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三王遺風(三十四)(2 / 2)

薑晨騎的馬不是千裡馬,卻也不慢。不過半日,小牙子全然被甩掉了。

世途流浪中,薑晨鮮少有喜歡的東西,同樣,也鮮少有極端厭惡的東西。很不巧,這個孩子,卻算得這第二類的鮮少之一。

至於他跟不上之後是死是活……

像他那樣的人,沒有薑晨,也絕不會死去。

或是換一個人來,定會為自己有能力去拯救和挽回一些弱者的性命而喜不自禁,不會對這孩子放任不管。但是薑晨,他隻是認為,沒有必要。

救羊的人站在羊的立場上,因為羊是他的財富。狼吃羊損害了放羊人的利益,人才為羊出頭。倘使羊不產羊奶,不捋羊毛,那它對人而言,與狼的地位,就沒有分彆了。任生任死,人往往冷眼待之。

拯救蒼生鋤強扶弱啊……

無疑是個偉大的事業。

他從不否認這一點。大約,他也曾有過意氣風發之心,但那些少年意氣早已隨姓名掩埋沉寂。一個逆天背道之徒,不被蒼生的惡意折騰死已是大幸,何談拯救。如此對立之下,即便心中曾有再多熱血,也該被那些自以為是卻如狂風暴雨席卷不停的尖銳刻薄的話語,兜頭澆滅,反複之下,熄的一乾二淨。

活的愈久,看得世事愈多。才覺得少年熱血,終究是凜凜風中池塘的水,瞬間的狂風過後,就連浪花也翻不起一層。

即便披著年輕的殼子,也改不了他的腦子裡裝了不該裝的東西的事實。一人要一世平靜何等困難,當這一世一世的混亂累積之時,生的平靜都變成了一種奢望。

他隻覺得心中涼風,從來都沒有一刻停息。

世上有人掛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口號去做壞事,也有人打著懲惡揚善普渡世人的旗幟去做好事。

所謂好壞。

最初之時,他接著所有人眼中滿身罪孽不可饒恕的軀體,心中也以為善良正義就是善良正義。即便他本人稱不上善良正義,但也半分不想同邪魔二字沾邊。他同正常的所有人一樣,怨懟著軀體原主的不對,萬分想要撇清那些莫名其妙來自意識和軀體兩方不同的關係。且為此百般努力的解釋,都無人相信。千年囚禁,接受那裡弱肉強食的法則。後來想要肆意妄為,卻還是被塵世牽絆拘束。

要一個人接受另一個人的命運,接受另一個人的記憶,接受世界對另一個人的既定的超越死亡的宣判,終究困難。

何況薑晨,較真而言,他本就不算個真正甘心屈就糊裡糊塗得過且過之人。

昔日他不願承認之時,無數人卻死死咬定他是合該天誅地滅之徒,如今他就直言,他從來都不是好人,卻有很多人對他說,啊~我相信你。你不像是那等滅絕人性之人。

這,是否是極度的引人發笑?

為何人總要在該看清之時視若無睹,在需要睜眼瞎的時候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看到真相。

莫不明白,世上十之八九的誤會,就在此一瞬?

一瞬眨眼而逝,根本無法挽回。

有個故事用來形容他的經曆並不為過。便是他本身的一世中,堪稱孩童科普讀物的一個寓言。魔鬼被封印在瓶中千年,第一次發誓,若有人相救,則極儘可能報答,那時無人相救。又過千年第二次發誓,給救他的人一百箱黃金。到最後,他變得絕望,他決定將救他的人殺死。

被稱之魔鬼又如何?最多,就是一邊殺人搶劫勒索撕票一邊與人笑意盈盈談經論道,他又不是不會。

自他表露出前往成都的意圖,路上障礙就多了不少。不曉得是誰怕見到誰。

對方顯然發覺焦冥無用,近日來的,是些皮膚紫青,麵目猙獰的屍人。

依著薑晨看來,類似苗疆蠱術控製。

五毒教也被卷進來了。

他的預料總是十之有九會準確。

這一點很快得了證明,有消息說,前些日子五毒出了一場叛亂。

叛亂的結果是,大長老艾黎叛逃。

中原得來的消息總是有些模糊的。

對於自稱五聖教的五毒內部弟子而言,這場叛亂也是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這兩年教主魔刹羅身體越發不好,再次好轉時,卻是性情大變,不複從前一心專於本族,晝伏夜出,對五聖教也不大關心,簡直如同練了什麼邪術。艾黎發現此事後,曾經規勸,隻是被魔刹羅喝退了。

魔刹羅本是親近艾黎大長老幾分,如今卻忽然與長老烏蒙貴更為要好,也不曉得兩人成日裡在謀劃些什麼。艾黎總是被排除在外不明就裡,仍隱隱覺有風雨欲來的危險之感。這種感覺,在日前南詔大軍從山外經過之時,就更深重了。

五聖教遠離中原已久,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如今要戰亂了,他唯恐此處安寧,也要被打破。

艾黎對魔刹羅百般規勸,但是一向與他好商好量的教主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愣是不改信任烏蒙貴的心思,放任族中事務混亂。

魔刹羅對烏蒙貴近乎要言聽計從,艾黎深覺如此下去五聖危矣,決心要與烏蒙貴拚死一鬥,哪怕觸怒教主也在所不惜。不過他的計劃還沒踐行,被先發製人了,烏蒙貴令人前來誅殺他。艾黎隻得攜帶一部分忠心部眾逃了出來。

蜀川的山一向都多。

風景也一向好。

如今寒冬將近,卻仍有鬱鬱之色。行於其間,是個人都似乎要為著蒼茫無儘的山河而沉醉。

薑晨過路之時,神色平淡無波。

他本該為遊於山川而驚喜,但,似乎,看的,厭倦了。

無論滄浪般的綠林,烈火般的紅葉,又或是山河社稷,對他的吸引力,也一降再降。降到如今,他的眼裡,都容不下這些東西。

山間古道悠遠,林木深深,黃葉飄搖,馬蹄落下之時,都悄無聲息,待再抬起,厚重的枯葉又蓬鬆了起來。

這本是極為寧靜之景。

但就此刻的薑晨而言,不算寧靜。隻因……他又聽到屍人聲音了。

那些麵目猙獰的傀儡屍體擾的他頗為不耐。

這大約算得第三波了。他走的不算是官道,即便惡人穀的人也總是抱怨不能聯係到他。但暗地裡的人,似乎對他的蹤跡一清二楚。

總是恰到好處的埋伏。

雖無傷大雅,卻讓人不勝其擾。

他的衣衫依舊纖塵不染,人也依舊清貴出塵,但見得那群從密林中追出來身影隱約皮膚青紫的毒屍追著一小簇人又來擋路之時,語氣漸近陰沉,“讓開。”

臉上輕輕淡淡的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屍人當然聽不懂他的話,即便能聽懂,想必反駁薑晨的,也不會是好話。

這些屍人是烏蒙貴派來的。近些日子艾黎等人與其交鋒,看出烏蒙貴動了禁忌秘法,依著五毒禁典煉製毒屍,讓其武力大增,還有傳染性。這一路追來,毒屍的數目越來越多。

非常不好對付。

逃亡之中忽見麵前的黃葉小道一個白衣人騎馬悠悠而來,明明看到那些毒屍,卻也不曾避讓。

艾黎見他裝束,當即果斷的換了中原話大喝一聲,“年輕人,快跑!”

繼而眼睜睜看薑晨身影一花,從馬上失去了蹤跡。白衣已落在毒屍之中,手中赤色一閃,周圍飄落的葉也仿佛感受到了一些溫度,呼一聲自燃了。

他手中握上一把劍,形製奇特。隔的很遠也能感受到那種極熱的火焰之氣。

看來是個修習陽勁內力的高手!

艾黎當即判定,繼而目瞪口呆的看著此人瞬息之間,捏住所有弱點,將那些屍人解決了,一劍穿心,好似捅豆腐一般簡單,心下一喜。等到看到對方的頗有些敵我不分隨意攻擊之時,又有些傻眼。想起打照麵時他口中極其冷淡能凍出冰碴子的“讓開”兩個字兒,極其明智地讓身後還在路上的人速速避讓到一側,戒備著,卻發現就那樣被對方當做空氣全然忽略。

他攻擊的,果然隻有擋路的東西。橫七豎八的一地膚色異常的屍體。

艾黎沒敢動作,看他殺人之時平靜無波的目光,打心底升起一種忌憚。

薑晨連眼神也沒半分波動,收了手,火焰倏忽熄滅,即便周圍滿是林木,那些火半分也不曾擴散開去。薑晨招了招手,馬兒極通人性緩緩的走了過來,靜靜跟在他身側。

牽了韁繩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Emmmm……又要考試了,大概不能多更……實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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