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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水秀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
以前是不敢想,現在是不能不想。她嫁過來之後,跟長青沒說幾句話,隻記得長青梗著脖子不理她。後來,長青偷著跑了,她哭了一晚上,婆婆拉著她的手寬慰了半天,才止住了委屈。
長青是啥樣的?仔細想想,一點都不了解。
如果當初她自己選擇,會答應這門親事嗎?可惜,婚姻大事她做不了主,是爹娘和媒人一手安排的。娘後悔過,曾經攥著她的手,說:“秀兒,這門親事結得太匆忙了。”她呢,是不是也有點後悔?
“良(娘)……”章小葉見娘發呆,就揪揪娘的衣襟。
陳水秀瞅瞅葉子,娃娃這麼大了,還想那些做甚?對長青儘可能地往好裡想,也唯有這樣才稍感寬慰。
後院那邊吵吵著,章懷良聽見了,皺了皺眉頭。
平日裡也就罷了,過年也不安生?他這個做公爹的不便開口,就說:“繼文他娘,你過去瞧瞧,這大過年的成何體統?”
“爹,俺這就去。”
江玉梅擦了擦手,摘下圍裙。
按說,一家人不問兩家事,長新家分出去單過了,吵吵鬨鬨不便乾涉。可公爹心疼,說長新是個溫和性子,娶個媳婦潑辣一點本沒啥,可沒想到脾氣大不說,還蠻不講理,壓得長新抬不起頭來。婆婆在世時還好,婆婆一走,李鳳蓮就翻天了。
江玉梅心知,這事不好處理,可公爹發話了,再難也得想法子解決。
“長河,跟嫂子去看看。”
江玉梅揪著長河耳語了幾句,長河連連點頭。
章小葉也想去,被陳水秀攔住了。
“葉子,小心後麵打起來。”
章小葉縮了縮脖子,趕緊躲到娘的身後。
江玉梅一陣風似的出了院子。
長明一家和長新一家住在後麵的套院裡,院門朝東開著,跟前院隔著一道院牆。平日裡各走各的門,妯娌們之間也不大來往。
這是分家時鬨得,都覺得自家吃了虧,老大家占了便宜。可她們也不瞧瞧,長青家還未分出去,長河年紀還小,都在公裡算著,哪有便宜可占?
想到這個,江玉梅就有些氣惱。可她是掌家媳婦,不能跟長明家的、長新家的一樣,就儘可能地不往那上麵想。
江玉梅進了院子,李鳳蓮正掐著腰罵著。
“老天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一個二個胳膊肘往外拐,讓俺們娘倆可咋活啊?”
“繼暉他娘,回屋去!”
章長新拉著李鳳蓮進屋,李鳳蓮一甩手差點把長新推倒。章長新氣得麵色蒼白,嘴唇哆嗦著。
“你,你給我回去!”
“回去?回哪去啊?屋裡都被你搬空了,回去喝西北風啊?”
李鳳蓮梗著脖子,聲音抬高了八度。江玉梅看不下去了,就說:“鳳蓮,明兒是除夕,好好收拾一下,準備過年呢。”
“過年?過個屁的年!”
李鳳蓮見有人來勸,更來勁兒了,那粗話一股腦地往外倒。章長新紅著眼,指著李鳳蓮說不出話來。
長明一家躲在屋裡,不敢出聲。都知道李鳳蓮不講理,氣頭上見誰罵誰,弄得誰都不敢上前,更甭說勸架了。
江玉梅心說,李鳳蓮得治一治,就衝著長河一擺頭。長河跑過去,揪著長新的衣襟說:“三哥,爹喊你呢。”
“好,我這就過去。”
章長新一邊答應著,一邊進屋。
繼暉和繼蘭躲在門後麵,大氣兒不敢出。章長新一陣心疼,看把娃娃嚇得。他抱起繼蘭,扯著繼暉的小手。
“繼暉,跟爹走!”
說著,章長新帶著倆娃娃出了屋。
李鳳蓮一見,就蹦了起來。
“章長新,你今兒敢出這個院子,就甭回來了!”
“甭回來了?那好啊,我帶著娃娃搬回前院去。”
章長新拔腿就走,不複往日的懦弱。李鳳蓮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章長新,你這個沒良心的,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淨跟著外人一起算計俺!”
江玉梅不想搭理她,就衝著長河使了個眼色,長河趕緊出溜跑了。院裡,隻剩下李鳳蓮一個人哭天搶地的。可觀眾沒了,這出戲又演給誰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