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日子過得相當平靜。但是,暴風雨來臨之前,往往就是平靜的。
一個被命數拋棄的人,絕不會認為能自此安逸。
從十八號那裡收到的消息,說是白雪已經借機巧遇了華箏幾人,另外他已經遷重心到建康了。
疑人不用,薑晨已經給他他足夠的好處,他若有自知之明,自當為他好好辦事。
若是他生有二心,對於薑晨而言,也不過就是失去了一個中原武林風向標罷了。
當然,他最好不要背叛。否則無論如何薑晨也會找到時機好好收拾。
十五圓月,夜色涼薄。
是人有離合,是月有圓缺。
薑晨坐著輪椅,望著那樣深沉的夜色,一時無言。
他自當無言,與他有言的人,早已經湮滅在時光中,再尋不見。
當一個曾經善言的人無言的時候,那這其中必然發生了許多外人難以得知的東西。
因為無人得知,所以無人了解,所以無言以對。
周圍樹影幢幢,涼風從葉尖掃過。那一片黑色中,隱藏著許多不速之客。
善意又如何,不速又如何,對於即將步入屍體行列的他們來說,都是沒有分彆的。
有人提著紅色宮燈蓮步輕移過來,披了件白色狐裘給他。
白駝山莊之人都知莊主少主都喜愛白色。
明明是善於使毒心狠手辣的人,卻喜愛著白色。
有人曾說,身處黑暗的人,往往更向往光明。也許像歐陽克這樣的人,心裡也是有向往的光的。所以他喜歡白色,純潔的,無暇的白。這樣的他,不是傳聞中的那個白駝山莊的少主,而隻是喜愛白衣的歐陽公子。
可是,作為薑晨,他又喜歡什麼顏色呢?
好似沒有喜歡的色彩。
他已經不太去喜愛什麼。他的歡喜早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不知道丟棄在哪裡了。喜愛的東西,往往成為一個人斬不斷的牽絆,一個致命的弱點。
薑晨他,應該是不想再背負弱點的。
涼風吹過,他終於轉過臉去看她,相當確定的喚出她的名字,“……牡丹?”
寧靜的夜,美麗的月色下一位麵如皎月的清冷美人。
她微微一拜,臉上笑意比人看起來還更美好,“少主,莫受涼了。”
薑晨收回了視線,他望著那片黑暗,又好似沒什麼入眼。他不言不語。
牡丹笑意微僵,她走了兩步,腳下一滑,驚慌而又十分有分寸地直直向薑晨懷中撲過去。
好似風大了些,吹的林木間的影子搖搖晃晃,發出些許窸窸窣窣的聲響。
寧靜的氣氛不再寧靜。
明裡暗裡的人都為此緊張起來。
但其實直麵的人卻並不緊張,他不緊張,甚至冷靜自持的叫人難以置信,抬手正好扯住她特伸過來的手,手腕一轉,毫不猶豫摔了人出去。此時,他麵上才露出幾分煩躁之色,“腿腳正常,卻連路都走不穩,你就不必呆在這裡了。”
牡丹旋身,借力站住了腳,麵上立時露出幾分惶恐之色,紅色的宮燈落在地上,火焰就熄滅了,她噗通拜倒在地,“往少主饒恕。”
薑晨沒有回答,轉著輪椅回了房間。
他抖了抖衣袖,上麵有些許紫黑色的粉末落下來。
原本打算跟他們慢慢玩,既然某些人急於尋死,那就成全他們了。
他喚來了那四個影子。
……
歐陽克之前的那把玄鐵折扇已經不知從哪裡丟掉了,也許是掉進了汪洋大海中,薑晨也一直沒有在意此事。總歸他不常動手。白風重新拿了一把折扇遞給他的時候,他其實還詫異了一瞬。
白風臉色微紅,“少主,如今形勢險峻,少主不能沒有武器防身。多日不見少主折扇,奴婢擅作主張,此物雖然比不得莊主特意打造的那一把,但應付宵小尚可……”
薑晨接過扇子,打開一看,近乎與從前那一把彆無二致,但見她的表情,似乎有哪裡超出了他的預料,這種不可控的感覺讓他眉尖一蹙,頓了一會,還是道,“有心了。”
“少主喜歡便是。”
白風笑意嫣然,缺依舊是謙恭的模樣,她一直是一副謙恭的模樣,尤是在歐陽克麵前,小心而卑微的觀察著他的喜惡,為他打理好一切。
歐陽克指東,她絕不會往西。甚至歐陽克看上了黃蓉,她也能出手將人幫忙綁來。
一個謙卑的,為歐陽克而生的人。
薑晨能感受得到。
可是,那是為歐陽克而生的人,而並非他。
他是歐陽克嗎?
好像是……又不是。
歐陽克絕不會有歐陽克以外的記憶。
不會有薑晨有的記憶。
薑晨清楚這一點,卻好像又常常忘記這一點。
時間的流逝往往叫人忘乎所以。
……
他回來的生活看著是十分悠閒,白駝山莊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迫切之感。
傅長死了。
這是傅絕唯一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