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齊前來之後,對祝英台與馬文才的相處方式甚為不解。
有如將軍之人,祝英台竟似對他並不喜歡。問她,她的答案竟奇異的與陶淵明如出一轍。究其真意,也是不真不喜。
祝英齊:……
他與馬將軍相識多年,馬文才一直都是如此性格,從未變化。秉性謙遜有禮,竟被小妹認為虛假,祝英齊也為他不平了,“梁山伯不也相差不多?英台為何不說他虛偽?”
祝英台眉頭一皺,“八哥你在說什麼啊!山伯待人誠摯,善良憨厚,二者豈會相同。”
祝英齊聞言,倒是哈哈笑了,“英台你涉世未深。不要以為聰明的謙遜便是虛偽。”
他言下之意,好像是梁山伯傻才顯得誠摯。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話祝英台清清楚楚,此刻簡直怒從中來,“八哥你知道山伯救了我多少次嗎?你與那夫子才見幾麵,就已被哄得團團轉了!”
與馬文才,也算是君子之交了。九妹毫不追問,便指責他偏向馬文才,祝英齊也不大開心了,正待分辨,想了想,其實他也未向九妹解釋他們淵源,又散了火氣,“英台,我與將軍相識遠比你和梁山伯相識早的多。祝家偶爾會隨軍押運皇糧,八哥去過,與他有所交往。你更信任梁山伯這無可厚非,但是將軍,他與挽蓮,與謝氏,逼退秦軍,保這一方平靜多年勞苦功高。你對他,尊重一些!”
雖然長久以來,馬文才並未長駐北邊關,但是稍有些門路的,都知道北境之戰,有他運籌。不過是從台前,移至幕後。
祝英台見他軟了口氣,也不倔強了。若非八哥非要扯上梁山伯與她爭辯,她也不會說出這般言語。“不用八哥提醒,英台也會尊重夫子。但是八哥,你覺得他人好,我覺得山伯心善。你不要用山伯與他相比。”
祝英齊腹誹,一個學水文,一個善征戰。他想比也需要個共同點才好。不過看她如此維護梁山伯,祝英齊暗自皺眉,過了會,才試探問,“你對梁山伯……”
“你是不是喜歡上梁山伯了。”
……
長夜。燈明。
一隻藍羽雀鳥停至薑晨窗前。
薑晨坐在書案前,支著額頭,閉著眼睛,長發披散著。
燈火明明滅滅,映的他平靜的神情,也變得恐怖和危險。
藍雀啾啾叫了兩聲。
薑晨緩緩睜開眼,對它招了招手。
它飛來桌前停下。
薑晨摘下它一根羽毛,印在一張白紙上。淡藍色水紋隨著微光流動,一列清晰的字跡顯示出來。
不出所料,慕容衝,違約了。
薑晨唇角一彎,對此毫無被背叛者該有的憤恨心情,眸中興味盎然。他斂袖提筆寫了兩句,塞到它身上時,化為雀羽。
“回去吧。”
世上能有幾人值得信任。
何況區區慕容衝。背叛,背叛,人就習慣了。
他拿起剪刀,悠悠剪了剪燈花。
遠遠聽聞一陣踏踏的腳步聲,焦急,慌亂。
門哐一聲被推開。
涼風颯颯而來。
薑晨的頭發被風吹的四散,撩到燈火,發尾霎時卷了一截。
他垂眼看了看,慢慢悠悠伸手捋平,麵無表情轉過身去。
看到他的神色,心亂如麻的梁山伯也隱約感覺到了他的不快,對著未束冠的頭發愣了一瞬:……
腳步退了回去,“學生失禮。”順帶拉上房門。
“無妨。”
“天色已晚,你如此焦急。可是又出了事情?”他打開門,語氣溫和,似乎有一種魔力,能令人安心平靜下來。“若不介意,進來說話吧。”
自是不介意他還未束發之事。
梁山伯本來極為古板,如今是被驚到,自然無法再關心繁文縟節,抬腳又進來。
無儘黑夜,一道驚雷而過,驚的他趔了一下。
薑晨:……
他倒了茶水遞給梁山伯。
梁山伯接下,還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樣。
過了會,才開口,“夫子,你覺得……英台,祝英台是怎樣的人。”
薑晨:……
察言觀色。想來祝英台做了件令他極為“感動”之事。
“聰慧明禮,黑白分明。”
“明、明禮?”梁山伯咽了口唾沫,“夫子覺得他對山伯如何?”
薑晨:?
“赤子之心。”
梁山伯:“相較於其他同學,不,相較於王蘭王蕙呢?”
看他越來越難看的神色,以及方向略顯奇怪的問題,薑晨心下了然一二。
“山伯與英台二位,彼此之間都是拳拳心意,至於對王姑娘……想來不過醫患之情吧。”
梁山伯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似乎掙紮了很久,才下定決心,嘴唇動了動,“方才,方才山伯聽到,英台說他喜歡我。”
薑晨:“哦。”
梁山伯死死盯著他,等待下文。
薑晨為他倒了杯茶,似乎未曾聽出他的深意。“有何不妥?”
梁山伯:???
沉默,疑問,大驚失色:“英台也是男人啊。”
“梁山伯。”薑晨微微笑了笑,“此事,你去尋王蘭姑娘,或者師母,便有分曉。”
聽他此言,梁山伯更為茫然。
“夜深了。恕不遠送。”
梁山伯又愣愣的出了門。
薑晨拿起剪刀,修了修馬甲留在院中的花草。夜色漫漫,他的眼睛卻毫無影響,下手準確的剪去了雜枝,剪出一隻兔子。看了一會,然後將盆景剪禿了。
看來祝英台也需要下山了。
一個全家疼寵又有些嬌縱的小姑娘,若她要嫁人,恐怕祝家沒有人能攔住。
哦。細想想,若是有人敢攔,說不定祝家這位小姑娘會以死明誌?
畢竟她是首位以跳墓名垂千古的女子。
追求自由的愛情,頑強抗爭所謂父母之命的傳統。
對薑晨而言,他不會說祝英台不對。不過,他也並不欣賞,為所謂愛情,將家族視若無物。
提起這些,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那個名叫沈璧君的女人。有一種詭異的同質感。
思考為此停滯了一瞬,覺得胃裡有些難受。
他立刻決定將梁山伯拋之腦後。
這一夜,薑晨躺在床上,心頭仿佛壓了塊巨石。許多不想想起之事,在他的夢裡,仿佛擦去了表麵故意覆上的塵土,又記憶如新。
直到天光破曉,他打了水,梳洗了一番,去了藏書閣。
你需要讓自己很忙,很忙,如此才不會總想到一些無趣之事。
北慕容衝把控政局,調兵南下,恐有開戰之嫌。幾乎收到邊關加急的第一時間,司馬曜就派人來召薑晨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