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深海(12)(1 / 2)

次日, 薑意眠如約而至。

前天夜裡季子白承諾準備食物,她自然而然地理解為水果、米飯之類常見的人類食物。

撇去收集信息不提,僅僅抱著‘既然做貓的時候可以承受人類食物, 做人魚應該也行’的念頭, 足以支撐貪食的玩家走上一趟。

然而, 甫一鑽出水麵, 迎麵而來的問題卻是:“你喜歡什麼動物?”

這跟‘她喜歡的食物’有什麼必然關係嗎?

薑意眠不明所以。

沒等回答, 季子白淡淡接上一句:“我忘了, 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薑意眠的腦海裡不禁緩緩蹦出一個:?

有關‘她能不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他到底有沒有之前副本的記憶’等疑惑,通過昨天水下的一場糾紛, 答案不是一覽無餘了麼?為什麼他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實在摸不準對方在打什麼算盤, 薑意眠一言不發,按兵不動。

“這是兔子。”

季子白懷抱著一隻長毛兔。

雪白的外套, 雪白的兔子,兩者組合乍一看十分純淨, 有種不染纖塵的聖潔感。

但若細細看去, 或許兔子那赤紅的眼太像白雪之上兩塊凍僵的血漬,又或是季子白看待它的目光不太對味。

總而言之,畫麵中隱隱存在違和感,而可憐的兔子對此一無所知。

“兔子的話, 營養價值高,易消化, 皮毛還很軟。”

抱著它的人類一邊這樣說著, 一邊以指腹沿著脊梁骨輕輕撫過它柔順的毛發, 目光中流露出幾分薄涼。

兔子一無所知。

它光知道這個人類表情冷淡,可氣息好聞、動作也細致,曾經替它矯正錯位的腿骨, 並將其傷處包紮得妥當又漂亮。

——「這是一個麵冷心善的人類。」

它發自內心相信這一點,無比親近他,享受他的撫摸,發出小貓撒嬌一樣的嗚嗚聲。

萬萬想不到下秒就被自己所判定的‘善良人類’反手朝大海扔去。

兔子毫無防備,下意識炸開一團長毛,四條短短的小腿在半空中瘋狂撲騰。

縱然薑意眠眼疾手快地接住,沒讓它沾到海水。

可它大口大口抽著氣,圓溜溜的眼裡充滿恐懼,仍是朝著礁石方向尖叫一聲,渾身抽搐,不多時便沒了呼吸。

居然就這樣……被活活嚇死了。

沒有任何意義的死亡讓人感到厭惡。

薑意眠皺了皺眉,捧著兔子的屍體往前遊一段,將它放在較為平坦的礁石上,取一片漂浮的葉子蓋上。

她的臉色有些沉凝,季子白一眨不眨地看著,得出結論:“你不喜歡兔子。”

“沒關係,我還準備了彆的。”

哢噠一聲,醫療箱彈開扳扣,濃鬱的血腥味漫天飄散,裡麵整齊放滿一塊塊血淋淋的生肉。

“鹿肉,蛇肉,鬆鼠肉,禿鸛肉……”

他一樣一樣點數,聲音愉快得仿佛一首富有律動的樂曲,而後轉動視線,看向薑意眠。

可她還是那麼冷淡。

說明這些肮臟的血肉根本不得她的歡心。

季子白勾起的唇角驟然僵住,旋即緩慢垂下。

之前悉心保護的食物箱,如今被隨意地丟到一旁。

“沒關係。”

他表情空白,望著前方,說話的語氣宛如惡魔附在耳邊的蠱惑,輕輕的,暗含著某種隱秘的期待:“沒有關係,眠眠,我們還有彆的。”

彆的什麼呢?

薑意眠循聲望去,月色之下,茂密的叢林化為一團猙獰的線條,仿佛蟄伏在夜裡的島嶼巨獸,張著駭人的血盆大口。

腥鹹的海風卷起沙粒,交錯的枝杈隨之影影綽綽地擺動,發出簌簌的微聲。

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個搭好的戲台,萬物俱寂,觀眾到位。

隻剩備受矚目的唱角兒尚未登場。

嘩啦,嘩啦啦。

哢嚓。

窸窸窣窣的動向越來越大,兩分鐘後,一個人被樹林陰影‘吐’了出來,往他們這邊跑來。

季子白見狀笑了一聲。

慵懶、傲慢,又清淡的一聲。

傳進薑意眠的耳朵裡化作一陣轟烈的敲鑼鳴鼓聲,大肆宣布一台戲,這才剛剛開演。

她不動聲色地微眯起雙眼。

縮小的視野更為聚焦,使她輕而易舉地辨認出來人的身份。

——那個娜娜喜歡的人類,Paul。

*

“季教授,我來了。”

左手提同款醫療箱,右手拎著厚重的外套。

Paul這一聲教授喊得不情不願,不過餘光察覺薑意眠的存在,態度飛快一轉。

“就是這條人魚?她受傷了?哪裡?”

事實上,連薑意眠本人都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受了傷,傷在哪裡。

季子白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魚尾,貼近水麵的部分。”

暴脾氣歸暴脾氣,Paul對人魚這種稀有又罕見生物的關心程度絕不輸給彆人。聽了這話,毫不猶豫地跪趴下去,努力辨彆人魚的傷處。

“具體什麼樣的傷?”許是夜裡光線太暗,水波蕩漾,他怎麼都找不著,便擰著眉毛問:“你說清楚點,我怎麼看不著?”

季子白自上而下地看著他,緩緩俯下身,伸手一指:“那裡。”

恰好此時人魚在水裡翻身,一條優美的湛藍色魚尾從視線中劃過,尾鰭曼妙,鱗光閃閃,哪裡有傷?還致命傷?

壓根沒那回事兒!

“季教授,你該不會這兩天海風吹多了,眼睛出問題了吧?我看這條人魚——”

什麼破教授連這都能搞錯?!

害他火急火燎跑過來,生怕趕不上救助。

原本就不喜歡這位教授,半夜三更又鬨這麼個烏龍,Paul一肚子怨氣有待發泄,錯過人魚充滿暗示性的眼神。

危險。

薑意眠張口欲提醒,但季子白更快地將掌心貼上Paul的後腦勺,猛地用力——

砰的一聲巨響!

Paul反應不及,額頭好死不死地磕到礁石銳角,劃開一道狹長的口子,鮮血涓涓溢出。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你,季——”

砰。

季子白又摁著他的腦袋,狠狠砸上去。

Paul生得健壯,肌肉結實,之前一路跑過叢林沙灘,翻過礁石,全程臉不紅氣不短,隻稍微喘了幾口氣而已。

他一向為自己的體能而自豪,瞧不上這位愛擺架勢卻弱不禁風的青年教授。

可當下他雙手撐在兩旁,分明已經使儘全身力氣。

肌肉充血發脹,連粗壯的青筋都一根根爆起,竟還抵不過季子白的壓製,被迫撞上堅石。

砰!

疼痛感混著憤怒一同鋪天蓋地地襲來。

Paul瞳孔驟縮,意識到一個事實:“你這個叛徒!你根本就不是——”

砰!

“不,不是叛——”

砰!

“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