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烏雲密布。
淒冷卻光亮的月早已不見蹤影。
薑晨坐在爐灶前,披著鶴氅,悠悠地扇了兩扇子。藥鍋底下的火舌唰的漲了起來,映在他眼底,閃閃爍爍,讓人分不清他如今的心思。
藥鍋的陶蓋上的熱氣升騰。
不大的屋子裡彌漫著苦澀的草藥氣息。
一片寂靜,一時隻能聽到草藥沸騰時氣泡碎裂的噗噗聲響。
小四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後,握緊了衣袖,目光裡閃出幾分掙紮。
薑晨看著窗外陰沉的天色,忽道,“要下雪了。”
這不大不小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時,小四慌了一慌,一腳踩到旁邊的木炭盆上。她望著那灰塵四散的炭盆,怔了一怔,立刻做出一幅慌張模樣,“公子。”
薑晨微微低頭,好像全然沒有感知到身後的事,隨手又扇了兩扇,語氣平緩又確定,“是該下雪了。”
小四輕手輕腳地靠近了他一些。
薑晨道,“你可知道我為何會將你留在這裡?”
小四腳步一頓,乾巴巴地笑了笑,“公子此話何意?”
“……蕭十一郎應該到京城了。”
小四忽然沉默了一瞬。
薑晨又道,“即使女子身體嬌弱,路途難行,也該到了。”
沈璧君,即使有她拖累,即使有風四娘從中作梗,那蕭十一郎也應該到了。
早前聽說那幾人在打探他的行蹤,如今又近一月,無論如何,他們也該來了。
她的手中出現一道寒光閃閃的匕首,刺向背對著她的薑晨的後心,冷道,“那麼你也的確應該死了!”
但隻一眨眼,原本還在藥爐旁坐著的人已經失去蹤影。
小四一愣,背脊突然泛起一陣涼意,她頭也未回憑著直覺往旁邊滾了一圈,扭頭一看,床邊木棱上紮了一根亮閃閃的銀針。臉色當即青了,怒斥道,“陰險!”
薑晨已站在外堂茶桌邊,將手中的蒲扇放下,淡淡道,“風四娘。”
小四冷笑了下,將臉上的人/皮/麵/具扯下來,露出姣好的眉眼,“沒錯!是我!”
“蕭十一郎和沈璧君在一起。”
這兩個名字同時出現,風四娘麵上劃過幾分不可察覺的悲傷,但她很快就決絕起來,“算她有眼光!”
她看著薑晨,良久,目光裡流露出幾分不解,“我真不知道為什麼。”
薑晨淡淡道,“哦?”
“你看起來不像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你指的心胸寬廣是不計較沈璧君的事情?”
風四娘歎了口氣,“你知道我所言並非此意。”
“我不知道。”
“當初我們三個人一起喝酒,我甚至還同情於你。連城璧,你當真看不出來如今情形並非蕭十一郎所願。他也是痛苦非常。你不是也曾說過他並非有意?”
薑晨眉眼不動,“那……大概是騙你的。”的確是騙人讓他們降低戒心,不懷疑到他罷了,其實原主這一點做的,比之薑晨一向所作所為也不遑多讓。
“你!”風四娘氣紅了臉,“難道你就非要與蕭十一郎作對?”
“既然……”她想提一提沈璧君,但是看到連城璧漠然的模樣,她又將這三個字咽回了肚子。
可她又很想說,既然沈璧君不再愛他,又何必強求……
這些日子她也算看出來,連城璧過著這樣的日子,似乎還挺安然自得。他看起來已雲淡風輕,放下了一切,所以她一直沒有出手。但今日連城璧又想起蕭十一郎……
他既然已經安然自得雲淡風輕,為何還不懂恩怨兩消?
“作對?”薑晨眸底流露出幾分諷刺,很快又歸於平靜的黑暗之中,“若你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
“執迷不悟!”風四娘咬著牙,素手探入袖間,伸出時,一把銀針四散而出,向薑晨骨節之處打去。
薑晨隨手掀起桌布一卷,所及之處銀針儘數而落。
“這是……”風四娘一驚,“這是流雲飛袖!你為何會這武當絕技!”
武當?
薑晨將這兩個字在心間反複念了兩遍。流雲飛袖,這當然是花滿樓教的。那時候花滿樓還問過,天下第一劍客怎會想起學習這樣隻守不攻的招式。
薑晨所答不過是為了性命。流雲飛袖借用巧勁,以柔克剛,當然,附之內力,更為強悍。如今這具身體內勁已折八/九,以此接招恰為合宜。
他記得他還活著的時候,流雲飛袖並沒有其他人可以使出。如今,倒成了武當絕技……
也許是他死後,花滿樓將此傳授他人了吧……
紛雜往事從腦海中一竄而過,薑晨並沒有為此恍惚許久,他很快就回神過來,不鹹不淡道,“與你無乾。”
風四娘道,“不問自取,是謂偷!”
薑晨偏了偏頭,微笑道,“風姑娘不如將此話先教於蕭十一郎吧。”
若世上的人都有一個不可觸碰的逆鱗,那無疑,蕭十一郎就是風四娘的逆鱗。
她一向容不得彆人指責蕭十一郎。
縱然她與蕭十一郎此生無緣,但自家的孩子,也隻有自家能吵能鬨,彆人都是外人,外人不清楚蕭十一郎的好,所以也不能對蕭十一郎說三道四!風四娘是相當維護蕭十一郎的。
她也出手了。
十招無果。
風四娘望著薑晨腳邊被四散一地的銀針,吃驚道,“你不是已筋骨俱斷?”
“殺人,不需要筋骨。”
“莫非公孫鈴已治好了你?”
風四娘一想,這的確不無可能,飛大夫公孫鈴的醫術江湖聞名……隻是這些日子她在這裡,實在沒有看到什麼藥能對骨傷如此有效……
門突然被哢一聲踹開,青衣小童腳一收,走到公孫鈴身後,推他進來。公孫鈴麵上頗有幾分擔憂,蹙眉望著屋內一片狼藉,“連城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