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二)(1 / 2)

到出喪之日,馬太守似乎終於意識到了死亡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情緒低落了許多,也沒有更多心情去指教薑晨所作所為。

暮春細雨,柳色初新。

薑晨一身孝衣,站在石欄處,看著庭院間處處黑白慘淡,神色無悲無喜。

他參加過許多葬禮。有他自己的,有彆人的。久而久之,都已經習慣這種愁雲慘淡的色彩。

唯一不同隻是,頭一次參加陌生人的葬禮,還被要求表現地悲痛一些。

他隨著隊伍去了一趟,說是要表現孝心最終也隻是不逾矩。走了過場一般。

馬太守沒有對他說好,也無不好。

薑晨其實不想真正關心他的喜好。若他有心,他自然可以關注一二。薑晨又非常清楚,他是這具身體血緣上的父親,但是,他卻隻是他這千萬年間過客而已。最終,最終什麼也無法留下。

這場雨綿綿不絕,洗儘鉛華,又近七日未見天光。

人死如燈滅,風過不留痕。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一個女子的生死,算不得大事。

馬太守依舊是太守,從早到晚處理著杭州所屬大大小小的事務。薑晨也如原主所做的那般,學文習武。一個人的死去,對這個家庭,似乎毫無影響。

隻是馬俊義再也沒有帶過女人堂而皇之的在家中行走。如今,其實也無人關心他會否另有新歡,也無人在意他會否有其他子嗣。

至少薑晨不會在意。

天光初亮。

薑晨收拾妥當,拿起據聞是原主最喜歡的那把弓,去了武場。

箭已上弦,腳步微退,手指鬆開之時,箭離弦而出。

“鏗”一聲,正中紅心。過了一會兒,也許因為年幼手勁不足的緣故,箭中靶之後,顫了顫掉在地上。

弓弦嗡嗡作響。

薑晨拉弓,又射出十箭,中心之後沒再掉落,他放下長弓,對著一邊匆匆趕來的箭術老師符合禮節的答道,“吳教習,今日的任務完成了。”

“啊!是,是的。公子。”他看到了。十一支箭,全都中了。

薑晨退了兩步,微微點頭,“學生告退。”

他回身走向屋中,吩咐管家,“請孫先生過來。”

這數日相處,馬壽已經完全了解此言之意。請先生過來=我要完成任務=我要出門。

完全是光明正大應付差事的背書習武然後打算自己離開。

其實,公子他一定還是在怨老爺。去年禦射大賽失誤,公子大意輸了比賽,老爺聽聞後,非常生氣。盛怒之下要罰小公子,他戒尺打的狠,夫人攔阻,老爺一怒,無意打翻了茶盞,熱水濺到夫人臉上,後來醫治,卻留了傷疤,容貌儘毀……

自從送走了夫人……小公子他就一直不想留在家中。每日大清早就認真(拚命)地完成教習,隻要有時間就立刻出門,很晚才會回來。

他是在避著老爺吧。

畢竟,如今老爺再生氣,卻再也不會有那個溫柔的夫人護佑著他了。

明明世家子弟,日子卻也如此難過。

還不知道老爺會不會續娶。若是日後馬家有了新夫人,小公子的日子,恐怕就更難熬了。

眾人為此歎息。

果然,抽完基礎的千字文,薑晨送走兩位先生,扭頭轉個方向就出去了。

馬壽跟著他,慌慌張張問,“啊,我的小公子啊,你這是去哪啊!”

薑晨漠然回了一眼,表現得冷淡,“你的任務,不包括探聽我的打算。”

被馬太守仔細叮囑過要注意安全的馬壽:“……”

青石板的路麵上,人來人往。江南依舊寧靜,煙波浩渺,畫台樓閣。此處,尚未被戰火波及。

薑晨又去了橋頭。事實上,人魚混雜之處,總能得到些許特彆的消息。

譬如說北方五胡亂華後況。

薑晨原本隨意接了竹筏,最終被管家遷到畫舫上。

他也無心在意。

總歸而言,這對他而言,隻是大船坐十人小船坐一人的區彆。

他們隻是不敢讓他一人待著罷了。

一路到明月橋時,人越發多了,熱鬨非凡。

畫舫忽然磕了一下,停了下來。

薑晨抬頭,自船尾一望,看到對麵木船上站著個中年人。還未出口,管家已經出了船艙,端出了馬家慣有的淩人氣勢,“哪家的?沒看到我們馬公子……”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態度。他們有底氣。因為整個杭州最有權勢之人,就是馬太守。

“管家。”薑晨喚了這麼一句,聲音不大不小,馬壽正好可以聽到。他心頭一跳,低眉斂目退了退。

對麵毫無猶豫就道歉了,完全無視了馬壽,對薑晨道,“對不起。船速太快了,還望小公子多多包涵。”

薑晨轉回頭,淡淡道,“無礙。”

“哎?哦。”對方彎腰查看了下,無心歎道,“船又破了。”

馬壽見對方如此,心氣當即上來,不由分說斥責,“怎麼?撞破了船道個歉就完了?我家公子沒事,要是傷著了你的道歉值幾個錢!”

“哎?你家公子還沒說話,就你急著投胎啊!”對方皺著眉,扭頭對著船尾的薑晨大聲喊道,“這位小公子,你就不……”管管你家的下人。

薑晨收了腳邊彎弓,整理好懷中的長箭,麵對他人將要出口的責問,作為一個不足七歲的稚子,顯得過於平淡,他回答的語氣穩重而毫無不安和局促,“我為何必須要管。事實究竟如何?你我心中有數,何必要我點明,令人難堪。”

“……我們都已經道過歉了,你們還想怎麼樣!你都沒道歉!”

“若船是我撞的,道一聲歉自是無妨。非我所為,何談歉疚?”薑晨笑了笑,明明說的雲淡風輕卻又莫名顯得有些強硬,“為莫須有的罪名負責,那可不是我的風格。”

就是這般……就是這般為了自己的名聲,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到他頭上。好……真的好啊。果然是到哪裡都不曾變化。

“庾易,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船艙裡一道蒼老卻並不羸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過是個孩子。

薑晨為此而笑。聽起來的確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薑晨牽了牽管家的衣袖,也歎了口氣,以一種寬宏大量的語氣,“管家。不過是個老先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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