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二合一章)(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9667 字 4個月前

虎兒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忽然瞧見了側邊坐著的顧娘娘,他還記得母親,當即激動了,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娘娘抱。

顧娘娘當場紅了眼睛,卻依舊動也不動地端坐在遠處,連視線都轉去他處。

薑雙鷺瞧得驚異又納悶,想過去勸解幾句,遲疑再三,最後卻還是緊緊地閉上了唇,也把視線轉開了。

死在景宜宮的顧六郎成了一根拔不出的毒刺,橫亙在她和顧娘娘之間,薑雙鷺一個字的勸慰也說不出口。

皇家亂成麻線的糟心事,薑鸞也看不下去了。

正好要找丁翦說事,她掂起一塊菊花金桔糕,起身說,“這裡氣悶,我出去走走。”

————

端慶帝薑鶴望抱著虎兒,察覺了兒子不安分的動作,順著虎兒張開的手臂看過去。

對著神色冷漠、把頭轉去另一邊的發妻,薑鶴望歎了口氣,把虎兒遞給了身側的徐公公。

“虎兒想念母親了。給皇後抱過去。”

胖嘟嘟的身子落入懷中的瞬間,顧娘娘眼中含著的淚落到了木案上。她忍著哽咽緊緊抱著虎兒,緊緊地按在懷裡,直到虎兒忍受不住,啊啊叫著掙紮起來。

顧娘娘慌忙鬆開幾分力道,輕聲細語哄著虎兒,和虎兒絮絮不停地說話,抱著小胳膊不住地親吻擁抱。

端慶帝把兒子送過去,原本滿懷期待地在旁邊等著。他和顧娘娘三年夫妻結發,不是沒有感情的。

等來等去,連個眼風也沒等來。

顧娘娘的眼睛裡隻有虎兒,似乎完全沒看到身側兩尺外的夫君。

端慶帝眼睛裡的期待的光,和原本笑看母子玩耍的淺淡的笑意,一點點地消退了。

旁邊幾個禦前內侍瞧在眼裡,都感覺不太對,連連給顧娘娘身後跟隨的親信女官們使眼色。

椒房殿的女官們也都看得出,當著家宴所有人的麵,聖人把小殿下主動給了娘娘,遞了個大台階,是想要和好的意思。

親信的女官風信,此刻正站在顧娘娘身後,大著膽子,輕輕從背後扯了扯顧娘娘的衣袖。

“謝恩哪,娘娘。”風信壓低了嗓音道。

顧娘娘消瘦的麵龐上,塗抹了口脂的唇角勾起,顯露出一個充滿壓抑的嘲諷的笑。

謝恩?謝什麼恩?

她感覺自己這輩子活得像是個笑話。

她聽從父兄的說辭,防備起小姑,原本對她親厚的薑鸞和她離了心。

她為了京城戒嚴、出動官兵尋找顧六郎的事,和夫君吵鬨不休,原本琴瑟和鳴的夫君和她離了心。

她越是防備,越是留不住虎兒。父兄要她做的事,她一件都沒有辦好,父兄翻臉斥責她無用無能,她心灰意冷,和自己的娘家人離了心。

人生八苦,愛彆離。怨憎會。

她心頭越是愛重的人,越是留不住,一個個地和她離了心。

飽受愛彆離之苦的顧娘娘,被心頭野火般蔓延的憎恨驅動,自己把自己逼迫去了黑暗的角落。

熱鬨喜慶的宗室家宴,在她眼中已經成了毫不相乾的另一個世界,她已經看不到夫君的示好,看不到夫妻消弭融合罅隙的可能,看不到虎兒既喜愛母親,也喜愛父親。

她坐在她無法承擔的六宮後位之上,迎麵撲來的驚濤巨浪壓垮了她,她自己把自己逼迫到了無法消解的角落裡。

她開始怨恨自己命苦,她怨恨自己無能,她怨恨眼前讓她無法逃避的一切,她怨恨包括娘家父兄在內的所有人。她怨恨為什麼端慶帝不肯廢了她,不肯讓她安安靜靜地去冷宮了此殘生,非要讓她在椒房殿裡飽受折磨。

惡毒地怨恨起周圍的所有人,仿佛自己身處在豺狼虎豹環伺之中,是個無能為力的苦命人,她才能感覺好一點。

虎兒在她的懷裡,被她越箍越緊的動作箍得疼痛,虎兒大喊起來,手腳並用地掙紮著,想要掙脫母親的束縛,顧娘娘更加用力地箍緊虎兒。

她甚至怨恨起拚命掙紮著、開始細微地哭泣,想要逃離她的虎兒。

“夠了!”端慶帝在高處猛地出聲喝止。震驚了在場所有人,不隻是嗡嗡的說話聲談笑,就連絲竹樂音的聲音都停了。

端慶帝又驚駭又詫異,手指著皇後,氣得連龍袍都顫抖,“你瘋了?看看你自己,把虎兒勒成什麼樣了!”

虎兒被顧娘娘勒著柔細的脖頸,呼吸困難,哭泣的聲音都微弱了下去。

徐公公慌忙帶著幾個宮人衝過去,連哄帶掰,掰開顧娘娘鉗製著虎兒的手,把虎兒從顧娘娘的手裡搶出來,抱給了端慶帝。

虎兒抱著父親哇哇大哭。

所有人驚駭的視線裡,顧娘娘端正地起身,拔下發髻上的兩股龍鳳金釵,長跪伏地。

當眾說的還是那句,“妾不堪為後,自請去冷宮。”

薑鶴望氣得臉色都泛了白,指著當眾長跪不起的發妻,連聲說,“好,好,好!”

但好之後,又沒了下文,他抱著虎兒,怒氣衝衝地拂袖離席而去。

薛奪領著禁衛,徐公公領著內侍宮人抬著步輦,數十人急忙起身跟隨在端慶帝身後。

端慶帝抱著兒子走了幾步,實在抱不動,把兒子放在地上。虎兒十三個月了,已經可以自己走一小段路,此刻腳上好好地穿著虎頭鞋。

端慶帝牽著虎兒小小的手,往附近的桂花樹林子裡走。

徐公公小跑著高呼,“聖人保重龍體,還請乘坐步輦哪——”

端慶帝氣得頭昏腦漲,看到誰都煩躁,停步怒斥,“不坐步輦!”又對緊跟著的薛奪怒喝了聲,“不要跟著!都退下!朕帶著虎兒單獨走幾步!”

向來好脾氣的聖人大發怒火,薛奪在宮禁裡當值一年多,頭次挨了罵,悻悻地帶著麾下禁軍退去一邊。

林子並不深,端慶帝也沒有往深處走,走進去十幾二十步,人就坐下了,周圍隻有草地上爬來爬去的虎兒。薛奪帶著禁衛在林子外盯著。

徐公公還是不放心,四下裡打量,想要找皇太女勸說聖人。

宴席上看了一圈,皇太女不在。

徐公公找了薛奪,疑惑地問,“皇太女殿下呢?”

薛奪咳了聲。

薑鸞剛才去了禦花園外頭找丁翦將軍,現在應該正在旁敲側擊地套丁翦的話呢。

“不知道啊,”他也跟隨著徐公公四處打量,“剛才還在席上,怎麼一眨眼不見了?徐公公去問問懿和公主?”

——————

端慶帝怒氣衝衝吃退了所有跟隨的內侍禁衛,獨自牽著兒子的手,走進了桂花林裡。

禦花園占地其實並沒有太大,桂花林隻是一片移栽過來的半畝小林,從外頭看來桂花開得熱熱鬨鬨的,往林子裡走幾步,透過高處枝葉,就能看見前方桂花林儘頭的一道朱紅宮牆。

他牽著虎兒走進了桂花林裡,虎兒還能走,他自己已經快走不動了,喘著氣坐在桂花樹下的一塊青石上。

虎兒掙脫了他的手,在草地上飛快地往前爬,又扶著樹乾站起身,四處摸索著。

薑鶴望由著虎兒去。

他自己其實並不怎麼向往最高處的龍椅大位。如果沒有去年圍困京城的那場兵禍,如果長兄好好地待他,他自己是個閒散的性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更適合去封地做個富貴賢王。

但他害怕了。長兄對他過於嚴酷無情,他自己不想要的賢王的名頭又摘不掉。他不是沒有讀過史書的人,頂著賢王的名頭被帝王猜忌,有幾個落得好下場。他害怕自己以後不得善終,又害怕連累妻兒,連累了晉王府裡追隨他的臣下們。

王相支持他,幕僚鼓動他,他把這輩子的膽子全壓上,孤注一擲,終於冒死登上了大位,他再也不必害怕自己被兄長猜忌,不得善終,連累妻兒屬臣了。

但他卻從此被各式各樣的其他的煩惱困擾。

他的身邊隨時隨地圍攏著大片的人群,偷窺著他的臉色,揣摩著他的想法。

薑鶴望向來是喜歡熱鬨的,但他最近被層出不窮的公務和私事煩擾得太疲倦了。今天這片小小的桂花林裡,隻有他自己和才一歲的兒子,薑鶴望感受到了難得的放鬆,他隨著兒子四處爬,自己盯著滿地的桂花發呆。

啪嗒一聲輕響,有道影子從遠處閃過,踩到了地上的一截枯枝,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響。

薑鶴望被驚動了,坐在青石上,往聲響傳來的林子儘頭去看,卻什麼也沒看著。或許是從宮牆下抄近路、不慎經過附近的宮人。

虎兒不知從哪裡爬了一大圈,身上精致的小袍子都沾了灰。他扶著樹乾站起身,踩著虎頭鞋,興奮地跌跌撞撞走過來,撲進父親的懷裡,啊啊啊的叫著,不知在林子裡看到了什麼新奇的好東西,攙著父親的手,拉著他往前去。

薑鶴望笑起來。他歇了一陣,身上也養回幾分力氣,起身跟著兒子去看。

虎兒拉著父親的手,走過兩三棵大桂花樹,轉到一個開滿了野花的平緩的小山坡後頭,激動地扯著父親,指著小坡下放著的一個精致的金盆,啊啊叫著,示意父親去看。

薑鶴望轉過小山坡的同時,就看到了地上的那個金盆。

那是個宮裡尋常可見的金盆,常用來洗臉洗手,每個宮室裡都配備了一兩個。就連紫宸殿裡也有。

去年八月初十,他夜入紫宸殿侍疾的那夜,他的好兄長延熙帝不想他死得太快,下令用水刑。藏在紫宸內殿裡的將士隨手拿了殿裡的金盆,盛了滿滿一盆的清水。

就是跟眼前一模一樣的、邊緣雕刻著蓮花祥雲紋路的圓金盆。

他至死也忘不掉的畫麵。

蓮花祥雲的金盆裡,此刻正放了滿滿一盆的清水。清水裡倒映出手舞足蹈的興奮的虎兒,盛開著桂花的枝葉,天上飄著的幾縷白雲,還有薑鶴望自己驚愕的臉。

他熬過了去年的八月初十那夜,從此以後,原本常見的圓金盆便在宮裡絕了跡。

不隻是圓金盆絕了跡,清水也從此也在紫宸殿裡絕了跡。

虎兒之前從未見過清水裡的倒影,他覺得新鮮,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給父親看。

一陣秋風吹過,吹動了盆裡的清水,蕩漾起細微的漣漪。

薑鶴望死死地盯著金盆。清水裡顯映出極為陌生的自己的麵容。

在那個可怖的長夜裡,他便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動蕩水波裡的自己絕望而扭曲的麵容。

他的眼裡迅速泛起了血絲,喉嚨裡發出不尋常的仿佛破風箱般的聲響,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按住喉嚨,艱難地喘息了幾下,渾身痙攣地倒地。

‘啊啊啊——’虎兒驚慌的大喊起來。

端慶帝的癔症狂暴地發作了。

————

距離京城百裡之外的東山離宮,白日裡也是靜悄悄的。

離宮裡長住著兩位身份尊貴榮華的女人。一位裴太後,一位謝娘娘,婆媳兩人,兩代太後。

都是失去了夫君的寡婦,口稱‘哀家’,穿著素服。入住的主人如此,離宮還需要什麼熱鬨呢。

容納了數百人的離宮裡整日鴉雀無聲,宮人走路都無聲無息的。

延熙帝還在世的時候,婆媳兩人鬥得凶,謝娘娘的家世勝過一截,又得了夫君的愛重,謝娘娘手段了得,硬生生把婆母氣得搬去了離宮。

但延熙帝去年八月暴卒於宮裡。

一個沒了兒子,一個沒了夫君,曾經水火不容的婆媳住在了一處,如今居然也能心平氣和地對坐喝茶,在秋天的日光下曬著太陽閒聊。

打扮得雍容素淡的兩位身份尊貴之極的女人,一個聲線孤寂,一個神情荒冷。

“這回辦成了?”

“這回辦成了。”

“不錯。哀家在宮裡還算有幾個忠心的人。”

“母親的人沒有派上用處。哀家在宮裡也留了幾個忠心的人。是哀家的人辦成了。”

謝娘娘通身素淨,頭上簪著白花。手指以優雅的姿態托著越瓷茶盞。

“除了有人,哀家手裡還有錢。從謝氏家產掏來的大筆陪嫁。原打算著帶進椒房殿,開銷三五十年。結果隻花用了三年,就搬來了離宮。沒來得及用上的陪嫁,今後再也沒有需要開銷的地方了。”

年紀相差二十餘歲,一個四十出頭,徐娘半老,頂著太皇太後的頭銜;一個年方二十,青春貌美,頂著太後的頭銜。

兩個自稱哀家,死氣沉沉的女人,彼此對坐著,姿態優美地喝茶。

“他必須死。”裴太後喃喃地說。

“他必須死。”謝娘娘也喃喃地說。

兩個女人同時笑出了聲。

“婉兒。你說的那人是誰?”裴太後笑著問。

謝娘娘笑著答,“口蜜腹劍,偽裝得仁厚老實,騙過了母後你,安安穩穩地在宮裡長大,放出了宮,開了王府,卻年紀輕輕篡了位的那個……篡位賊子。”

“他也必須死。”裴太後喃喃地說。

“他也必須死。”謝娘娘也喃喃地說。

裴太後又笑出了聲。

“婉兒。你這回說的人又是誰?”

謝娘娘收斂了笑容,冷冰冰地答,

“打著忠君為國的幌子,頂著血親外戚的皮,暗懷虎狼之心,騙過了我們的耳目的……弑君逆臣。”

作者有話說:

這章內容還是不好拆,當做二合一的大肥章發了。

放心,反派不會如願的

下一更在明早九點,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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