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十七)(2 / 2)

山長平複了下心情,應了她,“蘭兒。”看到薑晨,“文才。”

薑晨拱手一拜,“山長。”

見他也來了,王藍田神色變幻不定,氣焰漸歇,退了一步低頭不說話了。

山長:“文才對此事有何看法?”

薑晨:“文才淺陋。隻是如此情景,倒令人想起當初往事。”

當初。當初逐了人下山。

他的意思……

不會吧。

文才不像是如此嚴厲之人。

眾人見山長麵色異樣,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唯有王藍田看到兩人模樣,臉色瞬間難看下來,卻不敢出聲反駁。

若是兄長因著他一句話被趕下山,弟弟再因他一句話下山。到時王氏顏麵,真是不複存在了。

薑晨話鋒一轉,“事出有因。重罰倒不必了,不過仍需懲戒一二,就在後山藏書閣抄寫禮記。在此之前,還是令王姑娘為他們治傷吧。”

山長:……

果是官場中人。敲一大棒給一甜棗用的如此順溜。

擦了擦額角的汗,“文才真是周到。”

陶淵明與山長夫人在涼亭外東倒西歪的桃枝旁站著。聽他們講話,陶淵明微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悵然。

山長夫人見他並無開心之色,有些疑惑,“表兄,怎麼?文才處置的不好嗎?”

給諸位學子敲一個警鐘,又不至於處罰過重。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陶淵明搖了搖頭,“進退有度,膽大心細,待人處事又一慣溫和有禮。即便連我,都難以不喜歡他。正所謂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如此通透靈慧之人,世上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可是,越是表現的完美,越是……”

他不願再這樣揣測下去。

他皺著眉,轉身離開了這裡。

山長夫人要叫住他,卻不知該如何勸他留下。

翌日,陶淵明留書離去。

他生性逍遙,留在尼山已久,也該是離去之時了。至於尼山的學生們,書法文章更要靠個人琢磨,他能教的已教過了。問心無愧。

若非當時祝丫頭突然受傷,想來他也不會又留這幾日。

沒有禮樂及醫藥課,薑晨日常會到藏書閣去。

這十幾日,眾生對他的規律已摸了七八分。

怎麼說呢?新來的夫子日常:進餐,授課,藏書閣,進餐,藏書閣。

規律的毫無人性。

若是謝琰在此,恐怕還得加一句,還有個怪癖。這個人是隨時可以醒的,好像從來沒有真的睡過。即便你看他睡了,但一有不該有的動靜,他也能在下一秒睜開眼睛毫無情緒盯你一炷香。

大半夜。

太恐怖了。

……

當然,梁山伯對這位名聲遠揚的師兄還是很有好感。尤其是某一日他去交抄寫的禮記時,發現馬文才身邊摞了關於地理山川的典籍。聽聞他最常走的路便是京城到壽陽的官道,所去也僅有京城和邊關幾處。沒想到他對天下地理川流,也研究不淺。

梁山伯的父親曾是治水良臣,可惜在一次洪難中不幸去世。梁山伯秉承父親遺誌,如今也對水文頗有研究。之前寫的治水方略,經由謝道韞手轉達謝安,頗受謝安賞識。

他來詢問,薑晨自然不會不答。梁山伯以為他是對治水也有研究,不過很可惜,他看這些地理,關注的是將要到來的風雨。至於治水,左右不過所學觸類旁通而已。

轉眼又至尼山一年一度的狩獵大會。

梁山伯所在的一組,不出所料拿到了第一。

他們的狩獵方式十分的另類。至少,在薑晨眼中格外另類。

最後用籠子漁網牽了一串山雞野兔回來,還說明狩獵結束後要再放回去。

雖有悖狩獵本意,山長還是誇讚了他的仁心,言說山伯善良寬厚,連動物性命都不忍傷害,遑論於人,日後定是個好父母官。

於此對比鮮明,王藍田帶來的獵物死狀淒慘,數量不足,落了下乘。

若他就此平平靜靜還好,很可惜,他想不開。途中開溜藏在路邊的林木中,帶著狩獵所用的弓箭,先朝梁山伯射了一箭,又對著薑晨射了一箭。

前一箭命中目標。這後一箭,又紮回了自己身上。

梁山伯從馬上跌落下來時,眾生已一團慌亂。薑晨卻神色不動,捏住破空而來的第二箭,頭也不轉拂袖擲回箭來的方向。

林間一聲慘叫。

他翻身下馬,隻聽到人群中祝英台一聲聲哭泣,“山伯。山伯……”

眾學子圍著一邊,都不知如何是好。

薑晨麵無表情進去,乾脆利落拔掉了箭,鮮血噴湧而出。眾生看的一陣牙酸。

他從袖中拿出藥撒在傷口上,又撕了衣襟看似認真實則極為隨意地包紮了下。“不算嚴重。帶回去吧。”

祝英台看他下手如此迅速,未及阻攔,此刻臉都白了,再聽他此言,頓時覺得此人太過冷血無情了,“山伯都傷成這般模樣,你竟說不嚴重?!”

薑晨微怔,頓了會,“軍中傷患見得很多,因此……”他曾受過的傷,哪個不比這樣嚴重。既性命無虞,又談何嚴重呢。

梁山伯已昏迷不醒,祝英台已顧不及太多,她未曾聽說馬文才會醫術。因此此刻無論薑晨所言,都認定他是在說風涼話,怒回道,“你以為他跟你一樣嗎!”

薑晨斂眉,眼中劃過諷刺之意。

一樣?

他倒希望有人跟他一樣,好好體味這番輪回的滋味。

山長皺眉打斷已失去理智的祝英台,“英台,不要再爭執了。耽擱下去,山伯沒救了。”

祝英台這才讓了讓,大家抱起梁山伯,幾人奔馳而去。

山長看他們走遠,歎了口氣,“文才萬勿見怪。祝英台與梁山伯結為兄弟,感情深厚。如今山伯受傷,他也是擔心過度了。”

薑晨點點頭,平靜回答,“這是自然。他們的感情,的確令人讚歎。”

就不知,這樣的感情能維持多久呢。人對得不到的總是心心念念,對得到的又棄之如履。梁山伯與祝英台,讓他們繼續活下去,他們的感情是否也能繼續。

他拭目以待。

被遺忘在林間的王藍田肩頭,箭羽貫穿而過,失血過多昏死過去。秦京生得令將他抱上馬。薑晨走的慢慢悠悠,山長時不時瞥秦京生那方一眼,欲言又止。王藍田那一箭不虛,若非文才武藝高強,恐怕這會跟梁山伯差不多了。他又怎好意思讓他出手相救,連開口讓他快馬加鞭都做不到。

過了會,薑晨才似無意間發現了王藍田被找到帶在馬上,不再壓製馬匹,與眾人飛馳而去。

傷勢未妥善處理,想來這一路回去,右臂可以廢了。

王藍田成為七年以來首位被打包送下山的學子。理由:窮凶極惡。

自此,日子過得相當平靜。

對薑晨而言,那更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死寂。

說是並非大傷,的確並非大傷。王蘭說了,若非馬公子及時拔掉了箭矢,又上了藥,此刻梁山伯還不知情況如何。

待梁山伯轉醒,傷勢漸好,特意過來為此賠禮。

祝英台相隨在側。

薑晨看向他們的目光很有深意。

這總讓祝英台覺得,她的偽裝,早已暴露的一乾二淨。她有些怕這位夫子,沒有緣由。大家總說馬夫子性格溫和,博文廣知,很好相處。但祝英台總覺得那雙眼睛,一眼掃過去便可看穿人心底所有的秘密。

她很害怕。萬一身份暴露,她恐怕,再也不能見到山伯了。

聽說夫子在尼山設防時,梁山伯還有些不解。他覺得夫子有些杞人憂天。雖然部分地方聽說有流寇作亂,但尼山山下所住,皆是良民。他又何必如此不安?

拿著這般問題去問他,薑晨看了他良久,眼中不知是笑還是其他,讓遲鈍的梁山伯也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說話之時,語氣還如往常那般平靜且溫和,“梁公子可知,你們口中作亂的流寇,從前也曾是良民。”

梁山伯一時無言。

這是事實。他無從反駁。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好想讓阿晨和玄霄正麵杠一波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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