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世上真的存在求而不得之物。
可他想要的,終有一日,定要得到。
前方很快傳來消息。
朝廷歡欣鼓舞。
第一日,蘇瑾舌辯之才,不過一炷香時辰,秦使王邵豎著進來,躺著離開了。據說當日蘇瑾踏進門去,便是一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孝仁義之理,兩人分辯,王邵略遜一籌,最終氣到吐血,被軍醫抬出了主殿送回秦營。
又過七日,王邵昏迷,秦主將慕容欲渡淮水,晉兵將散亂,提心嚴陣以待,唯參軍教習穩若泰山。是日,天公不作美。天陰驟雨,淮水泛濫,兩岸不能通行。
十五日。北府兵暗渡淮口,地利天時,引淮水漫灌項城,大破秦軍。
風聲未流露之前,晉庭轟然。言道漫灌項城此舉慘無人道,草菅人命。
直到又三日,提前得到消息逃離項城隱匿山陰的百姓悉數歸於北府軍,諸類言語才漸漸停息。無論心中所思所想,廟堂中也不得不一致的讚揚北府軍殺伐果斷,凱旋而歸。
問說此計誰出?
杭州馬文才。
以八歲稚齡,收北府左翼兵將,領鎮北將軍職。
你的手上遍布鮮血。
終究不過一句話而已。
……
夜色漸深。如同世間曾有過的千千萬萬月夜。
挽蓮站在角樓鬥角處,手中捏著虎符,有一下沒一下掂著,半分沒有看重一個十萬兵馬調令的意思。
過了會,他停手,也不知從何處拿出自己那把挽蓮劍,反手甩了劍花,劍光在近乎藍白的月色照應下顯得極為清寒。倒映在劍鋒的瞳孔,一片清透的藍色。他臉上也不似白日那般無所正形的模樣。若不說來,都要覺得那是完全不同的人。
薑晨翻身躍上去時,挽蓮有所察覺,將手中虎符塞進腰間,持劍拱手一拜,“公子。”
所表現,又是一番漫不經心不羈模樣。
夜色黯然,月於雲霧,明明滅滅看不真切雙方所思所想。挽蓮隻看到,那雙瞳仁,映著那些微的光亮,清亮而無情。
挽蓮莫名生出一種心虛之感。想了想,又發覺自己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可心虛之處。
“既然跟著他,可知我的身份。”
挽蓮:……
越倒黴的就是了。普天之下最不佳的軀體。
薑晨看的出他的意思。
與世人為敵。
換得一條性命,付出所有聲名。
“此生此身,倒是特彆。”
這一句,說的頗有些意味深長。
看到他的笑,挽蓮心裡都是一跳,猜不透,摸不準。若說世上最了解公子的人,哪怕是前主人或說前主人口中的妹妹,恐怕也比不得他這一劍靈。按照薑穆的說法,他所表現出的這部分性格與多年前的公子並無差異,他可以揣度到大部分公子未曾表露的想法。
但其實,人性又豈是單一不變的。決定一件事的因素很多,並非性格。若僅僅由性格決定,上一世也不會在他身上又出了那麼大的差錯。
薑晨彈了彈衣角的塵土,目光沉寂,落於極遠處無儘虛空。神色從不像是八歲稚子之容。
夜中,唯聽得方林木中細微的蟲鳴。
薑晨看著他手中泛著微光的長劍,“是謂妖。”
淡藍色的挽蓮劍在手中漸漸消弭無形。挽蓮問道,“何謂妖?”妖?他還道己為神。
“於人,異於人。於鬼,異於鬼。於妖,異於妖。”
非我族類。
人世有些話,有理的讓人無法反駁。
挽蓮對他所言,都無從駁斥。話中之意,無非是要挽蓮注意收斂異於常人之處,包括那把本不該存於此世之劍。
自初始鋒芒畢露到如今善刀而藏,輾轉流離多年,他還是學會避免與世人交鋒。
無師自通。
內斂。
挽蓮似乎明白,為何當日這具軀殼指尖流瀉琴音,除動人外彆無異常。
挽蓮也似乎明白,為何有人究心而言並不似常人那般熱衷紅塵,卻始終未下辣手。
是友是敵,與他有關。與他無關之人,他也殆於牽涉。
人不會痛惡某些事物而進行全盤的摧毀,因世上,不能隻留下自己一個人。
世上所有苦樂悲歡,都是相互。
是人,誰都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