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2395 字 4個月前

薑鸞聽得也很滿意。

“你如實回答本宮的問話很好。這個月在外過得辛苦,這幾天就歇在東宮裡,把身子養一養。”

她對著那張俊俏的小黑臉搖了搖頭,“把膚色養白些吧。黑成這樣,跟點點都不像了。”

盧四郎很明顯不想在和點點相提並論,咬著唇,不安地問,“殿下,罪臣,罪臣能否……”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薑鸞抬手擋住他下麵欲言又止的半截話,“你歇一歇,等把你劫走的那批人馬鏟除乾淨了,我再來看你。你想堂堂正正地做回盧鳳宜,想一想,你除了吵嘴厲害,還有什麼本領,能為我所用。”

盧四郎被帶下去休息了。

謝瀾從六扇雲母大屏風後轉出來,注視著盧四郎離去的背影。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暗中動作的那批人,果然意在裴中書。他們想以貪墨罪定裴中書的罪。”

薑鸞盤膝坐在羅漢床上,喝著蜜水琢磨著,感覺不太對,“但裴中書去年底曾經跟我說過,坐在他如今的高位上,貪墨國庫的罪名不夠大,扳不倒他。”

謝瀾緩步走到薑鸞對麵,盧四郎剛才坐著的錦席旁邊,端正筆直地跪坐,正色進言。

“那是因為,裴中書隻對殿下說了一半的實話。還有更重要的一半,裴中書藏著未說。”

薑鸞果然應聲抬頭,露出了感興趣的催促眼神。

謝瀾便在那道明亮而專注的催促眼神裡,毫無保留地往下說。

“裴中書如今的高位,區區貪墨的罪名,自然是扳不倒他的。但以貪墨的罪名指認他,也並不是想要扳倒他,隻是開始查辦裴中書的一個藉口而已。”

“臣曾和殿下說過,讀史,可以知興替。曆朝曆代,所有倒下的高官權臣,一開始被追索的罪名,通常都是無足輕重的小罪。但隻要開始查辦,就有藉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審他周圍的人,嚴刑逼供,撬開他周圍人的嘴,逼出供狀。”

“坐到高位的人,手裡沒一個乾淨的。多多少少都會犯事。之前位子坐得穩固時,自然有眾多的忠心下屬仆從拱衛在側,替他擔下許多陰私事。隻要手中權柄不倒,高位不塌,權臣身邊的下屬仆從也都是安全的。”

“但隻要開始查辦他,讓他身邊的人看到,赫赫權柄有倒塌的可能,就會有人怕了。原本一個字也不會吐露的秘密,為了免死,會爭相恐後的吐露出來。哪怕真正的忠心屬下不願吐露,也有大把的人以各種酷刑逼著他們吐露。正所謂牆倒眾人推。一開始的那個小罪名隻是個引子,引出後麵的供狀,才是要真正定下的大罪,死罪。”

說到這裡,謝瀾總結道,“這也臣之前所說過的那句,千裡長堤,潰於蟻穴。殿下。”

薑鸞聽著聽著,陷入了深思。“學到了。”

她歎了口氣,“真臟啊。”

她抬起視線,若有所思地望著盧四郎離開的那個方向。

“所以從一開始,以一窖子金的大價錢,換下盧四郎這個盧氏嫡係的活口。就有人打算用這麼臟的手段對付裴中書了嗎?”

“那也是因為裴中書手裡不乾淨。”謝瀾的神色露出一絲極淺淡的譏誚。

他冷冽地說,“裴中書六月裡查抄盧氏家產,吞下的數目,或許比上繳國庫的還要多。”

薑鸞一擺手,阻止了他要繼續說的話。

“查抄盧家的事,他手裡是不乾淨。但他心裡是乾淨的。裴中書牢牢攥在手裡的錢去了哪裡,我大概知道。今日跟你當麵說過了,以後你不要再用這件事攻訐他。”

謝瀾默然片刻,應下,“臣謹遵殿下吩咐。”

上次兩人在六部值房低聲商量時門沒關好,不知漏了哪幾句被門外的裴顯聽見,他說了幾句不冷不熱的話就起身走了。

二月裡寒風料峭的,薑鸞今天特意囑咐把正殿的門大開著,表示裡頭沒說什麼不能聽的私密事,外頭的人也彆聽壁角的意思。

殿門大開著,門外掛起的厚厚的布簾子被穿堂風吹得不時搖擺幾下,灌進來的風不小,正殿裡點起的炭盆都聚不攏熱氣。

守著炭盆的春蟄和夏至兩個正小聲嘀咕著,“門開得這麼大,凍死個人,那位今天來不來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聽到一聲齊齊高喊。東宮正陽門外值守的禁衛們扯著嗓子大喊,“小的見過督帥!”

裴顯來了。

人遠遠地剛踏上東宮大門的台階,禁衛們的一嗓子喊得人儘皆知。

等他步履從容地走近,撩開擋風布簾子走進正殿時,謝瀾已經收拾好了書卷筆墨,站在門邊,向薑鸞拂衣行禮告退,和裴顯擦肩而過,直接出了殿外。

薑鸞斜靠在明間正中的羅漢床頭,臉衝著門外,指尖閒散地敲著麵前的紅木長案。

“裴中書幾天沒過來了。瞧見了門口新安置的厚布簾子沒?擋風的。以後門不關了。你也彆站門外,人到了直接進來。”

裴顯回身瞥了眼厚布簾子,什麼也未說。

他把手裡的提盒放下,放在薑鸞麵前的長案上。

“今日入宮得晚,路過城東珍香齋,正好碰到一屜四寶蒸餅剛出籠,順手買來了,殿下嘗嘗。”

城東珍香齋的四寶蒸餅是京城出名的糕點鋪子,每天剛開門就有長長的人龍排在外頭。

京城的所謂‘蒸餅’,花式繁多,有包餡料的,不包餡料的,個頭有大有小,隻要是上竹屜隔水蒸熟的麵食,一律叫做蒸餅。

珍香齋的四寶蒸餅,出名就出名在麵食做得精巧,小巧玲瓏的四粒薄餡蒸餅,有羊肉餡的,芝麻餡的,鵝脯餡的,菘菜肉餡的,統共售賣二十來種餡類。

一小屜蒸籠裡四個蒸餅,四種不同的口味,做成牡丹、芙蕖、月季、墨菊、兔兒、蝶兒,壽桃等各種精巧花形,討巧又討喜,價錢當然不是尋常百姓負擔得起,在京城世家勳貴門第的女眷中負有盛名。

薑鸞聽過四寶蒸餅的名頭,沒吃過。她輕輕地咦了聲,傾身靠近過去,打開熱氣騰騰的百寶嵌花梨木提盒,稀奇地打量著各式精巧蒸餅。

打量了半天,她拿長筷夾了個兔兒拜月的蒸餅,咬了一口,是羊肉餡的,熱騰騰香噴噴。

嘴裡吃得鼓鼓囊囊的,邊咀嚼著邊商量,“盧四郎回來了,把人安排在東宮歇息幾天,由東宮禁衛看守著,沒問題吧。”

裴顯撩袍坐在對麵,啜了口新送上的熱茶,“當然可以。”

他今天格外地好說話,還破天荒地頭一次帶了宮外的吃食給她,薑鸞咬著蒸餅的同時拿眼角餘光瞄他,試探地又問了句,

“京畿塢堡裡被死士殺了毀容的主事之人,如今屍身在兵馬元帥府裡,你死活不肯讓我瞧的那個——身份追蹤探查出來了?”

裴顯並不瞞她,乾脆地一點頭,“查出來了。”

“誰誰誰?”薑鸞大感興趣,咬蒸餅的動作都停了。

裴顯端起茶碗,啜了口熱茶:“賀遊。”

薑鸞一怔,是個陌生的名字。“賀遊又是誰?”

裴顯開始從容喝茶,不應聲了。

薑鸞咬著鮮香的肉餡蒸餅,邊吃邊盯著他。拿官場上混出來的話術對付誰呢。

回答了她的問題了嗎?回答了。

答了個名字,出身來曆一律不說,跟沒回答有什麼區彆。

吃完了一個,筷子尖隨意地撥弄著提盒裡其他幾隻精巧的花樣,薑鸞說,“不肯講是吧。無妨,我手裡有人。文鏡的兵有十來個是軍裡探哨出身的,我自己查。”

裴顯終於開口了。

他勸誡說,“殿下稍安勿躁。賀遊身上的線索不少,已經牽扯出了背後的人物,這幾日就會有眉目了。”

薑鸞點點頭,表示聽到了,開始吃第二個蒸餅。這回是芝麻餡的,店家拿熱油炒製過了,一口咬下,芝麻香氣飄散出老遠,吃得滿口甘香。

裴顯看她吃得滿足,不動聲色換了個話題,“盧四郎黑了不少。”

“是啊。”盧四郎這次被搶回來,跟之前京城時的對比太過強烈了,薑鸞惋惜地歎了口氣,

“人也瘦了。原本多俊俏一個少年郎,現在又黑又瘦,看起來有點磕磣。聽說被那群人挾持著,在荒郊野外輾轉了一個月,餐風露宿,又時刻提心吊膽的,傷損容貌啊。”

裴顯點頭讚同,“東宮裡的點點長得精致雪白。盧四郎如今又黑又瘦,和點點長得絲毫不像了。”

“是不像了。”薑鸞應下,小口小口地吃著芝麻餡的蒸餅,越想越不對勁,遞過懷疑的一瞥,

“你什麼意思?你想說什麼。”

“盧四郎和點點長得絲毫不像了,自然不配做殿下的愛寵了。”裴顯坦然說,“山裡的狸奴彆院撤了吧。在東宮裡歇息幾天,送回兵馬元帥府看守起來。”

薑鸞聽出了他的來意,蒸餅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稀罕地盯著裴顯。

裴顯巋然不動地安坐,迎著她的打量,淡然反問,“殿下看我做什麼?”

“難得吃你一頓好糕點,剛才還覺得稀奇,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薑鸞拿筷子尖挑著蒸籠裡的四色蒸餅,悠然感歎,

“一頓珍香齋的蒸餅,就想換走我花了半窖子金的大價錢保下的狸奴?”

長筷挑挑揀揀,選了個牡丹蒸餅,咬了一口,是細嫩的鵝脯餡。薑鸞邊吃邊說,

“不給。就算黑了瘦了不好看了,還是我的醜狸奴。不許把他提走,給我擱東宮裡。蒸餅我也吃了,你看怎麼辦吧。”

裴顯啞然片刻,打開提盒下層,露出另外四色精致蒸餅。

“殿下的狸奴不願丟棄……罷了。臣額外多調些兵來東宮看守著。繼續吃蒸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