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要配冥婚

送王芊入葬後,謝辭臥床足足養了半個月傷才好得差不多能下床活動。

這期間許是念著他的傷,又剛剛喪了未婚妻,謝安平倒沒再說什麼罵什麼。

“將軍將軍。”

竹櫟跳過門檻跑進來,謝辭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撥動床頂一角懸掛的香囊。

“怎麼了?”

“宮裡來人了,皇後命您現在入宮去。”

“姑母?”謝辭噌地從床上坐起來,很快又恢複懶散模樣,“該來的還是會來呀。”

定然是為了太子,不想他們因為王芊之事鬨僵吧,但是太晚了,王芊已經死了。

“走吧。”

謝辭換了身衣服便入宮去了。

作為外臣是不可以入後宮或私見皇後的,但謝辭幼時常混在皇宮裡,與幾位皇子如同親兄弟一般長大。

太後、皇帝、皇後對他也是寵愛有加,以至於到現在已是可披甲上陣之人,還被當作孩子對待。

若不是他非要太子承認所作所為,非要打皇族顏麵,實在惹怒了皇帝,也不會受二十杖。

行至皇後的宮中,剛被宮女引入殿內便聞到點心的香氣。

“姑母怎麼知道我還沒吃飯呢。”謝辭笑著跑過去揖手行了禮。

沈華玲拍拍身邊的小案幾:“過來坐,都是你愛吃的。”

謝辭不推辭直接坐到了案幾的另一邊,與沈華玲平行,拿起其中一塊糕點兩口吃完又連著吃下一塊。

“你這孩子,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沈華玲招招手,一旁的宮女倒了盞茶遞給謝辭,謝辭接過來就喝完了。

“再來一盞吧。”

“是。”宮女應聲又倒了一盞來。

沈華玲抬手戳了下謝辭的額頭:“你呀,不知道了還以為嘉良侯府斷糧了呢。”

“嘿嘿,我這不是餓了嘛。”謝辭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飲了一盞茶,吃著喝著就是不張口問為什麼叫他來。

“阿辭啊,你和侍禦史王大人家的二小姐是怎麼回事?”

謝辭手上稍稍定了下,放下手中茶盞:“我們有婚約呀,最近定親開始籌備婚事了,這事全城都知道,姑母不知道?”

“知道,但本宮記得你原本覺得那王小娘子相貌平平看不上,死活要拒這婚約的,怎麼突然就非要娶她了?”

“又看上她了。”謝辭想想笑了聲,“她敢為常人不敢為之事,不會順勢攀附,敢以弱小反抗強權,雖然失敗了,但我欽佩她。”

沈華玲被狠狠噎了下然麵色未改分毫,話到此處也是沒法再繞彎子。

“本宮知道你為她不平,但現在的結果也未嘗不是好的,至少保住了他們王家其他女眷的名聲。”

“你原本心裡就沒這個人,沒必要因為她去毀自己的名譽,你雖行了冠禮,但那是為了封官,實際年紀尚未到,成婚不急於這一時。”

“何況這王家門不當戶不對的,繈褓中的娃娃親哪裡做得數,日後有好的姑母再幫你留意,現下王小娘子已經去了,你便不要再糾結於此。”

謝辭沉默少許慢慢笑了,沈華玲見狀放下心拿起塊糕點遞給謝辭。

“你能想開是最好的,再嘗嘗這個,宮裡新出的。”

謝辭接過糕點盯著看了會兒開口問道:“不知宮宴上有沒有這塊點心,不知王芊有沒有吃到。”

“高高興興來壽宴被強行侮辱,鼓起勇氣去大理寺被全城看做攀權附貴的蕩婦,不再糾結黑白之事將要嫁給心上人,卻不知何故終落得自儘。”

他放下糕點嘲諷地笑了聲看向沈華玲:“姑母,為什麼你們每一個人不是覺得錯的是她,就是覺得她自不量力不配爭論一句?”

“本宮沒有覺得錯在她,但這事情已經過去了,她本人都不在了,你還在糾結什麼?你就非要鬨得天下不寧嗎?”

“我若真想鬨大,就該敲登聞鼓,令全城百姓皆知道我為人證。”

沈華玲一聽這話又和顏悅色起來:“阿辭,聽姑母一句勸,你和太子可是表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為了一個女人值得鬨成這樣嗎?”

“值得。”謝辭臉上笑意全無隻剩冷漠,“她是我的妻子。”

“胡說!人都死了,你們如何成親!”

謝辭心中憤懣故意氣對方道:“無論是死是活,我此生認她為妻,姑母倒是點醒我了,既然人死了,我要與她配冥婚。”

“你說什麼!”沈華玲站起來啪地給了謝辭一巴掌,“我看你這混世魔王是徹底昏了頭!給本宮滾出去!”

“微臣告退。”謝辭站起身揖手一拜,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宮殿。

沈華玲看著謝辭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掌心,平複下來歎了口氣。

“看著最渾的,到頭來卻最剛直,也不知是福是禍。”

第二十二章 被趕出府

嘉良侯府,正堂。

“配冥婚!虧你這個混賬想得出來!”

謝辭剛回府沒多久就被老爹叫來,聽到這吼聲他心涼半截。

消息這麼靈通的嗎?姑母告狀告得也太快了點吧??他傷才剛好啊!蒼了天了

“跪下!”

謝辭撲通跪下辯解道:“我沒要配什麼冥婚,我那是”

“給我閉嘴!你還敢狡辯!”謝安平吹胡子瞪眼指著他大罵,“逆子!這門丟臉的親事就不該同意!”

後半句話被打斷,再聽得此言,謝辭心裡有些憋悶。

他腦子又沒有什麼大病,配個屁冥婚啊,那隻是為了氣姑母的諢話,但這會兒他的火氣也上來了,根本不想再解釋什麼。

“哪條律法規定不可以配冥婚了?”

“你!你再給我說一遍!”

“要不說一百遍吧,您老人家耳朵感覺不大好使了。”

謝安平捂住胸口氣得眼前黑了一刹:“拿馬鞭來!立刻去!今天非要打死這個小畜生不可!”

“不許去!”沈玉秋跑過來扶住謝安平,“侯爺,阿辭的傷都沒好利索呢,你還要打他?他可是你親生兒子。”

“給我讓開!”

沈玉秋哪肯讓:“你要是想打便打我吧!彆打我的阿辭!”

“你,你害呀!你就慣著他吧!若不是你嬌慣哪有今日這糟心事!”

一邊是不服管教的逆子,一邊是自己的夫人,謝安平氣得直拍大腿。

他輕甩開沈玉秋指著謝辭怒吼道:“你給我滾出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再踏進嘉良侯府半步!”

“行啊,滾就滾。”

謝辭站起來拍拍衣袍上的灰,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了。

“阿辭!”

沈玉秋剛抬腿去追就被謝安平攔住。

“讓他滾!誰敢攔著就一起滾!不知錯就再也彆回來!”

謝辭聞聲加快腳步,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他沒錯。

“將軍!”竹櫟跑著追上謝辭,“將軍您就跟侯爺認個錯服個軟吧,要不侯爺真不讓您回來了。”

“切,誰在乎啊,到時候請我回來,我都不回來。”

沒錯憑什麼認錯?

以為他出去就沒地方住了?開什麼玩笑,看看誰先妥協。

然而

令謝辭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沒地方住!!

月來閣內,所有人都因一聲不可置信的大喊駐足。

“你再說一遍?!槿娘去哪了??”

月來閣閣主玉夫人往後麵縮縮脖子,扯著得體但心虛的笑磕磕巴巴道:“回回鄉了。”

“你騙我!怎麼可能!你把她叫出來,要不我自己進去找了。”

“是千真萬確的呀,奴家哪敢騙您呐。”玉夫人愁眉苦臉繼續解釋,“她沒有身契,攢夠錢自然就走了,半個月前留下封信,這會兒估計都快到地方了。”

謝辭捏了下人中切齒道:“沒猜錯的話,她攢夠的錢應該都是我的吧。”

“額哈哈,這”玉夫人用手帕擦擦汗更尷尬了,“您說得是呢。”

謝辭差點兒背過氣去:“我包她兩年,打了一年仗剛回來才一個月,你告訴我她人跑了??我是什麼冤大頭嗎!”

“當當然不是了。”玉夫人低下頭心虛得不敢看他。

竹櫟扯扯謝辭的袖子小聲問:“將軍,現在怎麼辦啊?”

“怎麼辦?”謝辭氣笑了,看著玉夫人道:“把剩下的錢退給我。”

“啊?”玉夫人愣了之後直擺手,“這這這,這沒法退啊,您這不是難為奴家嗎,您這錢是直接給了槿娘,奴家這兒什麼都沒有呀。”

早想到是這個結果,謝辭又用力按了按人中,努力平複好心情。

“行,退不了就退不了,小爺不差那點銀子,但是這幾日我要住在槿娘那間院子。”

“這這那間已經安排彆的花娘住下了,您要是實在思念槿娘,要不奴家把她留下的物件送您?”

玉夫人麵露難色,還以為謝辭是因為喜歡槿娘,想住幾日睹物思人以解相思。

謝辭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

這是物件的事嗎?是他馬上就要流落街頭了啊!

早不走晚不走,怎麼偏偏在他沒處去的時候走啊!!

“小謝將軍?”

“不必了。”

謝辭認栽剛想走忽然想起什麼:“若說物件的話她院裡那顆金桂可否給我?”

“當然可以了,奴家現在便命人移栽到您府上?”玉夫人可算找到件能滿足謝辭的事,熱情得不得了。

“不,先放在你這,我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再移栽。”

“哎好,都聽您的,您放心,那顆金桂奴家定命人好好伺候,完完好好交到您手上。”

第二十三章 暫住鬆雪彆院

謝辭離開月來閣,竹櫟跟在身後,兩個人一個比一個頹喪。

“將軍,侯爺斷了您的銀子,您的積蓄和月俸又又都花在月來閣了,咱們現在去哪啊?身上一塊銅板都沒有。”

“你問我,我問誰?”

“要不咱們去當鋪?“

“不去。”謝辭咬咬牙,“要是讓我那幾個表哥知道我窮到當東西,非得嘲笑我一年不可。”

何況身上沒帶什麼物件,當也當不出多少銀子,根本撐不了多久。

所以去誰那借住,不會被嘲笑太久呢?

他想來想去也隻有李徐了,丟人總比露宿街頭強。

兩個人腳步沉重地往城郊走,兩條腿趕路走到鬆雪彆院時都快過二更天了。

看著匾額上的四個大字,謝辭推了下竹櫟。

“你去叫門。”

“是。”

竹櫟上前叩響大門,沒多會兒大門打開,守門的侍衛看到竹櫟還沒問話便注意到了後麵的謝辭。

“小謝將軍?您快請進!”

見是謝辭來,侍衛沒稟報就直接將人引進去了。

此時內院早是靜謐無聲,李徐已經解了發冠準備就寢。

忽然房門被叩響。

“殿下,小謝將軍來了。”

屋內,李徐定住幾刹,先是不可思議,旋即露出開心的笑,甚至來不及穿鞋就跑到門口著急地打開了房門。

房門打開,謝辭愣了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徐這副模樣。

長發傾瀉披在肩上,潔白的寢衣被燭光一照散出些暖色,映著那張找不出任何缺點的臉。

關鍵那張臉上還帶著無比欣喜的笑,一雙眼睛含著夜裡的漫天星海。

“阿辭,你怎麼會來?”

謝辭從視覺盛宴中回過神,尷尬地垂下眼眸不知道要怎麼介紹自己現在的境況。

“那個我我那個,額被趕出來了,就是,我能不能在你這借宿一段時間?我沒去地方去,隻能找你,隻有你會收留我了,我儘量不會打擾太久,行嗎?知津兄。”

“不打擾,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徐耳朵裡環繞著隻有你三個字,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下去,整個人好像被投進了蜜糖罐。

謝辭抬眸看向李徐,得到同意後立馬變成了無賴:“這可是你說的,之後也不許反悔趕我走,趕我我也不可能走。”

“絕不反悔,住多久都行。”若是可以住一輩子就更好了。

謝辭心裡疑惑,怎麼不僅不嘲笑他,還像隻開了屏的孔雀似的?今天有什麼特彆的事這麼高興嗎?

“我這院中還有一間廂房,廖寧,你命人打掃出來,至於竹櫟便住到你那吧,多派些人,兩間房都快些打掃出來。”

“不用這麼麻煩。”謝辭心想也不好太麻煩,指指竹櫟,“暫住而已,我和竹櫟睡一起就行。”

李徐笑容一滯,廖寧瞬間捕捉到這一變化人立馬熱情起來。

“怎麼會麻煩呢,一點都不麻煩,馬上就能打掃出來。”廖寧說完趕緊推著竹櫟走了。

謝辭愣愣,他也就是裝模作樣客氣下,既然不麻煩他樂不得住的好些。

第二十四章 我要和你一起睡

如廖寧所說確實打掃得很快,不僅屋內一塵不染,連一應用品都在短時間內換成了新的,隆重得讓謝辭都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一切安排好已快三更天。

謝辭休假一月不用早朝可以繼續悠哉睡懶覺,李徐則不然還是要早早起來的。

隻不過這會兒躺在床上僅有的困意也沒了,兩隻眼睛無論睜開還是閉著,看到的都隻有謝辭說‘隻能找你、隻有你’時的樣子。

李徐翻個身腦子更清醒了,好似喝多了提神的茶水,心也跟著亢奮。

正走著神,房門突然被推開發出吱呀聲。

“誰?”

李徐謹慎地從床上坐起來,又驀然怔住。

“阿辭?你你怎麼?怎麼過來了?是是…”

房門關上,謝辭走近把身後的枕頭拿出來乾笑兩聲略顯尷尬。

“你看哈知津兄,我能不能在你這兒睡一晚呢?”

李徐徹底愣住,腦子陣陣嗡鳴:“你你說什麼?”

“咱倆關係這麼好,你彆這麼小氣嘛。”

謝辭以為對方不願意,便先下手為強,跑過去直接竄上床躺下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睡在這。”

秉承著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信念,謝辭死賴著不走,把枕頭放到裡側枕著躺得筆直。

李徐腦袋這會已經徹底懵了,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大靈光,他僵硬地慢慢轉身看了眼身側的人,指尖沒出息地有些發顫。

“阿辭,你你為什麼,來找我一起住?”

“唉。”說到這個謝辭一肚子無語。

“誰睡覺會在屋子裡燃香啊?滅了之後還那麼頑強,開窗開門都散不出去,那味道太嗆人,我實在待不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屋子非要燃什麼香料。

住不了,一點都住不了。

能受得了胭脂水粉味道的人,反倒受不了安神香,李徐此刻倒有些慶幸今日他房中沒有燃香。

他的目光從謝辭身上移開,忐忑又帶著些期待道:“那那你為何沒有去找竹櫟,而是來了我這?”

謝辭撐著手坐起來一點點貼近李徐,李徐呼吸凝滯住側開頭,喉結上下微動,心跳在刹那之間又提高了幾次速度。

“你怎怎麼”

“哈哈哈哈!”謝辭咕咚躺回去笑個不停。

“你緊張什麼呀知津兄,我當然是因為跟你最好想和你一起住才來找你的,放心吧,我睡覺最老實了,不會踹你。”

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因為這句話砰地炸開,李徐抬起手捂住胸口,那其中的震蕩讓掌心有些發麻。

“你不睡嗎知津兄?”

“我睡。”李徐僵硬地平躺下去,努力平複呼吸和心跳。

謝辭一條胳膊枕到腦後也平躺著,看眼對方偷偷笑了下,總不能實話實話是李徐住的屋子離他近吧。

何況李徐是皇子,就算是彆院,那臥房裡的床也比竹櫟那的好上百倍,想想也知道該在哪借宿。

他享受地舒出口氣,果然,比照雪堂的床還軟得多。

第二十五章 “無意識”的吻

“阿辭”

“嗯?”

“你壓到我的頭發了。”

“啊?抱歉抱歉。”

謝辭側起身子,將李徐散在他枕上的頭發握起來完好地放到李徐身側還拍了拍,李徐閉上眼睛心比發絲更亂。

“對了知津兄,有件事你能不能幫幫忙?”

謝辭俯趴著用手肘支撐起上半身,腦袋湊到李徐跟前露出了討好的笑。

“什麼事?”

李徐側頭睜開眼睛呼吸瞬間窒住,眼前人距離他隻有兩寸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讓他快要壓製不住心底的衝動。

“你能不能能不能”話到嘴邊謝辭倒有些難為情,臉頰也漸漸泛紅。

“什麼?”李徐看著對方,周圍的一切好像已經消寂。

眼睛隻能看到謝辭,耳朵隻能聽到謝辭的聲音和自己咚咚不停的心跳。

是什麼?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能讓眼前這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會不會

有沒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無論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當真?”

“當真。”

謝辭提起一口氣拿出了視死如歸的氣勢。

“能不能借我點銀子啊?”

屋內陷入長久的死寂。

不知多久後謝辭實在忍不住問了一遍:“你不是說什麼都答應嘛?”

“銀子直接去帳房取,不必再問我借。”

李徐轉頭平躺下去閉上了眼睛,剛剛他到底在做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果然還是知津兄對我最好!”謝辭激動地抱了下李徐後也老實躺好要睡了。

“你唉”李徐輕輕歎口氣,今夜怕是難捱了。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

困倦之意到達最濃時,忽然有什麼東西靠過來。

謝辭往後躲躲,他躲一步對方也跟上一步,直到後背貼緊牆壁。

他勉強睜開那雙隻想閉著的眼睛,屋內的燭火已經燃儘,窗外月輝將身前的人隱隱照亮。

好嘛,結果睡覺不老實的是李徐。

“知津兄?”

謝辭推推對方,反而被抱得更緊,掌心覆在他腰間,腰上的手臂死死鎖著。

“你這樣我睡不著了,醒醒啊。”

對方不僅沒有反應,頭也靠了過來埋在他頸間,每一道炙熱的呼吸都灑在了他身上。

他尷尬地側開頭,對方的嘴唇便剛好從他的皮膚上滑了過去。

謝辭愣住,足足僵了有幾息的時間才將將回神去推李徐。

“知津兄?你醒醒,離我遠點,現在也太詭異了,醒醒啊。”

不是?這睡得也太死了吧!

“你不醒我可不客氣了。”

見對方仍睡得沉,謝辭說到做到,抬手要用力來一掌把人推開。

“母妃”

手掌停在李徐胸前,慢慢收回放下。

身前人呢喃著靠得更近了,帶著陌生溫度的嘴唇貼在脖子上,謝辭躲都躲不開。

“母妃彆丟下我我好想你”

一邊是對於詭異接觸的強烈抗拒,一邊又是對李徐幼年失恃的於心不忍。

終是泄氣忍了,任憑對方抱著,隻是頸間被無意識的吻擾得癢癢的,讓他有些躁亂。

早知道李徐會做夢想娘親抱抱,他就去竹櫟那湊合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回抱住李徐,安慰地輕撫對方的背。

“乖乖好大兒,乖乖小五,睡吧,娘親在呢。”

暗光中,因金桂之香而微微上揚的唇角僵硬住,而後強行將憋悶的、無奈的火氣全部壓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翌日,天還沒亮李徐就走了。

一夜無眠,站在朝堂上困意席卷差點兒閉眼倒下,好不容易捱到離開皇宮,回到彆院時臥房內謝辭卻不見了。

“阿辭呢?”

“回殿下,小謝將軍在園子裡喂魚。”

李徐一路走到園子裡去找謝辭,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心才真正落地。

少年靠著石頭坐在湖邊,身旁是一個木桶,木桶中裝得滿滿當當的魚糧,不知道的以為這湖裡住了萬千條能吃的魚。

手一會抓一把灑下去,靠近岸邊的魚吃都吃不下去,吐了口泡泡潛入水麵下遊遠了。

少年並不在意,一邊繼續喂著,一邊口中還念念有詞。

李徐笑笑走過去便聽到了哀怨的罵聲。

“死竹櫟,叛徒,狗賊,給我等著,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竹櫟怎麼惹你了?”

謝辭嚇了一跳,身體的反應比腦子要快,等他回過神已經站起身將腰間的匕首拔出橫於胸前。

場麵一度尷尬,謝辭收起匕首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

“是你罵得太專注。”

李徐走近看看自己湖裡的魚略顯無奈。

“竹櫟回去了?”

“你怎麼知道?”謝辭氣得跺腳,“這個叛徒,我爹叫他回去他就真拋下我自己回去了!”

李徐看他的樣子不禁失笑。

“你還笑得出來?氣死我了!”

“彆氣了。”李徐被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逗笑,心情竟是少有的愉悅,“早朝聽說計提舉今日入京,估計都到城外了。”

“昭明兄回來了?”謝辭怒火消散,兩隻眼睛睜得亮亮的滿是激動,“太好了!我要去迎他!他肯定給我帶了好玩的!”

李徐一愣,沒等他再說話謝辭就已經跑遠了。

沾惹寒氣的指尖蜷縮進掌心,將手掌也紮得冰涼,困意昏了頭才會多這句嘴。

由不得再等,李徐拔腿追了上去。

皇城無論什麼日子都熱鬨非凡,但兩個人都沒心情閒逛,行至城門處謝辭向外眺望,李徐跟在後麵心情很是糟糕。

計寧,字昭明,琢州市舶提舉司提舉。

雖非京官但總會借著要給宮中貴人獻禮的名目回皇城短住,在太後麵前很是得臉,久了倒也被皇帝默許了。

提起計家和計昭明,但凡知道的都會用富得流油四字來形容。

計昭明並非正室所出,親娘出身商賈之家,父親在戶部任職,計昭明本人更任的肥差。

所以哪怕不是嫡子,哪怕母族是商人,但隻要有錢到一定程度,自己也有出息長臉,白眼就落不到你身上。

計昭明生在皇城長在皇城,年長謝辭六歲,本該是穩重的,但實際為人比謝辭還要沒譜。

未離京赴任的時候,按照謝安平的話來說,計昭明與謝辭可謂是狐朋找狗友興味最相投,世家子弟中的兩大“毒瘤”。

因而計昭明走了之後,謝辭還傷心無聊了許久。

鑾鈴響動,一排馬車駛入城門。

頭前的馬車雖不大卻十分精致,後麵跟著兩車貨物,再後麵是十幾個小廝隨從,浩浩蕩蕩的一串給足了排場。

馬車上的窗子推開,窗內之人春風滿麵,眉目間聚風流蘊藉之態。

紙扇輕搖,扇柄墜著珍奇飾物,執扇之手戴著白玉扳指,內裡穿著湖綠緞子的中衣,服飾玉冠極儘華貴。

馬車行到近處,男人眼眸忽然亮起,收起折扇一敲窗框,車夫攥緊韁繩使馬車停住。

“阿辭!”

男人喊著推開馬車門跳下來,朝謝辭直衝過去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來迎我!”

“你裝模作樣拿什麼破扇子。”

“害,和尤先生學學總沒錯。”計昭明摟住謝辭的肩,折扇在謝辭胸口輕輕敲了下。

“乖乖阿辭,有沒有想我?彆說哥哥不疼你,這次回來可給你帶了好東西,不過嘛我得先入宮,晚上你去我那找我。”

“嘖,彆那麼惡心,帶什麼了?先拿出來瞧瞧。”

計昭明每次回京都會給謝辭帶稀奇的東西,吃的喝的玩的,每次謝辭都好奇迫切地想馬上拿到,來迎計昭明都不是為了老友相見,單純為了禮物。

“哎呀小孩子就是心急,好貨不怕晚,絕對驚喜,我真得快走了,要麵見陛下呢。”

“那還磨蹭什麼?”

計昭明鬆開手要回馬車了才注意到謝辭身後不遠還有個人,他張開嘴腦袋懵了一刹慌忙行禮。

“下官見過五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失儀失禮,望殿下恕罪。”

幾息的沉默已經令計昭明有些心慌,鬢角將沁汗水之時,溫潤的聲音終於響起。

“無妨,快入宮去吧,莫讓父皇久等。”

“是是,多謝殿下寬宥。”

計昭明呼出一口氣,趕緊回了馬車,車窗還敞開著,他看看李徐轉而看向謝辭無聲對起口型。

“去找我,千萬來呀。”

謝辭揚了下下巴,計昭明跟著咧嘴一笑,窗子關上馬車隊伍往皇宮的方向繼續前行。

“知津兄,你是不是不喜歡昭明兄啊?”

李徐不可置否:“無甚正經。”

“那你也不喜歡我嘍。”

李徐怔了下,目光從前方的車隊收回落到謝辭身上,那人正環著胳膊微微歪頭瞧他。

“我爹說我和計昭明是臭魚找爛蝦哈哈哈哈。”

“不一樣。”李徐收回視線,“你,不同。”

謝辭嘻嘻一笑靠過來扶住李徐的肩:“什麼一不一樣的,要不要一起去找昭明兄玩呀?”

“不”拒絕的話剛到嘴邊,李徐心中憋悶便掉轉了話鋒,“好,一起。”

謝辭本是常規客氣一下,沒想到這次李徐應了,他挑挑眉毛細細打量對方,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哦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第二十七章 不許去

“我靠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計昭明掐住謝辭的胳膊低聲咬緊牙:“他怎麼跟來了?你怎麼把他給帶來了?你沒毛病吧?”

月來閣,三個人坐在一樓屏風圍出的雅間,大眼瞪小眼。

除了謝辭從容不旁顧,剩下兩個一個坐立難安,一個眉頭緊鎖。

“是他說想一起來玩的。”

計昭明已經要瘋了,偏偏當著李徐的麵還不能發作,聲音都不敢放大很怕對方聽到。

“他說想來,你就真帶我家去也行,怎麼能帶這兒來?你是不是缺心眼?”

‘去我那’,這句話是計昭明與謝辭間心照不宣的密語。

從前謝辭年紀太小規矩太嚴,不敢直接說去逛青樓,兩人便想出了個法子,每次要去青樓便說是去計昭明的私宅,久而久之,便說成了習慣。

朝廷雖未明令禁止官員狎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會避著些低調些。

眼下倒好,直接挑明了,甚至帶皇子來青樓,要不是計昭明心臟康健這會兒人都該氣沒了。

“哈哈殿下,我要是說我們來這兒是為了喝酒聽曲子,您信不信呐?”

計昭明此刻笑得比哭還難看。

李徐拿起矮幾上的酒盞,瓊漿玉液染著厚重的胭脂水粉味道。

酒盞輕輕放回去未碰分毫,拿出帕子擦擦手指,隻能艱難找尋可以供給呼吸的乾淨之處。

“計提舉不必拘泥。”

計昭明聽著這話,看著李徐那副忍著厭惡的模樣,拿起自己麵前的酒盞飲儘,笑得更尷尬更難看了。

“你看,我就說知津兄是真心跟來的吧。”

謝辭完全不覺有他,挪到李徐身邊手肘搭在對方肩膀上,笑嘻嘻將自己手中的酒盞遞到了對方唇邊。

“哎”計昭明嘴角一抽想攔已經晚了,但令他震驚的是,剛剛還麵露嫌惡的人,此刻竟然揚起笑欣然任謝辭將盞中酒喂進口中。

“怎麼樣?好喝吧?”

“嗯。”

李徐不著痕跡地稍稍往謝辭身邊靠近,清淡的桂香衝散四周脂粉氣,讓他得到了些許愉悅。

“哈哈哈是吧,宮中的酒也未必比月來閣的酒好喝。”

謝辭握著酒盞站起身又坐去了計昭明身邊:“你說給我帶的東西是什麼?快拿出來。”

還未緩解多少,人便已毫不留戀地離開,李徐輕輕合目袖中指節攥出的響聲被舞樂掩蓋。

“到底帶的什麼啊?”

“傻呀你,看我身上像裝了物件兒的樣子嗎?”計昭明跟他碰了下杯,剛看到皇子殿下能露出笑,這會兒便也放鬆下來。

“放心吧,好多玩的呢,還給你帶了燕西人做的弓,跟我們的的確不大一樣,給竹越和照雪也帶禮物了,已經都送去侯府了。”

“什麼?!送去哪了??”謝辭噌地站起來,拍拍額頭心拔涼,“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什麼都沒了。”

計昭明看他這樣有些懵:“怎麼了?什麼完了?”

“唉”謝辭哭喪著臉坐下,想到他不在府上老爹會怎麼處理他的狗友送來的禮物,什麼好心情都沒了。

“到底怎麼了?哈哈哈哈,為什麼我看你這樣特彆想笑啊哈哈哈哈!”

謝辭板著臉盯著計昭明看,計昭明擺擺手忍住了笑。

“好好好不笑了,乖乖阿辭快說到底怎麼了?”

第二遍聽到乖乖二字,李徐腦海忽然現出昨晚謝辭安慰他的話,溫若春水的雙眸漸漸結起寒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又被趕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計昭明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阿辭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謝辭狠狠翻了個白眼。

“哈哈哈哈哈!”計昭明過去一把摟住謝辭的肩膀,“沒事兒,剛好我回來,你到我那住吧。”

計昭明湊在謝辭耳邊低語了句什麼,謝辭不耐煩的眼神微微一愣,旋即化為喜色。

“行啊。”

“不行。”

李徐站起來走到兩人身邊,俯身攥住謝辭的手腕將人用力拽起來。

因毫無防備,謝辭往前踉蹌直接撞進了李徐懷中,還未回神耳邊又響起對方不容置疑的聲音。

“不許去。”

第二十八章 指尖琵琶台上舞,佳人美酒,儘在無言中

“什麼?”

謝辭要抽回手腕,一下子竟沒掙開。

“留在我這裡,不許去他那。”李徐低頭俯視對方一字一句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些。

謝辭愣了會兒,腕上加些力氣從對方的手中掙脫出來,深感莫名其妙。

“你什麼時候這麼舍不得我了知津兄?”

李徐並不答話,回握手指企圖將掌心的桂香留住。

“知津兄?”謝辭蹙眉伸手在對方眼前晃晃,“你今天好奇怪呀。”

李徐依舊不說話,轉身落寞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謝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好在心大懶得去想,他看向同樣迷惑的計昭明笑了聲。

“你那幾壇酒再存存吧,等你下次回來再開,以咱倆的風評,我爹要是知道我住在你那,我怕是這輩子都踏不進家門半步了。”

計昭明撲哧笑出聲,很難不表示認同:“有理。”

“不過”計昭明故作神秘地笑笑,“有一樣我沒送去你府上。”

謝辭眼睛一亮擠著坐過去差點兒把計昭明撞倒。

“是不是那把弓!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是。”計昭明坐穩挪遠了點,“你腦子裡就沒彆的東西?得得得,一會兒彆驚得合不攏嘴。”

謝辭切一聲坐回自己那,想不出除了燕西人的弓之外還有什麼算好東西。

閣內絲竹之音戛然而止,樓上樓下安靜一刹議論聲紛紛響起。

“什麼情況?”謝辭也有些疑惑。

計昭明提起酒盞抿一口,視線落在謝辭身上似笑非笑。

忽然燭火齊滅,黑暗中議論聲放大,但若仔細聽來高台舞樂之處有銀鈴聲破除雜音晃入耳畔。

燭火重新亮起,月來閣內在刹那間陷入沉寂。

謝辭眼眸隨著燭火睜大,瞳孔映出被輕紗揮動出的光影。

“哈哈哈哈哈!怎麼樣阿辭?如此美人可還能記起弓箭來?”

謝辭不點頭也不搖頭,木訥地看著台上女子,良久嘴角慢慢揚起:“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李徐聞言眸底微顫看向謝辭,又延著謝辭的目光望向圓台上的女子。

美人盛妝芙蓉難及。

白色繡著孔雀翎的碧霞羅外罩著茶綠色煙紗,風髻霧鬢斜插一朵白玉牡丹。

異域美人曼舞蹁躚,皓腕微動銀鈴清脆,纖腰輕擺動人心魄。

李徐抬眸掃視滿樓賓客,在那些人的眼中一半是驚豔後的欲望,一半是帶著探究的欣賞,唯有謝辭不同。

那雙比之台上胡姬不遜色半分的美目中,隻有純粹的驚豔。

像是看到一幅傳世名畫,又或是精弓良駒,嘖嘖稱奇但是否可以為他所有,他並不在乎。

可,則錦上添花,不可,一睹便罷,這就是謝辭,入眼便生歡喜,卻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動心。

在笑聲與歡呼中,李徐收回視線端坐於矮幾前,清清冷冷好似已經置身於月來閣的歡笑之外。

圓台上美人接過琵琶,素手撫弦卻不急著奏響,雙眸轉動秋波環顧四周最終為謝辭停留。

“聽聞小謝將軍文韜武略又精通音律,不知可否為奴家和上一曲?”

異族女子懷抱琵琶蓮步款款走下圓台,人群自覺避讓出一條道路。

女子走到謝辭身前行過漢人的禮,抬起手輕輕點了下謝辭的肩,而後指尖順著肩膀手臂不緊不慢地下滑。

謝辭勾起唇角握住胡姬的手腕,稍用些力氣便將對方帶近到自己麵前。

“文不成,武不就,若方可入耳之曲能承姑娘不棄,某願獻醜一和。”

胡姬媚眼含笑俯身慢慢貼近,在兩人唇間僅餘一寸之時倒不再繼續,將手中的琵琶塞入謝辭懷裡自己脫身離去。

“那便有勞小將軍了。”

輕紗從手中溜走,謝辭朗笑幾聲望著胡姬慢慢扶正琵琶:“有意思。”

李徐默默合閉雙目,月白色袍子遮擋住了已經被指尖劃出血痕的手掌。

明知如此,偏因一時失智非要跟來。

美人跑回圓台笑聲悅耳,輕紗被褪在階梯上惹得眾人哄搶。

“奴家有一舞獻與小將軍。”

謝辭坐在蒲墊上望著女子微微頷首,纖長的指尖劃過琵琶,月來閣內再次安靜下來。

胡姬美目如絲流露百媚風情,跟隨琵琶弦音轉動身姿,兩條細白的腿隨著裙擺飄動若隱若現,腳腕銀釧墜的鈴鐺與琵琶聲相應相合。

“春風十裡揚州路,珠簾翠幕,佳人美酒,不及胡姬一舞!”

謝辭開懷展顏,指尖忽然停住一刹。

琤~

弦動樂起。

先有流鶯花底叮嚀,雄鷹振翅,鳳凰高鳴引百鳥來朝,萬匹良駒肋生雙翼直衝雲霄。

後百花凝露,滴碎金徹雨,敲碎玉壺冰,目觀長街燈火,月色癡醉少年心。

天公作美落絲絲細雨,雨後萬籟俱寂,鬢邊的白玉牡丹悄然落下一朵花瓣。

一曲畢,餘音繞梁,眾人沉浸其中久久難以回神。

第二十九章 青絲一碰十指斷,生死押在美人笑

圓台中央,美人喜色難掩,解下腰間的鈴鐺歡悅地扔到人群中,而後蹦跳起來笑著飛奔下階梯。

皇城的女子大多禮儀為重,第一次見這樣的人謝辭倒有些愣了,他連忙放下琵琶,手上剛空出來,那女子便撲進了他懷裡。

“我很高興被計大人帶來皇城見到你。”

謝辭看眼計昭明,計昭明朝他挑挑眉毛道:“最後一件禮物。”

胡姬仰頭在謝辭臉頰上吧嗒親了一口,看起來是真心很高興。

被重重親了下的謝辭總算回過神,收緊放在胡姬腰上的手臂哈哈笑出聲來。

一來是被計昭明的荒唐逗笑,竟然送舞姬給他,是嫌他被揍得不夠狠吧,二來是覺著懷裡這個舞姬有趣,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有趣的女子。

眾人見名花已有了選擇,或垂頭喪氣或付之一笑,各自散去沒人敢露出半分不滿也沒人敢再爭胡姬一笑。

皇城中最大的青樓便是月來閣,且與彆處不同,這裡聚的多是世家公子豪門權貴。

附庸風雅者吟詩作畫,沉迷美色者雲雨翻騰,兩不相乾。

而這兩級之中無論是豪紳、官宦還是世家子弟,每個人都知道哪怕你醉酒再厲害,也該清醒的避著一個人莫去招惹。

那個人便是謝辭,惹火了謝辭,不被揍得跪地喊爺爺根本出不去月來閣。

倒不是懼怕權貴,單純是因為謝辭打人是真打,下手是真狠。

“哈哈哈哈!原來你也覺得他像隻插了彩翎的土雞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辭!你還是人嗎!我給你送美人,你罵我是土雞!”

“哈哈哈!不是我的,是她說的。”

“那也是你教的!”

耳邊嬉鬨聲愈發刺耳,李徐目不斜視站起身,誰知剛站起來左右突然貼過來兩個花娘抱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彆走呀~要走也該跟奴家走呀~”

謝辭和計昭明在旁邊相視一瞬,默契地憋住了笑。

脂粉味鑽進鼻子,李徐眉頭緊鎖連裝都裝不下去,甩開左右兩人快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看到人走出大門,計昭明收回伸長的脖子將剛剛那兩個花娘摟到身邊笑個不停。

“我就說不能帶他來吧,他不正常,木頭是理解不了人間極樂的。”

“哈哈哈我說昭明兄,你就不怕我告訴他?”

計昭明立時收斂笑意雙手舉起酒盞敬謝辭道:“為了我的狗命,剛才那句話一定要保密。”

“十壇洛湖春。”

“成交。”

月來閣外,涼風拂麵,街上亦熱鬨非凡,門口往來賓客絡繹不絕。

李徐無聲歎息,走到角落透氣,脂粉濃烈熏得他頭隱隱作痛。

“你看到剛剛那個彈琵琶的小公子了嗎?”

兩個人結伴從月來閣走出,其中一個男人還沉浸在剛剛的樂聲中。

“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姓甚名誰?”

另一個人明白男人的意思,左右看看警告道:“張兄還是趁早收起雜七雜八的想法,你剛來皇城許多事不知道,那是個萬萬不敢得罪的人。”

“你這麼一說我更好奇了,是什麼人呐?”

“說起來張兄定然聽過,他是謝辭。”

“謝辭?”男人聽到這個名字明顯大受震驚,“他是謝辭?怎麼可能?”

“還能騙你不成,整個皇城誰人不識得小謝將軍啊。”

男人尚在震驚中不能自拔:“他是謝辭?居然是謝辭?16歲滅了山邪國的謝辭?我以為謝辭是個五大三粗的武夫,怎麼會是這樣的?”

“這就叫人不可貌相,張兄隻要記住千萬彆招惹他就是了。”

“他真不是斷袖?”

另一人聽到這話嚇得不輕:“噓!小聲些,讓那個活祖宗聽到你就完了。”

“啊?”

“青絲一碰十指斷,生死押在美人笑,這句戲言皇城可是無人不知。”

男人聽了有些發懵:“何解啊?”

“這可大有講頭了,兩年前便是在月來閣,有位富貴公子醉酒無狀去摸謝辭的頭發,被他一怒之下砍斷了十根手指。”

“自那之後哪個男子再敢對他有那種想法,哪怕隻是眼神流露並沒有其他舉動也不可以,但凡被他知道要麼留下十根手指,要麼跪地磕頭喊十聲爺爺。”

“確實不是個好招惹的。”男人聞言失落地唉聲歎氣,“這樣的人偏偏生在武將之家,偏偏不是斷袖,真是可惜。”

“彆感歎了趕緊走吧,莫叫旁人聽了去。”

第三十章 美人一笑魂牽繞,玉盞金樽一夜銷

李徐望著那兩人離開的背影,本就鬱結的心更覺得煩躁。

閣內突然傳出女子嬉笑喚著謝辭的聲音,他走到門口,聲音漸漸清晰入耳。

“哈哈哈哈小謝將軍喝醉了~”

“那豈不是要舞劍了?”

“是呀隻有醉酒才會高興得舞劍,都好久沒看到啦!”

“快看呀!小謝將軍舞劍啦!”

李徐回到月來閣內,正遇滿堂喝彩。

少年發似如墨用一條紅色發帶高高束起,右手執劍,左手提著酒壺,腳步雖不穩但壺中酒卻未灑出過一滴。

長劍在手散發銀輝,身若霜雪,劍勢如芒,嘴角微揚慢慢挽了個劍花,而後目色一凜,劍氣破風而去遊於庭中。

一招一式,時而如清風拂過安謐湖水,時而提起震敵的煞氣,時而婉轉若江南百花煙雨,時而驟如雷電擊得落葉紛崩。

劍過之處習習生風,吹動月來閣內鮫綃帷幔珠簾相碰。

少年忽點劍而起,踏於高台輕扯懸於中央的紗幔,足不沾塵如遊雲乘風,飛身躍至二樓圍欄之上。

“謝辭!”

“哎!”

“小謝將軍!”

謝辭側身躲過驚呼著要接他的幾雙手,看似搖搖晃晃實則氣定神閒,走在圍欄上如履平地,手中酒壺從始至終未灑出一滴酒來。

長劍在謝辭手中仿佛被賦予生命,環於周身帶起衣袂翩躚,眾人見此方鬆口氣繼續賞劍。

可興味未儘謝辭卻突然收劍坐到欄杆上,翹著二郎腿躺了下去。

“怎麼不舞了?”

謝辭輕笑一聲手中劍指向說話那人,將那人腰間的玉佩挑了起來。

“胡姬接著!尤二公子賞的!”

玉佩自劍尖挑出,剛好被樓下跑來的胡姬接住,暖玉潤手上上之品。

“好你個潑皮,借花獻佛專挑貴的。”

“哈哈哈哈哈尤二哥哥彆惱啊,美人一笑千金何惜呀?”

謝辭將劍扔給尤子書,指尖撥開酒壺的蓋子,仰頭飲酒。

佳釀入喉沾濕唇瓣紅若塗脂,幾滴酒液從嘴角滑落至脖頸再滴到發梢。

一壺酒飲儘,手指鬆懈酒壺從二樓落下,砸到地麵軟綿綿的毯子上,骨骨碌碌滾到入人群直至抵到一人腳尖方才停下。

李徐撿起腳邊酒壺,望著欄杆上枕臂躺著的少年,沉默少許離開了人群。

閣中賓客妓子的眼睛全落在謝辭一人身上,突然一枚碧玉帶扣從人群中被扔到圓台之上。

“贈胡姬!”

一道喊聲落下,歡騰之聲驟起。

扳指、蹀躞、裝綴珠翠寶玉的抹額、銅牌金帶、折扇墜子玉佩翡翠圓台上財物堆滿。

黃金銷儘,琉璃盞空,絲竹亂耳羅衣紛飛。

美酒玉盞相碰而碎,公子王孫千金一擲,卻不知到底是在博誰人一笑。

在滿樓奢靡的歡笑中,謝辭輕輕翻身從欄杆上墜下去,又在眾人驚呼中穩穩落地。

“阿辭!”計昭明急衝衝跑過來,煞白的臉色尚未退下,“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掉下來要摔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怕什麼,我之一劍鐵城可破,要死隻會死在石榴裙下。”

謝辭踉蹌前行將胡姬抱起來朗笑道:“走,喝酒去!”

“我看你是快了。”計昭明跟著笑起來。

月來閣內歡笑更盛,而門外長街上卻已行人漸少趨於冷清。

涼風吹了半晌,李徐扔開手中酒壺,酒壺落地碎成幾瓣,回歸熱鬨處,屏風之後謝辭卻不見了。

李徐快步上前揪起伏案將睡的計昭明:“謝辭人呢?”

“嗯?”計昭明打了個酒嗝,盯著眼前的人倒是清醒一刹,“殿殿下?您不是走了嗎?”

“我問你謝辭在哪?”

計昭明晃晃腦袋努力不讓眼皮合上指著樓上道:“他啊,去哈哈,去”

“不必說了。”李徐打斷對方的話,鬆開手背過身去,“告訴他明日記得回來。”

說罷便聽身後咕咚一聲,李徐無心再囑咐酒鬼抬腳往門口走,可腳步越來越慢,最後竟停了下來。

“謝辭,我真是瘋了。”

他捏緊拳頭折返回去,視線上下找尋走到了月來閣之主玉夫人的麵前。

“公子有事要找奴家嗎?”

玉夫人老早便注意到李徐,玉琢的小郎君不飲酒不要陪侍,年紀輕輕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是不是沒遇到滿意的姑娘啊?要不奴家再給公子選兩個好的。”

李徐搖頭拒絕態度端正有禮:“夫人可知小謝將軍入了那間屋子?在下尋他有要事。”

“知道是知道,但”玉夫人麵露為難,哪能在客人行那檔子事的時候叫人闖進去啊。

“確有要事不便相告,還望夫人幫忙指路。”

李徐眼底澈亮誠懇,解下腰間其中一個玉墜遞到玉夫人手中。

“薄禮相贈,請夫人寬心,在下乃是左右打聽方才尋得他在何處,與夫人無關。”

“您看您這是做什麼呀哈哈哈哈。”

玉夫人掃過玉墜收好眼露笑意,想著這人雖麵生,但是與小謝將軍和計提舉一起來的,身份定然不凡,總歸不得罪的好。

“小謝將軍休息嫌吵,從不在這裡麵過夜的。”她招招手,李徐靠過去聽後頷首一笑。

“多謝夫人。”

第三十一章 把人帶回自己床上

月來閣後院。

臥房內,床榻上,謝辭醉得正是厲害。

深陷溫柔鄉,被哄著灌下去不知多少壇酒,這會兒腦袋昏沉雙頰緋紅,慢慢喘著氣,又困又難受。

“小將軍?”胡姬趴在謝辭胸前湊過去吻了下謝辭的臉頰,“春宵將晚,小將軍怎麼先睡了?”

“沒睡”

美人輕笑,指尖挑開謝辭的腰封,寬衣解帶紅衣鋪展,感受到前胸微有涼意,謝辭勉強睜了下眼睛。

“小將軍可知道奴家的衣服要如何解?”

眼前一道人影慢慢變成兩道,兩道人影又變三道,謝辭胡亂摸索到胡姬腰間找到一根帶子輕扯開來。

“哈哈哈錯了,解不對的話小將軍就隻能再等等了~”

“在哪啊”謝辭一陣眩暈,困意到濃時也無心再去尋。

“彆睡嘛小將軍~”胡姬笑著靠在謝辭身上,輕吻他的脖子似有意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