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不耐煩的樣子,去給你三叔放河燈了?”

“嗯。”

沈玉秋這會兒才仔細去看他手中的花燈:“這盞燈倒很是好看,從哪家買的?想送哪個姑娘啊?”

“不是買的,也不送人,是五殿下做來送我的。”

沈玉秋一愣,下意識看向遠處的李徐,那人負手而立正安靜地望著這邊,望著謝辭。

“你說五殿下親手給你做了盞花燈?而且在祈魂節送給你?”

“是啊。”謝辭提起手中的花燈輕輕撥動,“他說這個燈罩是用動物的皮磨薄了刻的花,是不是挺新奇的?”

沈玉秋收回視線,欲言又止臉白了幾分。

“娘?”謝辭抬手在沈玉秋眼前晃晃,“您想什麼呢?都愣神了。”

“沒什麼,希望是娘想錯了。”

“娘你在說什麼呢?”

沈玉秋突然握住謝辭的胳膊:“你要切切記住你父親的話,五殿下是皇帝的兒子,你是臣子,莫要逾矩論親朋,更莫要太親近。”

“哦,我知道。”

“彆敷衍,娘要你時時刻刻牢記在心中,安守臣子本分,不許與五殿下太過親近。”

謝辭沒明白怎麼突然說這些,點點頭道:“我記住了娘。”

“好,記住就好,娘回了,萬事小心。”

沈玉秋鬆開手默默看了眼站在遠處的人,眉心緊皺上了馬車。

馬車駛離街道,李徐回到謝辭身邊。

“阿辭,剛剛你娘與你說了些什麼?”

“給了我錢,囑咐了半天,我又不是小孩。”

“嗯,你是。”李徐看著他,唇角慢慢揚起笑意。

“不是。”

“是。”

“切!”

兩道身影被月光拉長慢慢走向下一條街。

主街上熱鬨不減,岸邊河燈漸漸飄遠趨於一處。

被千盞燈包圍起來的燈船上,一個童子鉤起了第一百盞燈,燈上沒有署名,隻寫著一行六個字。

【得天下,得謝辭】

如此大逆不道的三個字,見者若說不清也難逃一死。

小童不知該扔下船還是留在船上,慌張得手抖剛好碰倒河燈,紙做的燈罩被傾倒的燭火點燃,轉眼間燒了個乾淨。

“怎麼這麼不小心?”另一個童子看到燒毀的河燈稍有微詞,“再撈一盞吧。”

一百盞河燈載滿,燈船緩緩離開河水中央,順著河流往城外駛去。

第五十二章 寰王的警告

兩個人走了許久才從皇城最熱鬨的地方回到最冷清之處。

鬆雪彆院大門打開,門口的守衛揖手行了禮,剛邁上大門外的第一層石階,忽有破風之聲自遠處疾馳放大。

周遭死寂一刹。

索命的暗箭被謝辭徒手攥住,最終停在距離李徐脖子一寸之處。

掌心因箭身速度而劃出一道不淺的血痕,鮮血順著指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血滴出一片守衛方反應過來大喊:“有刺客!來人!保護殿下!”

燈籠啪嗒掉在地上,謝辭眼疾手快拔出一名守衛腰側的刀,將羽箭高高拋起。

雙手握緊刀柄,鈍麵精準打在箭羽之後,長箭被力道反擊而去,正中在屋脊上未來得及逃走的黑衣人肩上。

“抓住他!留活口!”

兩名守衛應聲朝謝辭所指的方向跑過去,院中一排侍衛衝出來護到左右。

謝辭執刀擋在李徐身前,視線在周圍或可藏人的暗處快速掃了一圈。

“應無伏兵,退回去。”

李徐撿起地上的燈籠,在護衛下進入彆院。

大門關上,謝辭用未傷的手扶住李徐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沒受傷吧殿下?”

李徐呆滯住,心跳一瞬間加快到兩倍,甚至握住燈籠杆的那隻手已經明顯在顫抖,謝辭注意到還以為是驚嚇過度。

“知津兄?你還好嗎?”

手腕突然被握住,謝辭一愣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放在對方脖子上,但他要抽開時腕上的手卻攥緊了些。

“知津兄?”

李徐微微低下頭,握著燈籠杆的那隻手指節繃得越來越緊,另一隻手慢慢鬆開了謝辭的手腕。

“你受傷了,跟我回去上藥,把廖寧叫來,其餘人都退下吧。”

“是,殿下。”

回到臥房,李徐拿來藥幫謝辭小心清理傷口,上好藥又包紮好。

“疼嗎?”

謝辭搖搖頭:“還行吧,可能麻了。”

“總是害你受傷,對不起。”李徐自責落寞地將藥箱關上,眉心緊鎖著難以撫平。

“陛下命下官隨殿下前往琢州,保護殿下,是下官職責所在。”謝辭笑著眨眨眼,“保護知津兄嘛,也是身為好兄弟的責任。”

“好兄弟”李徐喃喃重複了遍這三個字。

謝辭看對方的樣子意識到是有不妥。

從前他這麼說被他爹聽到後臭罵一頓,說他目無尊卑,有什麼資格跟皇帝的兒子稱兄道弟。

雖有太後那層關係在,若在尋常人家他應稱李徐一聲堂兄,但畢竟涉及皇族,既然對方介意兄弟相稱,日後慎言不提便是。

房門叩響,兩人都回了神,廖寧走進來,身後跟著兩名侍衛,侍衛手中拖著一個趴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殿下,手下人無能,未能阻攔刺客服毒,屬下未儘保護殿下之責願受重罰。”

“無妨。”李徐擺擺手,“你們兩個退下。”

兩名侍衛將屍體留下退到了門外。

謝辭走過去摘下刺客的麵罩,是個陌生麵孔,身上也沒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

“是個死士呢,弓箭有沒有什麼特彆?”

廖寧搖頭:“最普通的,尋常兵器店就可以買到。”

“唉,早知道我自己去追了,你們這兒的人果然都是擺設。”

“額”廖寧摸摸腦袋被一句話懟得啞口無言。

安穩坐在椅子上的李徐盯著那具屍體忽而一笑,剛好謝辭捕捉到。

“知津兄知道是誰派來的?”

李徐眸色慢慢趨於冷淡:“這是警告,三皇兄警告我不要與他爭。”

“寰王?”謝辭的反應介於驚訝和了然之間,“寰王要殺你?消息夠靈通的,我爹娘還是我讓竹越說的呢。”

“前朝有陳相,後宮有榮貴妃,耳目想不清明也難吧。”

“那倒也是。”謝辭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你還沒跟我說到底是怎麼說服陛下派你去琢州的呢?”

前日隻接到聖旨令他一路護送李徐,但尚未來得及細問。

李徐回道:“有一個琢州來的舞姬企圖刺殺你我。”

“怪不得。”

行刺皇子是大罪,陛下聽了肯定震怒,派彆人去查哪有當事者親自去查效率高。

“哦還有!沒提到昭明兄和令牌的事吧?”

“自然沒有,我又不傻。”

“那就好那就好。”謝辭鬆口氣,覺得多餘一問,要是提到了那些,他現在和計家上下應該都在大牢裡。

“阿辭,既有三皇兄參與進來,此行便多了危險,你明日回家去,我與父皇說換一人隨”

謝辭打斷道:“知津兄信不過我?那我可要誇口一番,整個淩國還沒見誰打得過我呢。”

“但是”

“哦!”謝辭又打斷對方的話,“廖寧,看到了嗎?這麼危險一定要好好準備,帶些伶俐的人,守門那兩個蠢貨可不能要。”

“卑職明白。”

李徐再難說什麼拒絕的話:“那便有勞小謝將軍了。”

“好說好說。”

第五十三章 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翌日一早,竹越便將照雪牽來,一行二十人加一輛馬車離開了皇城,其中還有皇帝從禁軍中挑的五名好手來保護李徐。

琢州雖屬繁華之地但距離皇城不算近,趕了幾日的路,路程將半。

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不冷不熱行路還算舒適。

大路寬闊,正對麵遠遠也來了一群隊伍,前麵幾個人騎著馬,後麵跟著兩排胯上彆刀手中執短鞭江湖打扮的人。

兩排人之間是十幾個被麻繩拴成一豎排的人,有男有女,衣著各有不同,胡人服飾漢人服飾,衣服上有長途跋涉的塵土但沒有傷。

“押送的犯人嗎?”竹越問。

謝辭搖搖頭:“並非官兵打扮。”

馬車窗子推開,李徐聽到交談稍探出頭看了一眼:“似是販賣奴隸隊伍。”

“這買賣都敢走官道了?”謝辭語氣中不乏驚訝。

廖寧揖了下手道:“小謝將軍有所不知,這些奴隸都是賣給達官顯貴的,一般都是從窮苦的好人家買來的,背景乾淨。”

“男人會武的做護院,不會的做家丁,女人做丫鬟婢女,好看的或許能給富戶做個妾室,賣給達官顯貴,自然有達官顯貴護著,走官道也就不稀奇了。”

“哦。”謝辭想若真如此,對吃不飽穿不暖的人來說也勉強算是個好去處。

話說著兩邊隊伍碰上,各自都守規矩錯開你左我右兩不耽擱,那邊為首的人還朝這邊頷首致了下讓路的謝。

擦肩之時,謝辭忽然注意到被綁著的人中有一人很是不同。

看衣著打扮像是燕西人,手腳帶著鐐銬,頭發散得亂蓬蓬全是土,身上的血跡乾了發黑,有幾處衣服被鞭子抽爛露出了裡麵的傷痕。

怪了,其他人好好的,怎麼就這人挨打了?被強買強賣的?

謝辭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兩眼,沒看清臉卻莫名覺得眼熟。

兩個隊伍錯開繼續往各自的反方向前進,謝辭蹙著眉越是努力想越是想不起眼熟在哪。

奇怪,他也不認識幾個燕西人吧。

燕西人?

“等一下,停!”

謝辭叫停隊伍,回頭看向遠去的那群人。

“阿辭?”李徐從窗子內看向他,“怎麼了?”

“將軍可是發現了什麼異常?”

謝辭搖頭,視線死死鎖定在越走越遠的奴隸隊伍上:“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什麼人?”李徐麵露疑惑。

“不可能”謝辭攥緊韁繩,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駕!”

白馬轉身朝反方向追趕而去。

“阿辭!你去哪?”

謝辭策馬疾馳追到隊伍後方:“停下!”

見無人理他,隻好加快速度超越隊伍攔在最前麵。

“停下!”

一行隊伍在領頭人的手勢下停住腳步。

“這位公子何故攔路啊?”

謝辭當沒聽到,著急地跳下馬衝過去將被拷住雙手雙腳的人揪住,淩亂的碎發撥開露出真容,他的雙目瞬間因震驚而縮緊。

“真是你!你怎麼在這!”

那人艱難地抬頭看向他,視線許久才堪堪聚焦:“謝謝辭?謝辭!”

“謝辭!”沾滿血汙的雙手猛地攥住謝辭的手腕,“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怎麼這副模樣?”

旁邊手拿鞭子的人見狀不耐煩道:“嘛呢?小子,攔我們就算了,擱這演什麼認親戲?趕緊滾,要不不客氣了。”

啪嗒,一袋銀子扔到說話人的麵前。

李徐揣起手慢慢走過來:“這人我們買了,要錢還是惹麻煩,你們可以隨意選。”

那人撿起錢袋子顛顛看眼為首那人,得到準許後露出奸笑:“得,有錢的是爺,給這小子鬆綁。”

手底下的人聽話過去把少年的手銬腳銬打開,為首那人折返過來將錢袋子奪過還給了李徐。

“兩位小公子,錢我們不收了,手底下都是不長眼的粗人抓了這位兄弟,也沒個輕重,還望你莫要怪罪記仇。”

謝辭冷言道:“我們沒仇,但若隨意抓人,怕你們這生意也難以長久。”

“嘿!你小子怎麼說話的!”

“把你的臭嘴閉上!”為首那人朝謝辭兩人拱拱手,“公子的勸誡我記下了,以後肯定注意,我這急著趕路,不然肯定要好好向幾位賠罪。”

“用不著。”

“哈哈,那隻求各位大人有大量,後悔有期了諸位,我們走。”

留下人,一行隊伍揚長而去。

“大哥,對那幾個小子有什麼客氣的?還白送一個人,受了重傷還那麼能打的,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沒見識的東西,胡人叫那小子名字,姓謝,姓謝的你也敢得罪?狗腦袋不想要了。”

第五十四章 滅族之仇

販賣奴隸的隊伍走遠,漸漸從視野中消失。

“阿辭,這人你識得?是誰?”

謝辭當下的心情不可言宣,萬萬不敢想眼前之人會有一天變成這副樣子。

“他是燕西王世子,斛律風。”

他反握斛律風的手急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燕西出事了?”

“烏祿達反了,殺了父王,燕西已經不是斛律氏的燕西了。”

“烏祿達,那不是”

“是我父王的安答,我父王最信任他!”

謝辭覺得發懵,不敢相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斛律雅和斛律圖呢?”

“死了”

“死了?”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斛律風痛苦地捂住臉一下一下敲擊額頭悲痛欲絕,“斛律氏如今隻剩我一個人了”

謝辭眼底湧出些悲傷,輕輕拍拍斛律風的肩:“節哀。”

靜默無言多時,他又問:“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如何到了這兒?”

斛律風咬著牙如泣血淚:“是我的弟弟妹妹,他們拚死替我攔下追兵護我逃出去才僥幸撿回條命,他們將複仇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滅族之仇,不報誓不罷休。”

聽到這些謝辭不忍地偏開頭,心中不是個滋味。

“我一路南下來中原要去皇城尋你,中原我隻信你,路上遇到剛剛那群人,我身上有傷未打過就被抓起來了,幸好,蒼天憐憫我,還是找到你了。”

斛律風一把抓緊謝辭的手:“謝辭,帶我去皇城,我要懇求皇帝陛下借兵給我。”

“斛律世子先冷靜些。”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徐上前撥開了斛律風的手。

謝辭沉默片刻道:“斛律風,向陛下借兵這事,並非我不願幫你,而是這事我辦不到,一來我現在有公務在身,二來”

他也不是不明白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的道理,他或許不能與斛律風感同身受,但相交一場,他不想愧對對方的信任。

想到這些謝辭更加不忍,難以再說下去。

李徐看他一眼幫他補充了後麵的話:“陛下要的是燕西人臣服,隻要繼續俯首稱臣按歲納貢,那麼燕西王是誰,燕西是斛律氏的還是烏祿達的,陛下並不在乎。”

“架勢燕西人反了,陛下會派兵勦滅,但眼下烏祿達並未透露有反淩國之心,陛下便不會讓自己的兵去因燕西內鬥送死,斛律世子,我這話說得白,你該當知曉才對。”

隻有真正的旁觀者才能喚醒局中人,字字句句如利刃剜心。

斛律風低垂下頭,有絕望也有對自己的失望,忽然一隻手覆上他的肩,轉頭便見到謝辭朝他笑了下。

“借兵一事待我返京會儘力一試,即便借不到,隻要你返回燕西,無論何時,我謝辭都願隨你一起,幫你一戰。”

“多謝。”斛律風眼中含著感激。

李徐負手背過身:“前麵快到驛站,去歇歇腳吧,斛律世子身上的傷也需處理。”

“對,你這傷口的確不易再耽擱治療。”

謝辭走到李徐身邊小聲道:“知津兄,能不能讓他隨你坐馬車呀?”

“扶斛律世子上馬車。”

“是殿下。”

“知津兄果然是最最善良的大好人呀。”

“彆貧嘴。”李徐伸手握住謝辭的手腕,“他乘馬車,我與你一起騎馬。”

“啊?行吧。”

猜想李徐是不喜和陌生人同乘,謝辭先行上馬朝李徐伸出手,兩隻手握緊他將對方拉上了馬。

隊伍繼續前進,走的不算快。

謝辭的腰被身後的手臂環住,越來越緊,他微微側頭看不到身後人的臉。

“知津兄,你害怕騎馬?”

“嗯。”李徐不否認,不僅不否認還靠在了他身上。

仔細想想除了跟他和計昭明一起去追細作,確實沒怎麼見過李徐騎馬,原來是因為害怕騎馬?

“那你抓緊些。”

“嗯。”

身後的人應聲後抱他抱得更緊了。

第五十五章 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陸路驛站每隔三十裡設置一處,設施比不上各縣郡的客棧,但考慮到斛律風的傷,一行人歇腳在了驛站。

隨行的人一半來自軍中,雖不是大夫,但久傷成醫,處理外傷還算可以。

傷口包紮好,斛律風擦了身子,換上乾淨衣物刮去胡子,整個人恢複些往日模樣,本來就生得好看,偏深的皮膚更襯出野性的俊朗。

有傷員不便急著趕路,一行人便入住驛站停留一日。

第二天一早倒是斛律風先尋來,想商量商量接下來該如何。

仗打起來,部下四散,必須先有個落腳處才能再想辦法召回部下。

“我們此行應是在彆人的監視下,若你同行怕會危險,沒有穩定的落腳點之後一切也不好辦,容我想想。”

“不如仍去皇城。”李徐適時開口,“皇城最安全。”

“對呀。”謝辭想想也是認可,“即便有追兵,也不敢追到皇城。”

他解下腰間的一塊玉佩,上麵刻著‘謝’字:“這個給你,沿途驛站隻要給他們看這個住宿吃飯不成問題。”

斛律風無甚客氣,接過玉佩仔細收好揣進了裡懷。

“皇城東城邊有一許姓人家,他家門口有一對石刻的大兔子,沒人那麼有病,一看就能認出來,找不到就問問,一會我再寫一封手書,你拿著去許家找我表姐沈芙。”

“實情儘可對她言明,她知道是我讓你來的,一定會將你留下幫你,我那表姐夫原本是江湖人,我會請她給表姐夫去一封信,想來能召集到不少人。”

“阿辭,如此不妥。”李徐提出了反對意見,“夫君從軍遠走,妻子收留陌生男子長居府上彆忘了人的嘴可是一把刀。”

謝辭一拍額頭:“是啊,忘了這茬,若是姐夫在家事情反倒更好辦。”

“有沒有其他安全之地?可令斛律世子暫住彆處後再尋你表姐。”

“彆處侯府肯定不行,我那些個表哥也都不靠譜,我相識的也是些狐朋狗友,不值一信。”

這時候謝辭倒有了深刻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結交的都是靠不住的酒肉朋友。

“計昭明要是在皇城就好了,除了你和我表姐,皇城中能信的隻有他了,非去什麼琢州任官。”

李徐溫聲撫慰:“彆著急,你再仔細想想有什麼地方可以隱藏住身份不會令人起疑。”

“隱藏住身份”謝辭靈光一閃,“牧雲書院!我怎麼把尤二哥給忘了!”

他朝斛律風道:“你就去那,牧雲書院,入皇城隨便打聽都知道,那裡學生多,來往交流詩文的也多,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絕對不會被發覺。”

“到那裡找尤子書尤先生,他會幫你,先好好養傷,我一回京就去找你,到時再仔細商量對策殺回燕西奪回王位。”

“還是一樣,陛下隻認稱臣的燕西王,不在乎誰是燕西王,不會幫你也不會幫烏祿達。”

皇帝隻會旁觀燕西內鬥,打得越慘烈越好,那樣不管誰是新王,即便有謀反之心也沒了謀反之力。

“休息幾天養養傷再啟程吧。”

斛律風搖頭:“你們應該也要趕路,我能堅持,我要儘快安定下來,想辦法讓打散的舊部知道我活著,知道我在哪。”

“你確定能堅持?”

燕西來的人普遍比中原人要高壯,但人壯不代表就能抗住傷痛。

“當然能堅持,彆忘了我還徒手獵到過熊。”

“哦吼,手下敗將也想顯擺?不知是誰被生擒要被當奴隸賣?”

斛律風臉上露出難堪:“那是因為我受了傷沒日沒夜的趕路,又又沒錢吃飯,沒力氣。”

打趣的話不好再說,也知道攔不住這人,謝辭就要來筆墨寫了兩封信,封裝好交到斛律風手上。

“這信一封給尤先生,一封給我表姐,你先到牧雲書院住下,養好傷,萬事小心,尤先生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我家與他家亦是世交,衣食住行他不會虧待你,皇城中有何事都可以求助於他。”

斛律風收好信,右手握拳抵肩朝謝辭鞠了一躬:“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報答。”

“朋友之間不講恩情,走,我送你。”

“等等阿辭。”李徐匆匆也寫了封信封好交給斛律風,“畢竟斛律世子不是尋常人,帶一封我的信去讓尤先生知道我也知曉此事,以免尤先生有所顧慮”

“有道理,這信你也收好。”

斛律風點頭。

“走吧。”謝辭想拿自己的劍送給斛律風,想到斛律風更擅用刀,便搶了竹越的刀送斛律風。

“還拿得動刀嗎?”

斛律風笑了下,握住刀柄拔刀而出挽了一圈,刀身轉回之際謝辭抓著刀鞘迅速將刀刃收回鞘內。

“行,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謝辭雙指指尖抵住嘴唇吹響口哨,白馬跳出馬廄疾馳到謝辭身邊停住腳。

“讓照雪送你去皇城,若有追兵,它能帶你逃。”

“謝辭,我該怎麼報答你的恩情?”

“說了朋友之間不講恩情,而且這算不上恩情,上馬吧。”

斛律風不再客氣拽住韁繩坐上馬背。

謝辭扶住馬耳湊近輕輕說了什麼,白馬低鳴一聲,他又撫摸幾下馬頭朝斛律風揖手。

“斛律兄,皇城見。”

“皇城見,駕!”

白馬絕塵而去,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第五十六章 皇城的風軟綿綿的,人也一樣

淩國統治開明,皇城中不乏異族麵孔,因而斛律風走在街上並沒有多少目光因他停留。

拿著謝辭給的玉佩果然一路暢通無阻,也正如謝辭所說,皇城中隨便向一個人打聽牧雲書院都知道。

照雪在到達城門他下馬的一刻掙脫韁繩跑走,良駒跑得太快他沒追上,弄丟謝辭的寶貝心裡羞愧愁上眉梢,腳步都變得沉重。

按照路人所指他走到了牧雲書院外,大門敞開,門口並無看守。

書院是人心中的高潔之地,多是拜訪求學者,無事闖進去的幾乎沒有。

不算闊朗的大門上方,黑底燙金匾額上寫著牧雲書院四字,左右兩個楹聯,左言學達性天,右言治世安邦。

斛律風沒讀過什麼書但尊重多少還是有的,理理衣服踏上了石階。

“遠道而來的少年人?是來求學還是會文?”

剛抬過門檻的腿又收了回來,他轉身看去,是一個年輕男人。

穿著絲綢長袍生得秀雅高挑,手中拿著把紙扇,唇邊含笑,見他回頭,那人用紙扇輕輕遮住了笑意。

“用這種眼神看人可是很不禮貌的。”

斛律風中斷視線右手握拳扶上左肩,想想又收回,揖手行了漢人的禮。

“我找尤子書尤先生。”

“哦?”

眼前人將紙扇移至胸前輕輕搖扇,視線在他身上遊移片刻又笑了。

“尤先生不知道他有來自燕西的朋友呢。”

“是謝辭。”斛律風拿出謝辭的玉佩舉起來,“我是謝辭的朋友,來找尤先生。”

男人走近從他手中接過玉佩前後看了一遍:“從那個潑皮手中搶到東西,應沒幾人能辦到,暫且信你。”

玉佩還回來,男人收合扇子輕輕敲了下他的肩。

“進來吧。”

斛律風跟著進入書院大門:“尤先生現在在書院嗎?”

“你那麼急著找他?”

“急。”

“哈哈,他在呢。”

“太好了,那請你帶我去見他。”

男人回頭看他,紙扇再一次遮住嘴唇,可眉眼的笑意卻遮蓋不住。

“是個有意思的小朋友,你要找的尤先生遠在天邊,近就在你眼前。”

斛律風一愣:“你是尤先生?”

“如假包換。”

“你不像啊。”

尤子書微張開手臂左右看看又晃晃:“哪裡不像?”

“漢人的教書先生不都是老頭子嗎?”

“哈哈哈哈”尤子書這回是真沒忍住笑,“你就當我是個老頭子吧,彆傻站著了,長途跋涉不想歇歇腳喝口茶?”

“想,現在就很渴。”

尤子書收起扇子又敲了下斛律風的肩:“那還不快跟我走。”

“奧。”

斛律風跟在尤子書身後,盯著這個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皇城的風軟綿綿的,人也一樣。

所以,這漢人的教書先生走起路來,和他們這群習武的粗人一點都不一樣。

“你來得巧,剛好遇上書院的休沐日,皇城附近的都回家去了,遠地來求學的也出去逛著玩,所以白日裡學生少。”

走著走著尤子書忽然停下腳步,沒回頭聲音帶著些不掩藏的笑意:“小朋友,我說過一遍了,用那種眼神盯著人看是很不禮貌的。”

“你背後長眼睛了?”斛律風合理懷疑,突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我不是小朋友。”

“沒長眼睛,你是。”

兩句話皆有回應,尤子書繼續為斛律風帶路,兩人走進一間書房,尤子書將正熱著的壺拿起來為斛律風倒了盞茶。

“給。”

斛律風深深呼吸了下絲綢袍子輕揮帶過來的氣息,而後從對方手中接過茶盞。

帶著久居塞外而偏深色的手指剛好與蔥白的手指擦過。

尤子書收回手,走到一邊坐下示意斛律風也坐,兩人平行而坐,中間隻隔了個小小的四方案幾。

“長鬆讓你來尋我,是為了何事?”

“你真是尤先生?”

“若是不信,你便隨意找來個學生問問。”

斛律風放下喝乾淨的茶盞,將謝辭寫給尤子書的信交到了正主手上。

信箋展開來龍去脈大致清晰。

“猜到你來自燕西,卻不曾想是燕西世子,既是長鬆所托,你便先在這裡住下吧,書院後麵有一處空廂房,我會讓人收拾出來。”

斛律風道過謝想起正發愁的一件事:“尤先生知不知道照雪?”

“長鬆的那匹白馬?”

“對,那是謝辭的寶貝,良駒識途,我想請尤先生明天幫我去嘉良侯府看看照雪在不在。”

“為何是明日?”尤子書執扇輕笑,“又緣何有此憂慮?”

斛律風將來龍去脈告知,尤子書又是不以為意地笑笑。

“不用擔心,想是去琢州了。”

“能找到?”

尤子書點頭:“那個潑皮訓的馬,走一遍路幾年都不會忘,比人記得清楚多了。”

“果然是寶馬良駒,可惜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想要的話,何不搶搶試試?”

斛律風誠實道:“想搶,打不過謝辭。”

“哈哈哈,他呀也算個奇才,就是太皮,總氣得人想揍兩下。”

第五十七章 先生的手真好看

尤子書說罷起身離開喚小童去取藥箱,拿著回來放到了案幾上。

“看斛律世子臉色不佳,想是身上有傷吧,脫了衣裳幫你換換藥。”

“行,謝謝。”

斛律風利落乾脆地解衣服,沒有一絲絲遲疑,倒是讓尤子書拿藥的手停頓了一刹。

“你這人還真是不客氣。”

“謝辭說不用跟你客氣。”

“哈哈他倒是會說,行吧,等那小潑皮回來我可要好好問問他的罪。”

上衣脫了個乾淨,寬肩窄腰恰到好處,肌理分明結實,整個人膚色呈現均勻的古銅色,數道陳年傷疤仿佛已描繪出漠北草原上的狠鬥。

長途跋涉未褪滿身風塵,下巴上新長的胡茬也沒時間刮去。

即便如此也擋不住俊朗英氣的好相貌,雙眸狹長深邃,眼神像是最龐大狼群中的頭狼才會有的。

“先生不是說這麼看著人不禮貌嗎?”斛律風毫不客氣地同樣盯著尤子書看,“你們漢人有句話叫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句話用在這兒是錯的。”

“那先生教教我這個粗人該怎麼說?”

尤子書不說話,解開原本包紮的紗布,用玉板舀取藥膏輕輕塗在傷口上,藥膏和玉板都帶著秋涼卻偏偏將身體燎得火熱。

“這東西太涼,要不先生用手吧。”

“怕涼?”尤子書慢慢湊到他耳邊勾唇輕笑,“可用手我怕臟。”

斛律風喉結一動,攥住尤子書的手腕,慢慢將那隻手包裹起來,帶著白皙纖長的手指沾取藥膏塗到自己的傷口上。

“塗完我給先生擦擦。”

“怎麼擦?”

“先生想要我怎麼擦?”

尤子書抽回手拿出帕子並未用他,兩根手指沾了白色的藥膏,指尖被暈開的白包裹著,黏膩的藥膏滲到指縫輕微粘連。

粗略看去不知是藥膏細膩,還是不沾陽春水的手更細膩些。

繡著綠竹的青色手帕探進指縫上下輕輕擦拭,而後移到透粉的指尖仔細帶走藥膏,帕子的末端隨著指上動作微微擺動。

斛律風盯著帕子盯著那雙手,最終視線落在那雙手的主人臉上。

青色帕子落下,被斛律風接在手中。

尤子書輕聲笑笑,關合的扇子拿起來輕打在斛律風手上,又用扇子慢慢將帕子挑起。

“勞煩斛律世子鬆鬆手,這好像是我的東西。”

斛律風鬆開手也露出笑來:“先生的手真好看。”

“用這種眼神說著這種話,豈不是更不禮貌了。”尤子書收起藥膏,將紗布放到案幾上,“自己包紮吧。”

“自己來不了,得先生幫我,謝辭說尤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什麼事都可以找尤先生幫忙。”

“還說了這種話,看看他是送了什麼麻煩給我。”

尤子書語氣帶著抱怨,拿起紗布靠近斛律風仔細將每一處傷口包紮起來,指尖有意無意擦過皮膚,將本就滾燙的帶得更加滾燙。

“我忘了件事,還有一個人也讓我捎信給先生,讓先生收留我。”

麵前的人突然站起來,尤子書躲閃不及和結識的胸膛撞在了一起。

那人神色不改若無其事地貼著他,將手伸到他身後,而後慢慢將掛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拿起來,找到其中另一封信。

“先生請看。”

一隻手將信舉到尤子書身前,另一隻手卻還在他身後拎著衣服。

兩個人靠得極近,這個姿勢從遠處看尤子書就好像是被抱在懷裡一樣。

“斛律世子,年輕氣盛隨心所欲可不是什麼優點,那是致命的弱點。”

尤子書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那封信,另一隻手手背輕抵斛律風的胸膛,隨後自己往後退開了幾步。

信封開啟,拿出信紙緩緩展開,信紙上的字入眼簾的一刻尤子書不禁一愣,是殿下的字跡。

正常規格的信紙上,沒有收信者何人亦無署名,隻有筆鋒清雋的一個字。

【幫】

尤子書抬眸瞧眼麵前的人,沒來由地笑了下。

原來人不是謝辭送來的。

這一步,終有落子天元的魄力。

第五十八章 我想要你

燭台邊,信紙被推至外焰,紙張燃燒火苗迅速蔓延化為灰燼。

“斛律世子已有落腳處,是否想好了接下來的計劃?”

尤子書轉過身,一展折扇懸於胸前輕搖,眉眼因笑意漸彎。

“不如我來猜一猜,要先設法讓舊部知道你還活著,正在皇城,然後召回部下招兵買馬,哦,長鬆這個人最重義氣,他一定會幫你。”

尤子書走回斛律風身邊,聲音也帶著笑:“東城邊有一戶姓許的人家,曾是江湖人,而今從軍爭功想改頭換麵,那許夫人正是長鬆的表姐。”

“你都知道?”

“彆急小朋友,我還沒說完。”尤子書上前一步繼續說著,“待長鬆從琢州回來,便會替你在陛下麵前說情借兵,成與不成,他謝長鬆都會去燕西幫你,是也不是?”

“尤先生猜的半點不差,看來先生不僅長得好,腦子也不賴。”

“哈哈哈”尤子書著實被逗笑了,不過很快因有趣而揚起的笑就慢慢淡去。

“可是斛律世子,想要部下知道你沒死,意味著仇人也會知道,而你的仇人一定會你的部下更急迫地先找到你,到時好虎難敵群狼吧?”

“招兵買馬?若被發現,旁人則罷,斛律世子你定是謀反之罪。”

“還有,世子或許是被恨意蒙蔽,竟覺得江湖人可信,就憑什麼義薄雲天的豪情蠢話,能打過戰備精良的燕西鐵騎?哈哈說出來世子自己信嗎?”

尤子書往前俯身笑意收斂:“陛下絕不會借兵,到時你準備讓我淩國的將軍,隨你這已無一戰之力的人去送死嗎?”

斛律風眸色驟變:“我不會讓謝辭為我拚命。”

“不拚命自然也有不拚命的法子,隻是不知斛律世子肯不肯?”

“你們漢人說話總是拐彎抹角。”斛律風眼眸透出了些危險之色,“你想如何,直接說來。”

尤子書笑笑:“好,那便開門見山吧,五皇子殿下願意幫世子報血海深仇,奪回王位。”

“五皇子?”斛律風警惕道:“他為什麼要幫我?我又不認識他。”

“哈哈哈,自然是想交個朋友。”

斛律風嗤笑一聲:“說開門見山的意思不就是要說明白,你們漢人說話讓人糊塗,條件是什麼?”

“忠。”尤子書用扇子擋在眼睛下方,扇後是浮於表麵的笑。

“忠?”

“不是忠於淩國的皇帝,而是五皇子李徐。”

斛律風定定看著他,臉色愈漸變冷:“你們要謀反?”

“這話好生難聽,不過是想在這權利漩渦中活命罷了。”尤子書微微側頭,白皙的脖頸未曾被折扇遮住落入了旁人眼中。

“要是我不答應呢?”

“會留你在這裡暫住直到你要離開,天地之大隨你去,殿下與我不會提供衣食住行外的任何幫助。”

尤子書收合扇子挑起斛律風的下巴:“小朋友,好好考慮,這樁買賣你不虧。”

斛律風攥住執扇之手往前一扯,尤子書直接撞進對方懷裡,腰身一瞬間便被結實的手臂鎖緊。

“我不是小朋友。”

尤子書臉上剛有的驚訝褪去,笑容又起:“哦?”

“我也有個條件。”

“說來聽聽。”

斛律風靠近他,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我要你。”

“世子實際已沒有提條件的餘地了吧?”

尤子書偏頭與其對視,呼吸幾乎要混雜在一起。

“何況殿下是殿下,我是我,這個條件豈能算到殿下的承諾中?”

“嗬,你說的五皇子何時能見到他?”

“你們不是已經見過了?就是長鬆身邊的那位年輕人。”

“他是五皇子?”斛律風現在回憶倒是想起聽到隨行護衛稱那人為殿下,但當時未曾在意。

“怎麼了?也不像?”

“像,文弱嬌貴溫室裡養出來的,如何能信?”

聽到這話尤子書笑出聲來,溫室中的花?怕是有天大的誤解吧。

“信,還是不信,斛律世子現在有得選嗎?”

摟在腰上的那條手臂用了力氣,尤子書微微吃痛臉色不大好卻沒有掙紮。

“有的選,我們燕西人不受任何人威脅,無論誰做皇帝,燕西都能偏安一隅,沒必要參與皇城爭鬥。”

尤子書聞言又笑:“世子如此想,卻不知那位反賊是否也如此想?皇城的擂台中明裡隻有兩人分庭抗禮,燕西王若有入主中原之心勢必要加入一方攪渾水。”

“可沒人知道第三人早已入場,鑼鼓敲響之時,狼子野心的燕西王是更看重權利還是族人的安危?誰為鷸蚌?誰為漁翁?誰又為墊腳基石?”

“你!”斛律風一把掐住尤子書的後頸發狠道:“大不了魚死網破,比如現在捏斷你的脖子,很容易。”

“那怎麼不動手呢?”尤子書看著對方,眼中隻有戲謔沒有絲毫的畏懼。

“因為我想要你。”

尤子書笑著歪歪頭:“我不在交易之內。”

“無所謂。”斛律風慢慢鬆開手也鬆了口,“我可以答應,可以以父母族人起誓效忠你們五皇子,但那隻會是報仇雪恨之後。”

“疑者不成事,殿下願意信你。”

第五十九章 遇襲

涿州城外。

“殿下、將軍,已經進入琢州境內,再有一日就可入琢州城了。”

照雪借給彆人,謝辭索性就跟李徐一起乘馬車,馬車窗子推開,他撐著窗框探出腦袋吸了口氣。

“琢州真是好地方,感覺已經聞到脂粉味了。”

“我們來此是為了辦正事。”李徐忍不住道。

“我隻是說說而已嘛。”謝辭望著窗外風景笑笑,“想必昭明兄已經收到我的書信正掃榻以待呢。”

“發帶呢?”

“啊?”

“頭發乾了便束好,披散著成何體統。”

謝辭摸了把頭發,這才記起自己早晨離開客棧前沐浴過,因頭發未乾索性沒束起來。

“我都忘了,不過知津兄你怎麼突然和我爹一個語氣了,我差點恍惚以為我爹也跟來了。”

李徐無奈嗔怪道:“彆貧了。”

“哈哈哈哈”謝辭笑著去解纏在手腕上的發帶,剛解開兩圈,手忽然停頓住。

“怎麼了?”

謝辭不答,飛快解下發帶三兩下將頭發束好,撐著窗子繼續往外看。

“阿辭?”

“怪。”

“什麼?”李徐未能明白這話的意思,“哪裡怪?”

“這一路兩邊林子又深又密望不到頭,琢州比皇城要南,眼下這時節,竟聽不到一聲鳥叫。”

李徐一下子反應過來:“有埋伏?”

“竹櫟!”

竹櫟聞聲勒馬行至馬車邊上。

“將隊伍分配三段,開路、斷後、死守殿下,廖寧跟著殿下,你來斷後,各司其事全速前進,謹防暗箭。”

“是。”

隊伍變換後二十幾匹馬提到最快速度,飛沙揚塵不敢停歇片刻。

馬車內難以控製顛簸,謝辭拿起佩劍握在手中,車窗隻推了一個小縫用來查看外麵的變動。

“阿辭,何不棄車?”

“若有弓箭手能擋一輪。”

話音剛落,林中果然有一箭飛馳而來自窗上留的小縫隙刺入,謝辭後仰躲過,一手擋在李徐身前將人也往後麵推了推。

他看了眼穿透馬車一半卡在內壁上的箭,又盯向車窗縫隙,神色驀地一暗:“有高手。”

“寰王帳下有燕西的弓箭手,如此高超的箭術可是燕西人?”

“切,燕西人就厲害了?”謝辭冷哼一聲,“那是我現在手上沒弓,不然一箭穿爆他的狗頭。”

又一箭射來,謝辭抓住李徐在箭矢欺身前退到了另一側,馬車外傳入保護殿下的喧囂之言。

“追得夠緊啊,屬狗的嗎。”

林中冷箭,箭身加重箭頭堅硬,穿透馬車並不困難,謝辭思量再三仍未選擇棄車,敵暗我明,離開馬車更是活靶子。

“這人有點意思,專衝你來,箭落在彆人身上嫌浪費呢。”

“現下該如何?”李徐雖蹙著眉頭,但還算氣定神閒。

謝辭劍柄敲敲窗框:“再提速!注意絆馬索!”

“是!”

隊伍又拚命加快速度,謝辭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抓緊李徐的手腕深吸了口氣。

“殿下切記,如遇近戰無論如何不要鬆開我的手。”

“好。”李徐低頭看著腕上的那隻手慢慢掙開,在對方詫異看過來那一刻轉而去握緊對方的手。

“這樣才鬆不開。”

謝辭微微愣了下,倒也確是如此。

砰!

一支巨弩從隊伍後方射來,穿透一名護衛的胸口帶著屍體釘到馬車上,勁力之大直接將馬車震散。

謝辭踹開已儘散架馬車門,拔劍斬斷轡繩,選了其中一匹拉車之馬,托起李徐讓人騎上馬。

“知津兄,你來策馬。”

李徐點頭攥緊韁繩,謝辭反坐到馬背上,飛快解下發帶纏到腰上將自己和李徐綁在一起,劍柄用力敲了下馬屁股。

“弓箭手何在!”

隊伍中唯一背著弓箭的護衛加快速度追上兩人,將弓箭扔給謝辭。

“將軍!太遠了看不到!”

“廢物!”

謝辭收起佩劍,搭箭拉滿弓身等待時機。

四麵山風呼嘯,長發隨風飄向身前,視野中銀光忽現,箭頭瞬間偏移,手指沒有一絲猶豫地鬆開。

而後匕首劃開發帶迅速反身坐正,一手攬住李徐的左肩,一手向前抓住韁繩,帶著李徐身體一起往右壓下去。

一套動作未留氣口,兩人剛歪下身弩箭便從身上飛過,斬斷飄散起的幾縷發絲,重重紮在前麵未來得及躲的一人身上。

“駕!傳令全速撤離!不分前後!保護殿下!”

疾馳隊伍的身後遠處。

拉動巨弩的幾個人呆站著,弩箭最中心控製方向之人倒在地上,一隻眼睛插著羽箭,身下血流滿地,人已經沒了氣息。

第六十章 你活著,他們才死得其所

“知津兄,你太高了,我看不到路,還是你來駕馬。”

謝辭鬆開韁繩,單手環住李徐的腰,另一隻手重新拔劍握緊。

“竹櫟!”

“屬下在!”竹櫟加快速度跟上兩人,與之同行。

“速往琢州城求援,不許死。”

竹櫟堅定點頭:“屬下定不辱命。”

看著遠去的單騎,謝辭咬了咬牙,心中免不得擔憂,不知求援者能不能活著離開,不知道竹櫟能不能活著回來

“絆馬索!跨過去!”廖寧的呼喊聲將謝辭喚回了神。

此次隨行護衛皆是精銳,絆馬索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一行快馬出了林路,前方兩側卻遇矮坡,形成凹字,凹字中間的一群人便如同甕中之鱉。

“真不留活路啊。”

選在一條沒有任何岔道、沒有任何後退可能的路上設伏,準備萬全,分明抱著全殲之心。

前方已留了一地箭矢,未見竹櫟屍身,謝辭稍感安心,但這份安心也隻有一刹而已。

無數羽箭齊發,刀與箭身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音,護衛以李徐為圓點包圍四周,謝辭亦左右攔住漏到近前的箭。

“不要戀戰!繼續前進!”

前後皆是埋伏,往前臨近琢州城還有生路,後退則隻有死路一條。

箭矢劈裡啪啦被打落,一半的人和馬中了箭,雖非致命傷但還是拉慢了速度。

這次絆馬索拉起來不再無效,一匹馬被絆倒,之後層層疊加,人摔飛出去,半成馬嘶鳴著四散而逃。

謝辭自李徐身後攥住韁繩,控住身下馬匹越過繩索,矮坡上的箭停下,衝鋒聲響徹山野。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從矮坡上衝下來,被馬壓住身體未能及時爬起來的人直接被一刀刺穿。

“將軍!”廖寧朝謝辭揖手,“吾等斷後,求將軍務必護殿下入城!將軍!快走吧!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謝辭拽住韁繩飛身一轉坐到了李徐身前:“抱緊我!駕!”

身前道路空曠,身後刀刃相擊,聽者心亂如麻,那些人的命也是命,可他卻要因為一個人命拋下他們。

怪隻怪他不曾想到寰王竟敢下如此殺手。

“阿辭,這不怪你。”

李徐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聲,抱緊他的腰靠近他道:“死去的每一個人,他們的父母妻兒親人我都會加倍補償。”

謝辭心中歎了口氣,以一死換滿門榮光衣食無憂,也算死的不虧。

“你活著到琢州城,活著回到皇城,他們才會真覺得自己死得其所。”

正加速飛奔時,一箭破風射中馬腿,馬兒受驚狂躁長鳴,謝辭一把拉住李徐,被甩下去的一刻以自己的身體做墊子讓李徐摔在了自己身上。

“阿辭!”

謝辭咬緊牙關,執劍推開李徐,飛速起身擋住接下來的一箭。

矮坡上稀林外一個蒙麵男人跨坐馬上,手執精弓身後背著箭筒,馬鞍兩側也掛著箭袋。

那人勒馬慢慢走到矮坡邊緣扯下麵罩,二十幾歲胡人模樣,左側臉頰上有一道顏色不淺疤痕。

“好久不見,謝辭。”

謝辭剛剛摔得不輕,臉色隱隱泛白但還是扯出了笑:“我們認識?”

“你竟然忘了?我臉上的傷就是拜你所賜!所以一聽說此行要殺的人有你,我特意趕來。”

“毀了容所以想找我報仇?你也沒長多好看呀,有道疤還能擋擋,何必這麼小氣呢。”

謝辭這邊說著,耳朵卻在聽身後灌木叢中的動靜,他取下腰間匕首悄悄遞給了李徐。

“一劍之仇勢必討還!謝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啊?這麼快嗎?我還很年輕呢,你不能照顧照顧年輕人嗎?而且大哥,我真的不記得你啊。”

“謝辭!”男人似乎氣很了,“兩年前在燕西你”

謝辭搖搖頭十分不禮貌地打斷道:“你就是給我從頭到尾講一遍我也不記得啊。”

“謝辭!”

“哦,在呢。”謝辭挑眉笑笑,“手下敗將那麼多,我難道要列個冊子一一記住?嘖,那多麻煩呀。”

他歪歪頭故作不解道:“何況廢物也配被我記住嘛?”

男人被徹底激怒雙目瞪得通紅:“狗雜碎!去死吧!”

離弦之箭經一擊而落,謝辭握緊劍柄拔腿朝矮坡衝上去,男人搭箭的手慌了一刹。

也就是這一息之間,謝辭便已衝到他麵前一劍封喉,連同手中彎弓也被斬成兩段。

屍體撲通落地,蓋住了弓與箭掉在地上的細微聲響。

“現在我記住你了,不自量力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