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
濟南城的客棧。
作為名城之一的濟南,南來北往的人也是五花八門。同樣,這裡的消息往往靈通。
坦白一些來說薑晨並不想走過這裡,可世上的事情又豈能儘如人願。
這裡畢竟是姑蘇到京師的道路上的避不開的大城。
他當然可以選擇繞路,但薑晨一向不喜歡做無用之功。
又一味藥已經擺在他房中的雕花木桌上了。
是黑玉斷續膏的藥方。
當初要這藥方的成分,也隻是有備無患,難為他如今還能想起來。藥並非是珍稀的藥材,在這樣的世界剛好夠用,這也正是薑晨看重的緣故。
不過還算幸運,他製藥也沒搞砸。
生長相連的骨頭又被捏斷了一遍。不正的骨頭總是要想些許辦法矯正的。就像路上的石頭總要被清理一樣。
他的忍耐力往往讓人驚歎,這從他無波無瀾的捏斷自己骨頭就能看出。彆的人要下手將長好的骨頭捏斷,可不會像他這樣乾脆果決。
也許是因為熟能生巧?
雖然如今才距他來這個世界不過一月,但是無疑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那些斷掉的骨頭都長的整齊了些。
這些日子趕路,他也不過是用著一般的止痛和跌打創傷藥,聽不到那些令人厭煩的消息了,才想起來這具身體需要修理一下了。
他不太想剛活過來就因為身體原因再去死一次。一個死過很多次的人,往往比常人還更加惜命。死亡的感覺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回光返照,能看到美好天堂。
白楊綠柳是不知道他的骨頭被蕭十一郎打斷了,也不知道他的武功被廢了,因為他離開的時候,行動實在太過正常了,正常到讓除了出手以外的人都想不到這一點上去。
薑晨總是習慣於表現的正常。哪怕他不正常,他也會表現的相當正常。
事有反常即為妖。人總是對異類排斥,排斥,再消滅。
對這一點,生而為人的薑晨相當清楚。
無論哪一個城池,都會有一個最大的酒樓或是客棧,加上茶館和紅樓,這四類,往往是一座城裡消息最靈通,耳目最多的地方。
薑晨已身在這家客棧。
悅賓樓。
這座店位置也十分不錯,南來北往,所有要穿過這濟南城的人,都一定會經過這裡。
客棧外叫賣聲聲,小販書生豪俠乞丐,他們都從這青石大街上走過,偶爾隨著馬嘶會有車輪咕嚕嚕駛過的聲音。
這裡不同於姑蘇城,姑蘇城那裡,更多是小橋流水,畫舫竹舟。
薑晨坐在窗邊,目光漸漸從客棧外寬闊的街道移到那血色夕陽之上。
雖然顏色如此令人壓抑,但是,至少不是一片黑暗。
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誰也不會懂他看到了什麼。
樓下。
說書人已擺好了架勢。
他須發皆白,顯然年紀不小了,也顯然在這酒樓裡說了很多年了。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會出現在這裡,說上一段野史怪談或是江湖奇聞。
大堂的白胡子老人拿著醒木敲了一敲,他的孫女在一旁將家當都準備整齊。
這一聲清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薑晨也隨聲望了一眼,見此情景,又興致寥寥地轉過了頭。
有酒有菜有故事,江湖標配。
可論起故事,薑晨畢竟隨口就可以講上百八十個還絕不重複。
這時候,說書老人就開始講他帶來的故事了,“……上一回我們說到,風流俠盜蕭十一郎與逍遙侯的決戰,近來大家想必都聽說了無垢山莊的變故了,老頭子便不多言。今日我們所言,便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新的一戰!俠盜蕭十一郎與曾經江湖第一公子連城璧的較量。”
薑晨瞥了底下一眼,麵無表情的喝掉了麵前的茶水。他還以為能消停幾日……這個江湖,果然是天之驕子的江湖。走到哪裡,都是他的豐功偉績。
“啪!”
一聲清響,說書人放了手中醒木,激情澎湃地繼續講,明明年事已高,但一說起這些江湖之事,就紅光滿麵,好像他也曾是個大俠,親眼見證著所有風雲變幻。
“那一戰,飛沙走石!那一戰,天昏地暗!隻見連城璧使出他家傳的袖中劍法,一道如毒蛇一般的短劍從袖中的飛出,直直刺向蕭十一郎的胸膛!情勢萬分危急,此刻,他終於亮出了他手中的割鹿刀!那把舉世聞名削鐵如泥的割鹿刀!”
“……”
“一刀,隻用了一刀。袖中劍已斷成兩節,連城璧也已失敗。蕭十一郎打敗了逍遙侯,又揭穿了野心勃勃的連城璧的陰謀,是以如今武林還能平靜無波!真不愧是神兵利器割鹿刀的主人!”
說書人神秘一笑,“大家一定好奇為何風馬牛不相乾的兩人會有此一戰?”
這種套路客棧聽書的人早就清楚了!於是有人扔了銅板進他們的布兜裡,笑道,“你這老頭子在這裡幾十年了,還是這般喜歡吊人胃口!且說,那又是為了什麼?”
說書人白眉一挑,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意,“據說呀,那是為了我們濟南的寶貝,金針沈家小姐。”說到此處,說書人的語氣開始低沉,他歎了口氣,“唉,想當年沈家何等風光,沈氏夫婦對濟南又有何等大恩。沈小姐是何等妙人,無怪乎會引得兩位優秀之人爭奪。”
他這一頓一揚,語氣或深沉或激昂,人們倒真是聽得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