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二(完)(2 / 2)

重臣攻略手冊 香草芋圓 16244 字 4個月前

“彥之,所謂長長久久,隻在你我之間,不在彆人眼裡。世上很多人在意的很多事,其實我都不在乎的。”

裴顯把懷裡的人摟緊了些。

“為什麼這麼說。”

“我知道你不願尚主。”薑鸞隔著一道大氅,看不見眼前的人,但她知道,他必定在低頭看她。

“我知道你心裡顧慮極多。你背後站著整個河東裴氏。大批麾下將士信任依賴你,跟隨你從河東入京。你的兵馬元帥府擔著他們。你入京滿打滿算隻有兩年,在京城裡根基不深。一旦尚主,身上的中樞要職全部卸下,你心裡不安穩。”

薑鸞雖然看不到他臉色,但感受到腰間摟住的手臂瞬間發力收緊,旋即又鬆開。

“阿鸞。”裴顯隻說了一句,又停住了。

薑鸞用力地扯大氅,好容易扯開一條縫隙,夜風呼啦啦灌了進來。

她從大氅裡鑽出來,發髻裡毛茸茸的粉色燈球在風裡跳躍晃動,她仰頭迎著裴顯專注的凝望視線,粲然一笑,

“但是彥之,我不在乎呀。你看,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連問也沒問過你一次。就是因為我壓根不在乎這些呀。”

“我既不想為了要不要尚主的事和你吵,也不想為了什麼冊封大典,封你皇後還是駙馬之類的名頭和朝臣們吵。”

“彥之,你不必尚主,現有一切不變,繼續領京畿防務,入政事堂。我隻要現在這樣,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長長久久的就足夠了。”

裴顯控韁放緩了馬速。

他們一路往北縱馬疾馳,前方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即將入宮的送儺隊伍浩浩蕩蕩的火把光芒,歌舞鑼鼓聲響隱隱約約地傳入耳朵。

裴顯握住薑鸞的手,低頭望來,眸光複雜。

“阿鸞,牽扯到國祚,禮法,正統承繼。我以朝臣身份陪伴你身側,以後的事態發展,並不會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不,彥之,事情也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困難。”薑鸞拉起他的手,往下,隔著衣裳按住自己小腹。

她理直氣壯地說,“彆忘了,我是女君呀。我自己生出來的孩兒,一定是皇家嫡係血脈。我封我自己的親生孩兒為東宮儲君,誰能置喙一句。”

在裴顯愕然沉思的神色裡,她又裹著大氅往前一撲,連人帶氅衣撲進他懷裡,在溫暖的胸膛處親昵地蹭了蹭。

“你不必尚主。朝臣們也不會有攻訐你的藉口。彥之,我早想過了,我們生個又聰慧又漂亮的孩兒。我通告天下,你是孩兒的父親。以後冊封東宮,你就是儲君的父親。”

說到這裡,她哼了聲,“我看還有誰彈劾你恃寵而驕。”

裴顯啞然失笑,抬手把她探出來的腦袋又按回去大氅裡,“果然做事劍走偏鋒,胡鬨。”

他索性在路邊勒停了馬。

策馬緩行至喧囂長街的角落一隅,理智而清醒地和她分析局勢,

“阿鸞,你並非守成之君的性子。如今剛剛登基,萬象更新,天下處處仰望你的動向,你又年輕。此時此刻,借著新登基的銳氣,正是你提拔朝臣,大展拳腳,推行政務,讓天下看到女君政績的要緊關頭。遠未到退居後宮,生育兒女的時候。”

“說得好極了。真好。不愧是朝廷的肱股棟梁。”薑鸞坐在馬背上,興致缺缺地拍了拍手,

“好了裴相,你的進諫言朕聽到了。你可以回家去,把我的彥之還給我了。”

裴顯:“……”

眼看薑鸞開始不講理,裴顯抬手,揉了揉隱約作痛的眉心,放緩了語氣哄她,“彥之回來了。”

“真的?”薑鸞瞄了他一眼,從氅衣裡伸出手掌,“把我的麵人兒拿給我。”

裴顯從馬鞍邊的皮褡褳裡掏出四個精巧麵人,挨個遞給她。

薑鸞挑出女娃娃的麵人兒,遞回裴顯麵前,晃了晃。“我們的女兒。喜歡嗎?”

裴顯又開始揉眉心。“阿鸞,好了,彆鬨。”

薑鸞今晚格外固執,不得答案絕不罷休,“口不對心的裴相已經被我趕回去了。留在這裡的是彥之。”

纖長指尖戳了戳對麵胸口,心臟在胸膛裡鮮活跳動著,

“用這裡說話,老實告訴我。”

她把麵人舉高,指著粉雕玉琢的四五歲女娃娃,繼續追問,“喜歡嗎?”

裴顯抬手摸了摸女娃娃纏金線的雙丫髻,又以指腹輕輕碰了下女娃娃圓嘟嘟的臉蛋,

“當然是喜歡的。”

薑鸞又把自己相貌的麵人塞去裴顯手裡,“這個呢,也喜歡嗎?”

裴顯把麵人舉高,借著周圍燈火打量著,唇邊不自覺噙了笑,“喜歡。”

“那就行了。”薑鸞把四個麵人拿回來,擠擠挨挨全攥在手裡,“除夕半夜的,彆在路邊吃風了。我們回吧。”

時辰入了深夜。

皇宮就在前方不遠處,朱雀宮門敞開,送儺隊伍最前方已經開始有秩序的入宮門。

裴顯勒馬緩行,薑鸞全身拿大氅嚴嚴實實地蓋住,靠在溫暖的懷抱裡,過了平日入睡的時辰,眼皮忍不住地往下耷拉。

京城各處忽然開始鑼鼓歡呼,爆竹聲驚天動地,她被歡呼爆竹聲驚醒了,帶著幾分睡意,含糊地說,“彥之,是不是到新年了。”

“到新年了,阿鸞。”

宮門就在前方,送儺隊伍擠擠攘攘。

他們此刻不急著回去。裴顯放鬆韁繩,在深夜長街上信馬由韁,清脆馬蹄聲響中,緩聲念道,

“福延新日,慶賀諸吉。”

薑鸞應聲回道,“歲歲今日,年年今朝。”

馬蹄聲越來越慢,無人控韁的駿馬在路邊停下,晃著尾巴,悠然吃起了碎雪裡的野草。

馬背上的親密身影在雪光月色裡擁吻。

良久,鬆開的韁繩終於被重新握緊,馬蹄聲再度響起,往敞開的宮門處緩行。

馬上兩人在彎鉤月色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彥之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臘月裡剛登基,第二年就生孩兒是早了些。等我二十歲如何?親政三年,該做的都做起來了,朝臣們該罵你的都罵過一輪了,我們的孩兒也該出生了。對了彥之,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裴顯淡淡道,“要罵的讓他們罵去,裴某不懼。阿鸞,不必為了堵人口舌勉強自己。”

“我才不會勉強自己。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

薑鸞撇嘴,“不許又拿‘避而不答’這套應付我。你明明很想要個女孩兒的。那天你喝醉後的大作我還收著呢。等回去就拿出來給你看。”

裴顯頭疼地說,“大醉之後的胡亂塗鴉,留著做什麼,笑夠了就拿去燒了。”

“我偏要留著。今夜我非要聽你說句心底的實話。我說二十歲想要個孩兒,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到底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老實答我,我就把你的酒後大作燒了。你有一個字敷衍我,信不信我把你的大作貼到政事堂去。”

裴顯:“……”

馬蹄聲聲輕快前行,他抬手敲了她一記額頭。

那一下敲得比二姊還輕,薑鸞揉了揉不疼不癢的額頭,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地晃了晃,

“快說快說。”

馬兒繞著宮牆來回慢走,宮門近在咫尺,可以看到城樓高處禁衛手裡的火把,裴顯沉吟許久,終於吐露了幾句,

“以理智論,三年之後,若朝政推行順利,日子安閒下來,可徐徐安排。”

“以心跡論,渴望已久。”

酒後吐真言。那幅半成之畫,是他心底之聲。

————

大開的朱雀城門下,文鏡等了半夜。遠遠地瞧見單騎過來,急忙吩咐備步輦,起身迎上去。

左等右等,馬卻始終沒過來。

督帥的戰馬,以他從未見過的、慢得讓他抓心撓肺的步子,一點點地往城門方向挪。

薛奪也坐不住了。

“這是督帥的馬兒還是臨風殿的貓兒?踩得步子那個細碎,我還以為那兩位坐著大貓兒回來了。”

薑鸞在馬兒細碎的慢步裡睡著了。

全身用大氅罩著,呼吸輕緩綿長,靠在有力的胳膊上,毫無防備地陷入沉睡。

裴顯一隻手攏著她,一隻手握著那四隻麵人,鬆了韁繩,任由馬兒在宮牆下信步,把麵人舉高了,借著淺淡的月色和雪光,逐個打量。

耳邊回想起薑鸞入睡前的話,

“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們長長久久的,要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女孩兒長得像我,男孩兒長得像你。我們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

男孩兒長得也像阿鸞才好。

裴顯舉起男娃娃的麵人兒,略帶嫌棄地打量著。河東裴氏本家的男丁,個個都生了這種狹長內雙眼睛。

他們的孩兒,當然長得像阿鸞,眼睛圓圓大大的才好看。

女孩兒的眼睛,更要圓圓大大的。

四個精巧麵人攥在掌中,手臂抱緊懷中睡得香甜的溫軟身子,馬蹄聲輕緩,裴顯在月色雪光間出了神。

河東本家大宅是他自幼成長的所在,卻也是他母親錐心泣血之地。他成年之後不願回。

十六歲征辟入仕,河東邊境幾處大營摸爬滾打,是他安身立命之地,入京後不能回。

京城局勢如湍急驚濤,沒幾個寬心好睡之日。初入京時,他原以為偌大京城,不過又是個暫居之地。

但京城裡有了她。

偌大京城,成了他和她的安家之地,他的未來所係。

縱然周圍風雨動蕩,水流湍急,他內心無懼,他要在這裡牢牢紮下根基。

馬兒慢步緩行,宮裡等候的人受不了了。

宮門大開,燈光迎出,文鏡小跑近馬前,牽過韁繩往宮門方向走,不忘高聲問候一句:“福延新日,佳年大吉。”

薑鸞被驚醒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問,“到了?”

“到了。”裴顯扶她下馬。“今夜回來的有些遲。最多再睡兩個時辰,就要起身準備大朝會事宜了。”

城樓上的聲聲爆竹響裡,薑鸞登上鎏金步輦,響鞭開路,往臨風殿方向行去。

夜風吹進步輦,睡得半夢半醒的人清醒過來,換了個姿勢,端正坐在輦上。才坐穩片刻,卻又東張西望,四處找人,

“裴相呢。”

“陛下。”步輦邊上隨駕護送的裴顯應聲道,“臣在此處。”

薑鸞順著聲音撩開擋風帷帳,裴顯的視線正好睨過來。

兩人對視片刻,同時微微地笑了。

除夕過去,新年已至。等天邊晨光亮起,便是薑鸞人生頭一次的元旦大朝會。

以後還會有許多個新年,許多次大朝會。

從前薑鸞與天爭命,現在她學會了徐徐圖之。

她知道,這一次的新年,還有以後每一次的新年,她的裴相都會陪在她身側。

長長久久攜手相伴,年年歲歲與君守歲。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