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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當主天下 鳴蒂 58249 字 3個月前

開景帝見狀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隻是令眾宮人?都?退出殿外,單留了一個近侍在側傳話。

姬雲不慌不忙地走到禦前,將前夜太子?府宴席上的事,以及禦史大夫到公主府上討說法等語說了,穆國公在旁聽了一言不發,開景帝見又牽扯了更多人?進來,扶額歎道:“將太子?和禦史大夫都?叫進宮來。”

這時姒皇後款步上前,卻說:“不必這樣興師動?眾,此事我一早也聽說了,駙馬的確德行有虧,鞭雖挨了數下,到底隻傷了皮肉,不算多重,說起來也不是急事,若果然有冤屈,待駙馬同其父養好了傷,自家前來分辨,也免得穆國公隻聽了一麵之詞就前來告屈。”說完她又冷冷斜了一眼嬴淵,他?一見立刻垂下了眼。

開景帝聽她說完,又想起姬月這日例行代他?出城視察運河,一早就出城了,也犯不上為這事將他?叫回來,遂點?頭對?穆國公說道:“皇後此言在理,你也不必著?急,朕不偏幫,該是誰的對?錯,都?會有個分曉,眼下還是先叫他?們養傷要緊。”

姒皇後這時也語氣一轉,又好言勸慰了穆國公幾句,隨後叫他?先回去,暫且將此事壓了下去。

等穆國公出去後,開景帝才又關起門?來細細詢問事情前後經過,姬雲將早上回過姒皇後的話原樣又說了一遍。

姬嬰也一旁幫著?說了幾句,雖然事發時她不在場,但卻是事後第一個趕到公主府的,也說了一些駙馬和其父親離開之後的情況。

開景帝見她態度公允,言語中也沒有偏向姬雲的意思?,遂點?點?頭,隻嗔了姬雲一句“太不知輕重”,隨後便下了道口諭到穆國公府上,令駙馬同父親傷勢見好後進宮回話。

長樂公主毆打駙馬這事暫時擱置了下來,幾日後便到白露,京中又落了兩場微雨,天?氣很快涼了下來。

長樂公主的駙馬姞三?郎被父親jsg接回家中養了半個月,終於傷勢見好,這日同父親一起,來到提象門?外聽宣。

朝會結束後,有宮人?將他?二?人?領入了宮中,走在前麵那?個年長些的,穿著?玄色朝服,是駙馬的父親,跟在他?身後的便是姞三?郎,一席淺色素袍,頭上還戴著?個帷帽,輕紗遮住了麵龐。

二?人?跟隨宮人?,在宮內走了很長一段路,才終於來到了兩儀殿前。

第66章 謝新恩

兩儀殿東配殿, 平常多用?來與重臣召對,今日卻站了許多宗室皇親。

因是天家私事,在旁聽稟的宮官也撤走了一班, 僅留了三?位禦前內官在殿中,等?駙馬父子進入配殿後, 接引宮人便將殿門關了起來。

這間配殿內此刻日光充盈,殿內正中鋪著一張巨大的牡丹團花四合如意紋羊絨毯, 地毯四周露出來的禦窯金磚被宮人擦得鋥亮,隱約映出一些模糊的人影。

開?景帝同姒皇後同坐上首, 左邊依次站著太子姬月,長樂公?主姬雲和魏王姬嬰,右邊則是當日在太子府宴席上的禦史?大夫和主簿。

駙馬的父親隻在朝中掛了個中散大夫的散官閒職,平常是不參加朝會的, 上回來到兩儀殿,還是五年前因男兒被指為?駙馬,跟著夫人前來謝恩,後來夫人故去?,他更加遠離朝堂,每年隻有大年初一百官賀歲才能進宮一次,所以今日殿內召對, 雖然提前在家演練過了, 也還是顯得有些緊張,也沒了先前在公?主府那副抱屈喊冤的勁頭。

他在地毯上惶惶走了兩步, 隨即俯身叩拜聖人及皇後, 姞三?郎也在他身後將帷帽摘了下來, 一起朝上拜了三?拜。

姬嬰見他摘下帷帽,朝那邊瞥了一眼, 隻見一條長傷痕從眉心劃過鼻梁,一直延伸到右邊耳垂,下頜上也有一條淺淺的鞭傷,一直連到頸側,看上去?有些駭人。

她看完很快收回目光,隻是垂著眼一言不發。

坐在上麵的姒皇後被駙馬的麵龐嚇了一跳:“呀,你還是快把帷帽再?戴上,免得驚了聖駕。”

姞三?郎聽皇後這樣說,好懸沒哭出來,忙拿起帷帽複又戴上,又將麵紗整理好,仍舊跪著。

開?景帝這時才緩緩開?口:“起來吧。”

駙馬的父親仍舊伏在地上:“犬男酒後失德,特來請罪,不敢就起。”

“事情首尾朕已知曉,駙馬的確有失檢點,如今也算是挨過罰了,起來說話吧。”

他二人這才緩緩起身,隻是垂首站著,半晌又聽開?景帝說道:“今日人齊全?,事也明白,公?主日前對朕說,定要休了駙馬自去?,朕想著今日也問問駙馬本人的意思。”

不待姞三?郎作答,他父親再?次慌忙跪下了:“駙馬遭休將來如何?做人,還望聖人慈悲,仍留犬男在公?主府陪伴……”

話未說完,姞三?郎在他身後也跪下了,淡淡說道:“臣已知錯,如今容顏儘毀,實在不宜留在府中惹得公?主厭煩,甘願離去?。”

姬雲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即朝上說道:“難得他這樣有自知之明,父皇下旨吧。”

這時太子姬月攔了她一下:“按慣例駙馬該廢為?庶人,但他既然已挨過打了,父皇還是賞些體麵吧。”

開?景帝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姒皇後,半晌才緩緩開?口對駙馬說道:“你與阿雲好歹結親一場,雖有錯在前,也吃過教訓了,先前的封賞仍與你照舊帶回家去?,往後養德修身,不可胡為?亂鬨。”

姞三?郎聞言再?度俯身拜了三?拜,口中說著:“臣領旨。”說完又轉過身給姬雲拜了一拜。

但聖旨雖已下,此事卻未完,開?景帝見駙馬的父親脖頸間傷痕不時從衣領處漏出來,態度又甚謙卑,隻是覺得姬雲這事做得有些過了,遂又責令姬雲向?他賠個不是,畢竟打駙馬是一回事,打到他父親頭上,說出去?也影響天家顏麵。

但姬雲隻是立在那裡?,說:“我陪不是可以,但駙馬醉酒調戲女官,合該先陪不是。”

直到姞三?郎起身給那禦史?台主簿作揖致歉,姬雲才走出來給他父親拱了拱手:“那日我在氣?頭上,你老擔待些吧。”

他沒料到公?主果然給他陪了個不是,忙低頭還禮:“是臣養男無方,惹惱公?主,不敢叫屈。”

待事情完了,開?景帝令禦前宮官寫下旨意,除姞三?郎駙馬頭銜,但保留所有舊日封賞,由其父自領歸家,再?向?前日席間被姞三?郎非禮的主簿賠償白銀百兩。

眾臣領旨謝恩畢,都陸續退出了大殿,隻剩了幾位宗親在內,這時姬月走上前,說此事都由他擺宴而?起,派人邀請卻沒能看管好妹婿,要自請降罪,開?景帝見他主動領罰,心中頗為?讚許,遂隻革了他一個月朝中食祿以示警告。

另外又因姬雲擅自在府中動用?私刑毆打駙馬及其父親,革了她一年的朝中食祿。

雖然姬雲自家產業頗豐,根本不靠朝中食祿度日,革一年也不痛不癢,但她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隻是冷著臉謝了恩,卻沒有應開?景帝要她留在宮中用?膳的要求,隻說身子不適,拉著姬嬰一起告辭,轉身離開?了兩儀殿。

姒皇後知道她心中不樂,也沒攔阻,隻是對開?景帝笑勸道:“小孩子家氣?不順,由她去?吧,過兩日便好了。”開?景帝遂也沒說什麼?,隻留了姬月在宮中用?膳。

出了上陽宮,姬雲隻說心中煩悶,想再?請姬嬰到府上坐坐,姬嬰點頭答應了,轉身叫自己府上車馬先回去?,獨自跟著姬雲一起登上了她的車,往她的府邸徐徐開?去?。

這輛華貴的寶頂玉輦,在寬闊的路麵上緩慢平穩地行駛著,初秋清涼的微風透過紗帳吹進車廂內,帶著些枯葉被日光炙烤過的淡淡焦香。

此刻車廂內隻有姬嬰和姬雲二人,姬雲沉著臉,撇過頭看著窗欞出神,她本是個恣肆灑脫的性子,姬嬰從沒見她這樣悶悶的,但也並未開?口相勸,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等?車輛轉過一條大路,身後的上陽宮被坊牆擋住,姬雲才憤憤說道:“我動手打了人,罰俸是應該的,但是憑什麼?叫被廢駙馬帶走全?部封賞?我不信若是大哥或是哪個男親王的王後有這樣的事,父皇也能這樣輕飄飄將事揭過,還成全?他的體麵,我現在才回過味來,原來天底下男人才是一家的,哪怕當著親女兒親妹妹,也要顧慮一個外男的體麵。”

這一番話倒叫姬嬰想起從前阿勒顏答應送察蘇和親的事來,比起至親姊妹,他也會更情願理解一個陌生男人所謂的“癡心”,她望著窗外的街景,淡然一笑:“他們是這樣的,不是不會體諒人,隻是體諒的,從來不是女人罷了。”

不多時,車子轉進了青龍街,二人下車進府,晚間姬雲留她在園中用?了膳,又在側廳中對了幾盤六博棋,正趕上姬雲府窖中桂花酒開?壇,她們一邊對棋一邊淺酌了幾杯。

直至坊門下鑰前,姬雲才親自送了姬嬰出來,見她在門口上車走遠方回。

三?日後,姬嬰命人送了個拜帖到太子姬月的府上,她提前著人打聽過,知道姬月這日沒有外出差事,還請了一班小戲,大約是準備在家休閒一日。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那執事人帶著太子府的人過來回話,說請魏王到府上坐坐,車已在門外侯著了。

姬嬰換了一身絨藍色團錦暗紋宮鍛常服袍,頭上戴著一頂銀簪冠,腰間束著白玉腰帶,隻綴了兩條銀絲絛和一個嵌珠香囊,打扮得甚是素淨低調,出門果然見一輛瓔珞華蓋大輦,她撐著一旁執事人的手,撩衣拔步,矯捷地登上了車。

車子行了約有兩刻鐘的時間,終於來到了姬月位於正陽宮應天門外仁德坊的私宅府邸,此刻已有姬月派來的人在門口迎接,她隨眾執事從側門進府,上步輦轉過三?個小院,才在一處花園廊下停了下來。

她剛下步輦,就見不遠處來了幾個人,細看打頭那位便是姬月,生得一張長寬臉,體型有些敦厚,也穿著一身常服袍,正走出來相迎。

姬嬰快步往那邊走去?,趕在姬月走近前,單膝行了個大禮:“給太子哥哥請安!”

姬月見她這樣有禮,哈哈一笑,忙抬手說道:“妹妹請起,都是自家人,快不必如此多禮!”

她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也微微一笑:“雖不是頭回登門,但平日裡?少來走動,不敢忘了禮數。”

姬月抬手請她往中堂上坐,一麵走一麵說道:“我這幾個月差事多,總也想不起請妹妹過來坐坐,沒得弄生分了,jsg怪我,怪我。”

說著走進屋子,姬月兀自在上首坐了,請姬嬰在客位安坐,很快有執事人端了茶來,隨後又出去?了。

姬嬰端起茶喝了一口,讚一句“好茶”,接著笑道:“今日冒昧叨擾,還是為?著前兒的事,阿雲那裡?,我已勸過她了,先前她不過是一時氣?不順,心裡?其實並未怪罪大哥。”

前幾日在兩儀殿,姬雲謝完恩後,這幾天也沒有進宮,姬月想著,許是她也因自己在殿中替姞三?郎說了話,所以氣?惱,還派了人到公?主府看視,卻被府上人打發了出來,連姬雲的麵也沒見上。

所以姬嬰這日借著這個由頭,遞了拜帖,她知道姬月還是念在姞三?郎的確有些才氣?,想給他在東宮謀個事做,畢竟都是因來他府上赴宴才出了這檔子事,叫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何?況他私心裡?覺得,不過是吃多了酒,拉著旁人玩笑了幾句,實在算不了什麼?大事,所以還是想著要稍稍做些彌補,隻是又擔心惹得姬雲不快,於是兩下裡?有些為?難,歎了一聲說道:“這事鬨的,大家麵上都不好看,阿雲也真?是太任性了。”

姬嬰聽這話,知道他還是為?姞三?郎不平,心中不屑,麵上卻仍十分恭敬,頷首笑道:“聽說姞三?郎歸家後,穆國?公?覺著麵上過不去?,想要叫他離京回原籍去?,若果然這樣,卻叫大哥失了位好友,所以我勸了阿雲幾句,還許他留在京中,也免得太子兄妹二人為?此失和。”

姬月聽完十分欣慰,想到姒皇後這幾日因姬雲氣?不順,也多次叫他好言安撫妹妹,他不敢違了母後意,但他完全?沒鬨懂姬雲是因何?生這麼?大氣?,還以為?是為?了那一年食祿,可是想來想去?又覺得不至於。

同時他私心裡?覺得這事姞三?郎也受夠罪了,可又怕這樣對姬雲說了,反倒越勸她越生氣?,此刻見姬嬰過來兩下裡?說和,有些感動,剛要說話,卻見姬嬰又開?口說道:“隻是……廢黜駙馬不能再?結親,留在京中也不好出來拋頭露麵,所以我想,不如叫姞三?郎做個出家人,往後再?來太子府上走動,便無礙了。”

姬月低頭想了想,反正姞三?郎如今臉也花了,前兩日還曾鬨過要尋死,這倒也是條路,好歹勸他想開?些,也是兄弟一場,不過他隨即又皺起眉來:“出家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他那樣愛惜容顏的人,若叫他剃了頭發做和尚,那還不如殺了他呢。”

姬嬰微微一笑:“入道出家無需剃發,就送去?京中太虛觀,也可請觀主清風道長再?為?他開?導開?導。”

第67章 桂飄香

姬月其實不大信道信佛, 平常也就隻是跟著開?景帝,有?時候去太虛觀應個場麵,與那清風道長並?不大熟, 所以聽?姬嬰這樣說,倒有?些遲疑, 想?了一想才說:“既這樣,改日我先打發人去問問, 若果然有?些緣法,入道也無不可。”

“既要看緣法, 還是親自去一趟太虛觀的好,在三清像前拜一拜,也能驅些晦氣。”

姬月這時才想?起來?,當年父皇是從城外道觀裡接她回宮的, 她原先也是個道士,遂拊掌說道:“我竟忘了,你是懂得這些的,那好,等我擇了日子叫他同?去,勞動妹妹一同?前往。”

姬嬰欠身一笑:“為太子哥哥分憂,應當的。”

姬月見姞三郎的事?有?了著落, 可以讓他不必離京, 阿雲那邊也有?姬嬰從旁勸說,心情也舒暢了幾分, 於是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阿雲往後若能得你時時勸說, 改一改刁蠻性子, 也給我省了許多?閒事?!”

姬嬰聽?罷卻輕輕搖了搖頭,蹙眉歎息一聲:“隻怕我沒福常住京中, 日前我曾聽?說,朝中多?次有?人上表,要我往鄴城去就藩,想?來?等那邊園子一落成,便沒有?理?由再賴在京中不走?了。”

她說的這事?,姬月是知道的,原本朝中就對昭文公主改封魏王多?有?微辭,這不過是看在金帳汗國?的麵上,又有?她在燕北的功勞,體?麵上總要過得去。

但如今漠北使團已離京,有?許多?朝臣便開?始對這位新封藩王在京常住表示不滿,按照慣例,隻有?親王才能在京開?府,藩王終歸都是要到封地就藩的。

開?景帝也沒說會一直留魏王在京,隻是表示鄴城王府尚未建成,因此暫且擱置了下來?。

姬月對此也沒太上心,畢竟先前他與姬嬰接觸不多?,魏王究竟在京還是離京,他都不甚在意。

但此刻見姬嬰為?了姬雲的事?前來?說和,態度這樣謙恭,又想?起舅舅姒豐曾來?信提到過姬嬰,說她不僅與漠北新汗關係要好,亦且在草原西南汗國?和燕北都頗得民心。

他忽然覺得,與其放她去鄴城,不如留她在京,將?來?為?己所用,或許有?些好處。

於是他閒閒擺手一笑:“鄴城那樣小城池,縱修了園子又如何住得?妹妹隻管放寬心在京中住著,哪個敢來?閒話催趕?就是父皇要下旨,我也有?話說。”

姬嬰再次欠身頷首,說道:“多?蒙太子哥哥關照,往後旦有?我能效力的,定在所不辭。”

喝過一回茶,姬月又請她在園中看了一場小戲,又不免提起姞三郎的事?來?,好不牢騷了一通,說他如今因容顏儘毀,時常想?不開?,又不禁埋怨了姬雲兩?句,隻說她小題大做,把?好好一個人逼成了這樣。

姬嬰聽?了心中鄙夷,想?這些人倒是慣會避重就輕,分明自己不檢點吃了虧,還委屈上了,但她麵上仍是笑吟吟地附和著,隻說:“想?來?他也需要些指點開?悟,若不然,愈發難以自處了,這說不準也是個入道的機緣。”

姬月聽?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晚間又留她用膳,問了她許多?從前在漠北的事?,她仍舊以一貫的謙和姿態認真?答了。

姬月見狀更覺得這個遠歸的妹妹十分懂事?,也自開?心,同?她講了許多?朝中閒話,還有?前些日子他在外辦差的趣事?,這一桌晚膳用得氣氛融洽,比起從前在宮宴上說不了兩?句話,此刻才算是有?了幾分做兄妹的情誼。

姬嬰拜訪完太子三天後的一日午後,她正在自家園中同?姬雲一起采桂花,上回在姬雲那裡喝了她府窖開?的一壇桂花酒,味道甚是清冽甘甜。

她也來?了興致,見自己園中也有?桂樹,正好這時節也都開?了,便準備多?采些,用姬雲帶來?的方子也釀上幾壇,明年好喝。

她二人同?執事?們一起,在園中忙活了半晌,收了五個大笸籮的桂花在內,姬雲見她這邊花兒開?得好,笑著要了兩?笸籮留著帶走?:“我就說你這園子地氣好,今年就不費我自家的樹了。”

等把?那些桂花在庭院中鋪開?晾曬上,她兩?個才悠悠閒閒地回到後院東屋裡吃茶,一起翻看著一本《食芳譜》,因今年桂花收的多?,除了釀酒和製香外,姬嬰還想?再做幾罐桂花蜜,來?日做糖餡湯圓子配著吃。

除此之外,也不知還有?哪些吃法,遂翻出譜來?,正在一塊兒研究著,這時有?個執事?人走?進來?稟道:“太子殿下差人來?,說明日要去太虛觀,問殿下是否得閒同?往?”

姬嬰抬起頭來?:“得閒,回我一定去。”又問:“差的什麼人?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

那執事?人頷首回道:“差的是一位親隨,正在外間吃茶,不曾慢待。”說完得信退下回話去了。

姬雲在一旁聽?著,知道是為?姞三郎出家一事?,這其實原是她的主意,她不滿父皇將?此事?輕飄飄揭過,僅僅隻是廢了駙馬頭銜,還保留著封賞,來?日養好了傷回到原籍,又是世家浪蕩公子哥兒了,叫她不能忍,所以提出可以留他在京,但定要他出家以留清白。

姬嬰這才自薦到太子那裡當了回說客,以免姬雲攪在裡麵,叫宮裡知道了不好。

姬雲等那執事?人去後,朝她撇撇嘴:“我就全當不知道這事?,明日你再看大哥如何勸他,若他不肯依,莫說再去太子府行?走?,我叫他在穆國?公府上都不得存身。”

姬嬰笑著看了她一眼:“我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挺記仇的人。”

姬雲冷“哼”一聲:“枉我當年待他那樣好,事?事?以他為?重,真?是一片癡心喂了狗。”

兩?人又閒話了幾句,姬雲留在她這邊後院,同?姬嫖和圖台雅兩?個小姊jsg妹一起,在側廳中用了晚膳,飯畢又在花廳裡嘗了嘗姬嬰這邊小廚房裡自家做的酸奶,一直呆到坊門快下鑰了,才帶著裝好的一大筐桂花登車回府。

第二日,姬嬰一早整裝畢,便聽?執事?人來?報,說有?太子派來?的車馬執事?在門口侯著。

來?接她的車,與太子府的車輛是分開?走?的,等她抵達城南太虛觀時,發現這裡提前淨過街了,姬嬰側身掀開?車簾看去,隻見一個十分宏偉的道場,外麵高牌大門上寫著五個字:“敕造太虛觀”。

此刻道觀門口站了兩?列乾道,正中還有?幾位穿絳袍的年長法師,但其中卻沒有?清風道長,想?來?定是太子已經到了。

她在道觀門口下了車,那幾位穿絳袍的都走?上來?施禮相迎,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被那幾位道長迎入了太虛觀。

果然走?到三清殿前,見太子和姞三郎才敬完香出來?,她忙走?上前給姬月行?了個禮:“我來?遲了,請大哥恕罪!”因上回在姬月府上用膳,他隻讓她以兄長呼之,不可過分生疏,所以今日她也改了稱呼。

姬月嗬嗬一笑:“有?甚怪處,你進去上香吧,我們往後頭轉轉去。”

說著便轉身跟著兩?個引路道士,從遊廊往後去了,姬嬰見姞三郎這日仍是帶著帷帽,看不見表情,但他既然肯來?,說明此事?已有?五分成了,遂也沒說什麼,等他們走?後,她獨自抬腳走?進了三清殿。

太虛觀裡還是這樣氣派,三清殿高而空曠,幾根巨大的紅木柱雕刻著金色祥雲,此刻殿中一片寂靜,隻有?一個老道站在前麵,背對著三清像,輕輕頷首給她行?了個禮:“魏王殿下,貧道稽首了。”

她冷冷看了他片刻,也悠悠還了個禮:“清風道長,許多?年不見,還是這樣仙風道骨。”

上一回她來?這太虛觀,還是和親前那一場打醮,先是被這老道把?她在鶴棲觀的消息告訴給了開?景帝,又被他在法會上一紙扶乩問天送去了漠北,今日舊地重遊,再逢故人。

清風道長麵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微微側過身,抬手說道:“請殿下進香。”

這時有?一旁的小道童端了香盤走?上前來?,她取了香,一一朝上都拜過了,才被清風道長送出了三清殿。

等走?到後邊時,她見姬月同?姞三郎正在後殿裡聽?監院講道果,姬嬰也走?進去聽?了一會兒,等講完,那監院見清風道長來?了,忙走?下法壇來?行?禮。

清風知道今日太子所來?的目的,與眾人見過後,請監院引太子同?魏王往偏殿去吃茶,他則請姞三郎到另一間偏殿,為?他相看是否適合入道。

姞三郎本還有?些遲疑,但他知道姬雲的脾氣,雖然她今日沒來?,他也能看出太子這麼做,其實也是姬雲的意思,他不能不依,不隻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不牽連穆國?公和整個家族,既然求死不能,留京出家總好過被驅逐回原籍。

他在殿中聽?清風道長講了許久,說他的確有?些道緣,扶乩也說適合出家,他低著頭,半晌說道:“我情願皈依入道,請仙長為?我冠巾。”

姬嬰在偏殿同?姬月一麵吃著茶,一麵閒談起近日朝中的事?來?。

兩?個月前,跟隨姬嬰還朝的大將?媯易受命出征西北,近日開?始頻頻有?捷報傳來?,姬月又收到舅舅姒豐的信,請他提前安排人去西北接管,所以他這日問了幾句關於媯易的事?來?,卻沒跟她細說西北的戰況。

姬嬰猜到他這樣問應該是西北有?消息了,也沒追問,隻是簡單講了講媯易在漠北的往事?,直到清風道長從另一間偏殿出來?,姬月才沒再繼續問下去。

清風道長給她兩?個又行?了個法禮,說姞三郎自願入道,今日可以先留在觀中住下,度牒早有?太子提前為?他備好,所以這日還算頗為?順利。

清風道長又同?她兩?個說了幾句話,見天色不早,才帶眾道士送了二人出觀,等車馬護衛浩浩蕩蕩地走?遠,才回身走?進道觀中。

姬嬰回到園內,簡單用過晚膳,走?到書房裡來?,叫了一個暗衛來?:“西邊近日有?信來?麼?”

那暗衛搖搖頭說並?沒有?,姬嬰聽?罷眉間微蹙,隻說:“這兩?日時刻留意,有?信立刻來?報我。”

果然第二日一早,她剛起身下榻,便有?暗衛急急來?報:“殿下,西邊來?信了。”

第68章 定西番

姬嬰聽了也不顧更衣, 忙靸鞋開門,直接穿著寢衣走到外間小廳裡來,從?那暗衛手?中接過一封信。

看信封上的密印, 這是從西南草原送回來的,自從?媯易帶兵出征, 數月來杳無音信,隻因她左右皆有姒豐指派的副將和朝中督軍, 不好?冒險給姬嬰送消息回來,所以?姬嬰隻能輾轉從?察合汗國邊境處安插的細作那裡?收集前線信息, 時?間上總是會有些延遲。

她快速拆開那信,見內中信紙有些厚實,看來近日西邊發生了不少大事。

她展開信紙細細看去,為保密起見, 信中使用的都是反寫的柔然語,這是她與那邊細作先前約定好的方式。

信中前半部分主?要寫的是察合汗國近況,幾個月前阿勒顏派去烏孫國的使團,在?國王莫兒罕麵前詰問察蘇公?主?前事,卻被扣押在?了烏孫國王宮中,十日後才被放回,鬨得很是不愉快。

但使團還是在?烏孫了解到了察蘇公?主?在?烏孫王宮中的生活, 並帶回了從?前服侍過她的一名宮人, 回到科布多後向阿勒顏說了許多從?前宮中之事,包括察蘇在?戰亂中被媯易接離烏孫都城時?, 莫兒罕提前坐車先跑了等事, 都被證實係真?。

就在?使團回到科布多半個月後, 阿勒顏重新集結起了舊日兵馬,親征烏孫國, 花了一個月時?間攻破了烏孫國都城。

這次阿勒顏沒像從?前西夏國征伐時?那樣,給莫兒罕留出任何逃跑的時?間和餘地,他帶人破城後直指王宮,親手?擒住莫兒罕後,一刀刺穿其胸,隨後帶人在?王宮中細細搜尋當日察蘇不曾帶走的遺物?,裝了十輛大車全部運回科布多。

自此一戰後,烏孫國內部很快四分五裂,各地揭竿而起,有要為國王複仇的,也有要趁機自立的。

阿勒顏叫人運回察蘇的遺物?後,並沒有立刻撤離烏孫國都城,而是再次向西,一路征討當年為莫兒罕出謀劃策,讓他趁人之危攻打科布多的宗親。

就在?察合汗國攻入烏孫的同時?,另一邊與烏孫國接壤的西夏也收到了消息,看出這是個難得良機,遂派人馬向東,收回了從?前一度有爭議的幾處山地。

兩國大軍一東一西,風卷殘雲間將烏孫國徹底吞噬,察合汗國吞並了東邊半界,西夏國則將西邊山地全數收入囊中,兩國以?山脈為線,重新劃定了邊境。

因烏孫國之戰,加上金帳汗國派軍虎踞北方觀戰,西夏難以?多線麵敵,隻得撤走了駐紮在?先前所占的中原那兩處礦山附近的部分重軍,隨後那兩處礦山也被媯易帶人趁機收回,未廢吹灰之力。

西夏國雖然得而複失在?中原吃了個小虧,但借著察合汗國的光,得了一大片山地,也是收獲不小,還要花些時?間重新整治疆域,實在?騰不出精力與中原再戰,於是國王羅蘭澤下詔議和,與媯易派去的使臣簽訂了議和文書。

西域各國的紛爭,到這裡?算是終於暫時?平靜了下來,因這幾個月的戰亂,姬嬰先前留在?察合汗國與中原邊境線細作人馬,為隱匿行蹤,也輾轉改換了多處聯絡地點,直到媯易那邊收兵之後,才重新聯絡上了主?管細作司的姞安,將這封信送到了姬嬰手?中。

她讀完信後,將拿著那一遝信紙的手?輕輕放到了膝蓋上。

西域及草原當前的局麵,與她離開柔然可汗庭前,給細作司安排任務時?,所預料的相差無幾,如今總算都有了結果,她靜坐良久,長長出了一口氣。

隨後她命執事給送信回來的人安排了房舍,好?好?休整一番,等執事們都出去後,她起身回房洗漱更衣,穿戴得十分正式,獨自來到西邊一間小神堂裡?。

她先照例給正中間的地母元君像上了三炷香,之後走到一旁,給察蘇的牌位前也上了三炷香。

她站在?那裡?看香一點點燃著,沉默良久,本想說點什?麼,又?不知應該說些什?麼,過了jsg半晌,才輕輕說了一句:“圖台雅生得健壯,不到一歲就會走路了。”說完她又?停頓片刻,“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

站了一會兒,她見香已燃燒過半,遂閉上眼睛,從?方才來信所言中,將察合汗國如今的疆域,在?腦內細細勾勒出來。

東臨金帳汗國,北抵北突厥南端,西接西夏國山地,南靠中原陽關,正處於對整個西域來說都十分關鍵的樞紐地段,這也是為什?麼她當初獨獨沒有把這裡?拱手?送給木合黎,她將阿勒顏留在?那裡?,準備讓他成為自己?製衡西域的一把刀。

想到這裡?,她輕輕睜開眼,麵前三炷香剛剛燃燼,她又?看了看察蘇的牌位,微微頷首:“我改日再來看你?。”說完轉身走出了神堂。

這日,西北礦山的捷報,由河西節度使姒豐派人飛馬回洛陽報與宮中,回來報信那人身披紅綢,背插彩旗,進城一路高喊“西北大捷”,所以?城中民眾還比開景帝更早一些得知這個喜訊。

一時?間城中眾人皆歡呼沸騰,這一年,先是燕北回歸,今日又?有西北大捷,京城中已有許多年沒有這樣接二連三地從?邊地傳回捷報來了。

上陽宮中聽聞此信,也都紛紛向聖人和皇後道賀,姒皇後見弟弟再立一功,亦十分欣慰,雖然姒豐本人還在?朔州,但這次出征的河西大軍,名義上還是他的部下。

開景帝見到議和國書和報信人帶回來的一部分西夏國禮,龍顏大悅,雖然在?派媯易出征時?,他就對西北戰況十分有信心,但也想著估計至少要個半年,實在?沒有料到會如此順利,隻數月便收回了那兩處礦山,而且全軍無一傷亡,不愧是曾被漠北木合黎汗覬覦過的大將,遂當即下詔,將媯易的從?三品雲麾將軍職擢升至從?二品懷化大將軍,兼沙州都知兵馬使,加封河西知節度事。

同時?,開景帝念及姒豐即要規整北庭都護府,又?要兼管河西大軍,實在?勞苦,於是在?他的二品敬山侯和開府儀同三司之餘,再加封一品司空,賜金印紫綬。

朝中眾臣一見,皆暗自感歎這姒豐如今才四十出頭,就眼看著快要到了賞無可賞的地步,這次加封看上去還是有幾分克製的,這是為了給將來太子?登基留些恩賞餘地,再下一步就是晉一品武侯加封太尉,出將入相,到那時?就是真?正的權傾朝野。

各黨派對此皆自有計較,而表麵上最風光的,當然要屬太子?黨一眾官僚,太子?姬月自從?西北大捷以?來,見舅舅連獲加封也與有榮焉,又?知這次立功的大將,是跟隨姬嬰回朝的人,也可以?算作是他的麾下,更加誌得意滿。

朝中這些時?日也都看出來了,最近魏王姬嬰因廢駙馬一事,同太子?走得很近,加上西北大捷,都道她如今已成了太子?黨內新崛起的一位皇室宗親,每每宮宴府宴,她不是坐在?姬月旁邊,便是坐在?東側上首,與太子?頻頻碰杯,相談甚歡。

太子?平常公?務繁忙,也不時?分些不痛不癢的差事令她代勞,畢竟弟弟梁王姬星與他有些隔心,親妹姬雲也有自己?的差事要做,懶怠替他白?效力,其餘宗親血脈又?隔得遠。

這個突然從?漠北歸來的妹妹,為人既謙遜又?隨和,漸漸成了他身邊最得力的宗親。

捷報傳回來之後一段時?間,開景帝因連日宴飲,身上不好?了幾日,許多事務都交由太子?決策處理。

又?趕上中原朝中因與金帳汗國建立了邦交,木合黎汗按照先前國書中所言,派了一支三十個學?子?組成的遣使團,來到中原國子?監進修,學?習中原文化,這原本也要由太子?派人接待安排的。

但姬月這段時?間正忙著秋冬運河漕糧要務,姬嬰聞之借機自薦,他想到她是從?漠北回來的,做這個正合適,便給她在?國子?監掛了個司業頭銜,叫她代為接待這批漠北來的進修學?子?。

姬嬰欣然受命,第二日便到國子?監應卯上任,認認真?真?地開始準備起各項接待事宜。

在?洛陽城飄起鵝毛大雪的臘月初一,金帳汗國遣使團學?子?終於抵京,來到了國子?監提前為她們準備好?的館驛門首。

魏王姬嬰這日穿著一件厚錦蟒袍,外罩緙絲大氅,頭上戴著個嵌金暖帽,正走出館驛來迎。

接收外邦學?子?,這是宣揚國威的大好?事,從?前東海外島邦和西域都曾派人來過,但漠北卻還是本朝開國以?來頭一遭。

國子?監祭酒這日原也說要親自過來的,奈何老學?究年歲已高,受不住嚴寒,姬嬰百般勸說,請她仍在?國子?監正堂安坐,等眾學?子?在?館驛休整更衣後,再來到國子?監中相見。

半日後,漠北來的學?子?們在?館驛內換上了太學?冬袍,來到國子?監正堂,參加了由國子?監祭酒主?持的開學?禮,淨手?拜師,領取筆硯,之後又?有一場學?宴,至晚間才又?回到館驛下榻安歇。

接待完這些漠北學?子?,姬嬰第二日一早換了身稍正式些的素錦袍,來向太子?姬月回稟差事。

姬月這時?正在?書房裡?看文書,聽執事說魏王來了,也沒起身,隻說叫她往書房裡?來。

他見姬嬰走進來,仍舊如往常一樣,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給大哥請安。”

姬月朝她招招手?:“不必多禮,正好?你?來,我還在?看燕北發來的邸報,這段時?間,後回歸的燕北五州,連帶著燕東兩州都還算太平,到年底收成也可以?,你?從?前在?燕北應該也了解過這些,拿去瞧瞧。”

姬嬰欠身接過他遞來的邸報,正待要看,忽然瞥見他大案上另一封奏疏,正巧攤開朝上放著,雖然在?她的角度看來是倒著的,但她還是飛快注意到了開頭的那幾個字:“奏請調換燕北五州府衙官員。”

第69章 聒龍謠

姬嬰飛快地掃完一眼, 不動聲色地拿著邸報走到旁邊椅上坐了,看著上麵寫的自燕北回歸這近一年?來,各項民生狀況和大略收成, 看得出這段時?間燕北境況頗佳,有些地方甚至比從前歸屬柔然時的太平年?月還要好?些。

她細細看完, 知道這其中少不了景州太守妘策暗中出力,但當?著姬月, 卻隻是笑道:“這也全靠聖上仁政,我看邸報中所寫, 燕北民?眾如今的日?子,過得比從前在柔然時可好多了。”

姬月也滿意地點頭笑說:“先前父皇還曾擔心?,說恐怕那些歸降的漠北官員不能儘其事,叫我中原民?眾受苦, 如今看來,妹妹是會選英才的,這些人都還算是頗為得用。”這話說完他又語鋒一轉,歎了口氣,“隻是有時?候,人一旦有了些成績,難免心?大起來, 又是異族人,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呐。”

燕北這五州的府衙大小官員,是姬嬰還在做柔然王後時?, 花了兩三年?時?間陸續換上去的, 當?時選用的都是她力所能及範圍內, 能安排的最妥當?人選。

後來歸降回朝,她也在降表中要求過, 燕北五州府衙官員五年?內不撤不換,隻為穩定當?地民?生,雖然之後在開景帝的受降詔書?中改為三年?,但看方才姬月案上的文書?,這是歸降不到一年?,就開始琢磨著要換人了。

她知道燕北各州府是一定會換人的,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隻是若真能有三年?,好?歹她還能有些時?間從?中活動一番,也許將來能給燕北換上自己看好?的人,但就目前來看,朝中應該是見燕北狀況比預期要好?,已有些等不及了。

她起身將邸報放回案上,頷首說道:“太子哥哥說得很是,當?初燕北州府官員不撤不換,隻為免民?眾們受影響,如今看境況大有好?轉,就早些派人接管也使得,也好?叫舅皇更放心?些。”

姬月見她這樣明?事理,十分?滿意,遂點了點案上的文書?:“我也是這樣想,朝中正好?也有人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這幾日?我同吏部的人一塊兒研究研究,待人選出來了,也叫你來一起瞧瞧,畢竟是你帶回來的地界,也好?跟著一起把把關。”

說完他?往椅上一靠,姬嬰見狀忙站起身來:“朝中選的人自然不會差,我會看些什麼?,沒得平白添亂,隻由大哥全權做主就是了。”

隨後她隻將昨日?在國子監接待漠北學子等事,向姬月說了一遍,才說完,就有執事人進?來回稟說吏部的人到了,她見姬月沒有開口留她,便告辭離開了jsg。

她走到院中時?,正好?見到那幾位吏部官員,看服飾是吏部侍卿帶著兩個主事,見她從?裡麵走出來,都住了腳,行禮問安,口中說著:“見過魏王殿下。”

姬嬰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嗯,我不過閒來坐坐,不好?耽擱你們正事,快進?去吧。”

說完抬腳跟隨引路執事,隻往院外走去,那幾個吏部官員見她出了院門,才直起身,往姬月的書?房中行來。

姬嬰又像來時?一樣,走過三層院落,才到儀門,她一路上不慌不忙,跟身邊幾個引路執事閒聊說笑了幾句,到門口見她府上人已將車停在這裡了,隨即撩衣拔步登車,直到車子悠悠啟程,她臉上維持了小半日?的笑意,才驟然消失,在封閉的車廂內,閉目沉下臉來。

這輛打著“魏”字燈籠的寶頂車,在轉過洛陽中軸線東側的玄武大街時?,趕車的執事忽然聽到車內傳來姬嬰的聲音:“不回園了,過前麵路口往西,去長樂公主府。”

姬嬰近日?因忙著幫太子辦差,已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姬雲了,按理說這樣登門還該先叫人遞個帖子去才是,但她這日?出園時?,正好?有長樂公主府的執事人奉命來給她送臘魚臘肉和宮釀酒,她出門時?碰巧撞見,便問了兩句,知道姬雲這日?召了幾家綢緞莊掌櫃到府上選春衣料子,此刻必然在家,所以臨時?改了主意,往園中來尋她。

長樂公主府的人也都認得魏王的車,門上人見車在府門前停了下來,忙都走過來迎接,還有兩個小廝轉身跑進?園,去叫前院總管,等姬嬰下車時?,正好?前院總管匆匆走了出來,笑著行了個禮:“什麼?風把魏王殿下吹來了,我已著人進?去通傳公主,她知道殿下來了一定高興,快請進?園。”

姬嬰隨著主管和幾位執事,剛進?園中才轉過儀門,便見一群人擁擁簇簇地從?小中院的月亮門處,被幾個執事引著送出來,看服飾都是商人,身後跟著的人手裡還抱著布料樣子,看來正是那幾個綢緞莊上的人。

那幾位一抬頭,也瞧見前麵這個穿蟒袍的了,雖都不大認得姬嬰,但都是做布料生意的,認不得臉卻認得出衣裳,知道來人身份不低,便都停下腳步,退到一旁讓路,那幾個引路的執事見了,皆走上來行禮:“給魏王殿下請安。”

她隻點了點頭,掃了那群人一眼,隨後輕快地走進?中院。

姬雲在後院也才聽到執事人說她來了,歡歡喜喜地迎了出來:“媎媎今日?來得巧,我剛挑了十幾匹好?料子,現?還有樣子放在廳上,你看喜歡哪個,等料子到了,我都差人給你送去。”

說著一路請她往廳裡吃茶,又道:“聽說你今日?往大哥那邊去了,想來是有事,我還尋思明?日?再去找你呢,不想你倒先來了。”

姬嬰在廳中坐了,看了看一旁執事人呈上來的布料樣片,笑道:“早上收到你打發人來送的魚肉酒,特來登門致謝,一來又碰到你買料子,這下我成了專門來打秋風的了。”

姬雲聽了哈哈一笑:“這不是過兩日?就到臘八,那臘魚臘肉和酒,都是昨日?母後差宮人給我送來的,我也吃不了那許多,所以就給你拿了些,不值什麼?。”

說完姬雲非要她挑兩塊料子,說宮中的綢緞年?年?都是那幾套差不多的樣式,沒甚意思,她這是讓那幾位掌櫃,專門到湖州和蜀中等幾個地方,挑的各式民?間時?興花樣,早早下訂,等到來年?開春好?穿。

姬嬰本是不講究這些的,耐不住她催,於?是隨手挑了兩個紋樣簡單的,姬雲又選了幾個顏色鮮豔、柔軟舒適的料子,說到時?候一並給她送去,給姬嫖和圖台雅裁製衣裳。

她兩個在廳中說笑著吃了一回茶,姬雲知道她這一陣子都忙著在國子監籌備接待漠北學子的事,有些好?奇,也問了幾句,隨後又同她抱怨起自己這段時?間在大理寺督辦的案子,忙了數日?,翻出許多錯漏卷宗證詞,又要複查重申,很是麻煩。

這件案子姬嬰也有所耳聞,原本是梁王姬星前去督辦的,但幾個月來進?展緩慢,於?是姒皇後發話,叫姬星轉去太常寺督管年?末和年?初的各項祭禮雜事,另外叫了姬雲代?為前去重新梳理案情。

這段時?間因開景帝身上不好?,一向在宮中將養,已有半個月不曾在朝會上露麵,要緊的公務都交與太子跟左相右相兩位宰輔共同決策,其餘的則由三省及各部司自行處理,有太子顧不過來的,便由幾位重要宗親出麵督辦,偶爾姒皇後也會過問兩句。

姬嬰沒著急先問那案子,而是問起開景帝的病情來:“舅皇病了這些時?日?,也不知見好?了沒有?我前些天遞了請安侍疾的折子,被打回來了,沒叫我進?去。”

“我聽昨日?母後打發來的宮人說,其實沒甚大礙,已見好?了,隻是還需要靜養,所以也沒叫我去,說等再好?些的相見不遲,宮中今年?臘八節慶照舊,到時?候我們一起早些進?宮請安就是了。”

姬嬰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又問起她近日?督辦的那件案子來。

說起來這案子與燕北五州回歸也有些關聯,原是由當?初前去燕北武力受降的驃騎大將軍嬴祿而起的,嬴祿當?初原要帶兵攻打朔州,被姒豐帶涼州軍攔了下來,又因公然撕毀聖旨被押回洛陽受審,此案已由禦史台審理完畢,開景帝革了其官職,發配嶺南。

嬴祿被貶離京後第二日?,與他?在京中交好?的一個禁軍副將被滅了門,一家數口人全部被斬首,離奇的是人頭皆不翼而飛,這事還沒有頭緒時?,又有一位與嬴祿有舊的兵部侍卿在家中被殺,也是人頭不知去處。

這兩樁血案因手法相似,被並在一起,由京師執金吾中尉親自帶人追查,收集上來的線索罪證,由刑部侍中整理複核,再交大理寺左少卿帶人審理,鎖定犯人後下發文書?逮捕。

隻是證詞證物皆不齊全,所以執金吾遞交上來的嫌犯批捕文書?數次被大理寺打回,前前後後折騰了好?幾個月,也沒有真正確定凶手。

梁王姬星是在案發後的第二個月,由開景帝任命到大理寺督辦此案的,但因受害者頭顱至今未被找到,收集到的證據也少,所以仍舊沒什麼?進?展。

直到半個月前,執金吾又收集到了一些新的蛛絲馬跡,但嫌疑人的身份卻讓人十分?為難,因為突然出現?的線索,幾乎全部指向太子府詹事。

當?時?正值開景帝臥病,姒皇後聽聞此事當?即叫停了追查,把姬星打發到了太常寺去,叫姬雲來重新梳理卷宗,姬雲跟著查了幾日?,也發現?新冒出來的線索十分?可疑,正準備著手從?另一條線去查。

因案情仍舊不明?朗,所以姬雲也沒跟姬嬰說太細,她兩個聊了幾句,姬雲照舊留她用過膳,才送她出了園子。

可是接下來的幾日?裡,卻發生了更離奇的事,京中忽然不知從?哪裡興起了四句歌謠來:“當?年?殺太子,今被太子殺,且看上蒼道,何曾饒過他??”

在這風雪交加的寒冬臘月裡,像詭咒一般在民?間傳唱著。

第70章 雪梅香

“當年殺太子, 今被太子殺。”

長樂公主府長史薑竹,近日因姬雲被姒皇後指到大理寺督辦無頭案,也跟著姬雲一起時常往刑部和大理寺跑, 這?日她正奉命從大理寺拿了些謄抄文書往公主府回?,出來時聽說?了最近京城流傳的這?句歌謠。

京師執金吾正在挨家挨戶地帶人搜查警告, 眼看著就要到年下了,這?樣無根無據的話, 可不能傳到聖人耳朵裡。

她看著車外空曠的街道,沒有什?麼平民走動, 隻有執金吾的人在分隊巡查,她皺了皺眉頭,低頭在心中默默念了兩遍這句詞。

從目前的案件調查詳情中看,隻有第一起滅門案中那個禁軍副將能跟“當年殺太子”扯得上關係, 這?副將在二十年前的玉京門事變中,曾任宮禁巡防兵,先皇儲姬平被刺殺當天,此人正在玉京門當差。

但是開?景帝登基後,此人在禁軍中晉升得並不順利,直到後來結識了嬴祿,才慢慢爬上了神策軍騎都尉的位子。

姬平的往事, 這?些年朝中一直諱莫如深, 薑竹也隻是因家?中有人曾與姬平的一位舊臣有些交情,所以才知道些許內幕。

如此看來, 放出這?歌謠的人, 像是為了針對當今太子姬月, 不惜把二十年jsg前的事給翻了出來。

她在車內冥思苦想半晌,忽然車頭一轉, 車輛行駛的地麵瞬間變得平滑安靜,她知道這?是長樂公主府門前的青龍街到了,遂收起思緒,整整衣襟。

等片刻後車輛停穩,薑竹抱著胸前一遝文書,在西側門外下了車,走近了公主府內。

姬雲在府中收到這?些文書,認真看了半日,正準備再派人去確認些細節,卻被姒皇後突然從宮中打發來的人製止,隻因宮中臘八節慶快要到了。

姒皇後在懿旨中稱,聖人身體才剛大愈,又正趕上年節,而這?件案子查到如今疑點?卻是越查越多?,因此不可大意?,遂要求大理寺暫時封存一切證物,等過完了年,再重啟調查。

這?日,姬嬰正在自?家?園中剪紅梅插瓶,她坐在前院西暖閣的軟榻上,正拿著把剪刀修剪花枝,麵前榻桌上擺著一隻邢窯梅瓶,榻桌的另一邊,還虛坐著一個人,正是上回?從察合汗國給她送信的那名姞安手下的暗衛。

屋內隻她二人在此,並沒有留其餘執事在內,那暗衛最近留在景園休整了幾?日,正巧碰上這?件無頭懸案和詭異歌謠,便替她打探了些消息回?來。

“大理寺正在審理的這?件案子,因人頭俱未找到,受害人身份隻能按服飾推測,將頭取走,應該是為了混淆死者?身份,但京中這?幾?個月並未聽說?有人口失蹤。”

姬嬰認真聽她說?著,低頭想了想,忽然問道:“那些指向太子的線索,能看出跟梁王有什?麼關係麼?”

“這?倒看不出來,梁王因嬴祿的事,也受了些影響,這?幾?個月十分低調,除了宮中指派給他的公務,按部就班地做著,其餘時間他都在府中弄花養魚,門客也都基本不見。”

姬嬰聽罷微微點?頭,這?個梁王姬星倒是個十分識時務的,想來是他這?些年,夾在京城各方勢力中成?長起來,所慣有的自?保方式。

開?景帝的三個皇子裡,隻有他不是姒皇後所出,是在開?景帝登基後第二年,逢他生母病逝,才被認回?宮中來的,當時朝堂上因前番政變,時事仍有些不穩,姒皇後為大局起見並未說?什?麼,照例封了親王,並追封其亡母為貴妃。

據姬嬰回?京以來從各處打聽觀察到的,這?些年姒皇後對梁王姬星雖算不上十分關愛,卻也未有苛待,隻要是他親王規製內應有的,也是樣樣不缺。

隻是從前些年太子開?府為開?景帝辦差開?始,朝中眾臣發現姬月才乾平平,辦事浮躁,又見緊跟著開?府的梁王做起事來,倒是更有條例一些,於是部分在太子黨裡夠不到前麵的人,開?始打起了梁王的主意?,漸漸形成?了一股勢力。

在姬嬰還是柔然王後那幾?年,朝中黨爭因田稅改革演變得有些激烈,梁王姬星那幾?年又因時常被派到兩湖一帶出公差,幾?樁事辦得很?是漂亮,得了些加封,更讓梁王黨一度有些張揚。

但沒等梁王黨得意?多?久,便被姒皇後出手警告了一番,開?景帝又借此貶了幾?位言官,姬星見狀連忙進宮謝罪,又在家?閉門思過了大半年才出來,自?此後也低調起來,隻是攀附他的人,並未因此散去,隻是行事收斂了許多?。

直到去年,嬴祿遭貶,又有姒豐進爵,又跟著燕北回?歸等一樁樁事,太子黨眾人陸續在朝中加封升官,梁王黨才真正安靜了下來,姬星本人也愈發避世,近一年都不曾再替開?景帝出京辦差,隻是不時受命辦些尋常公務。

姬嬰細細想了一會兒,又問了幾?句關於姬月和姬星這?些日子都曾去過哪些地方,隨後隻說?:“你先去吧,這?裡麵的事,的確有些複雜,我要再想想。”

“那年後我還要如常往西去嗎?還是留下來,為殿下把這?件事情打探明白?”

按照姬嬰原本的計劃,這?暗衛應該要在年後先去涼州替她給媯易帶話,然後再回?到科布多?城外的細作據點?,繼續打探西域及漠北各國動向。

姬嬰思忖片刻,抬頭說?道:“不要緊,你還是照去,這?邊的事想來沒有那麼快水落石出,我另外找人打探就是了。”

隨後她又吩咐了幾?句年後往涼州去的事,直到窗外金烏西墜,又有連翹打發人來請她都後院用晚膳,她才叫那暗衛回?去,獨自?抱著插好紅梅的瓶兒,穿上鬥篷往後院走來。

姬嫖和圖台雅已經在廳上等了一會兒了,姬嬰走進後院偏廳時,有幾?個執事人走上來替她脫了鬥篷,姬嫖見她回?來了,忙走出來迎接,姬嬰拿起花瓶給她看:“好看嗎?我自?己插的。”

姬嫖左右認真看了看那花兒,笑道:“好看,怎麼看怎麼好看。”

這?時才滿一歲的圖台雅,剛被執事人抱到旁邊高椅上準備用膳,見她們都在那裡看花兒,急得直拍手。

眾人一見都笑了,姬嬰忙將花拿過去也給她摸了摸,隨後吩咐人傳菜,同她兩個一起用完了膳,之?後吩咐人將那瓶紅梅放去姬嫖的房中賞玩。

又過兩日,正到臘月初八,滿朝例休,合宮慶節。

這?臘八節也稱“成?道會”,本是個佛家?慶典日,當今聖上雖說?是信道,但因先皇是信佛的,所以宮中也保留了許多?禮佛殿,還包括臘八節由宮中開?內庫出資在民間施粥,並開?慶賀典禮的傳統,也一年年流傳了下來,並未因開?景帝信道而中斷。

姬嬰這?日一早起來,換上冬蟒袍,正等著長樂公主府上人回?話,準備跟姬雲一塊兒早些進宮給開?景帝和姒皇後請安。

果?然不多?時,便有那邊府上執事來請,她走出園來,在門口上了車,先到姬雲府上,再換她的車,一起進宮。

這?日因休朝,隻有宗親進宮請安,姬嬰和姬雲算是來得最早的,先到兩儀殿給帝後請了安,姬嬰見開?景帝這?日麵色紅潤,聲?音渾厚,果?然是大愈了。

她們請完安出來時,又正碰到前來請安的太子姬月和梁王姬星,他二人雖是一路來的,卻未見交談,姬星一直落在姬月身後兩步遠走著,後麵還跟著幾?個旁支宗親。

等眾人都請完安,又在宮中參加了年末祭禮,一直持續到晚間合宮大宴。

這?一整日,太子姬月都一直神色凝重,看上去應該已經知道近日民間傳出的歌謠,但其餘人卻都是神色自?若,席間也沒人提起這?樁數月無果?的懸案。

臘八節慶過後,緊跟著又是好幾?處府衙的年末筵席,包括國子監的,還有鴻臚寺的,姬嬰都作為宗室皇親前去參加了,一連忙了數日,直到大年初一參加完群臣朝賀,才算是空閒下來。

因年下事多?,姬嬰也少?有時間能靜下來,仔細再想想那件無頭案,但偶爾腦中閃過那一句歌謠,看來這?件事發展到這?裡,不僅把矛頭指向了太子,也是有意?把她也掛帶上了。

畢竟母親姬平的舊事,在開?景帝心中是個忌諱,民間突然傳起這?件事來,叫宮中知道了,她在京城的境況,一定?不會好。

她本想著等自?己在京中稍稍站穩腳跟,再想法子暗地裡打探舊事,不想卻被這?樁案子提前把二十年前的事又搬到了眾人麵前,不過好在年下京城事多?繁忙,眾人都不理論此事,又有執金吾日日巡查警告,這?歌謠也慢慢銷聲?匿跡了。

這?日,姬嬰才送走往涼州去的暗衛,下午又收到了妘策和姚灼從景州給她發來的拜年貼,內中夾層裡帶著一封信,寫的是漠北近況。

自?從去年秋天,金帳汗國眼看著察合汗國吞並了烏孫,其兵馬之?強勁,讓木合黎汗一度警惕起來,於是她派了重軍到邊境線,提防著阿勒顏整好內政,又要轉身往東,企圖收回?舊日柔然帝國的地盤。

但阿勒顏自?從滅完烏孫國回?到科布多?城,便再也沒有要往東去的架勢,主力兵馬也都東西分駐,看上去並不準備再度征伐,但金帳汗國在邊境的兵馬並沒有因此而放鬆。

姬嬰讀完信,抬起頭來,看了看窗外的飛雪,去年的這?一天,她還在可汗庭,短短一年,真正物是人非。

與此同時,遠在洛陽千裡之?外的科布多?城王宮內,阿勒顏坐在書房窗邊,手中拿著一杯酒,也正在看窗外飄雪。

這?一年他真正是孤家?寡人了,這?比去年睡在子棺中稀裡糊塗地過了個年,要難熬許多?,所以他今年自?打入冬以來,夜間常常與酒為伴,否則難以入眠。

此刻他jsg正喝到半酣,想起從前過年時姬嬰用彩紙折過幾?枝紅梅,後來被他收在匣中,她應該是沒有帶走的,於是他站起身,踉蹌走到案邊側櫃中翻找,不想卻有個黑色錦匣被他碰掉了下來。

他拿起來看了看,這?黑匣是他母親的遺物,自?從她去世,他沒敢再打開?她留下來的任何?東西。

但此刻似乎是酒意?作祟,他將那匣子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鎖扣,隻見裡麵是一遝整齊疊放的書信,因年代久遠,信封邊緣已有些泛黃,封麵邊緣有一行小字,不是漢字也不是柔然文字,是他母親自?創的密文,從前也曾教過給他和察蘇。

他拿起那幾?封信來,先看了看封麵,發現前麵幾?封信的邊緣都是同樣的一句話:

“皇太子姬平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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