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提防白家的孫子偷窺,龔俊把自己新創作的點心拿到了家裡給小堂妹試吃。
同樣從幼兒園裡剛放學的小雷雷回到家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頂著小鼻頭像小狗似的嗅著偷偷摸摸跟在自己哥哥後麵。龔俊進了小堂妹寫作業的房裡,一回頭才發現自己弟弟這隻好吃的小奶狗。
“你跟來做什麼?”龔俊感覺自己剛被嚇得心臟砰砰砰,還以為是白家的孫子來搞偷襲了。
小雷雷的小短腿繞過哥哥身邊,來到小堂姐丫丫麵前,舉起自己小手:“要吃。”
弟弟這隻小奶狗,連搶吃偷吃都說得堂皇富麗,直接了當兩個字“要吃”。龔俊想自己怎麼有這樣一個弟弟,雙手叉腰,氣悶著衝弟弟的小蘿卜腦袋道:“有你這麼厚臉皮的嗎?你說要吃就得給你吃嗎?”
麵對哥哥的威脅恫嚇,小雷雷不怕,搬出外頭的媽媽,對哥哥說:“媽媽在外麵看著。”
“你以為媽媽看著我我不敢轟你?我給你丫丫姐姐吃,不關你事!”龔俊忍無可忍,吼了起來。
外麵李翠喊大兒子了:“他要吃你就給他吃一點。你做廚師的,做的菜做的點心不是都要給人吃的嗎?”
不行,他龔俊不是毫無底線的廚師,他是要做個有脾氣的廚師。
“去,等你丫丫姐姐吃完再說。”龔俊兩隻手拱弟弟這隻小奶狗。
小雷雷對哥哥道:“我也等。”
哥哥這是廢話,當小雷雷傻的嗎?丫丫姐姐說不好吃的話,哥哥做的小雷雷也不吃。
旁邊龔夏雅見大堂哥要吐血了,趕緊招手小雷雷:“來,雷雷,吃一個。吃完要對你哥哥說謝謝。”
收到小堂姐的示意,小雷雷立馬奔跑過去,小手接過丫丫姐姐手裡的點心餅,奶聲奶氣的嗓子對自己哥哥說:“謝謝哥哥。”
聽到弟弟說謝謝,龔俊的氣消了一大半。回頭,心頭有些緊張,問小堂妹的意見:“怎樣,味道可以嗎?有什麼缺點你儘管說,我重新去做。”
龔俊做的是像蔥油餅的烙餅。烙,是個非常特殊的烹調用詞,甚至可以說是國民飲食所獨有的。它不是蒸烤炸煎,是用鐵質的平底鍋,叫做鐺。很多人誤讀為dang,其實是應該
讀“撐”。有了正確的讀音,大概能明白為什麼特殊了。
撐著,撐出來的餅,於是叫做烙餅,多有意思。
蔥油餅這東西,全國各地都有。可真正說好吃的,要在家裡做。是不是很顛覆多人的想象。這是由於外頭無論飯館小吃攤所做的蔥油餅,一個鐺反複用,油多,實則臟。
像山東的蔥油餅,又愛煎,煎的金黃,少了烙的特色。
正宗的蔥油餅是烙餅,不是煎餅。蔥油餅最標準的特色是層多,麵薄。僅是這兩點,足夠考究功夫,費時費力。
好吃的東西,都是要付出勞動的。從古至今,放眼世界,哪裡都一樣。
小雷雷張牙咬下一口哥哥特製的蔥油餅,既然丫丫姐姐給他吃的,肯定是好吃。他對丫丫姐姐有信心。小牙齒啃一口後再啃一口。
嗯嗯,焦焦的,咬在他的小乳牙間嘎吱嘎吱的,脆脆的響,好比吃炸薯條,好吃好吃,中間好像夾著的是花生粒,芝麻碎兒,有點甜香,粘在嘴唇上是一點點紅色的,是番茄?
弟弟吃得歡快,龔俊回頭看見,心裡頭浮現出了一種難言的欣喜,說:“你是真吃啊——”
哥哥說話真奇怪,他小雷雷能假吃?
其實龔俊心裡想的是,弟弟是真吃的開心,叫他意外。
龔夏雅笑了起來,和小雷雷一樣一口啃著一口清脆的蔥油餅,口感不錯的,有點像肯德基裡頭的東西。唯一是,這玩意兒說不上是蔥油餅了,也說不上是烙餅,說是煎餅,也不太像。叫做四不像。
四不像其實沒什麼,東西,隻要好吃,食客吃得儘興,廚師滿意。
不過,像龔俊這種立誌要繼承龔家名廚事業心的大男孩來說,隻有做得好吃是不夠的。找小堂妹品試,正是因為他想再上一層樓,在飲食的文化上得到鑒定。
“如果大堂哥覺得非要把做成蔥油餅的,不要做得太脆了,這樣可以保持既往傳統的特色。”龔夏雅說出自己的意見。
原來蔥油餅屬於烙餅,太脆脆到裡頭都脆掉了反而不是烙餅的特色了。龔俊發出哦的一聲長歎,隻覺得小堂妹一句話,勝過他爸罵他不知道多少句。感覺是他爸都搞不清楚蔥油餅是屬於哪類美食呢。
“你吃嗎,哥哥
?”
弟弟小雷雷突然發出的奶聲,讓龔俊掉過頭去:“你吃你自己的。”你哥做這個的,能不吃嗎?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個才給你們吃。說完,龔俊驚覺不對,弟弟的小腦袋不是對著他說的。再看門口處擠塞住好幾個身影。
龔夏文龔夏武兩兄弟,加上白羽軒,齊齊和小雷雷大眼對小眼,不,是都看著小雷雷手裡頭的脆餅。剛龔夏雅說的話,顯然這三個哥哥都聽見了。
龔俊登時臉色大紅,衝著他們三個喊:“你們站在這裡偷聽?!”還有那個白家的孫子,果然是躥到他家裡當間諜了,他要跳腳了!
“我們聽,沒有吃你的,大堂哥。”龔夏武說出了大實話。
龔俊應該慶幸,他們三個沒有衝進去搶吃。尤其是對愛吃的他龔夏武而言,能忍住食欲不容易。
弟弟這話,龔夏文聽出了不對勁,急忙拿手捂住弟弟的大嘴巴。弟弟平日裡不說話,可一遇到食物總憋不住嘴,害,慘了。
這不明擺著嗎?人家不進來搶吃他的,說明他做的東西不好吃?龔俊呼的臉色全發青。
龔夏文著急地安撫他說:“大堂哥,我們是不好意思,你和丫丫在說話,在說很重要的事。所以——”所以才不好意思進來搶吃的。
叫安慰話嗎?能叫安慰話嗎?龔俊把脖子上繞著的汗巾抓下來一甩,要從他們仨個人中間穿過去:“讓開!”
這時,小雷雷的小手捂住自己手裡的餅,對三個門口的哥哥說:“不準搶!”
弟弟這隻小奶狗的話,突然安慰到他了。龔俊眼酸。轉頭再衝著白家的孫子粗著嗓子問:“你怎麼在這?”
放學,不就和同學一塊走嗎?而且,他白羽軒也早準備了自己做的糕點要給妹妹嘗。
為此,龔俊瞪住了龔夏文:你這個白癡,交什麼朋友?再想交朋友也不能去交敵人家的朋友。不知道白家開的店和龔家是競爭關係嗎?
龔夏文隻能摸摸自己的鼻頭。
事已如此,龔俊忿忿然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眼瞎的,不請我爺爺請誰去?”
知道龔俊說的是什麼,白羽軒回答:“請過你爺爺了。但是你爺爺當初退出的時候,對外宣布了,誰請都不會再出山。他們才來請
我爺爺去的。”
龔老爺子的名聲,自然白玉堂也比不上。問題是龔老爺子的腿確實是沒法再擔任要職了。廚師長這個位置,說是不用動手,但其實挺累的,要負責檢查采購,負責檢查每個廚師。遇到重要客人,估計還得自己親自上手才能安心。腿腳不靈活,是沒法整天走來走去的。說白了,是個巡工。
不過做了廚師長,證明能力被公眾認可,是廚師界裡的一項默認的榮譽。說到外頭去,都像是戴了枚獎章似的。
正因為這樣,做廚師長很多廚師暗地裡肯定是爭的。尤其,這是全國全市第一家合資的五星級酒店裡的廚師長,恐怕榮譽都將載入史冊中去了。隻可惜,他爺爺腿不行了,而他爸他二叔,年紀尚輕,名聲不大,比白玉堂差一大截。龔俊暗暗歎息,隻知道,這個他爸他二叔沒能接到邀請函,和年紀關係還扯不上多大關係。因為和白玉堂競爭的據說有年輕廚師在,年紀比他爸年輕的都有。
廚師的名聲這事兒,需要靠積累,不是簡單的年紀積累可以做到的。有才華多的是,年紀輕輕被譽為天才廚師的也多的是。像李記飯館的李師傅,年少時不也一樣,據說在寧波那帶跟著自己師傅同樣被人叫做海鮮廚師小天才。李師傅能真正出頭,靠的是一場一場和其他廚師的廚藝切磋。
足以說明乾廚師這一行實屬艱辛,他龔俊和白羽軒出身在廚師家都不敢懈怠半分。
想起什麼,龔俊回頭看看小堂妹,這次麵試不知道為什麼,酒店方竟然請他小堂妹去旁觀。
龔夏雅把剩下的餅全給了小雷雷。小雷雷一口一口吃完哥哥做的餅,拍拍小手心,表示下次哥哥做了他肯定會再來要。
看著弟弟那吃完滿臉幸福的表情,龔俊臉上一鬆,走出去回自己廚房了。
嘴上這麼說要送東西給龔夏雅試吃,但是等龔俊走了後,白羽軒杵在門口沒動,眼睛像是怔怔地看著龔夏雅好了的腳踝出自己的神。
龔夏文見到推了他一把後,他才想了起來,說:“對,你們爸爸到時候坐我爺爺的車去,我爺爺說了,那天順便來接妹妹一塊走。”
“嗯。”和爸爸一起走可以的,龔夏雅點著頭。再看白
家哥哥臉上那抹遲疑,儼然有什麼話欲言又止。
說來白羽軒憂心的是自己爺爺。白玉堂在家裡這兩天隨著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多,未免焦躁,坐立不安。聽說是酒店方一共請了六位有名氣的廚師到場麵試。這比他預料中的多。
之前,他知道的李記飯館李師傅,後來再有的一位是京城菜裡挺有名的一位老師傅姓江。這位江師傅年紀比他白玉堂還大。江師傅和李師傅雖然各有千秋,對他白玉堂造成一定威脅,然而都是做傳統菜肴,知己知彼,不見得叫人害怕。
現在的確切消息是,酒店是中外合資,說是要打造的是享譽國際的國際化酒店,於是在請廚師長這方麵有兩方人士沒有達成共識。一方要請國內的廚師,另一方要請國外的廚師,才有了這次特殊的麵試。
國內廚師他們三位以外,國外請了三位同樣有名的廚師過來,共六位一塊麵試。這意味著試題不僅僅是涉及國內的美食,也要涉及國外的美食了。
對於中餐,白玉堂誌在必得。瞧他每年固定全國東南地北的遊走,四處學習,能撐得起他的名聲。國外的飲食,他本身對西餐不感興趣,極少涉獵。
怎麼聽著聽著,感覺自己勝算不多了。
“妹妹吃過西餐嗎?”白羽軒小小聲問。
站在他身邊的龔夏文都覺得他的聲音好小,從沒有聽過他這般不自信的時候,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龔夏雅愣了下,想著自己該回答吃過還是沒吃過。說吃過,又能怎樣。看得出來,白羽軒糾結的不是她有沒有吃過西餐。
“西餐是泛指歐洲那邊的美食,分成很多類的,白哥哥。”
妹妹這樣說,白羽軒不知道怎的更慌了。他從小隻跟著爺爺學習國菜,外國人做的菜在他眼裡都差不多一樣,不是都叫做西餐廳嗎?怎麼,原來外國人做的菜,和國人做的菜一樣,分成很多幫派,豈不是很難一時了解到了。
他爺爺的處境可想而知了。
到了晚上,龔力偉回來,全家人吃晚飯的時候是和龔老爺子提到:“三師叔讓我問問你,爸,這個外國人做的菜,有什麼特彆的?”
龔老爺子應該是聽過相關消息了,知道白玉堂這話是想啥,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