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1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4794 字 5個月前

薑鸞在椒房殿裡待了半個時辰。

虎兒在庭院的青石地上爬了半個時辰。

八個多月的小嬰兒,誰也想不到肉墩墩的小身子裡的精力如此得旺盛,偌大的庭院被他爬了一整圈,摸遍了朱紅欄杆,青石縫隙,爬到大樹下時,不止仔仔細細地摸了粗糙的樹皮樹根,順帶著抓了一把草就要往嘴裡塞。

薑鸞在旁邊蹲著看,居然不攔著。

虎兒吃了一嘴的草,發現不好吃,呸呸呸地全吐了,小嘴巴周圍全是吐出來的草沫子,張著小奶牙哼哼唧唧地抱怨。

薑鸞笑得前仰後合,這才把虎兒的嘴巴仔仔細細擦乾淨。

“行了,吃過一回,以後再也不會吃草了。”她把虎兒抱在手裡,又帶著虎兒摸了一回枝頭高處盛放的木槿花,薅了朵最大最豔麗的花塞進虎兒手裡。

“今天爬夠了。回去吧。”

她抱著虎兒原路送回去。顧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風信始終在屋簷下不錯眼地盯著,緊張得一個箭步過去,把虎兒緊緊地摟在懷裡,就要回寢間。

虎兒掙紮著不肯回陰暗的寢間,咿咿呀呀地還要薑鸞抱。

薑鸞站在明堂裡。隔著放下的帷帳,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最裡間躺臥在榻上的顧娘娘的背影。

“聖人思念虎兒,病榻上不得起身,心情積鬱。”她並不進去告辭,遠遠地站在明堂,說明來意。

“還請娘娘下次前去紫宸殿侍疾時,帶著虎兒一同前去,探望聖人。勿讓父子分離。”

“我給娘娘一句準話,顧六郎找不回來了。聖人不會為了一個顧六郎戒嚴京城,驚擾萬民。還請節哀順變,遇事往前看。沒了顧六郎,顧氏依然是皇親外戚。娘娘到此為止吧。”

她走出幾步,背後寢間裡依舊靜悄悄的。

幾個親隨大宮女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隻有顧娘娘動也不懂地躺在榻上,毫無反應。

薑鸞走出了氣氛壓抑的椒房殿,走下漢白玉石階,長長地吐了口氣,回頭望了眼重新緊閉的朱紅宮門。

她叫了薛奪過來,輕聲叮囑他。“給顧娘娘兩日時間。兩日之內,顧娘娘把虎兒帶去紫宸殿,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

“如果過了兩日,顧娘娘還是不肯把虎兒帶出椒房殿,還是像現在這樣把虎兒整天關在屋裡的話……”

“你跟椒房殿值守的中郎將提前知會一聲,晚上動手,把虎兒從椒房殿裡抱出來,奶娘也帶過來。以後虎兒就養在紫宸殿裡。”

薛奪吃了一驚。“是聖人的意思?”

薑鸞走出幾步,盛夏的風拂過她的長裙擺,她輕聲卻不容置疑地說,

“是我的意思。顧娘娘如果詰問你們,叫她來找我。我擔著。”

————

薑鸞下午先去的驃騎大將軍府。

謝征這次回返遼東的半路上被四百裡加急召回京,隱約知道了等待他的是什麼。

薑雙鷺強打精神出來作陪。看她神色疲倦,眼下隱約顯出烏青,最近顯然休息得不算好。

當著薑鸞的麵,謝征說話並不避諱什麼。

“家族裡的意思,要臣當仁不讓,領兵出征。如果朝廷真的下了令,臣身為武將,萬死不辭。至於臣自己,其實……”他頓了頓,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身側坐著的新婚妻子。

“前幾日回京時,後院池子裡剛下了一批新的魚苗,淤泥裡埋了名品蓮種。阿鷺喜愛池子邊的垂柳,昨日親筆描了圖樣,打算找工匠修個夏日裡休憩的涼亭,把池子水引過去,繞涼亭一周……”

他表達得再明顯不過,薑鸞哪裡看不出他的意思。

新婚燕爾,謝征自己不想領兵去西北打突厥。

薑鸞喝了口待客的好茶,卻沒心思品茶,沒滋沒味地放下了。

都什麼破事。不想打仗的人,隻想關門閉戶過新婚小日子,被所有人攛掇著逼迫著領兵出征;雄心壯誌想打的那個,又被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死死摁在京城裡,不放他帶兵出征。

在大將軍府裡坐到了傍晚,陪著二姊看了後院池子裡新放的小魚苗,沒吃晚食,告辭出來。

謝征親自送出門外。

兩人在庭院裡緩行時,謝征的腳步一停,問起一樁私事。

“敢問殿下,阿鷺幼時,有沒有去過冰天雪地的荒涼地帶?應該是秋冬季節,下起大雪,白茫茫一片的那種地方?”

薑鸞也是一怔,停步回憶了片刻。

“沒有。”她肯定地說,“我和二姊輕易不會出京。我記得去過的,隻有偶爾出城祭祖,去過城外五十裡的宗廟。啊,還去過一次西邊的祖陵龍興地。而且出京都選在天氣不冷不熱的春秋季節,不可能大雪的冬季出京。”

謝征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片刻後回過神來,開口解釋說,“阿鷺最近夜裡時常做噩夢,夢中會驚喊出聲,還會流淚,醒來後提到了‘大雪’。如果不是小時候的經曆的話,會不是是太行山下的屍氣太濁,被侵擾到了。”

鬼神之事,誰也說不清,薑鸞吃驚不小,沒想到二姊受濁氣侵擾至今。

下午她們相處閒話了不短時辰,薑雙鷺一個字都沒提。她當即就要回去探望。

謝征擋住了。

“她自己也說不清,夢醒了就忘。殿下還是先忙手上的事。我這幾日守著她,把她夢魘時說的字句片段逐字記錄下來,看看究竟是幽魂入夢,還是煞氣侵身。必要時再請人開法壇,做一場法事。”

薑鸞點點頭,謝征的處置確實穩妥。

“有勞了。”

謝征的驃騎大將軍府,在京城西南邊的崇德坊。沿著主街往前一個坊,轉北,就是直通皇城南門的朱雀大街。

但如果不轉北,沿著長街一路往前,過兩個坊就是河北道兵馬元帥府所在的永樂坊。

路過裴顯的兵馬元帥府,她遠遠地叫停了馬車,若有所思地遙望著外觀氣派的烏頭門。

她還沒想好見麵了怎麼問,怎麼說。

她也沒想到自己心裡究竟是希望他領兵出征,還是不希望他出征。

薑鸞在路邊沉思的時候,她的東宮車駕卻落入了兵馬元帥府守衛的眼裡。

二月裡,她曾經帶著東宮禁衛,在大白天裡氣勢洶洶地圍堵過一次兵馬元帥府,進門時帶進了文鏡。

知道內情的將軍們,都知曉她是找借口無事生事,好讓文鏡進門受冠禮。

但門口值守的玄鐵騎將士不知情……

口耳相傳下來,以訛傳訛,就成了東宮皇太女和他們督帥不和。隻要見到東宮車駕停在門口,就得小心嘍,當心被人再堵一次大門,丟了督帥的臉麵。

今天瞧見東宮車馬又停在街對麵,擺出對峙的姿態半天不走,守門將士們低聲商量了幾句,遠遠地奔過來,一個緊張地喊了句,“我們督帥不在!”

另一個緊跟著大喊,“人在皇城,尚未回返!”

薑鸞從思緒裡驚醒。

竟有如此好事!

她今日替二兄而來,要問的是棘手的軍務事。她知道玄鐵騎是裴顯的嫡係兵馬,仿佛龍頸逆鱗,輕易碰觸不得。

她原本顧慮著見麵如何開口;現在得知人不在家裡,倒是放鬆了不少。

她立即起身下車。

“人不在正好。本宮在書房裡等他回來。”

在守門將士們的瞠目注視下,她不等主人招待,自個兒進了大門,熟門熟路地往書房方向去,

“不必領路了,我知道怎麼走。”

—————

裴顯人確實不在兵馬元帥府裡,而是在外皇城的值房裡。

他約了人說話。宮裡值房方便。

不甚寬大的值房小廳裡,裴顯坐在桐木長案後頭,他約來說話的人站在半開半閉的窗邊。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盯著桐木案上那盆長葉碧綠的報春蘭。

值房裡氣氛凝滯。

裴顯約來說話的人,是謝瀾。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裴顯開門見山,“皇太女和謝侍郎暗中合謀,共同籌劃了一件事。卷雲殿當夜的真相,裴某已經知道了。”

謝瀾的視線盯著蘭草青翠欲滴的長葉,一言不發。

“皇太女殿下有個記錄隨筆的習慣,做了什麼大事小事,都喜歡記一筆。”裴顯抬手輕撫著蘭草微顫的長葉片,

”這次去太行山招魂。儀式完成之後,對著滿地的招魂白幡,河邊亡骨,皇太女感慨生之短暫,相聚不易,終於願意把她珍藏已久的隨筆卷軸拿給裴某觀看。裴某這才知道當夜的真相。”

謝瀾冷冷地道,“裴中書既然已經知道了當夜的真相,又何必召下官前來質問。特意召了下官來,顯然心中還有疑問未解。”

“不錯。”裴顯微微頷首,“裴某想知道,殿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和你商議上元夜之事,年前還是年後。當時她的原話又是什麼。”

謝瀾的眉宇間露出一絲譏誚。

“殿下想說的事,已經告知了裴中書。殿下不想說的事,何必來問下官。下官每日都在吏部,裴中書想知道全部真相,明早去宮門外敲登聞鼓便是。下官束手就擒。”

說罷不等回應,行禮推門離去。

裴顯看著修長的背影遠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今天召謝瀾來,原本就沒想從他嘴裡打探出什麼有用的線索。

他隻想看自己說出‘上元夜合謀’五個字時,謝瀾什麼神色,會不會露出驚愕神色,斷然否認。

他沒有。

他默認了。

上元夜之事,確實是薑鸞和謝瀾預先合謀。

薑鸞從來就不是個安分乖巧的性子。一張嘴裡吐出來的話真真假假,如果句句都深信不疑,早就被她帶進溝裡去。

他不止聽她說話,還看她做事。

日積月累,陸陸續續寫了近兩年的隨筆卷軸不會作假。

她和謝瀾合謀設計了上元夜之夜,處心積慮地把他藥倒,最後入了帳的人是自己,不會作假。

她藏在最深處、層層掩飾的心事也不會作假。

藏得越深,心意越真。她待他的真心,他已經看到了。

至於薑鸞嘴裡說的那些,人生八苦,求不得苦,一年年的等不得除夕相伴之人,隻怕都是故意混淆誤導他的說辭,好叫他猜不出。

裴顯的唇邊帶了笑,指腹輕拂過四季蘭顫抖的長葉。

坐在值房裡,他開始思索,去哪兒堵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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