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隻是搖了搖頭。
門外有人滿不在乎的喊,“紫胤老道長,你要的菜到了。”
紫胤開門走了出去,外麵站著個挑菜的年輕人,他的目光有些害怕,又有些厭惡。
紫胤隻是沉默著接過了他的菜擔子。
轉身走回道觀。
又千年了。
他每每一段百年,就要改頭換麵換一個地方居住。
在這樣修仙一道衰落的時代,活得太過長久,由他人眼中,已變成怪物一般的存在。
異類,其實並不受人歡迎。
這千年間,紫胤至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劍仙。他曆經人情冷暖,如今,卻隻能留在這深山道觀,孤寂地度過漫漫長生。
紫胤也曾清修百年,千年,他都沒有覺得這般孤獨過。因為那時候,他的心裡,有劍,並且為他的劍意而執著追求。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失落在時光的長河中,再也不複當初。
他的法力已散去七七八八,卻還能不死……
那是因為魂魄被拘束在這具身體裡,無法超脫。或者說……即使這具身體死亡,他的意識也能清醒的來支配他的行為……
較真而言,他其實已死過一次了。
那時候蓬萊沉入海底之時,他被海邊的漁民拉了起來。據說撈起他時他已沒有呼吸,但不久之後又活了過來……
又在路上,撿到了紅玉。可惜她已成為兩把劍,再也不能脫離劍身,成就人形。
在神隱之後,他竟還能一直活到了如今這個年代。
這是饋贈,還是懲罰?
有時候,紫胤也會想起那些古老的記憶。
他也會想起玄霄師叔,也會想起歐陽少恭。
這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可是偏偏出現了同樣的魂魄。
在蓬萊時,太子長琴說,那人去上天複仇。
在他走後月餘,天降流火,焚毀了當時各大修仙門派所有的靈氣。紫胤醒過來後,萬般不信,曾去親自查看,那些仙門焚燒之景,不亞於當初瓊華掉落的慘狀。
因靈氣枯竭,仙道已無處可求。原本的道家弟子,不少如肇其一般,紛紛下山,離開了師門。
時過一二百年,四處的仙門就已徹底失去了蹤跡。
直到如今,人們對於仙道存不存在都抱著一種質疑的態度。
若是當初,紫胤還能與這些人認真辯論劍意真意,修仙之意。
可如今,即使他說出來,又有誰人會信呢?
讓不信的人信任,是件何等困難之事。
紫胤是清楚的。因為他經曆過。他非常清楚相信那種類似天方夜譚之話所需要的魄力。
到如今,他才真正理解到薑晨的有苦難言。
那時候,太子長琴轉達薑晨的話,“……慕容紫英,你不是憂心逆天,總是天道忠實的守衛者?這一次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何為真正的逆天!”
當日情景依然曆曆在目。
紫胤望著那虛幻的高高在上的蒼穹,目光迷離了些。
那九天之上,已沒有當初仙人蹤跡。
改換天道?
人定勝天?
這就是他想讓他看的?
縱然他法力高強,妙法連連,又善利用外物,可歐陽少恭之體,畢竟還未真正超脫凡道。以凡體與神相鬥,如此強行借用超出能力的外力,難道不會消亡嗎?
為何,他就非要將一切都做到這種兩敗俱傷的地步?
為何,不能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彭城。
路邊站著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人。那頭發雜亂的半遮住臉,看不清原本模樣。
來往路人不由自主就繞開了他。
一個白衣青年悠悠地走過去。
那乞丐一般的人眼神一亮,仿佛終於等到了救星一般,大喊道,“飛蓬,飛蓬,快,速速帶朕殺回天界。誅滅那肆無忌憚的怨鬼!你是天界第一神將!”他眼睛一轉,跑到牆角拿起一根樹枝,“給!飛蓬大將軍,這是你的鎮妖寶劍!拿著!你是南天門的守衛者!你要肩負起你的責任!快快把那孽障打出天界!”
“他竟敢毀掉你的戰袍!”
那清俊的年輕人雪白的絲質長衫被他抓了兩道黑印子,偏生一時掙脫不開,無奈道,“老伯可是也認錯人了?您看好了,我叫古月歌,可不是什麼飛蓬,飄絮之類!”
那臟兮兮的人激動道,“你就是飛蓬!朕不會認錯!你就是飛蓬!”
“……”年輕人無語了,“老伯,能不能現實一些?你莫是不茶館神話聽太多了?”
“放肆!”
“……”
“你敢對朕無禮!”
“……”
朕?
神界大將軍?
南天門?
當真不是拿他開玩笑的嗎?
事實上,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碰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老頭子。
上一次去柳城,那城守也是如此古怪,拉著自己喊飛蓬……還說什麼他要是不救他,伏羲就又要消散一些了……
至於上上一次……
說多了,都是淚。
青年暗自納悶,莫非他最近運氣不好?還是說生意上的仇家想要以這種方式擾亂他的心態?
他終於拂開了拉著他衣袖的手,身邊侍從便擋住了這瘋瘋癲癲的人。
看他走遠,那穿的破破爛爛,在眾人眼中瘋瘋癲癲,自稱天帝的人,眼神黯淡下來,“咚”倒在地上,滾了兩滾,狼狽不堪。
眾行人路過之時,不由會停腳對他指指點點一會。
“狗蛋,你可給娘好好讀書啊!你看,你再惹禍啊,以後就跟那個人一樣!沒出息!”
“娘,他好可憐啊……”
“什麼可憐!”
“唉……都是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