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1 / 2)

卻道尋常 三兩才氣 12530 字 5個月前

從長安城往荒州行走需要很長時間,穿過大唐半境,途經百萬裡綠海,而後去往荒州,最少需要行走半年的時間。

如今有秦風一路相送,速度自然更快。

鐘良並沒有跟隨,依舊是留在書院當中,他去了小圓門,九子已經不在門外站立,他推門走了進去,莫山海一人站在院中,背對著他,九子已經不知去向。

還不待他開口,莫山海便問道:“秦風說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對的,唯有一件是錯的。”

鐘良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並不想知曉這件事。”

莫山海便不再開口。

鐘良也沒有再去問九子去了哪裡的話,他知曉,從今以後九子再也不會出現在書院和梅嶺,這世間有更廣闊的天地,當猛虎脫出了囚籠進入了深山當中,又有誰能夠捕捉到他們的蹤跡呢?

一月的時間轉瞬即逝,這片世界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武當山上的那些門又走出了數十位仙人,無一例外都被那把劍當場斬殺,但王知唯的身上同樣出現了許多的傷口,陳臨辭已經抵達了武當山,一位又一位的醫師將收集到的珍貴靈藥送到那裡,陳臨辭再將其煉製成療傷藥,隨時提供給王知唯。

長安城的一切都開始有序的運轉起來,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

陳彥彥和楊飛鴻以及齊秦三人忙的不可開交,到最後甚至將雙腿殘疾的丁儀都拉過來處理政務,小南橋的軍情也有消息傳回來,荒人已經被驅趕,死傷八成,未來百年內都不需要他們再次做大,如果唐國處理的好的話,或許以後都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了。

柳然等人也已經撤回了唐國,回到了聽雪樓。

崔崖思也已經來到了長安城,他並沒有回晉城,身為大唐帝王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所獲得地位和資源也就隻有北地能夠勝過,畢竟這位晉城太守可是敢於斬殺皇後和齊秦所派遣而出的五境宗師的男人。

更是在長安城麵臨巨變之時打算以晉城為根據,割據半個大唐和皇後抗衡的男人,其心性果決和狠辣程度隻有北地軍師能夠與之相比,也正是因為自長安城外有著崔崖思存在,唐皇才能放心閉關,逝去的國師大人以及太子李弦一才能夠無須擔心當初的皇後和太尉二人影響到大唐東方。

那是一塊鐵桶,維持著唐國安定的重要因素。

可以說崔崖思在唐國百姓的心中雖然沒有北地的名聲大,但在朝廷百官的眼裡卻是各有千秋,北地主外,長安城為內,崔崖思便是連接內外的一個重要的橋梁和支柱。

太子從北地往回走,和離開時候的匆匆比較起來歸來之時的速度並不快,足以稱得上是緩緩而歸,因為他清楚當自己回到長安城的時候就是唐皇離開人間的時候,他不想與唐皇見麵,卻又不想唐皇離開,這是很矛盾也很正常的心理,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種情緒,所以他隻能走得慢些,儘可能的慢些。

唐皇也在等,他在等太子,也在等崔崖思。

他這些天始終都站在觀星台上,將長安城的所有事情交給齊秦等人處理,麵對著當年齊秦幫助皇後與太子爭權的事情這位帝王似乎並不在意,在那張像是清修士的臉上難以看出任何的喜怒模樣,即便是自小陪他一同成長的皇後死在他手上的時候,那雙眸子也是不曾有任何波動。

今天的觀星台很安靜,國師府的人都早已經撤離,這些天來沒人敢來打擾這位皇帝。

而此刻的觀星台下走來了兩個人,這是兩個李休都很熟悉的人。

晉城崔崖思,四九城楚昭南。

二人並肩來到此地,抬頭看著高聳入雲的觀星台,二人誰都沒有邁開腳步走上去。

崔崖思站在下方看了許久,直到楚昭南不耐煩的抽了一下鼻子之後方才麵色複雜的說道:“自從李帥死後,他便再也稱不上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他並沒有稱唐皇為陛下,而是直接用他來稱呼,這是很不尊敬的表現,最重要的是說出這話的人乃是崔崖思,這個天下人都知曉的陛下的心腹。

被人聽見之後一定會大為震撼。

但楚昭南聽了之後卻並沒有露出什麼吃驚的模樣,而是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或許他從來就不適合做一個皇帝。”

崔崖思看了他一眼,這話說的有些太過直白。

楚昭南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然後攤了攤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當年李帥身死,唐皇閉關,如果不是國師和齊秦等人全力掌控這個國家的話,那時候的大唐說不定就已經變得混亂不已了。

崔崖思沉默了會兒,說道:“對於唐國來說他或許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但是對於整個人間來說,他的選擇並沒有錯。”

楚昭南笑了笑,說道:“在結果出現之前,他的選擇對錯並不能夠很直接的看出來,之所以他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無非是因為他生了一個好兒子。”

這是在說太子,也就是在說李弦一。

唐皇之所以能夠站在觀星台上這麼多天,之所以能夠拋卻唐國上到懷玉關,無非就是因為大唐有李弦一兜底,皇位會有李弦一繼承,國事會有李弦一處理。

這一點並沒有什麼好爭議的,崔崖思顯然很同意楚昭南的話。

他邁開腳步朝著觀星台上走了上去,楚昭南並沒有動,仍舊是站在那裡看著他。

崔崖思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了他,眉頭微皺。

楚昭南笑了笑,說道:“這麼多年沒有見到陛下,再見麵時總忍不住想要罵人,我就不上去了,免得掉了腦袋。”

崔崖思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他點了點頭,然後道:“我替你罵。”

楚昭南用手托著自己的肚子,開懷道:“那就多罵兩句,要不然等他上了天,以後想罵都沒機會了。”

崔崖思繼續朝上走去,邊走邊道:“記得幫我準備一副棺材。”

身為臣子,辱罵皇帝,這是死罪。

楚昭南沒有說話,目視著他漸行漸高的背影,喃喃道:“陛下可舍不得殺你,所以這罵人的活計還得你來做,要是我也跟著上去了,忍不住罵了兩句,嘴癮倒是過了,這棺材肯定得把我裝進去。”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抬手招過來一名侍從:“那個誰,給本大人半個板凳過來。”

那侍從躬身行禮,應了一聲後便轉身離去。

楚昭南對著他的背影大喊道:“再給老子拿兩壺酒。”

他坐在觀星台下安穩飲酒,不動如山。

崔崖思行走在觀星台上,麵色無比平靜,但每往上走一步心中的怒火就愈發旺盛,漸漸地讓他藏在袖中的拳頭都是攥的指節泛白。

觀星台很高,他還需要走上一段路。

而此刻的觀星台上卻並不是如同眾人想象的那般隻有唐皇一人站在那裡,在他的身側還站著一個人,那是陳留王李安之,自從前些日子鳳儀殿倒塌,唐皇斬殺皇後之後,李安之便回到了王府當中,與齊柳和李杏兒三人過著穩定下來的生活。

太子與吳王之間爭端已經結束,李安之和齊柳的矛盾自然也就消失了,這段時間是李杏兒過得最開心的時間,敏感的她能夠感受到那一直存在於父親和母親之間的一層隔閡已經消失了。

李弦一還有大概一日的時間便能夠抵達長安城,一日之後也就是唐皇離開的日子。

所以在安穩過了一段時間平靜生活的李安之今天走上了觀星台。

他並沒有穿鎧甲,自從皇後死後,那永遠套在他身上的鎧甲便沒有了繼續穿著的必要。

今天的他穿著一身的黑衣,當年的李來之也是喜歡穿黑衣,他們是兄弟。

“我們許久都不曾見過麵了。”

李安之站在唐皇的身側,輕聲說道。

唐皇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未說話。

他們的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麵了,也很長時間不曾說過話了。

“閉關的這些年,收獲如何?”

他所詢問的收獲自然是關於踏足六境的收獲,唐皇閉關便是為了入六境。

唐皇搖了搖頭,道:“差一些。”

李安之微嘲道:“閉關之前你就差一些,出關之後還是差一些,你這近二十年的修行,都到狗身上去了?”

他罵的很直白,因為他們的關係很好。

唐皇自然不會生氣,隻是更加沉默。

於是李安之也就不再說話,二人同時沉默了下來,老友的相聚總是能夠牽引出許多的回憶,當年的四個人,後來的五個人,再到現在的兩個人,時過境遷之下身邊的人和事都在不停的發生著變化。

李安之的眼眶有些紅,唐皇藏在袖袍之內的手掌有些顫抖。

境界越是高深就代表了實力越是強大,也代表了心性的更加穩重,但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為有著感情存在,無論境界多高總會有難以抑製的情緒波動。

相交莫逆的幾個人誰又能真正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去死?

李來之死了,當年皇後隻是想降低他在軍中的威望而已,後來陰差陽錯被從浦利用了這次的內亂和愚蠢的楊妃,用了神樹之上僅有的一顆太陽射殺了李來之。

皇後高興嗎?

皇後那晚哭的不成人形。

前些日子唐皇親手斬殺了皇後,他這些天始終站在觀星台上,因為什麼?

因為這裡很高,因為這裡距離天上很近,民間傳聞中人死後會去往另外一個世界,對於修士來說當然知曉那僅僅就隻是傳聞而已,當不得真,但唐皇還是站在這裡,那雙眼依舊平靜,但那顆心從未有瞬間停止過驚濤駭浪。

皇後死了,李安之開心嗎?

他回到自己的王府裡,在書房枯坐了七日,誰都沒有見。

現在的種種無法抹平當年的一切,我們也始終是放不下感情的那一小撮人。

李安之來這裡已經有了一個時辰的時間,他本打算去想一想當年,本打算一同說些話,但直到他真正站在唐皇身側的時候才能夠感受到那隱藏在平靜之下足以燃燒蒼穹的憤怒和悲傷。

於是他就沒有提當年,就現在的二人來說,哪裡還有什麼當年呢?

“你應該對李弦一更好一些。”

他再度開口打破了沉默。

唐皇輕聲道:“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帝王,他所能承受的要比我們想象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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