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齷齪的心思

深巷中,謝辭被扔到地上,一隻腳抬起踢了下他的肩膀,沒有任何反應。

“狗東西,總算落在老子手裡了。”

沈叢蹲下去手背帶著力氣拍了拍謝辭的臉頰:“再狂啊,不是要割我的舌頭嗎?割呀,怎麼不動了?用不用我幫你啊?”

兩個小廝極有眼力見地在沈叢將要起身時過去扶住了他。

沈叢拍打拍打衣服:“家夥都帶了?”

“都帶了公子。”身邊最近的跟班朝一行人使出眼色,大家把手裡的棍棒都展示了一番。

沈叢看過滿意地點點頭,指著謝辭咬牙切齒道:“給老子揍他!不讓這兔崽子再躺半個月下不來床,他都不知道老子是誰了!狠狠揍!”

“那個公子,咱要不打兩下出出氣就得了,要是打得嚴重,這這等他好了,咱們咱們也不好過呀而且,他畢竟是朝廷命官”

小跟班壯起膽子勸慰,反被沈叢抬腿踹了一腳

“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老子做事了!他無憑無據上哪告!揍他!”

“揍一頓怕也難消公子的氣吧。”張喬諂媚地行了個禮,“小人倒有個法子,不僅可以讓謝辭再也抬不起頭,也能讓公子狠狠出口惡氣。”

“哦?說來聽聽。”

張喬走過去衝著沈叢的耳朵小聲提議,沈叢聽了先是大驚而後不敢相信地看向張喬。

“今晚之後謝辭定然縮著腦袋做人,絕不敢再跟公子叫板。”

沈叢消化了下駭人聽聞的主意,看看地上的謝辭又看回張喬笑道:“好看哈,瞧著跟那個那個那個新選的花魁娘子不相上下,哎彆說,沒準兒打扮起來他第一好看呢奧。”

“是是,公子說得都對。”張喬點頭附和,眼睛直往謝辭身上瞟。

“對你奶奶個腿兒啊!你他娘算什麼東西!敢有這種齷齪心思!”

沈叢朝一眾隨從擺擺手:“先揍他!臭不要臉的大蛆!打打打!趕緊的!”

“是公子。”

“公子!小人也是為了讓公子出氣啊公子!饒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說了!公子!”

十好幾個人把張喬團團圍住拳打腳踢,最後求饒的話不見隻剩哀嚎。

“行了行了,彆打死嘍。”

小廝們讓開路,沈叢走到張喬身邊吐了口唾沫。

“什麼東西,告訴你,以後彆在老子麵前晃,要不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滾!”

張喬猛點頭,話都不敢再說連滾帶爬地跑了。

“呸!”沈叢朝張喬的背影又呸一口,“睜眼睛做白日夢,下作的玩意。”

謝辭作為謝沈兩家最有出息的後輩,平日很是威風,沈叢恨得牙根兒癢癢,對謝辭生出不知多少次殺心,但可殺不可辱。

何況是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外人,竟敢摻合他和謝辭這個狗東西的公平戰爭,打一頓都是輕的。

沈叢翻了個白眼,粗壯的胳膊一揮道:“給我往死裡揍這個兔崽子,誰手軟回去老子把誰吊起來打,動手!”

“是!”

得了死命令,一眾人也不敢磨蹭或手軟,圍住謝辭揚起了棍子。

棍子剛揚起來還沒等落下,地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睛朝他們笑了下。

所有人僵在原地,甚至有人手指發軟握不住棍子咣當掉了。

“乾什麼呢!動手啊!”

十幾個人膽戰心驚控製不住往後退,手中棍棒劈裡啪啦地掉,謝辭沒事人一樣站起來懶洋洋地抻了個懶腰。

“你怎麼!”沈叢自散開的缺口中看到站起來的謝辭,登時傻了眼。

謝辭唇角帶笑,旁若無人地朝沈叢走近:“怎麼會沒事呢?是想問這個吧?”

他掃了眼周圍的人,視線精準落在用迷藥捂他的人身上。

“表兄呀,都說了你是豬腦,覺得派這麼個廢物用這種招數就能放倒我?嘖嘖,若不是好奇你們的後招是什麼,這廢物現在應該躺在街上哭呢吧。”

沈叢立馬恨鐵不成鋼地看向那個人,那人無辜至極著急解釋。

“那布上用了足足的迷藥,小的真以為成了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趁沈叢大罵的功夫,謝辭撿起一根看起來趁手的棍子,勾勾嘴角,幾息之間十幾人便全部被撂倒,趴在地上齜牙咧嘴捂著胳膊腿疼得站不起來。

“謝辭!你你你你乾什麼!我警告你你彆亂來啊!”

沈叢退一步,謝辭就上前一步,他輕挑眉毛用棍子指向沈叢:“值錢的,都卸下來。”

“什麼?”

“快點兒!缺錢呢,給你三個數,三,二”

“你彆亂來!”

沈叢壓製怒意,風水輪流轉,不低頭也得低頭,什麼扳指環佩頭冠全往錢袋子一裝扔給了謝辭。

謝辭墊墊重量,上前一步照著沈叢的腿窩狠狠打了一棍子。

“哎呦!我滴娘!”沈叢躺到地上疼得要死要活,偏偏四體不勤連傷處都夠不到。

“唉,不知道我們兩個是誰要臥床養傷了。”

謝辭蹲到沈叢邊上撿起一顆鋒銳的石子,劃破沈叢的手指強硬地抓住,用血在對方臉上畫了個王八。

“謝辭!兔崽子!老子要弄死你!”

“哦吼表兄,再喊大聲些就有人來看到你臉上的王八了呦。”

謝辭用沈叢的衣服擦乾淨手上的灰塵,起身晃晃滿滿當當的錢袋子笑了聲。

“看在你替我教訓了個沒來得及教訓的人份上,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不是會講什麼兄弟情分的人。”

“謝辭!”沈叢瞪著謝辭離開的背影氣得要吐血,“你給我等著!!”

第四十二章 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謝辭回到熙攘之處,遠遠便看到李徐正在聽廖寧說話。

“知津兄!”

他揮揮手跑過去,李徐聞聲看向了他。

“阿辭?去哪了?到處都找不見你。”

“這個給你。”

謝辭把手中的錢袋子扔給李徐,李徐接住打開一看陷入沉默,良久眼神難以描述地看著謝辭。

“你去…劫道了?”

謝辭還真仔細想了想:“算是吧,劫富濟富。”

“所以這是收買我的封口費?”

“那倒不是,我自己可沒留,都給你了,總不能白住在你那。”

李徐笑意一僵:“你要與我算賬?”

“也不是算賬吧,我不知道要住多久,保不齊你覺得我麻煩了呢,你又不是計昭明,要是白吃白喝他的,我可一點不含糊哈哈哈。”

謝辭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自己不會先低頭回家,又不確定什麼時候老爹會低頭派人找他回家。

住在李徐那裡他也沒多不好意思,但交個夥食費總比純占便宜強吧。

眼見著李徐的臉色慢慢冷下去,謝辭生出些莫名其妙。

“知津兄?你怎”

話沒說完錢袋子啪地一聲被摔在地上,眼前的人轉身就走了。

“哎?哎知津兄!”

謝辭懵了下,卻也看得出對方是生氣了,撿起錢袋子趕緊追上去拽住對方的衣服跟著走。

“你生氣了?為什麼?錢太少?”

“難道你真覺得我麻煩?”

“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會要趕我走吧?”

“我要露宿街頭了?你不管我了?完了完了,世道艱難人心叵測呀。”

“謝辭”李徐從齒縫中擠出他的名字,停住腳看著他明顯氣得不輕。

謝辭揚起乖巧的笑:“我在呐怎麼啦知津兄?”

李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馬車走:“回家。”

“這就回去?我還沒看到花魁娘子長什麼樣呢,還有,計昭明哪去了?”

“與花魁娘子成親去了。”

“啊??”謝辭被牽著走,想到什麼突然笑出聲,“哈哈哈哈!一天想娶八百個,等著後院起火吧。”

“哎哎知津兄,我真的想去看看,正是熱鬨的時候現在回去多無聊啊,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不去。”李徐態度堅決,帶著謝辭上了馬車。

謝辭扒著馬車窗子探出頭,往向人群儘頭那個早已抬遠的轎子可惜地歎了口氣。

算了,看在李知津被他惹生氣的份上就不去看了,雖然他沒搞懂到底在氣什麼….

兩個人回到鬆雪彆院,皇城最偏靜之處完全與熱鬨歡笑的聲音隔絕。

李徐一句話不說回了臥房,謝辭隻好跟著,沒想到有人會非跟錢過不去。

“彆生氣了知津兄,我沒劫道,而且贓物我可是第一時間就全給你啦。”

“贓物,還說不是去劫道了。”李徐過去用指背輕輕敲了下謝辭的頭,“你呀,我敢生你的氣嗎?等你不高興,我這彆院你都得給拆了。”

謝辭理理頭發笑著攬住李徐的胳膊:“怎麼會呢,拆了知津兄的家,等我再被趕出來住哪呀。”

“去計昭明那不就得了,白吃白喝他的一點不含糊,跟我要明算帳。”

李徐抽走手臂,走到書案邊泰然自若地將雕刻皮子的刀具收起來壓在書卷下。

謝辭站在原地表情古怪,嗯?原來生氣的點在這?

他走過去墊起腳一手摟住李徐的脖子:“彆那麼小氣嘛知津兄,放心啦,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酒香混著金桂,明明自己沒飲多少酒,這會兒卻有些要醉了,李徐輕輕撥開謝辭退了開兩步。

“幼稚,說說你搶了誰的東西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辭想起剛剛的事哈哈大笑合不攏嘴,走到床邊撲通倒下,捂著肚子笑了好半天才擦擦眼淚坐起來。

“還能是誰,沈叢唄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個家夥被我揍得多慘!他現在肯定要氣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徐無奈地看著他:“是啊,不過下次還是莫要太過衝動。”

“才不是衝動,早就想揍他了,他自己主動送上門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大好機會,再說了,又沒下狠手。”

“想揍大可假手於我,你這麼打他一頓,怕是明日他又要去嘉良侯府告狀了。”

謝辭想到沈叢之前告狀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告就告唄,我爹還敢闖進你這兒抓我?大不了我一輩子住這兒不回去了。”

李徐一怔,背過身笑容慢慢在唇邊蔓延:“好”

第四十三章 地牢

“好什麼?”

“我說出氣了就好。”李徐走到桌邊倒杯水遞給謝辭,“你酒喝得太多,喝點水吧好受些。”

謝辭接過來把杯中水飲儘,腦中浮現沈叢臉上的烏龜撲哧又笑了起來,手顫著把杯子還給李徐。

“我走啦知津兄。”

“去哪?”李徐緊張一刹。

“回房睡覺啊。”

繃緊的神經稍稍鬆懈,李徐小聲道:“能不能….就睡在這?”

“啊?為什麼?”兩個大男人天天睡一起太奇怪了吧。

眼前那張如玉的臉慢慢泛紅,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阿辭,有一件事…我我沒有與你說過,我….”

“什麼事啊?”

謝辭打了個哈欠,不知何故剛剛還精神百倍,這會兒愈發困倦。

“你會不會…笑話我?”李徐看著他眼神真誠又緊張。

看他這樣謝辭倒真的好奇起來:“到底什麼事啊?不會笑你,說吧。”

“我…我其實不敢一個人睡…”

“啊?”

“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李徐說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我自己睡.…害怕,每晚都做噩夢,但不好講出來隻能忍著,這兩天你來了,有人陪著才不會害怕,所以…你能不能就睡在這裡?”

“啊額這”謝辭答應不嘲笑對方,但想起李徐抱著自己叫母妃的場景又有些憋不住。

他咬住嘴唇強忍住笑意緩了好一會道:“沒事,誰還沒有點害怕的事啊,我陪你睡,放心吧知津兄,我是不會說出去的。”

“那就好。”李徐感激地笑了下,“謝謝,阿辭。”

“客氣什麼,我們誰跟誰啊。”

謝辭掩唇又打了個哈欠,忽然之間困得都有些頭重腳輕:“不過我堅持不住了,得先睡了。”

“好,睡吧。”

“嗯。”

謝辭脫去外衣躺到床上,沾到枕頭時困意更濃,眼皮掙紮幾下便沉沉閉緊,迷迷糊糊沒了意識。

聽著漸漸均勻的呼吸聲,李徐神態驟變,慢慢勾起唇角將杯中殘留的水倒進盆栽中。

“阿辭?你睡著了?”

良久未得回應,李徐走過去幫謝辭蓋上被子,而後離開了房間。

門外廖寧已在等候,杯子遞過去,李徐緩步走下階梯。

“扔掉,人帶過去了?”

“回殿下,已經關在後院地牢。”

李徐輕輕嗯一聲漫不經心道:“去看看。”

後院沒有住人,種了些並不應季的花草,讓本就僻靜的地方顯得更加冷清。

在看起來已廢棄的屋子中,一道地門被壓在堆放雜物的箱子下麵。

兩名侍衛上前移開箱子將門打開,先行下去等候。

李徐取出帕子輕輕扇了扇麵前飛舞出的灰塵,捂住口鼻走了下去。

地牢沒有很大,隻有兩間牢房,與上麵那間因怕惹人懷疑而不許打掃的屋子完全不同。

因為這裡的主人喜淨,地牢內乾乾淨淨看不到一絲血跡,甚至還熏了名貴的香料。

帕子被隨手丟開,廖寧快步將圈椅移到李徐身後,剛坐下,嚇到渾身抽搐的人就被壓了過來。

“張喬,是叫這個名字吧?”

張喬抬頭看向眼前的年輕男子,烏發絲絲縷縷垂於胸前,月白錦袍似瀠洄月光披於身間。

長眉如含黛遠山,眼眸稍稍抬起蘊含無數風華,天地靈毓似儘在此一人之身。

那人見他愣著,微微笑了下站起身走到他麵前,衣袍隨身而動間帶起清淡的檀香味道。

“怎麼了?身處這種地方也能因旁人的容貌冷靜下來?”

帶著嗤笑的聲音在寂靜的地牢中緩緩響起,張喬遍體生寒想抓住這人求情,手剛有抬起的動作,便被身後的侍衛控製住彆到身後。

“這位公子,大爺,小人與您無冤無仇,不知道到底哪得罪了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求您了!”

看著眼前不斷磕頭的人,李徐低笑幾聲,隻不過這份笑容帶著明顯的冷意。

“為什麼控製不好自己的臟手?是覺得沒人看穿你的心思?”

許是想發發慈悲,他毫不吝嗇地告訴對方原因,讓其死也死個明白。

“還有,剛剛那會兒你到底在沈叢耳邊說了什麼?我當真是有些好奇。”

張喬瞬間瞪大眼睛,驚恐地看向他:“小小人聽不懂您的意思,小人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啊。”

“噢聽不懂,難不成是兩隻耳朵分散了注意力?那便隻留下一隻吧。”

“不不不!小人啊啊!!”

右耳被精準完整地切割下來,張喬倒在地上鮮血汩汩流出鋪滿身下,痛苦尖銳的哭喊響徹整個地牢。

第四十四章 我應該把他鎖起來,可我舍不得

廖寧朝一名侍衛使了個眼色,沒有多久傷藥便被取來,張喬的傷口被仔細處理上藥包紮好,甚至還喂了些止痛提精神的藥。

“現在應當可以聽清了。”

李徐提住袍子慢慢蹲下,但下擺還是沾上了血跡,索性便放下去任由鮮血染衣。

眼前的男人捂著不斷滲血的傷口驚惶地看著他,恐懼到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你怎麼敢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的阿辭呢?難不成你也喜歡他?”

李徐麵露苦惱:“是了,他生得那般漂亮,能文善武,講義氣,看著不靠譜卻胸有溝壑。”

“從前一起讀書時他總會搗蛋,氣得先生那樣穩重的人拿著書卷追著他打,哈哈哈哈哈雖然脾氣偶爾不好,但更可愛了對不對?”

“唉”他輕輕歎息眼眸彌漫起悲傷,“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花心,喜歡漂亮姑娘喜歡喝花酒,永遠看不到我。”

李徐突然掐住張喬的脖子發狠道:“那些女人有什麼好!今天哄他高興明天又哄彆人高興,不過是供人玩樂求財的妓子罷了!”

“還有王芊他竟然寧可被當做笑話也要娶她?哈哈哈哈!該死!她們都該死!你也該死!”

張喬渾身顫抖,上牙控製不住地去磕打下牙,疼痛、恐懼、窒息,精神也大受折磨。

脖子上的手鬆開,張喬不斷咳嗽乾嘔著,眼球被勒到血紅外凸。

李徐盯著對方看,似笑非笑聲音很是委屈。

“我的阿辭實在太過可愛,總是讓人想抱在懷裡,想讓那雙眼睛永遠裝不下旁人,我應該把他鎖起來才對,可是我舍不得。”

“你應該理解的吧?他對你說一句話,你的心就會多跳幾下,他若是對你笑,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會想辦法摘下來給他,對嗎?”

李徐慢慢站起身伸出手,一方潔淨的帕子被放過來,他擦擦手上汙穢的血跡扔掉帕子坐回到了圈椅上。

“隻可惜你們的心意不該存在,他是我的,現在就躺在我的床上,不需要多久他就會隻屬於我,至於你原本便不配出現在他眼前。”

纖長的手指微微擺動,兩名侍衛頷首將張喬架了起來。

“如果是阿辭的話….應該會切你幾根手指,或聽你跪下喊幾聲爺爺,哈哈小孩子的玩法嘛。”

李徐抵住額頭似悠閒輕語:“我不會,那樣太無趣,是吧廖寧?”

“殿下說得是。”廖寧意識到自己晚做一步心情開始忐忑,趕緊將隨身攜帶的丸藥取出一粒過去塞到張喬口中。

這藥是李徐親自研製的,除了身邊的近衛沒有人知道,這位看起來隻通文墨的五皇子殿下是個製毒製藥的高手。

這一粒藥下肚,即便是經腰斬的人,也能被強吊著一會精神不死,吊著命卻不會緩解疼痛,單純做出來用以折磨人的東西。

“放心張公子,我的藥見效很快的,嗯…讓我想想從哪裡開始好呢?”

李徐輕輕蹙眉好似在冥思苦想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有沒有好的建議?”

突然被視線鎖定,廖寧渾身一顫想想道:“殿下何不先遂小謝將軍的所想切去他的手指,雖幼稚,但小謝將軍若在,應會如此。”

“你說得有理,阿辭喜歡我就喜歡。”李徐眼露興奮,嘴角笑意難收,“那就….切片吧。”

廖寧是鬆一口氣,張喬卻大驚失色。

“公子!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馬上滾出皇城滾得遠遠的!保證再也不汙您的眼睛!求您饒了小的吧!求您了!”

幾個侍衛一起,一邊死死將張喬壓到在地,一邊壓製住張喬的胳膊和手掌,其中一人拿出了刀子。

“啊啊啊!彆彆!放開我!公子!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救命啊!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刃削鐵如泥,骨頭和筋自不在話下,一根根手指被一片一片切下,好像是後廚在切胡蘿卜片。

地牢內慘叫一聲接著一聲猶如殺豬,李徐盯著滿地鮮血和被血包裹的帶骨肉片竟笑出了聲。

“有意思,你說我這藥是不是又精進了?”

廖寧頷首:“殿下的新藥效果比從前更好。”

“那應該玩些更好玩兒的才對。”李徐起身張開手掌,“刀。”

廖寧取下刀鞘,雙手奉起短刀將刀柄端放到李徐手中。

短刀在手中悠蕩兩下握緊,李徐一步步踩過被切下的殘肢走到張喬麵前,侍衛知趣地將張喬從地上扯起來架住令其站直身體。

疼到渾身抽搐汗如雨落的人,神誌精神已是不大清晰,喉嚨裡嗚嗚往外湧血,血淌過舌頭和口水一起流出來,有的還拉著細長的絲線掛在那不上不下。

“夠惡心的。”李徐反握住刀柄,移到因劇痛而迸裂出無數血絲的眼睛前,侍衛立即固定住張喬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唧一聲,被生生剜除的眼球落地,沿著眉骨和顴骨一點點剜下,臉上餘了一個半拳大的血窟窿。

鮮血星星點點弄臟了月白色衣袍,似清冷潔白的仙人自願踏足地獄,自此不思回頭。

李徐將肩上披垂的發絲撥到身後,腳尖慢慢移動踩到地麵的眼球上輕輕碾了碾。

“我有個好玩兒的主意,若是你將這顆眼珠子吃下去,我便放了你,如何?”

經極度恐懼和肉體摧殘之後是徹底崩潰,偏偏因著藥效人暈不過去反精神百倍。

已然有些癡傻的男人聽到這句話瘋了一般跪倒李徐腳邊,撿起那塊被碾扁爆出血水連著皮肉的眼球,狼吞虎咽往嘴裡塞。

越塞著嚼著,乾嘔得越厲害,吞下去一半便又吐出一灘混著血的東西。

李徐嫌惡地退開,坐回去把短刀還給廖寧不耐地等待。

地牢內血腥氣和嘔吐的味道夾雜,李徐輕捂住鼻子眉頭愈蹙愈緊。

“晦氣的東西,染上這醃臢味道還如何去見阿辭,就活著切了吧,明日天亮前處理乾淨。”

“遵命。”

李徐起身看看自己衣袍上的血:“現在,立刻,便要沐浴更衣。”

“是,屬下即刻命人準備。”

第四十五章 要是一直這麼乖就好了

血汙洗淨,換上乾淨的衣袍,李徐頭發隻來得及擦個半乾便回到了臥房。

屋內,喝了特製迷藥的謝辭躺在床榻上,依然保持著他離開前的姿勢安靜地睡著。

李徐走過去坐到床邊,輕輕撥弄謝辭的發梢,唇邊露出了真實的笑意。

可忽然想起什麼又笑不出來了,他躺到床上躺到謝辭身邊微微撐起身體,用眼睛細細描摹這個人。

千百遍無數次,即便一年不見他也可以準確地將這個人畫到紙上,不會落下哪怕一顆極為細小的痣。

“阿辭,我是不是特殊的呢?你隻有在我身邊才會完全卸下防備,才會中拙劣的招數,所以,我不一樣對嗎?”

不一樣,又一樣,謝辭身邊的人太多,心裡的人太多,可以信任的人太多,永遠….不缺他一個。

他慢慢湊到謝辭臉頰邊低語:“是阿辭說的,親就親了,沒什麼,那她可以,我就可以,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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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睡大街吃狗飯

一連借住了快半個月嘉良侯府都沒派人來找,謝辭便更氣更犟打定主意沒人來找絕對不回去,每日跟計昭明一起花天酒地。

隻不過好日子不是天天有,計昭明到日子回了琢州,兩人依依不舍,倒像比計昭明他爹娘還更舍不得一般。

沒兩日謝辭的休假也結束了,全身心放鬆地休息意味著忙碌來臨。

上完朝便要去軍營練兵,監督城牆加固工程的差事也落到了謝辭身上,每日雞鳴出門日落還不得歸。

軍營校場中。

羽箭離弦正中四十丈外的靶心,校場上隨著箭落激起一層歡呼聲。

謝辭將手中的弓扔給一旁副將,拍拍手走向士兵包圍圈的邊緣,大家不情願地讓了條口子出來。

“將軍,再演示一遍吧,我們都沒看清呢。”

“是啊將軍,再教教我們吧。”

“光教有什麼用?勤練,明日挨個檢查,十丈之內中不上靶心的繞著校場跑四十圈。”

謝辭留下這句話就走了,聽取身後哀聲一片此起彼伏,他捂住耳朵快步朝等候多時的竹越走去。

“有眉目了?”

竹越點點頭,兩人走到無人且空曠無法躲藏的地方又四下掃視了一遍。

“說吧。”

“上月初三,確有一批女子以歌姬舞姬的身份被賣進皇城,且不僅僅有胡人相貌的女子,似是來自各地,這些女子相貌不凡,不出半月便紛紛被贖了身。”

竹越拿出一張紙遞給謝辭,謝辭展開看過後稍稍露出驚訝。

“將軍也驚到了吧,大戶人家的奴仆、小廝,一小部分要麼是府內伺候十幾年的家仆,要麼是得的賞賜或相贈,剩下大部分靠買賣。”

“但買來的奴仆身契要正規甚至要查出往上幾代的身份,詳儘地知根知底了才會買到府上,富戶尚且如此,何況官宦人家。”

“隻有妓子才不會被徹查,賣身契上隨便編個身份來處,青樓管事見到容貌絕佳的姑娘著急掏銀子買下,不知哪天才會想起查查底細,而為其贖身的人便更不會去查了。”

謝辭捏緊手中的紙,上麵是被可疑人入了宅院的官員名單,二十幾人,小到周圍縣郡的縣丞,大到在朝堂有一足之地的高官,令人膽戰心驚。

如果這些女子都像那個胡人女子一般美貌,連他這種不以玩樂當真的人都有一刹動過納妾的心思

名單上隻有一位武將,多數是文臣,是選中的還是隨機的?這些女子比那個胡人女子早入皇城,但這些官員並沒有身亡,所以目的不是讓他們死,探取機密?

謝辭將名單折好揣進懷裡,看來要死的隻要他一個人,那個胡人女子是專門為他而來。

“我可真是好大的顏麵呢。”

“將軍何意?”

“沒事兒,還有彆的消息嗎?”

竹越點頭繼續道:“屬下派人查了那些女子的來路,雖不知身份,但她們所有人皆來自琢州。”

“琢州?”謝辭倒是想過,那名胡人女子便是從琢州來的,但他當時以為,那女子是知道計昭明不日返京,所以故意設計去到琢州被計昭明帶來。

那女子所聽命之人想必也知道他和計昭明的關係,賭計昭明帶回來的人,不會讓他生出戒備。

雖然對方賭贏了,但還好結果不算太差,他活著,計昭明也活著。

“琢州臨海,海路陸路通商,富庶繁華,較之皇城相差無幾,卻也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有心在那裡落腳不算難事,沒想到又快要和昭明兄見麵了。”

“將軍可要告知五殿下?”

謝辭樂了:“傻呀你,我們能查到的事,他能查不到?隻等他想辦法混到這份差事,出發便是了。”

“對了。”謝辭突然眯起眼睛盯住竹越,盯得竹越渾身不自在。

“怎怎麼了將軍?”

“我問你,我爹就沒讓你找我回去?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知津兄那兒啊?”

竹越撓撓頭表情有些難看:“知道是知道,但”

“但什麼?哼,是不是太想我又拉不下臉求我回去呀?”

“將軍,您想得太多了。”竹越認真地潑冷水,“就因為知道您住到五殿下的彆院,侯爺更生氣了,說你厚顏無恥,一天罵你三遍,連夫人都不敢勸了。”

三遍兩個字被加重聲音且用手比劃了出來,謝辭撇撇嘴,怪不得早朝見到爹白了他一眼,他還以為看錯了。

“氣死我了!臭老頭,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竹越老實收回手指:“將軍,您就回去跪著磕幾個頭求求侯爺得了,何苦呢這是。”

“休想!我就是睡大街吃狗飯!也絕對不求他!”

竹越無語且無情地一針見血道:“就您的俸祿,再以將軍您眠花宿柳的開銷,睡大街吃狗飯,指日可待。”

“滾!”

第四十七章 甘做鉗鷸之蚌

坤寧宮內。

李徐淺嘗一口熱茶笑道:“母後宮中的茶換了?比從前的更清香。”

“是陛下新得的,賞了些。”

“父皇與母後伉儷情深,不知要羨煞多少夫婦。”

沈華玲掩唇輕笑:“幾日不見,怎麼小五也會耍貧嘴了?”

“兒臣說的是真心話,怎麼能算貧嘴呢。”李徐放下茶盞想想低笑了兩聲,“不過最近謝辭被嘉良侯趕出來,非要兒臣收留,若母後說是貧嘴,那也該怪謝辭帶偏了兒臣。”

“阿辭被趕出府借住在你那?”沈華玲大概想到了緣由繼續問道:“住了多久了?”

李徐歎口氣:“有半月了,嘉良侯不派人來找,謝辭也賭氣不回去,兒臣也是唉。”

“怕是你受不了他那嗜酒好色的毛病?”

李徐麵露猶豫,少頃輕輕點點頭:“母後有所不知,謝辭他還時常拉著兒臣一起去去唉,母後可否勸勸嘉良侯?”

沈華玲瞧他為難的樣子反勸道:“住就住吧,你便多忍耐忍耐,想來不會在你那太久。”

“本宮知道你的性子,心裡看不慣他,但阿辭那孩子從少時開始就與太子不親近,現在出來這檔子事,你若是與他再出什麼岔子,那他可就真與坤寧宮生分了。”

李徐蹙起眉又是歎息沉默一會才點點頭。

“兒臣知道,請母後放心,他現下還是將兒臣當作朋友無話不談的。”

沈華玲安慰道:“委屈你遷就這混世魔王了。”

“兒臣不委屈,兒臣知道謝辭心高氣傲難以徹底歸附,可偏偏又與皇兄不睦,所以為了母後和皇兄,這都是兒臣應該做的。”

“好孩子。”沈華玲滿意地笑了笑。

“兒臣還有一事想向母後稟明。”

“何事啊?”

李徐目光掃過殿內宮人,沈華玲抬抬手命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現在可以說了。”

“是,兒臣想說的是皇兄與王芊一事,母後覺不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過奇怪?”

沈華玲麵上嚴肅起來:“不僅本宮,太子也是稀裡糊塗。”

“皇兄那日酒喝得不少,怕是記不大清了。”李徐繼續說著。

“但母後與兒臣皆知皇兄為人,他就算醉酒也絕不會做下那種事,而王芊此人兒臣也算相熟,率直真誠,並非肯因攀附而獻身之人。”

“如今王芊身死,一來令人唏噓,二來父皇雖未嚴懲皇兄,但已心存芥蒂,至今未解禁足,這樣的結果,受益者隻有一人。”

沈華玲麵色越來越暗,心中也有了明白的答案:“寰王,本宮就知道與他脫不開乾係,陛下最看重皇室顏麵,這種下作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母後莫要動怒,小心身體,雖然皇兄惹怒了父皇,但父皇不也隻是小懲而已嗎,況且兒臣已有了掣肘寰王的對策。”

“什麼法子?說來與本宮聽聽。”沈華玲上身往李徐那邊前傾了些。

李徐頷首語調輕緩:“琢州市舶提舉司提舉計大人回皇城之時帶了個女子,那女子有心除掉謝辭。”

“什麼?阿辭受傷了?”

李徐搖搖頭:“母後不必擔憂,那女子動手之際被謝辭反殺,現也已處理乾淨,兒臣準備向父皇請旨,親自往琢州一趟查明此事。”

沈華玲靠回軟墊細細盯著他看沒有說話,李徐眼中不見絲毫慌亂和雜質,有的隻有真誠與真心。

“母後容稟,若兒臣有參政之舉,便會被認定有爭奪儲君之位的心,且兒臣會帶謝辭一同前往,有奪位之心的皇子帶著有兵權的武將,如此一來,寰王怎麼會放過兒臣呢?”

沈華玲眼神稍稍收斂移到身側的點心盤子上,聲音聽起來有些疑惑:“小五此舉是想?”

“禍水東引。”

李徐起身麵朝沈華玲揖手道:“兒臣願做鉗鷸之蚌,待皇兄坐享漁翁。”

“可這樣小五你豈不是要置身於危險中?”沈華玲看向他臉上顯露擔憂之色。

李徐走到沈華玲身邊慢慢跪下,而後小心翼翼地枕到沈華玲的膝上。

“兒臣想守護皇兄、守護母後,兒臣想母後一輩子陪著兒臣,想母後可以永遠高興,隻要皇兄和母後平安無事,兒臣就算死也心甘情願。”

“胡說,什麼死不死的。”沈華玲抬手輕輕去撫李徐的頭,“小五有此心母後很欣慰,但也不能不顧自己的安危,此行一定要多帶些人手,千萬平安回來。”

李徐抬起頭看著沈華玲露出歡喜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眼中隻有娘親的孩童一般。

“母後放心,兒臣一定活著回來,去琢州隻是開端,隻有活著回來才能讓寰王將兒臣放在眼中,真正將兒臣視作對手,真正守護住皇兄。”

“真是個好孩子,母後沒有白疼你。”

第四十八章 請去琢州

從坤寧宮出來,李徐臉上的笑容加深,卻褪去欣喜唯剩莫測的冰冷。

“五殿下!五殿下!”

李徐回過頭,一刹之間又恢複溫潤有禮的模樣:“成公公,母後是有什麼交代嗎?”

“皇後娘娘讓奴才給您帶上些新做的點心。”

老太監滿麵笑容,將包好的點心奉上。

“娘娘真是疼您,遇到什麼好的都想給您,這不,剛吃口點心說好吃極了,一定也得讓殿下您嘗嘗才行呐。”

李徐接過點心,眼中的喜悅和感動藏都藏不住:“我一定都吃完,勞煩公公幫我多謝謝母後。”

“哎,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帶到。”老太監笑著行禮,“那奴才就回了,殿下慢些走。”

李徐頷首:“多謝公公。”

人走遠,李徐臉色冷下來,拎著點心往乾明殿去參拜皇帝。

到乾明殿時運氣還算好,並沒有其他朝臣在,李徐得到容許走進大殿,皇帝剛好合上手中的奏折。

“兒臣叩見父皇。”

“起來吧。”皇帝輕抬了下手,李徐起身又行了禮。

“小五手中拎的是何物啊?”

李徐稍稍將點心袋子往身後移了些小聲道:“是母後給兒臣的點心。”

“哈哈哈,朕又不搶你的,點心而已,想吃朕命人再多做些送去你那。”

“那不一樣,這是母後給兒臣的”

“哈哈哈哈,你呀,冠禮都行了,還像個娃娃總想纏著娘親可不行。”皇帝朝他招招手,“近前來。”

李徐走到書案前,皇帝坐在椅子上打量他道:“說吧,此來所謂何事?”

聞言他又跪下將點心放到地上揖手道:“兒臣一要請罪,二想求一份差事和一個恩典。”

“有話起來說,不必跪著。”

“不,兒臣這話隻能跪著說。”

“哦?”皇帝聽後笑了,“說說要請什麼罪?還有是差事要跪著求?恩典要跪著求?或是兩個都需跪著求?朕倒有些好奇了。”

李徐俯身下去額頭抵到地上:“兒臣要請遲報之罪,幾日前有細作入皇城行刺兒臣,兒臣未能及時向父皇稟告。”

“行刺?你受傷了?傳太醫!”

“兒臣未傷分毫,父皇不必擔心。”

皇帝起身將他扶起來上下拍拍確不見有傷痛之處,便令趕進來的太監退了回去。

“說說怎麼回事?”皇帝負手而立神情嚴肅,“潛入我淩國國都行刺皇子,好大的膽子!”

李徐揖手道:“父皇息怒,容兒臣詳細稟。”

來龍去脈聽個差不多,皇帝臉上怒意更盛。

“想必是那女子見蠱惑不了小謝將軍,又聽到計提舉稱兒臣為殿下,便掉轉矛頭趁兒臣一人離開時來刺殺兒臣。“

“幸而小謝將軍碰巧跟來救下了兒臣,隻是可惜當時那女子抱著求死之心,沒能留下活口來審問幕後主使。”

書案砰地一聲被拍響,皇帝盛怒難藏:“來人!傳朕旨意!將計寧押解歸京審問!計家上下即刻打入大牢!”

“父皇!”李徐跪地磕了個頭,“請父皇收回成命,這便是兒臣要求的恩典。”

“你要替反賊求情?”

“不是反賊,是被細作利用的蠢貨,計家幾代清白,計寧生於皇城長於皇城,秉性人儘皆知,兒臣確定他對此一無所知絕非同謀,求父皇明察開恩!”

皇帝微微擺擺手,大殿中的宮人再次離開殿門重新關合。

“朕記得你與計寧並無交情,而今怎麼要為其求情?”

“兒臣隻是不忍無辜者遭遇無妄之災,故而兒臣想求留計寧一命,不要牽連計家滿門。”李徐重重磕頭道:“求父皇開恩。”

“行了,起來吧。”

“謝父皇。”

皇帝坐回椅子上看著他道:“差事便是想親自去琢州查查吧?這事可與皇後說過?”

李徐點頭:“是,兒臣不敢期滿父皇,兒臣怕母後擔憂,未敢說實話,隻說被刺殺的人是謝辭,但畢竟事情發生在兒臣身上,兒臣想自己查個明白,故而懇求父皇準許。”

“嗯,也好,當事人親自去查確實最為合適,隻不過為何不早向朕稟告?”

“若是早些稟告,父皇定要扣下計寧,那樣怕是會打草驚蛇,故而兒臣鬥膽瞞了幾日。”

皇帝輕笑了聲,眼底似有笑意卻又不儘然:“你這罪名不小,若查不清此事,便要兩罪並罰。”

“兒臣領旨遵命,一定查個水落石出。”李徐行禮一拜,“但還有一事”

“說。”

“兒臣兒臣怕路上”

皇帝大手一揮,提筆落下旨意:“便讓謝辭隨你同去,護你周全。”

“多謝父皇。”

“還有兩日就是祈魂節,遊了燈船為你母妃祈過福再走吧。”

李徐手指微微繃緊停頓一瞬道:“兒臣遵命。”

第四十九章 謝辭身上的香

鬆雪彆院的大門剛剛關上,李徐便將手中的點子袋子丟給門房。

“扔去喂狗。”

“是。”

李徐用帕子擦了擦手和額頭,卻隱隱還可以感受到華貴的脂粉味道。

“阿辭還在校場?”

“已經回來了,今日小謝將軍回來早,在您院裡種種樹呢。”

李徐笑笑:“倒是很有閒情逸致。”

走到院外有桂花清香襲來,陰霾儘數散去,似已將植樹之人擁入懷中。

穿過院門,金桂樹下有一人倚樹而坐,口中輕哼著新聽到的曲子。

不等他靠近,那人便已經察覺腳步聲朝他望了過來,眼角眉梢的笑可將人帶入春日最佳之時。

“知津兄,快過來,看這樹栽得怎麼樣?”

李徐走過去隨著他坐下,隻答了句不錯。

既沒問為何要在他的院子栽樹,也沒問為何不與他商量,就好像謝辭原本就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是吧是吧哈哈,這是月來閣槿娘院子裡的,本想移栽到我那,但我爹是後爹,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提起這兩件事謝辭心裡憋悶:“你說說我最近走的什麼運勢?彆的不說了,槿娘你記得嗎?我之前與你提到過,我包了她兩年,你知道包月來閣的頭牌要多少銀子嗎?”

“關鍵我還是走之前包的,在外一年,一年啊!剛回來多久?她居然跑了!銀子也拿不回來了,唉,隻剩一顆樹,還好樹是我的了。”

李徐淺淺一笑,眼中看不出什麼情緒:“所以你舍不得她還是舍不得銀子?”

“嗯”謝辭認真想想,“都不是吧,就是本想住在她那,結果發現人走了,有些不高興罷了,不過也沒什麼,她定是做她想做的事去了,雖然拿著我的錢。”

李徐輕點頭慢慢靠到謝辭身上,滑到對方懷裡。

“知津兄?你這是?”

“抱歉,頭忽然有些疼,借我靠靠,我緩一緩就起來。”

謝辭擔心道:“用不用找大夫啊?”

“沒事,許是沒休息好。”

“哦,行,那你靠著吧。”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著,李徐的眉頭舒展開來,細細想著謝辭身上的香氣和這桂樹一樣又不一樣。

喜桂香者喜桂樹喜桂酒,而他是先喜謝辭才喜愛上這桂香。

謝辭身上的香,是清清淡淡一年四季,夏日比過荷香,冬日越過梅香,沙場的血腥也抹不掉悠然於心的香氣。

是旁人之賞悅,是他之成癮毒藥。

“阿辭,後日是祈魂節,可以陪我一起去走走為我母妃放盞河燈嗎?”

“沒問題。”

謝辭一口答應,就說怎麼突然不開心的樣子,原來是想娘親了。

不過徐氏離世的時候李徐才四歲,若是他記都記不住,李徐竟然能思念至今,了不起。

他垂頭看向靠在自己懷裡的這個人,盯了會兒突然笑了感歎道:“知津兄,你長得可真好看呀。”

李徐睫毛輕輕顫動一下,藏在袖邊的手竟是不知所措地蜷縮又放,放開又縮緊。

閉著眼睛,他卻可以感覺得到身邊這個人在低頭朝他靠近。

心又病了,非要用瘋狂的方式來告訴他,他這顆心是活著的。

“哈哈你去姑母那了,我聞到姑母用的脂粉味兒了。”

少許沉默後李徐輕聲詢問:“這你都聞得出?”

謝辭一臉驕傲:“那當然了,女人的胭脂水粉我可是行家,月來閣裡哪個姑娘的胭脂是用什麼花做的我都知道。”

“是嗎,阿辭當真是才藝卓絕。”

李徐站起身理理衣袍:“我還有些事,出去一趟。”

“你怎麼比我還忙啊?我忙得一天沒吃飯,本想等你一起吃呢。”謝辭起來拍拍屁股要走,“算了,我是餓得不行必須要吃飯了。”

“彆”

李徐著急拉住謝辭的手腕,製止了對方離開的腳步。

“我我也餓了,我想想還是吃飯重要。”

“就是嘛。”謝辭抽開手拍了下李徐的胳膊,“民以食為天,餓著肚子怎麼行,快走,吃飯去。”

李徐看著空蕩蕩的手點點頭跟上了謝辭的腳步。

“知津兄,你這彆院好是好,但隻有一群沒什麼用的護衛,像擺設,連個廚子都沒有,建的又偏,酒樓送菜到這都涼了,去吃飯呢,保不齊路上餓死了。”

沒有用的護衛們剛好聽到路過時的這句話,相互看看低頭都當沒聽見。

“那明日建個廚房,聘個廚子。”

謝辭笑笑:“那最好要厲害的師傅,起碼要比廣全樓的好哈哈。”

“好。”

第五十章 親手做的花燈

又過兩日,祈魂節至。

祈魂節是淩國獨有的節日,為生者祈今世平安,為亡者祈來生順遂。

夜幕降臨,滿城燈火如晝,一行裝扮成神仙鬼怪的表演者遊行,街上已是無處下腳。

河麵燈船下星星點點皆是祈福的河燈,雖算得哀傷之日,但熱鬨不比上元節少。

“阿辭。”

謝辭回頭看去抱怨道:“知津兄你怎麼才來啊,我都等一個時辰了。”

“你剛從校場回來。”

“哈哈哈,好吧,還真騙不到你。”

李徐眉目染上笑意,將身後藏著的花燈拎到身前:“我親手做的,送你。”

“你給我?做花燈?”謝辭麵露古怪但還是接了過來。

花燈製的是四方形,薄薄一層雕刻著正在綻放的曇花,燭火映照花影栩栩如生。

尋常花燈多是紙糊的,有畫也是畫在紙上,這盞花燈卻是不同,不知用得是什麼材料,薄如紙卻可以雕刻出花紋。

“這燈是用什麼做的?居然可以刻畫啊?”謝辭心生好奇,剛剛的古怪便一晃而散。

“美人皮。”

“那是何物?”

“字麵意思,美豔女子的皮。”李徐唇角勾著笑,“剝下美人皮,仔細打磨到如紙薄,美人皮做麵雕刻花紋,這樣做成燈籠才最是漂亮。”

謝辭握緊燈籠杆莫名有些發涼。

李徐看他這樣輕笑出聲:“逗你的,嚇到了?是動物的皮,磨了很久才磨到這麼薄。”

“開什麼玩笑,當然沒有。”謝辭舉起燈籠看看,倒是新穎好看,“謝啦。”

“不必言謝。”

祈福的河燈幾乎要將河岸邊鋪滿,隻等風來吹動水波將盞盞河燈展推到河麵中央燈船邊。

燈船上,船身、船帆、桅杆、船槳無一處不掛著花燈,燈火通明幾乎將整條河照亮。

船上有幾個小童,是玄文觀的弟子,正拿著鉤子在鉤河麵上的花燈。

這是祈魂節的風俗,每盞河燈隻鉤一次,鉤到的帶上回玄文觀添福,每年隻帶一百盞。

玄文觀受皇室恩惠平時不納香火,隻有每年祈魂節才會大敞觀門迎這一百盞河燈,因而大家都希望自己的河燈可以被選中,有的早早就來放燈,有的一人放了好幾盞。

“唉呀都怪你呀知津兄,來得太晚沒好位置嘍,今年上不了燈船了。”

“憑你點了一次靜室的事跡,若那幾個童子看到鉤起來的燈上有你的名字,想必是會丟下去的。”

“他們敢!我那次是!是是不小心的”

提到這事謝辭硬辯都辯不出什麼,那時他尚且年幼,皇帝邀他父親一同去玄文觀小住,他有幸同行。

誰知道夜半睡不著起來練劍不小心把油燈挑翻,好巧不巧落在床上,好巧不巧天乾易燃

結果燒了一整間客房,喜獲一頓好打

“我是開玩笑的,那幾個小童不識得你,燈船還沒走,也許你會被挑中呢。”

李徐淺笑著蹲下,慢慢將手中的河燈放到河麵上推遠,謝辭看他放了,便也將自己手中的河燈推到河麵上。

“知津兄,你今年為何沒在宮中祈福啊?”

“不想。”李徐起身望向漸漸飄遠的河燈,“母妃喜歡熱鬨,也許會逛到這裡,看看我。”

謝辭看著對方心裡輕輕歎息:“她一定可以看到你寫的話,她也會思念你的。”

“會嗎?”李徐轉頭看他,“她會看到?她會幫我?”

謝辭點點頭:“一定會的。”

“但願。”李徐不知在想什麼沉默少許問道:“你祭的是你三叔?”

“是啊。”

“寫了什麼?”

“和你差不多,無非是一些祝福的話,希望他知道我記得他。”謝辭落寞一刹就又恢複了笑意,“沒準兒我三叔早都投胎了,按他說的下一世想做江湖騙子呢。”

李徐又是無語:“是你杜撰的吧。”

“當然不是,他真是這麼說的。”謝辭倒真急著證明,“要不讓我三叔顯個靈親口告訴你。”

“胡鬨,這種事也能拿來調笑。”

謝辭拍拍李徐的肩:“安心啦,我三叔是不會介意的。”

“你呀,挨過的打一點都不冤枉。”

“切。”

河岸邊不少男男女女往這邊瞄,時不時露或羞怯或驚豔的表情,李徐注意到後扯了下謝辭的胳膊。

“阿辭,走吧,這邊人太多。”

“那回去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也好。”

第五十一章 不要與五殿下太過親近

遠離河岸人群聚集之處,兩人沿著街道慢慢往城郊走。

此行未帶護衛,沒有一群人跟著本應不引人注目,但半個皇城的人都認識謝辭,頻頻回頭的人仍是不少。

行至熙攘之外,無人道路上一駕馬車停在必經之處。

“那是侯府的馬車。”謝辭沒過腦子就躲到了李徐身後。

“為何要躲?”

“啊?對啊,我為什麼要躲?”謝辭“堂堂正正”地從李徐背後走出來,“哼,肯定是我爹看我要去琢州,舍不得我,服軟了。”

看到兩人走來,馬車旁的婢女貼近窗戶說了什麼,馬車門打開一位身著素衣的中年婦人被攙扶著走了下來。

“娘?怎麼是您啊?”

“為娘想你了還不能來看看你?”

沈玉秋走近朝李徐福身行禮:“妾身見過五殿下。”

“嘉良侯夫人不必多禮。”

“聽說阿辭一直借住在殿下的彆院,定擾了殿下不少清淨,妾身替頑兒向殿下賠罪了。”

李徐連忙將沈玉秋扶起:“嘉良侯夫人太過言重,阿辭從不搗亂,很聽話。”

睜眼說完瞎話,說者不覺有他,聽者確是尷尬。

沈玉秋稍作沉默出言打破尷尬道:“殿下若不介意,妾身有些話想單獨對阿辭說。”

“夫人請便。”

李徐負手退開一段距離,沈玉秋將謝辭拉到身邊稍用些力氣打了下謝辭的胳膊。

“你父親若是不來找你,你想這輩子都不回家了?”

“娘您把我胳膊打腫了,完了,完了完了,動不了了。”

謝辭裝模作樣捂住胳膊,然後在下一個巴掌落下來前一把握住了那隻手。

“我錯了。”他晃晃胳膊臉上堆起笑,“好神奇呀,突然一點兒都不疼了。”

沈玉秋還是照著他胳膊來了一掌,但力道不重:“現在都敢戲弄你娘了,下次你闖禍挨打可沒人攔著了。”

“我錯了嘛娘,彆生氣嘛。”謝辭做出了十分乖巧的表情。

沈玉秋到底因他笑了,笑過後又有擔憂。

“你明日去琢州千萬要小心,保護五殿下的同時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傷,在外麵要好好吃飯,彆總是空著肚子,還有,切記酒色誤事。”

若是沒有最後一句,謝辭就要感動得心裡發酸了。

“放心吧娘,我最靠譜了。”

“若真靠譜,娘也就不必這麼擔心了。”沈玉秋歎了口氣,“你父親早就不氣你做的那些事,隻是氣你不肯服個軟回家,琢州事畢你就回家來,記住嗎?”

謝辭點點頭:“記住啦。”

“這些你拿著。”沈玉秋示意婢女將半個手掌大的布袋交到謝辭手上。

“什麼啊?”

布袋打開眼睛不由得一亮,裡麵裝了十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珍珠。

“哇!給我的?還是娘好!”

謝辭激動地給沈玉秋來了個大大的擁抱,沈玉秋趕緊拍著謝辭將人推開敲了敲自己的腰。

“娘都多大歲數了,經得住你撲上來?彆毛毛躁躁的,你這樣娘不是更不放心了。”

“我是激動嘛。”謝辭將珍珠仔細收好,突然有錢了腦袋都暈乎乎的。

“你父親不許你去賬上提錢,在外麵總要用到錢,住好些吃好些,千萬彆受了苦,你若是不去那煙柳之地一擲千金,這些定夠你揮霍。”

謝辭剛高興起來又被這話引出尷尬:“我知道了,我沒有,我有公務在身的,還有啊娘,我已入朝為官,早不是三歲小孩,您囑咐得太多了吧。”

“你幾歲做到多大的官都是娘的孩子,娘還能坑你害你不成?”

又來了

謝辭搖搖頭,聽沈玉秋念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