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雪月(三)(2 / 2)

你一個人去了朱家,要好好的啊。

次日一早,憐月還沒睡醒,就被辭雪拽起了床。

她為她理雲鬢,畫遠山,著淺黛,點沉檀。仔仔細細地,收拾了一副極新豔的妝。

“這是做什麼?”憐月看著鏡裡開顏發豔的自己,實在不明白。

“朱二爺來燕燕樓設宴,一會兒唱鳳求凰,你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聽見沒有?”辭雪匆忙梳洗著。

憐月不吭聲。

“問你呢,聽見沒有?”

“……行。”

憐月第一回見識到,辭雪還有這樣一副麵孔。

她坐在角落裡,冷眼看著她與那群公子哥兒混成一片,與他們斟酒送鉤,陪他們分曹射覆,應著他們言辭放浪,還對著其中那個最貴氣的少爺,一口一個“朱郎”叫得甜膩。

憐月有些心酸,亦有些反胃。

席上,她覺出那些男人的目光,總是瞥來自己這邊兒,盯得她如芒在背,直起雞皮疙瘩。

尤其……是那個姓朱的。

酒過三巡,那姓朱的嚷嚷要辭雪唱兩段戲,助助酒興。

“給眾位爺來一曲鳳求凰,成不成?”

辭雪含著媚笑,又給憐月拋了個眼色。

憐月悶哼了一聲。

琵琶聲起,憐月乾等了幾拍,方才勉強開了腔。

“數不儘,漢宮喬木連枝葉……”

唱得渙散無力,跟餓了幾頓飯似的,聽得座上的爺們兒都打起了哈欠。

辭雪抱著琵琶,忍不住攢緊了眉頭。

……月兒,你這是唱的什麼呀?

關鍵時候,你怎麼不聽話呢?

再偷覷朱公子的臉色,隻見他目光飄忽不定,時而盯著自己,時而又瞥向憐月。

她看得出,他在垂涎憐月的美色。

嗬……

男人的心思,不過就那麼一回事兒。

辭雪邊彈著琵琶,邊審時度勢。

火候差不多了。

隻差她,順水推舟了。

月兒哎……

我可都是為了你啊。

辭雪一咬牙關,臉色放沉,猛將琵琶摔在地上。

“砰”地一聲震響,座上都驚了一跳。朱公子嚇得放脫了酒杯。憐月轉頭看向辭雪,滿臉都是茫然。

“朱應臣,你要不要臉?”

辭雪極力將冷笑裝出幾分刻毒。

“那小賤人有那麼好看?你愛看,我挖了你眼珠子,安在她身上怎樣?”

眾賓客一時嘩然。

還沒人敢對朱家少爺這樣無禮。

“你……你瘋啦?”朱應臣氣紅了臉。

憐月更是愣在原地,一時轉不過腦筋來。

分明是辭雪硬拉著自己來的。這極美豔的妝,也是她親手給自己描的。

她不知她唱的是哪一出戲。

“好,我瘋了,我滾。你兩個狗男女看個夠去罷!”

辭雪撂下一句惡言,當即拂袖而去。

推門進了院落,才聽見腳步聲追了上來。

“阿辭——”

憐月氣籲籲趕上,拉住辭雪的袖子。

“你……你怎麼了?”

辭雪扶住額頭,卻不想給她一個解釋。

三言兩語,又怎能解釋得清?

“你回去。”辭雪恢複了溫和的臉色,“替我道個歉,好好哄著他們。”

“我……”憐月仍在惶惑。

“快去。”辭雪輕輕推了她一把,“我喝多了,彆讓我難堪。”

憐月低下了頭,默默轉回身去。

她從小聽著阿辭的話長大。

她吩咐的,她不敢不從。

那天傍晚,暮雲如燒,秋老虎悶得人心惶惶。

宴席才撤,憐月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葛花醒酒湯,匆匆回了臥房。

她仍記掛著,辭雪早先說的“喝多了”。

珠簾一掀,她瞧見辭雪半躺在床上,放空了兩眼,臉上掛滿了疲倦。

“阿辭。”

憐月放下湯碗,輕聲一喚。

“喝口湯罷。”

儘管,她曾在睡夢裡喊著男人的名字。儘管,她與她已經分離很久。儘管,中午經了那麼一出荒誕無比的鬨劇。儘管,有那麼多儘管……

可她還是她的阿辭。

她還是忍不住愛她。

辭雪歪頭看著憐月,無力地報以一笑。

“朱二爺走了麼?”

憐月心下一澀,搖了搖頭。

辭雪瞥一眼桌上蒸騰的霧氣。

“這湯,你給他送去。”

憐月胸口一震。

……我為你熬的湯,你教我送給那個男人?

積蓄已久的怨怒和委屈,再也忍不下去。

“他算個什麼東西,要我送湯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