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二(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9224 字 4個月前

“陛下,歌舞儘興。”崔知海也是那十來個倒黴蛋中的一個,氣喘籲籲地跳過來。他身材微胖,十來圈就轉不動了,“臣、臣請退。”

薑鸞也儘了興,由崔瀅扶著,重新落禦座,還是單手支頤的姿勢,繼續笑看歌舞,又吩咐道:

“倒酒。”

文鏡跳舞的功底普通,十幾圈胡旋下來暈頭轉向,薑鸞身邊沒了人阻攔,幾個宮人聽命過來倒酒。

二兩白玉杯,玉色美酒斟滿。

薑鸞伸手去拿酒杯,一道熟悉的紫袍身影卻擋在麵前,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直接取走了酒杯。

“陛下醉了,不宜再飲。”裴顯沉著勸誡。

薑鸞應聲抬頭,烏黑眸光裡霧蒙蒙的,臉頰嫣紅,聲音裡也帶了幾分撒嬌的醉意。

“裴相不許攔我。今夜是除夕呀。新年將至,歌舞儘興,我要喝酒。”

“陛下醉了。”

“我沒醉。”薑鸞抬手去奪酒杯,搶了幾下,酒杯在裴顯手裡紋絲不動。

薑鸞明智地放棄了那隻酒杯。案上空杯多的是。

她自己倒滿酒,搖搖晃晃舉杯,“我沒事。還、還能喝。”

裴顯盯著那杯滿酒,細微地皺了下眉。

“彆皺眉。”薑鸞的一杯酒已經送到唇邊,見了裴顯的表情,卻自己放下杯,抬手往半空中摸索了幾下。

看她的動作,像是要拂去他眉心皺起的川紋。

“我們好好的,不許再皺眉。”她嘟噥著說。

她醉後估不準方位,抬手當然摸了個空。

裴顯看她的動作,神色卻逐漸溫和下來,果然就如她要求的,舒展了眉心,不再有川紋。

他拿走案上的二兩酒杯,放緩聲音,近乎溫煦地哄她,

l“今日喝得足夠多了,明日還有元旦大朝會。陛下歇一歇,醒酒湯已經在煮了,喝碗醒酒湯。”

薑鸞不滿地說,“我還能喝……”

身後傳來一個清冽的聲音。“臣請獻家裡自製的醒酒丸。”

謝瀾起身走近禦案,雙手托著一個小巧的蓮花鑲雲母方盒,解釋道,

“家中自製的方子,一丸含在舌下,可醒神醒酒,消弭頭痛,效果比尋常的醒酒湯要好許多。瀾今日帶了四粒,方才送了一粒給家兄,這裡還有粒,請獻於陛下。”

說著打開盒蓋,裡頭用絲綢鋪底,木質四格,還剩餘丸醒酒丸。

當著眾人的麵,謝瀾自服了一粒醒酒丸,將方盒雙手呈上。

徐公公過來幾步,雙手接過方盒,就要轉呈給薑鸞,裴顯卻抬手攔在中間。

“來曆不明、藥效未知的四粒藥丸,謝侍郎自服一粒,也不能證實其他幾粒沒有問題。”

他不冷不熱地道,“陛下醉酒,宮裡有的是醒酒湯,何必用宮外來曆不明的東西。”

話說得不好聽,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徐公公猶豫著道,“確實。裴相剛才吩咐備下醒酒湯,已經熬煮好了……”

裴顯道,“端一碗來。”

薑鸞坐在原處,酒意上湧,人有點晃神。

耳邊似乎有人嗡嗡吵個不休,等她回過神來,發現麵前放了一碗湯藥,一盒藥丸。

在她耳邊嗡嗡吵得不休,叫今晚赴宴的賓客看了場大熱鬨的,又是昨天拚酒的兩個。

謝瀾的麵色如冰霜,“裴相懷疑下官的藥丸有問題,不妨隨意指一粒,下官當眾服下便是。若是藥丸無事,裴相需得給下官一個交代。”

裴顯嘴角噙著一抹涼笑,答得輕描淡寫:

“倒不是懷疑謝侍郎惡意進獻有問題的藥丸。這藥丸是宮外之物,陛下金貴玉體,當然要保證萬全,服用宮裡的醒酒湯更好。是不是,徐公公?”

徐在安在旁邊猛擦汗。

“這……兩位都是耿耿忠臣,一心為了陛下鳳體考量。至於服用醒酒丸還是醒酒湯……這個,還是要看陛下自己的意思……”

薑鸞耳邊嗡嗡地響,好容易聽清楚七八分。

她盯著麵前的湯藥和藥丸,抬起手,揉了一會兒突突作疼的太陽穴。

下一刻,她下定決心般,先端起醒酒湯,喝了半碗。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了一顆醒酒丸,含在舌下。

“今晚酒宴歌舞儘興,明早還有元旦大朝會,散……散了吧。”

醒酒丸和醒酒湯混在一起,滋味難以形容。薑鸞自己按著長案,想要起身,撐了兩下,實在暈得起不來,隻得喊人,

“阿瀅,扶、扶朕回去。”

崔瀅趕緊過去攙扶。薑鸞腳步踉蹌,繞開禦案,走到謝瀾麵前。謝瀾側身避讓開通路。

她又往前走出兩步,踉蹌走到裴顯麵前。

裴顯站在原地,絲毫不閃避。薑鸞幾乎迎麵撞上他。

崔瀅急忙攙扶住走路不穩的女君。

避諱著周圍人多耳雜,她壓低嗓音,客氣語氣裡半含警告,

“陛下今夜儘興多飲了幾杯,如今困乏,要回臨風殿歇息,吩咐賓客散去,隻召下官一人伴駕。還請裴相避讓。”

裴顯嘴裡客氣回應崔瀅,視線卻盯著麵前眸光迷蒙的薑鸞,

“崔舍人有所不知,臘月二十四當夜,裴某隨聖駕秉燭夜遊臨風殿。陛下當時邀約,除夕之夜,秉燭共遊,夜登朱雀城樓。是不是,陛下?”

薑鸞迷迷糊糊地“嗯?”了聲。

“什麼……什麼,夜遊?”

裴顯:“……”

崔瀅不客氣地道,“陛下醉了。裴相的一家之言,下官也不知真假。若真有裴相說的除夕之約,還請裴相耐心等候臨風殿傳喚。”

說完攙扶著薑鸞,“聖駕離殿,請裴相避讓。”

這邊的低聲爭執,吸引了不少視線。遠處李相和崔中丞談笑離席的腳步也停下,詫異地回望過來。

裴顯後退兩步,避讓開通道,崔瀅攙扶著薑鸞離開宴殿。

徐公公召來庭院裡的步輦,眾人服侍薑鸞登輦,響鞭開道聲清脆響起,起駕往臨風殿方向遠去。

薛奪今晚負責護衛宴殿,遠遠地瞧這邊有點爭執,略一打聽,說是督帥跟謝侍郎起了點齟齬。

他們向來不和,薛奪沒當回事,大咧咧過來問,“督帥,弟兄們今夜都不睡,打算通宵喝酒守歲,順道看看京城除夕的送儺戲。督帥要不要一起來?朱雀門城樓那邊看得可清楚了。”

裴顯目送步輦隊伍在夜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宮道儘頭。他同薛奪一起往朱雀門方向走去,

“通宵守歲可,但不喝烈酒。城樓上有沒有果子酒?”

薛奪以為他在開玩笑。

“果子酒?”他笑得嗆住,“督帥彆笑話我們了,十歲的小孩兒才喝果子酒。弟兄們今晚準備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昨晚慶功宴喝的‘醉芙蓉’夠勁,特意給督帥備了兩壇,今晚開封全喝了!”

“你們喝吧。”裴顯淡淡道,“我應了人,從此在宮裡不喝烈酒。”

薛奪驚得眼睛都快脫了框。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裴顯今夜心情不好。

兩人前後走出一大段路,眼看前方就是高大的朱雀南門城樓,城外百年過年的熱鬨歌舞歡笑和竹爆仗聲響依稀傳進宮城裡。

薛奪立定腳步,看看左右無人,惡狠狠做了個手勢,

“是不是謝五惹惱了督帥?他們謝家的馬車顯眼,我這就找幾個弟兄,抄近路把他堵在暗巷裡,暴揍那小白臉一頓,給督帥出氣!”

裴顯收回遠眺城樓高處的目光。

“和謝五郎沒什麼關係。”他抬手阻止摩拳擦掌的薛奪,“宮裡剛起齟齬,回家路上就挨了打,做得太明顯了。”

不是謝瀾,薛奪這下有七成確定了。

“得,肯定就是臨風殿那位。”他隨手薅了根牆角的狗尾巴長草,叼在嘴裡,歎氣說,

“末將早跟督帥說過,女人心,海底針。那位又怎麼了?”

裴顯不應。

沿著燈火昏暗的宮道,緩步往朱雀門方向走。城樓高處值守的禁軍將領們瞧見了他們,一個個在城樓上跳起身來,遠遠地抱拳行禮。

“要不要上去?”薛奪勸他,“督帥要果子酒,我叫人去弄。不管喝什麼酒,總歸大夥兒一起熱鬨守歲才好。城樓上頭風景好,還能看到今夜入宮的送儺隊伍。”

裴顯原地駐足,盯著上方燈火明亮的城樓看了一陣,微微頷首,“也好。”

他沿著陡峭石階,緩步往城樓上登去。

城樓高處值守的幾名將領早已提著燈籠大步迎下來,今夜值守的中郎將是李虎頭,見麵就大呼小叫,“督帥,你手怎麼了?”

裴顯抬了下右手背,露出六道抓痕,“無妨,貓兒抓的。”

繼續往上走了兩步,腳步停在城樓台階中間。

“又怎麼了督帥?”身後的薛奪迷惑地問。

裴顯撫摸著手背上的抓痕。抹了上好的宮廷傷藥,已經開始收口愈合了。

中午時分,薑鸞親自替他抹的藥膏。

當時他抱她坐在懷裡,她低著頭,抓著他的手背,仔細地一處處塗抹著。他的視線落在她側邊臉頰的肌膚上,柔白肌膚仿佛窗外皎雪,眉心一點朱色花鈿震顫人心。

“她醉了。”腳踩在城樓台階,他耐心地回應薛奪,

“昨夜我醉酒,今夜輪到她醉了。喝醉的人,說話做事都是做不得準的。”

薛奪:“……啥?”

薛奪摸不著頭腦,淩亂地站在路邊,裴顯卻極滿意自己的結論,毫不遲疑轉身往城樓下走。

“薛奪,備馬。”

就在這時,連接朱雀門的宮道遠處,傳來一片整齊的腳步聲。

那聲音不尋常,聽起來像是十來個人整齊劃一地跑步,軍營裡常見,宮裡不常見,城樓上值守的將士紛紛遞過來敏銳的探查視線。

昏暗的宮道儘頭亮起大片燈火,燈火中央映照出一座華貴鎏金步輦。

四麵的擋風帷帳都往上掀起,薑鸞坐在步輦中,催促道,“到了嗎?可看到人了?”

“快到了,陛下,前麵就是朱雀門。”文鏡抹了把額頭細汗,“沒看到督帥。或許在城樓上?陛下稍等,末將上去找找。”

正說話間,前方傳來沉悶聲響,似乎是鐵索轉動聲。有眼尖的禁衛驚呼,“宮門開了!”

“今年這麼早開宮門?外頭的儺舞隊伍已經到了嗎?”

步輦停在宮道邊,幾個隨駕禁衛匆匆小跑去前方,提起宮燈映照,朱雀宮門果然正在緩緩開啟。

薑鸞召文鏡過去步輦側邊,低聲叮囑了幾句,文鏡領命過去問話,“督帥今晚有沒有來過?”

薛奪叼著草莖,抱胸靠在朱色宮牆邊,不答反問,“今夜喝不喝酒?”

沒頭沒尾的,文鏡沒搭理他,繼續問,“宮門怎麼提前開了?”

“好問題。”薛奪咀嚼著草莖,“當然是因為弟兄們聽令開了城門。”

“聽誰的令?”

“還有誰的令。當然是咱們頭兒唄。”

文鏡焦躁起來,“話說清楚些!哪個頭兒。”

薛奪歎了口氣,拍了下文鏡的肩膀,把他勾到旁邊。

“做人彆太實誠了,小文鏡。今晚你找著守歲的地方了?沒找到的話,跟我上城樓跟弟兄們喝酒去。”

文鏡不肯去。“我跟著陛下來的。不可能跟你們喝酒。”

他今晚過得不太好,實話實說,“陛下喝多了酒,剛才回去半途上,忽然酒醒了,喊著要過來朱雀門尋督帥。我和陛下說,督帥早出宮去了。她不信,非得過來,說督帥一定在這兒等她。哎,現在找不到人,今夜說不定要在宮裡轉悠找整夜——”

燈火映照不到的暗處,宮牆邊立著的裴顯牽動韁繩,從暗處無聲無息地走出幾步,翻身上馬。

一陣急促的奔馬聲忽然如驚雷般響起,劃破了寂靜夜色。那聲音聽起來,像極了訓練有素的戰馬從靜止瞬間轉為疾奔。

文鏡吃了一驚,迅速回頭查看。

黑夜裡的單騎奔馬已經旋風般逼近鎏金步輦,趕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玄色大氅如同烏雲蓋住了薑鸞的肩頭。

薑鸞正在東張西望找人,視野忽然陷入漆黑,人懵了一瞬。幾乎在視線暗下的同時,她感覺腰上被一隻強壯手臂摟住了。

那隻手臂瞬間發力,薑鸞今夜喝多了酒,反應有點慢,隻來得及輕輕‘啊’了聲,仿佛騰雲駕霧般,人已經被掠上了馬背。

“抓住韁繩!”蒙住視線的大氅猛然掀開,重新露出了頭頂星空和周圍的燈火。

腰上那隻手臂摟得更用力,身後熟悉的嗓音沉聲道,“坐好了!”

薑鸞本能地抓住韁繩。下個刹那,一記馬鞭清脆響起,耳邊狂風驟然大起,駿馬在夜色裡加速狂奔,直奔前方敞開的朱雀大門,風馳電掣疾衝出去。

縱馬越過文鏡身側時,裴顯在風裡丟下一句話,

“朱雀門開著,人半夜送歸!”

駿馬閃電般奔出朱雀城門,厚重的宮門被遠遠拋在身後,越過護城河,前方就是寬敞的朱雀大街,除夕送儺舞的火把長龍星星點點出現在視野儘頭。

薑鸞終於反應過來,開始興奮地大叫,“啊啊啊啊——我們去哪裡!”

“去人群裡,跟著除夕的送儺隊伍走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