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晨靜靜跪著,垂首,這次看也未看他。
佛念?
這就是新的名字嗎?
佛念?
薑晨想。
世上最了解佛道的是他,最抵觸佛道之言的,也便是他了吧。佛念這個名字,倒是令人覺得意外的諷刺。
若這是鬼怪之世,不知道他麵前這具屍體的魂魄,這會是不是掐著他的脖子要他還回他的兒子……
也不對。他總是忘了,從很久以前到現在,他的意識存在就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
薑晨看著麵前的白布,麵無表情。
馬太守打到手心疼了,也沒見他吭一聲。想起來從前他打這個孩子的時候,他也是像個啞巴一樣不言不語,不說知錯,也不說改過。他就一直打,夫人就會來阻止他,如今……他都有點沒台階下。
佛念是馬家唯一的孩子。他也不可能……也不可能……
想到這裡,他舉起的板子收了收。
薑晨似乎方才發覺一般,抬頭彎了彎唇,十分誠懇地感謝,“孩兒多謝父親不殺之恩。”
馬太守:!
“好好對你娘懺悔!”
他臉色鐵青,找到他確定安全之後也顧不得繼續與他爭執,扭頭拂袖,善後去了。臨走之前,對著門口兩個小廝吩咐,“禁閉三日。就讓他就在這裡好好思過,不許吃飯!”
薑晨聞言,也一動未動。半晌,才對著麵前的屍體,才想起正常的旁觀者應該有的態度。
稚嫩的童聲在一片寂靜中響起,帶有些許感歎性質又似乎平靜無比的憫人語氣在這般場景下隱隱令人頭皮發麻。
“哦……真是太可憐了。”
薑晨彎了彎腰,伸手輕輕捋平了屍布的邊角。
窗外投落進來的陽光漸漸變得泛黃,背著門,年幼的孩童臉上的光影也漸漸同時間消失,昏暗。神情模糊,不可辨析。
直到月色投落,背影陷入一片黑暗中,他正跪於原地,攏袖之時,姿態平靜,竟隱隱有幾分安寧和莊重之意,就此一動不動。
即便麵對著一具屍體。
即便黑暗,也沒有黑暗。
即便陰森,也沒有陰森。
……
時間一晃而過。
馬太守聽家中丫頭說過了,夫人……她沒有避開孩子。
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麵前……難怪他躲在櫃子裡……
難怪……
馬太守站在那扇門前,抬手之間,又停下來。不對,難道還要他對一個總角幼童道歉?
馬太守皺了皺眉。對著門哼了一聲,又轉身嗒嗒嗒有意踩重了兩步。
門裡毫無動靜。
薑晨聽到了,眸光掃了一下,全做不知。
馬太守隻好拉過門外一個小廝,冷臉吩咐,“他還沒出來?”
“老、老爺……這,公子的脾氣……”
馬太守皺眉,回頭喝了一句:“佛念!”
過了不久,門輕微的哢噠一聲打開,一個麵容顯得有些消瘦的孩子扶著門框走來,站定之後,就鬆了手,穩穩當當地站著,一副乖乖巧巧模樣。
“父親有何吩咐。”
也許是不同於前日,又變得恭謹的態度,馬太守看著他,態度柔和了些,微微歎了口氣。
“過來,去用飯。”
薑晨頓了頓:“父親,母親過世,按照禮製,孩兒理當……”
禮製……薑晨想了想,覺得自己這個詞語說的實在令人開心。
馬太守微微皺眉,不耐地打斷了他的話,“已三日了。”他如今不過七歲,三日……沒暈過去他覺得已經足夠毅力了。
“……三日?”
的確。三日不食,三年之孝。雖說他目前距離落冠尚有一段時日,不必完全按例,世事對於幼童也往往……
薑晨想到不太苛求四個字的時候,抬頭看了馬太守一眼,後半句立刻被腰斬了。
馬太守自顧自道,“四日之後便是你母親出喪之期,到時你務必表現好些。”
表現好些?
不知是哪種意義的好?
薑晨恭謹又客氣,一副聆聽聖言模樣,“是,父親。”
馬太守哼了一聲,有些冷淡的說道,“死也要死的有價值。”
“佛念,聽著。務必要利用一切讓自己的處境更好!如有能力,務必一擊必中,切不可心慈手軟。有些事情無論你心裡作何想法,但明麵上一定要溫和大方。無論你做了何事,都務必要讓自己時時刻刻受人擁護和讚美。這些事,還要我教你?”
是的。擁護和讚美。隻需要讓非擁護和非讚美全部消弭。
薑晨忽而問了句,“即便是養育著孩子的母親的遺體嗎?”
馬太守冷眼甩過來,“婦人之仁。”
“如果你的母親知道自己的死可以為你帶來好的名聲,她也一定會很甘心。”除了為馬家留下了佛念這個孩子,家族衰落的楊氏對他馬俊義而言,再沒有其他用處了。
他停頓了下,有意識地問他,“佛念。你難道不為母親的死而覺得難過嗎?”
“……”
“你不必要做什麼。隻要把你的難過表達出來就足夠了。”所有人都會知道,馬家的孩子,是個孝子。百善孝為先,隻要他孝名遠傳,日後還有他這做父親的給他鋪路,何愁比不上彆人!
他的眼睛裡,完全沒有那具屍體一絲半點的地位。
薑晨看到了,也不置一詞,拱手應下,“是。”
作者有話要說:07梁祝為主謝謝,喜歡馬文才謝謝
不排除夾雜民間傳說的可能
男主為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