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五)(1 / 2)

杭州太守近一年來政績十分不錯,斷案入神,執法嚴苛,以至如今杭州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傳入朝堂。

王謝二氏不約而同對此不置一詞。

杭州的百姓都知曉太守家的小公子聰敏非常,又生的可愛。鑒於太守的豐功偉績,杭州城的百姓們對他表示了一致的喜愛。另外,太守家中公子有位書童……大約是書童,生的是一表人才。每逢挽蓮有事踏出馬府,便少不得男女老少有意無意圍觀。盛況堪比昔日潘嶽出行。

凡是請受教習之人,對這個短期的門生還是讚口不絕的。那個禦射大賽輸了的孩子,似乎被人遺忘了。沒有人說他不好,而一年之前說太守續娶之事的,到底沒有成。

薑晨往那裡一站,馬太守被人動搖的心思就立刻安定,甚為有效。

之前他對馬太守說過一次,“關於父親家室,孩兒本不該多嘴。可父親如今獨居,想必少人照料,若有看上眼的,不妨抬人進來。孩兒並無任何意見。”他要納妾自然不必經過薑晨,但若要抬一個繼室,那還的確需要薑晨點頭。

他對馬俊義說了一遭,自認他這個孩子做得足夠體貼周到,所說字字無一不是出於肺腑,沒有更加真誠的了。第二日,馬太守就將馬府整治了一遍,言說誰要在小公子麵前說些廢話,就逐出府去。叫薑晨一陣莫名。他多年以來,所說彆有用心之語可謂數不勝數,難得“誠心”一次,卻讓對方想多。真不知是他多年的虛與委蛇讓他的誠心也變得不可信,還是說他的可信度終於在這種小事上也變得低了。

年春,三月。楊柳依依,曲水流亭。

薑晨牽著馬太守送來給他同樣年幼的那匹寶馬,如他所願,去了尼山書院。

顯然,梁祝那兩位正主還未到入學年紀。

難得沒有與正經的人世閃光點對上,薑晨卻絲毫不覺,他的日子真的能夠如此平樂。事實上如今世事跌宕,比之商周宋金之時不遑多讓。燕與晉明裡暗裡針鋒相對,戰事可謂一觸即發,北地流民紛紛南移,杭州距建康不算太遠,一旦戰起,馬府想必不能置身事外。

挽蓮代替了馬壽的兒子,跟著薑晨過來。

之前薑晨問他,是否願意與他一起認真學習。挽蓮堅定拒絕,“公子,劍靈更喜歡劍訣。”何況他活了這麼久,什麼詩書禮義樂的經書沒有見過,為何還要在人族的學堂學習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此屆尼山學子並無性格太過意外之人。

唯一特彆,是謝氏的姑娘進來學習了。

謝道韞。

薑晨是另外過來學習的,年紀比同伴之人小了許多。此屆尼山書院學子已相熟一年,薑晨進來之時,眾人都有些抵觸。

薑晨對此不以為意,生活規律依舊。

不過,他倒是並非此屆第一位被隱式孤立的。前頭還有一位學子,名為謝道韞。

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名載史冊的女子。

她是謝氏之女,叔父官至宰相,要來此學習,家族顯赫。眾學子雖說不服,卻也不敢真的使些手段。雖有孤立,也有巴結。

打的算盤頗為明顯。

凡入書院者,大多是有心入仕之人,若是能得宰相的侄女青睞,仕途想必光明一片。

薑晨因為皮相幼稚,身高過低,在不少人眼中極為榮幸的坐在第一排。旁側另外的單桌,便是那位才女。

對眾人禮貌性的招呼了下,便坐下了。

夫子說些什麼,隨意入耳,卻也不曾在意。

他來此處,不過是馬府主人的意願,說要多麼求知若渴,那真不見得。

於是,等幾輪提問過後,薑晨穩若泰山巍巍不動的態度和從沒抬過一次的手終於讓夫子看不下去了,隨口念了一段,“紂作炮烙之刑。王子比乾曰:“主暴不諫,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見過即諫,不用即死,忠之至也。遂諫,三日不去朝,紂囚殺之。”繼而,“馬文才,此句是為何意?”

紂?

剖心此事,他好像有些印象?

不過他本人並沒有像帝辛那般好奇所謂七竅玲瓏是何種模樣。

薑晨微微垂眸,掩過思緒,記憶中關於此事的片段漸漸清晰了些,想起那時比乾言語極為正氣視死如歸地說些王殘忍暴虐迷戀妖孽商湯必敗於帝辛之手的話。他站起身,從舊時記憶脫離出來,看著麵前的課本,知道自己的的確確已經不再被稱為紂,神情淡定語義清晰的回複,“帝辛立下炮烙之刑。商臣比乾說,王殘暴而臣不出口勸諫,不算忠臣勇士。我必須要見他上諫,即便無用為此而死,也算是儘忠了。於是上諫帝辛,死諫三日。囚。死。”

“嗯。不錯。”先生撫了撫自己的胡子,“以你之見,何為忠?”

這倒讓薑晨有些停頓。他畢竟更擅長回答何為奸。

聯係到這位夫子喜愛指點江山自認心懷家國的脾性,幽幽一句,“北伐為忠,偏居為奸。”

夫子神色一緩,顯然為這一句豪言而覺甚是欣慰,感歎,“不錯。不錯。若人人有此覺悟,何愁不能驅逐韃虜重返中原。我等入書院修習,所求終不過忠君報國爾。”

“看來你認真聽了課。”夫子低頭看著他,又問,“可方才其他學子皆踴躍回答問題,文才你為何一直沉思不語?”

薑晨麵不改色,全然未將自己走神無心之事放在心上,答,“回先生。學生初來,以為自己學識尚淺,自當要先聽各位同窗高見。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在沒有準確的答案之前,怎可輕易回答。麵對問題,試探得出的答案並非是最為準確的答案,隻是對方想要聽到的答案。學生以為,真正的答案因人而異,不可一語斷之。”

先生怔了怔,握著書卷笑了,“那文才你說說,你方才的答案是你心中所想,還說夫子我想聽到的?”

薑晨道,“方才學生所言,是一般問題的解決之道。但世上總有些問題非同尋常,夫子所問,是治國之道。此言出自,時七國亂局,秩序混亂,自當要以不要的手段解決不安定的因素。此言並非我心中所想,也非夫子想聽的。此是當時的民眾心中所想。”

先生點了點頭,“不錯。坐。”

薑晨便坐下,翻書無言。

眾生時不時看他一眼,左右竊竊而談,若有所思。

……

“好。本課就此結束。放學。”

先生一出此言,在座學子們當即抱著書,蜂擁而出。

薑晨收的慢,背著要走時,謝道韞忽而出聲,問,“你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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