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扶蘇(一)(1 / 2)

城東,扶蘇河。

街巷上,一前一後遠遠走來兩人,正是蕭凰和溫苓。

經這一路顛簸,那一點金楠木脂早已壓不住血脈裡的烈毒。蕭凰隻覺得半邊身子如在刀山火海裡打滾,視線也越來越恍惚。似乎不知何時便會倒下,再也起不來了。

溫苓察覺到她步伐不穩,忙追上攙扶:“蕭哥哥,你怎樣了?”

“我……不妨事的。”蕭凰竭力平複呼吸,“你快回家罷。我轉個彎……就到衙門了。”

話音剛落,胸口便湧上腥甜,忙掩住嘴巴,鮮血卻從指縫裡咳了出來。雖嘴上說著“不妨事”,卻哪有一點無妨的樣子?

溫苓擔心不已,看到河畔柳下橫著幾塊磐石,忙扶她坐到石上。

樹蔭正茂,水風習習。蕭凰這才覺出半刻清醒,丹田裡緩緩調勻氣息,仿佛從深陷的鬼門關裡,艱難邁回了半步路。

正閉目靜息,忽聽得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再一睜眼,便看見前方的街口處,朱寶山一行人浩浩蕩蕩疾馳東去。

蕭凰在業城待了這些年,自然也認得權勢熏天的朱家大管事,心道:“看這陣仗比官府都大,這朱家又好乾什麼閒事?”

可此時,溫苓突然神色一凜,驚懼道:“這群人……會不會是去我家?”

蕭凰一愣:“你父女二人與世無爭,與人無尤,他去你家作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溫苓聲音都在顫抖,“隻記得,爹爹今早說是去朱家看病……”

昨日便聽爹爹說,朱家二公子不知發了什麼疑難急症,請了多少名醫也毫無起色。而朱家向來霸道強勢,她也早有親身目睹。如今看這朱家一行人馬來勢洶洶,絕非善意,直奔自家醫館的所在,心下怎能不慌?

遇上這等情形,自己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姑娘,本該求蕭凰相助才是。可眼下蕭凰中毒太深,連路都走不穩,若勞“他”出馬和朱家作對,豈不是要鬨出人命麼?

“我怕家裡出事,先得去找爹爹。”溫苓丟下藥簍,急惶惶追向朱家的後塵,回頭又喊了一句,“你在這兒等我,去去就來!”

“喂——”蕭凰想陪她同去,卻不料一起身,瞬間又氣血翻沸。熱毒在經脈裡熊熊燒起,直頂上天靈蓋!

眼前猛一暈眩,“撲騰”一聲栽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滾落額頭,混著嘴角的鮮血,一滴滴打在青磚石上。

此刻蕭凰也猜到了,朱家這批人馬趕去長安醫館,決不是什麼好兆頭。溫家父女為人和善,平素待她不薄,溫苓方才還救自己的性命。萬一溫家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總該趕去相助才是。

怎奈今日偏偏不巧,中了那少女的無名劇毒。一旦運功使力,熱毒便愈加嚴重。能不能活過今天,都還是個未知數……

可,那又怎樣呢?

命數無常,哪還有閒暇去瞻前顧後!

至於死活,儘管隨天去罷。

蕭凰心下篤定,深吸一口氣,穩住熱毒,就這麼幾步一踉蹌,堅定朝扶蘇橋走去……

銅駝巷,朱府。

子夜避開懸匾的正門,躍上一側高聳的圍牆,眺望牆內森羅無際的牡丹色樓宇,心下一歎:“真真是豪門大族。隻這園府樓台,便占去城心一半的地界。”

這時,耳邊的桃鈴“嗡嗡”顫了起來。子夜定準了東南方位,走壁飛簷,疾步而去。

越是靠近,便越覺桃鈴晃的厲害,甚至嗅到一股濃烈的陰鬼之氣,暗驚道:“好重的煞氣!看這修為……莫不是個千年厲鬼?恐怕這二公子凶多吉少啊。”

邊思索著,又翻過一座牆垣,躍入一方精致庭院。左右可見假山瀑布,鬱鬱蔥蔥種滿了名貴花樹。

可在這秀麗光景之下,卻分明氤氳著一股沉重的煞氣,手上的桃鈴也陡然僵住了。子夜心下猜定:“就是這兒了。”

院子裡隻有一廂屋,門前守著個小廝。子夜輕身閃到牆後,拉開窗子,悄無聲息翻進了房,那小廝自是全無察知。

剛進屋,便是一股刺鼻的湯藥味兒。屋裡都是富貴人家的尋常陳設。牆上掛有幾幅字畫,畫上都是些美人佳麗。

子夜四下沒看出異樣,於是尋到床前,一掀帳子,便瞧見一個麵黃肌瘦的公子哥兒,臥在床上昏迷不醒,想必就是那朱什麼二公子了。

隻看一眼,子夜便已斷定,這朱公子的三魂七魄,已被勾去得所剩無幾。隻餘下一縷殘魄,吊著他最後一□□氣。

要想救他回陽,須得儘快找回他的魂魄。這般昏迷下去,約摸能撐個三五日。若再拖延,這三魂七魄怕是永遠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