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愚人一無所有(十一)(2 / 2)

領隊皺起眉頭,使勁晃了兩下手電筒,仍然什麼也看不清,隻能隱約看見走廊那頭有什麼東西在流動,倒像是起霧了。

他喃喃罵了一句,聯想到兩周來層出不窮的失蹤事件,頭皮有點麻。

“走,”他點點身邊的兩個人,“我們去看看。老四,你看好這小子。”

他喊的老四,就是剛才踹翻徐久的警衛。

老四應了一聲,順勢在人身上碾了碾靴底,當擦鞋布。方才那一下,就是衝著要把人踹到不能反抗去的,此時,徐久疼得說不出話,在地上蜷縮著,前額和鼻尖都是汗珠。

三個壯年男子結伴而行,抽出電棍,朝走廊另一邊警惕地排查。他們的身影前後不一地消失在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老四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怎麼樣?”他打開通訊器,“又是哪個不要命的跑出來了,需不需要我再上去跺兩腳?”

通訊器那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老四心中暗叫不對,又調到公用頻道:“A區低級員工宿舍樓有緊急情況!請求支援,A區宿舍樓……”

他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了,公用頻道沙沙作響,仿佛置身無人區,信號斷得徹徹底底。

男人的身體緊繃起來,他連忙打開電棍的開關,高壓電弧凶猛地閃耀,卻難以消除這股不祥的寂靜。

“誰裝神弄鬼?”他沉聲道,“出來!趕緊出來!”

徐久動彈一下,發出輕微的呻|吟,老四嚇了一跳,惡狠狠地低頭,正打算再踢兩腳,讓他安分點,腦後卻猛地響起尖銳風聲!

——一根鋒利無比的觸肢從後背穿到前胸,像切一塊水嫩嫩的豆腐,太順滑地穿透了他的脊椎、內臟、胸骨,破出滾熱新鮮的一大潑血。

男人的瞳孔縮如針尖,他想慘叫,然而第二根柔韌的觸肢如影隨形,立刻密不透風地纏住了他的咽喉和口鼻,讓呼救的雜音儘數熄滅在氣管裡。仿佛拖著一片飄飛的塑料袋,第三根口腕扯住老四的腰腹,將一個強壯的成年男人折疊著砸進堅硬地板,發出骨骼碎裂,血肉崩散的爆響。

徐久意識朦朧,把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麵。

怎麼了……?他有些迷糊地想。

好吵。

所幸嘈雜持續得並不長久,耳邊的噪音震了十多下就停了,幸福的靜謐再度籠罩了徐久。

有什麼涼涼的,柔軟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摸著他的側臉,徐久的神誌開始回籠,他下意識道:“……六號?”

更多的口腕蜂擁而至,將他疼痛疲憊的身體輕柔卷起,如同置身於軟軟的搖籃。

六號的身軀從陰影中析出——它已經有了“人類”的大致結構,隻是上半身的輪廓還非常模糊,下半身則拖拽著漫長的十幾條口腕,鈷藍色的纖細觸須,就在其中無風自動,優雅地搖擺。

它抬起一隻變幻不定的膠質“手臂”,幽藍色的半透明外皮猶如流淌的果凍,把徐久牢牢地纏繞在胸前,輕輕地捂著人類側腹上的一大片淤青,分泌出治愈的粘液。它看了下地上那攤分不清頭尾的糜爛血肉,又轉向走廊對麵。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裡靜靜地站著一個身高超乎尋常,手和腳都畸長到不自然的人形。

同一時間,對方的頭顱微微前傾,也正在朝這邊張望。

六號抱緊徐久,往後退去。

按理說,同一片狹小的區域,是不可能出現兩個和平共處的同構體的,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六號決定避免衝突。

它今天已經戰勝、吞噬了一個同構體,需要時間消化,眼下帶著母體,它沒有信心應對另一個更加強大的自己。於是它後撤,並且留下了一塊份量可觀的血食。在同構體的共識當中,這應當是暫時休戰的提議。

直麵著危險的方向,六號緩緩地退到黑暗裡,離對方越來越遠,直至看不見為止。

臉上,身上都貼著冰涼柔軟的東西,十分舒適。疼痛逐漸消弭了,徐久也漸漸清醒,驀地一驚:“六號?!”

“噓……”六號輕輕捂住他的嘴巴,發出含糊的氣音,一邊無聲無息地回到112室,流水般的腕足浸入鎖眼,打開房門。

徐久難以置信地望著它。

“我。”六號斷斷續續地說,“是,我。”

它就像融化的蠟燭……或者汩汩的,變化不定的泉眼。勉強彙聚成人形的頭上,隻有大致的五官輪廓,以及一張歪歪扭扭的嘴。它膠質的半透明皮膚閃動著火焰般的藍色與紫色,越往深處,這些霞光一樣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