第74章 第 74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5098 字 5個月前

薑鸞跪坐在龍床邊,拉過薑鶴望的厚重龍袍衣袖,傾身過去伏在衣袖上。她心裡難受,臉上雖然還笑著,眼眶卻有些隱約發紅。

“二兄,正月裡頭,怎的整天的咒自己。不許再說了。”

薑鶴望搖搖頭,悶悶不樂,

“皇後麵前才不敢說。說一次,她就要哭一次。我隻得自己忍著。但是阿鸞,我自己的身子,就算禦醫們說得天花亂墜,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個兒的情形。如今這身子,走不了遠路,見不得水,整日擔驚受怕著下一刻發癔症,一天天拖著日子,活著沒甚意思!”

薑鸞過去抱了抱二兄的肩膀。

薑鶴望三年前出宮開府時,薑鸞也曾經這樣抱過他,當時他肩膀寬厚,已經儼然成年男子的模樣了。如今三年後,身量反倒單薄了不少。

她見二兄隱約現出激動的情緒,胸膛起伏,怕他又激發了癔症,故意輕鬆地說笑了幾句,

“好了,大正月裡要死要活的,二兄在嫂嫂麵前不敢說,索性在我麵前一股腦兒說夠了。痛快了吧。”

薑鶴望確實痛快多了。

徐公公察言觀色,遞過來擦臉的熱手巾。薑鶴望不要薑鸞服侍,自己擦了臉,把大清早哭了一場的涕淚都抹去了。

徐公公接過了手巾,又詢問,“今早的梨子水和蒸梨都備好了。聖人可要吃些蒸梨?”

薑鶴望摸著肚皮,有些餓了。吩咐呈上來。

薑鸞接過象牙筷,夾起一塊蒸梨,服侍二兄吃梨,筷子在碗裡挑揀了幾下,隨口提了句,

“又是大梨。怎麼每次過來,每次看到二兄吃的都是二姊送過來的大梨。我送來的梨雖然個頭小,也是同一個梨樹上結的甜梨。二兄好歹也吃幾次。”

薑鶴望嚼著梨,愕然問,“什麼小梨大梨?”

薑鸞比劃著,“十月底我最後送來的那筐梨,比二姊的那筐梨個頭小了一整圈。一眼就能瞧出來分彆的。那天二姊帶去的是女官,力氣不夠,打下來的都是矮枝上的小梨,我就拿我的那筐大梨跟二姊換了。我送來的梨都這麼大。”

薑鶴望立刻叫過徐在安,吩咐說,“東宮十月底送來了一筐小梨,你去冰窖裡看看,是不是還沒吃到那筐小梨。你過去替朕拿兩個蒸了送來。”

徐在安囁嚅了幾下,沒挪動步子,原地跪下了。

“聖人恕罪。殿下恕罪。”

他是個膽子隻有鵪鶉大的,見事情敗露,不敢再隱瞞,一五一十地全招認了:

“顧娘娘吩咐下來的懿旨,冰窖隻收了懿和公主的梨。皇太女殿下送來的梨……顧娘娘跟前的女官拿走了。奴婢隻瞧見筐扔在外頭,被椒房殿收拾的內侍拿走了,不敢猜想裡頭有沒有梨。”

薑鸞聽著聽著,夾著蒸梨的長筷放下,擱在瓷碗上。

她的視線垂下,盯著碗裡的大片蒸梨。顧娘娘對她有防備,她起先沒瞧出來,但後來每次探望都恰巧撞見虎兒吃奶睡覺,十次裡竟沒有一次能和小侄兒一處玩兒的。

從小在宮廷裡長大,有幾個是毫無心機的傻子。不止她回過了味兒,就連二姊都察覺出幾分。

筐都扔了,裡頭的梨子多半也一起扔了。

薑鸞重新拿起象牙筷,若無其事又夾了塊蒸梨,吹了吹熱氣,

“多大的事,不就是幾個梨。二兄再吃點。”

薑鶴望卻已經聽得愣住了。

愣神了許久,他終於回過神來,追問徐在安,

“不至於!扔出來的應該隻是個筐!皇後當麵說過的,每日給朕的蒸梨交替著,一日拿懿和公主的梨,一日拿皇太女殿下的梨。”

徐公公不敢隱瞞,大禮拜倒,“顧娘娘確實是如此說的,一日拿懿和公主的梨,一日拿皇太女殿下的梨。其實每日拿的都是懿和公主的梨。陛下遣人去查驗一下數目便知,冰窖裡已經不剩幾隻梨了。”

徐公公顫聲道,“還有梨子水……也是。皇太女殿下每次送過來的梨子水,都、都潑了。呈給聖人用的,是娘娘自己煮的梨子水……”

薑鶴望先是呆滯,又是難以置信,最後氣得渾身哆嗦,劇烈地咳喘起來。

“狹隘心腸!”他撕心裂肺地嗆咳著,顫聲道,“對親妹妹也能生了猜忌,怎能主持六宮,母儀天下!她——咳咳,她——”忽然一口氣沒喘上來,梗在喉嚨裡,渾身抽搐著往後軟倒。

徐公公驚慌地大喊,“陛下!來人!傳禦醫!”

紫宸殿隨侍待命的兩名禦醫飛快地衝進內室,熟練地掐人中,點起醒神靜心香,拿出艾草準備熱灸穴道。

一番忙亂之後,端慶帝終於喘過了氣,疲憊不堪地倒在龍床上,禦醫和薑鸞委婉地說,聖人受了刺激,需要臥床靜養,最好即刻睡下。

薑鸞悶悶不樂地告退出去。

一路默默無語地走出紫宸殿外。

文鏡剛回來,薑鸞這幾天都讓他休養,今日隨侍左右的是白露和秋霜。

兩個人都是心思比較穩重的,見她出來神色不對,就連腳步聲聽起來都不對,往日是‘噠噠噠’的快步走,今日拖著腳跟慢慢地走。她們不敢擅自問話,也都默默無言地跟隨在身後。

薑鸞走著走著,步子停了。

她停的地方是紫宸殿出來的空曠庭院的邊上,下了幾十級的漢白玉台階,氣派的常青鬆柏樹從她身邊的宮道兩列排開,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巍峨紫宸門。

她的腳步停在一棵鬆柏樹下,人盯著遠處的紫宸門發著愣。

身後跟隨的白露和秋霜也跟著停了步子,連同周圍值守的紫宸殿禁衛,也都拿眼風瞄著皇太女這邊不尋常的動靜。

今日輪值守紫宸殿的是北衙龍武衛,薛奪麾下的兵。許多人自打去年值守臨風殿那時候,就認識薑鸞了。

薑鸞沒理睬有多少人緊張瞄她的動靜。

她在常青樹下發了一會兒愣,忽然往下一蹲,蹲在庭院的宮道邊。

“叫他們都走開。”她的頭埋在臂彎裡,聲音從衣袖裡傳出來。

人不肯起身,聲音聽起來倒沒什麼不尋常,“不要看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秋霜和白露互看了一眼,沒有試圖勸說什麼,退去旁邊,找到了今日紫宸殿當值的薛奪。

片刻後,兩列鬆柏樹附近所有當值的禁衛,宮人,全部被驅趕去遠處。

薑鸞從臂彎裡探出頭,獨自對著空蕩蕩的庭院,繃緊的心鬆懈下來幾分。她抬頭盯了一會兒蔚藍無雲的天空。

二姊決定出降的事,她還沒來得及講給二兄聽。

蹲在空無一人的庭院裡,周圍沒有眼睛盯著,她不再是東宮皇太女了,她也不必再避忌著彆人想什麼,這裡隻有心情不好的阿鸞。她把頭再次埋進手臂裡。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紫宸門方向走近。腳步聲不疾不徐,是薑鸞聽熟了的,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站在對麵。

她沒心情打招呼,依舊動也不動地蹲在原處。

“走開。”她悶悶地說,“讓我一個人待著。”

“殿下起來,庭院裡風大。”裴顯站在她對麵說。

薑鸞沒理他。

裴顯繼續勸她,“殿下上元夜得的風寒,如今過了三日,才痊愈了。莫要又中了風寒。”

薑鸞頭也不抬地嗆回去:“我得的是哪種風寒,真的假的,你會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特意提醒殿下一句。”裴顯鎮定地道,

“去了一場假風寒,莫要來一場真風寒。前兩日才化的雪,正月裡風冷,眼下在氣頭上不覺得,回去就倒下了。”

薑鸞偏不要聽他的。

“就要得風寒。就要生病。病了躺在床上,從早上睡到晚上,一睜眼天黑了,再一睜眼天亮了,那才叫閉塞耳目,萬事不管,樂得一身輕鬆——”

裴顯脫下肩頭的大氅,把她從頭到腳蓋住了。

也蓋住了後麵半截脫口而出的賭氣話。

薑鸞披著厚而暖的大氅,蹲著的姿勢沒動,頭從臂彎裡抬起,從下往上看。

厚重大氅殘餘的體溫覆蓋在她肩膀上,她的精神不太好,眼角有些殘餘的微紅。

“我心裡難受。”她喃喃地說。

裴顯站在她對麵。高大常青的鬆柏樹矗立在他背後,他的肩膀也挺拔如鬆,目光停駐在她隱約發紅的眼角,收回視線,沒有說話。

薑鸞的火氣蹭一下竄上來了,騰地站起身。

“你都不問一句,我怎麼難受了!”

“殿下從紫宸殿出來,聖人的脾性,應該不至於讓殿下難受。”

裴顯淡淡道,“或許是聖人和顧娘娘之前的爭執,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讓殿下難受了?”

薑鸞不冷不熱地說,“猜得挺準的。有能耐啊裴中書。”

“殿下過獎。”裴顯安然道。

薑鸞拖著大氅走出去幾步。肩頭的玄色大氅是按照男子體型製作的,不止裹住了她的肩膀,還垂到了腳邊,不留神就會踩上一腳。她拖著滿是腳印子的大氅走回來,站在裴顯麵前。

裴顯剛才從紫宸門外走過來,停在她半步外。她現在站的距離,比之前裴顯停步的距離還要近。再往前一點,幾乎就能麵對麵地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薑鸞裹著大氅問他,“猜不猜得出,我下麵那句要對你說什麼?”

“殿下心情不好。”裴顯平靜地猜測:“看到活人就煩,要臣麻利地滾遠點?”

薑鸞噗嗤笑了。

她原本心裡不舒坦,眉心罕見地微蹙在一起,現出柔軟煩惱的姿態。心念微轉間,忽然就煩惱散儘,顯露出截然不同的靈動而狡黠的神色。

裴顯睨著她的神采變化。

她向來倏忽多變,他向來沉得住氣,站在旁邊,餘光細細地打量著,還是一個字不問。

薑鸞看他神色篤定如山,似乎什麼樣的驚變都不足以讓他臉上變色。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自己抿著嘴樂了一會兒,裹著他的大氅湊近過來,踮腳附在他的耳邊,以氣聲和他說,

“裴中書,我要睡你。”

裴顯微怔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薑鸞踮腳附耳過來私語時,他側了頭,擺出傾聽的姿勢,目光盯著旁邊的常青鬆柏。

聽清楚她那句石破天驚的悄悄話,視線瞬間轉過來,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帶出三分震驚,七分懷疑,“殿下說什麼?”

“沒聽清?那我再說一遍。”薑鸞輕盈地一個旋身,走出去兩步,對著空曠的庭院,大聲說:

“裴中書!我要——”

裴顯的大氅從背後蓋過來,遮蓋住她的頭臉,寬大的手掌把她的嘴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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