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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當主天下 鳴蒂 57374 字 4個月前

第81章 遣就藩

姬嬰收到消息這天, 正在花園裡看著人移栽兩株牡丹。

她這景園的確地氣好?,花園子東北角上一片牡丹開得甚好?,她這日帶著幾個執事, 準備選兩株最好?的,移栽到盆中, 隻待後日宮中花會,帶進宮獻給聖人和皇後。

此刻才剛移好?了一株, 她站在樹蔭下邊,耳邊聽著來人輕聲稟告就藩一事。

聽到這話?, 她微微眯起眼睛,麵上?倒看不出有什麼意外或憂愁之色。

就藩一事,早在去年就不時有朝臣在提了,隻是那時候她的藩地王府一直沒有建好?, 加上?這半年來?許多雜事都是太子姬月在管,她又在左右幫著太子辦差,這些聲音便慢慢弱了。

但是開景帝一直也沒說過?,會長留魏王在京,所以一開年,趕上?鄴城王府落成?,就又有人提起這事來?了。

姬嬰聽完這話?, 隻覺得?這一次, 姬月未必還能繼續發話?讓留她在京中了。

這幾個月來?,國子監和鴻臚寺公務都不算多, 其餘更重要的公務, 姬月也曾提過?兩件, 但都被她以身?子不適回絕了。

一段時間下來?,她幾乎又成?了個閒散宗室, 若說離京就藩,這時節的確再合適不過?。

她低頭想了想,隻說:“知道了。”

等來?人退去,又見那幾位執事將另一株牡丹也移栽好?了,她便命人抬到正院廊下,等回頭親自修剪一番,再帶進?宮中。

這陣子她細細留意著,發現姬月自打開年大朝會以來?,也愈發低調了,又因?上?個月漕運給京城送糧,夾帶了太多私人貨物,趕上?一段河道起風加暴雨,前?後漕船碰撞,竟弄沉了一艘,還有另外兩艘也受了損,半船漕糧都進?了水。

這樁事也是太子督辦的,為?此他又挨了批,這幾日都在府中思過?,在這個節骨眼上?,想來?更加難以再為?她留京說話?了。

姬嬰此刻坐在正堂偏屋裡jsg吃著茶,看著窗外廊下那兩株牡丹,在暮春豔陽中微微搖擺,心?中將留京與就藩兩條路都細細想了一遍。

兩條路各有利弊,隻是若要強留,恐怕弊大於利,她想了半日,還是決定等後日進?宮,看看情況再說。

打定了主意,她放下茶杯,起身?拿過?一把修花枝的銀剪,走到屋外廊下,坐在廊椅上?,左右端詳那兩盆牡丹,悠悠修剪起來?。

這時節不冷不熱,坐在廊下隻覺得?陣陣微風拂麵,很是舒服。

修剪了一會兒,隻聽外頭隱隱有些人聲傳來?,慢慢距離她這邊院門?越來?越近,片刻後,她抬起頭來?,見是姬嫖身?後跟著兩個書童,還帶了幾個執事從外麵走進?來?,看時辰這是才散了學,帶眾人一起送嬴師傅出門?才回來?。

姬嫖進?院見她坐在廊下,忙快步走上?前?來?行禮,自打開蒙以來?,她隻覺得?女兒似乎朝夕之?間長大了許多,行動說話?也有了幾分?沉穩。

她笑著扶姬嫖起來?,問她今日嬴師傅都講了些什麼,又問了問她身?邊兩個小書童,世?子功課做得?如何。

那兩個小姑娘都是王府管事家中選上?來?的,其中一個是連翹的姪女,以前?也來?過?王府幾次,所以當著姬嬰問話?也不緊張,認認真真答了,說嬴師傅誇世?子字認得?快,又勤奮,隻是背書不時跳句,還是理解不深,需要加強。

姬嬰聽罷笑著點了點頭,勉勵了姬嫖和她兩個幾句,隨後見廊下到午時有些熱了,便叫她們都進?屋裡坐,又說了會兒話?,才起身?帶姬嫖一起到後院用午膳。

到宮中賞花大會這日,姬嬰午後換上?了新製的春季朝服,命人好?生捧著那兩株牡丹,在園門?口上?了車,往宮中趕來?。

今日這賞花大會,是姒皇後發起的宗室聚會,這時候進?宮的都是些宗室皇親和皇後的親眷們,隻是開景帝這日還在兩儀殿同朝臣議事,並沒有來?。

姬嬰進?宮時還算早,她先到椒房殿去給姒皇後請了安,姒皇後見她帶的這兩盆牡丹開得?極好?,也十分?歡喜,拉著她說了兩句話?,正好?長樂公主姬雲也進?宮來?了,同樣帶了兩盆牡丹,見姬嬰也在這裡,便一起坐下說話?。

姬嬰這次是時隔一個月再進?宮,姒皇後也有陣子沒見她了,所以問了問她的近況,又問了問世?子,聽說姬嫖近日開蒙讀書了,遂著身?邊宮人去備辦一套賀禮,說等晚些出宮時候給她帶走,聊了許久,姒皇後卻一字未提就藩的事。

等到眾宗親都進?了宮,姒皇後才起身?帶眾人移駕到禦花園中來?。

今年宮中的牡丹有一部分?是在禦花園長成?的,還有一部分?是從南邊溫泉宮移栽過?來?的,一株株碩大美豔,又有眾人帶進?宮來?的那些盆栽牡丹擺在邊上?,一大片盛開花海,十分?奪目。

眾人在外觀賞了一回,又有姒皇後在一旁搭起的長帳下賜了茶點,也算是個午後小筵。

姬嬰跟姬雲看了一陣花,攜手從花園裡走過?來?,才在桌邊坐下,有宮人端了茶上?來?,還沒等她兩個說話?,這時坐在長桌對麵的一個青年男子見到姬嬰,打了個招呼,笑道:“許久不見魏王,聽說你過?陣子要到鄴城就藩去了?”

姬嬰抬頭看了他一眼,說話?的這位是滎陽郡王,與在京的其餘郡王一樣,都是祖上?封的親王,到了這一輩降等成?了郡王,因?是世?代在京,言語間總帶著些傲慢神色。

不等姬嬰回話?,姬雲沒好?氣地說道:“滎陽王好?長的耳朵,連我都還不知道這事,你從哪裡聽說的?”

姬雲向來?嘴上?不饒人,那滎陽王見她這樣說,訕訕一笑:“我也是聽人傳的閒話?,想來?魏王回京一年,住也住得?習慣了,不至於說去就去。”

話?音剛落,恰巧姒皇後也才走進?這邊帳中,聽到這話?皺了皺眉:“沒影兒的事,莫要亂傳。”

但姬嬰方?才聽滎陽王這樣說,想到既然連他都聽說了,這事恐怕已是要定了,又見姒皇後開口否認,倒覺得?愈發真了。

於是她頷首笑道:“住在哪裡都是天恩,一切隻看舅皇聖意,我山野出身?之?人,能有今日,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姒皇後聽這話?,抬眼看了她片刻,隨即又開口把話?岔開,隻說起賞花的閒話?來?。

這日禦花園裡的賞花大會,一直熱鬨到日漸銜山、倦鳥歸林,姒皇後才令眾人散去。

姬嬰卻沒跟著眾人一同告退,隻因?姒皇後說還有東西要拿給她,所以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跟姬雲一起從禦花園慢慢往椒房殿走去,一進?到這邊,果然見殿中站著個宮官正在等她。

領頭的那女官手中捧著一個小金托盤,上?麵擺著十個筆錠如意錁,身?後還有兩個宮人,一人捧著一個高匣,裡麵裝著筆格、筆床、筆屛、硯山、墨匣、鎮紙、書燈、韻牌、花尊等三?十六樣書房用具,都是姒皇後賜給姬嫖的開蒙賀禮。

她聽那宮官一一說完,轉身?朝正殿方?向謝了恩,因?姒皇後到內殿更衣去了,又叫了姬雲到後殿陪同,等著晚上?與開景帝共用晚膳,所以姒皇後隻留話?說改日再召姬嬰進?宮,她聽完又行一禮,令身?邊隨行執事接過?賞賜,轉身?跟著椒房殿的宮人出了皇宮。

晚間她回到園中,將姒皇後所賞都叫人抬回了姬嫖的小書房裡,帶著她一起細細看了一回,果然樣樣精致,姬嫖喜歡的不得?了。

姬嬰在書房裡陪著她看了半日,又瞧了瞧嬴業給她留的功課,直到送她回房安寢,才轉身?走到自己?前?院的書房裡來?。

此刻媯鳶正帶著白日裡打探到的消息回來?,在書房中侯著,見她來?了,微微行了個禮,仍是一句多話?沒有,開門?見山說道:“今日下午宮中在議遣殿下就藩一事,幾位老臣十分?堅決,今日已初步議定,想來?不日便有旨意。”

姬嬰聽完緩緩點了點頭,這也在她預料當中,看來?還是正月裡參與吏部和禦史台的事,引起了朝中幾位重臣的警覺,尤其幾位當年跟隨開景帝奪儲上?位的老臣。

這次的事她自己?後來?也反思了許久,與從前?在柔然有阿勒顏可以利用不同,如今她回到洛陽,凡事總有各種眼光盯著,她還是得?把自己?藏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等媯鳶退下去後,她又在書房裡想了半晌,直到月漸西垂才緩緩回到房中,彆的她倒沒有什麼不能舍棄的,但隻是姬嫖才剛開蒙,若是到了鄴城,哪裡還能再有像嬴業這樣的師傅上?門?講學?

她躺在榻上?翻來?覆去想了不知多久,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日醒來?已近午時,她梳洗更衣罷出來?,見姬嫖這日又是才散學送完嬴業出門?,一路小跑著來?她這邊用午膳。

姬嬰此刻早已帶著圖台雅,在這邊花廳上?等著她來?,一起熱熱鬨鬨用了午膳,又等姬嫖歇過?晌,才來?到她這邊小書房裡,瞧她做功課。

她在書房裡陪著姬嫖寫了幾張大字,見她手腕有些乏力了,遂叫她停下來?緩一緩,命人端了一些點心?來?,隨後將眾人都遣了出去,拉著她到一旁長榻上?坐下。

平日裡她同姬嫖說話?,極少把她當做不懂事的孩童,這日她也是一貫鄭重,對她講了講藩王按理應當就藩的規矩,隨後緩緩引出開景帝有意遣她離京就藩的事來?,見姬嫖聽明白了,輕聲問道:“若我離京,你是想跟著我一起走呢?還是留在這裡?”

從打姬嫖記事起,不管母親去哪裡,從沒說把她留下的,她此刻見姬嬰這樣問,低頭想了想,隨即抬頭問道:“是不是我留在這裡,阿娘才好?能夠回得?來??”

第82章 解佩令

她沒?料到姬嫖這樣快猜出她的意圖, 怔了一下?,接著笑道:“是。”

“那我若留下來,是還在這園裡, 還是進宮呢?”

“我想還是留你在這園裡,我把這副家業都暫時交給你, 你能夠撐得起來?嗎?”

姬嫖見她這樣說,挺起胸脯:“我可以!”隨後她又想了想, 再問?:“那阿娘多早晚回?來?呢?”

她不想隨便答複個時間搪塞姬嫖,也前後思量片刻, 認真答道:“你圖台雅妹妹還小,我得帶在身邊,但是鄴城沒?有好師傅,所以在她開?蒙以前, 我一定回?來?。”

姬嫖低頭掰著手指算了jsg算時間,四年對她來?說還是有些漫長,她猶豫了片刻,才下?定決心:“好,那我留在這裡,等阿娘回?來?。”

暮春時節的夜還算寧靜,立在榻邊的高腳鶴燈上, 一簇火苗微微閃動?著, 忽明忽暗地照在榻上母女兩?人相?視一笑的麵頰上。

第二日一早,姬嬰剛用完早膳走到書房裡來?, 就?有宮官前來?傳聖人口諭, 要她午後到提象門聽宣。

她低頭應了, 給那宮官和跟著的宮人都各包了一小包金錁子,好生送出了園子。

等那些宮人走遠, 她才撂下?笑臉轉身回?園,想著開?景帝這日召她進宮,必然是為就?藩的事,於是她回?到書房又捋了捋國子監和鴻臚寺的公務,好預備著來?日移交。

到了午後未時三刻,她換上朝服登車往提象門來?,在宮門外等了約有兩?刻鐘,才有宮官前來?奉旨接她進宮。

進宮後,她又在前西宮一間偏殿內坐著等了快半個時辰,才有禦前宮人前來?宣旨,叫她前往兩?儀殿麵聖。

還是在開?景帝的書房裡,她緩步走到近前,俯身拜道:“臣嬰叩拜聖人萬安。”

“唔,平身罷。”開?景帝一麵說話,一麵將目光從案上一片文書中抬起來?,這時早有宮人端來?個繡墩放在了案前,他朝那繡墩微微揚頭,“坐下?回?話。”

她低頭告了坐,挨著繡墩邊緣輕輕坐下?,欠身等著他發話,不想半晌沒?聽到說話聲,隻?能聽到從案上傳來?筆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在這間不大的禦書房裡,更顯得冷寂肅殺。

又過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才聽到禦案上方撂筆的聲音,開?景帝清了清嗓子,往椅背上一靠,看著她緩緩問?道:“回?京這一年,賢姪過得如何?”

姬嬰仍低著頭:“臣自漠北國破逃亡回?來?,這一年裡得享我上朝太?平榮華,受漠北不曾有之富貴,無日不感念天恩浩蕩。”

開?景帝聽她這樣說,隻?微微點一點頭:“去到異國他鄉,叫賢姪吃苦了。”說完他又輕歎一聲,“但賢姪加封藩王,依例還該到封地就?藩,久在京城,其餘宗室難免抱怨不公,我雖有心留你,但做國君,管著這一大家子宗室,總不該這樣有所偏袒才是。”

姬嬰聞言忙站起身來?:“舅皇此言極是,臣在京中也時常因此感到惶恐,若封地府邸已落成?,離京就?藩是臣應儘的本分。”

他覷起眼睛看了她片刻,想到前段時間她曾為太?子在國子監和鴻臚寺都辦過些差事,想來?不會甘心輕易離開?繁華的京城,但此刻他看著麵前這姪女,一副謹小慎微模樣,聲音微微發顫,實在看不出是個多有野心的人。

隻?是他很不喜歡看到她的臉,每每一見,總叫他想到長姊姬平,像一根刺彆在他心頭,又趕上近日時常有老臣上表,提醒他提防姬平的女兒,但因有金帳汗國的關係在,他不能直接廢她的爵位,所以不如遠遠打發走,眼不見心不煩。

書房中沉默了半晌後,開?景帝才又開?口說道:“嗯,你在鄴城的府邸,早兩?個月前就?有當?地官員上奏說已初步建成?,但朕見你在京中過得安穩,一直還有些猶豫,隻?是宗室有宗室的規矩,不能輕易開?特例。”

姬嬰明白他口中所說的“宗室有宗室的規矩”,指的是藩王加封後若要在京任職,至少要先就?藩三年,她原想著借太?子姬月繞過這一道限製,現在見開?景帝搬出這規矩來?,知道就?藩不可避免了,遂低頭答道:“是,臣謹遵聖旨。”

“至於世子,年紀這樣小,你若不忍叫她隨你奔波,留在京城也好。”開?景帝似乎是隨口提了這麼一句,但姬嬰一聽便知道,他果然是有意要她留世子在京為質,想來?應該也是那幾位老臣提出來?的。

“是,世子自小隨臣四處奔波,如今好容易安定下?來?,若舅皇開?恩,臣就?還將她留在園中讀書。”

開?景帝見她答應了,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叫來?一個宮官開?匣看日期,又叫了一個傳旨宮官來?,定魏王姬嬰於四月廿七離京到鄴城封地就?藩。

姬嬰叩領了聖旨,又請旨到椒房殿拜見姒皇後,開?景帝應允後,她才緩緩起身告退,離開?了禦書房。

魏王就?藩一事,姒皇後早就?知道事已定了,今日見姬嬰前來?拜見,拉著她安慰了幾句,見她神色有些低落,問?道:“有什麼為難之處,姪兒儘管說來?,若實在不想離京,我再去同聖人說說去。”

姬嬰輕輕搖頭:“就?藩是宗室規矩,不敢不依,隻?是想到要留小女獨自在京,兩?下?裡分彆,有些不舍。”

姒皇後聽了這話,知道她這是答應了開?景帝留世子在京,卻有些意外:“世子年幼,姪兒果然割舍得下??”

姬嬰見問?,不禁撲簌簌落下?淚來?:“這幾年先經漠北離亂,再輾轉歸京,叫她跟著我吃了許多顛沛流離之苦,才到如今得以在京中安穩讀書,實不忍再帶她隨我奔波。”

聽到“漠北離亂”,姒皇後也有些動?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姪兒若不放心,我亦可將她接進宮來?……”

話音未落,忽然外麵傳來?幾個宮人小步快走的聲音,她二人轉頭見是長樂公主姬雲大步闖了進來?,見姬嬰也在這裡,隨即問?道:“怎麼我聽說,魏王就?藩一事已經下?了聖旨了?”

姒皇後微微皺眉:“越大越沒?規矩,這樣有能耐,往你父皇兩?儀殿裡質問?去。”

姬雲這才忙住了腳,給母後行過禮,有宮人端了繡墩來?,她坐下?才看見姬嬰滿麵淚痕,說道:“媎媎都這樣委屈了,我再去求求父皇吧,好端端的就?什麼藩,來?回?折騰人。”

姬嬰抬手拭淚,勉強一笑:“聖旨已下?,沒?有收回?的,我倒不是為了這個,隻?是為世子留京一事來?求皇後娘娘照拂。”

“不帶世子去嗎?也是,鄴城那個地方哪裡能比京城,她還要讀書呢。”

姒皇後接回?話茬,也點頭說道:“將世子留在京中也好,我還是命人把安室殿……”

“母後常日事多,不如叫她到我府上住吧,我可以時常帶她進宮的。”姬雲見母後也沒?提再勸父皇的事,知道此事不能改了,又想自己素日常到景園,跟姬嫖也熟悉,去她那裡應該比在宮中處處拘束要好些。

但姬嬰今日此來?,其實隻?是想讓姬嫖名義上寄養皇後膝下?,實際仍在園中居住,於是連忙說道:“吾兒好動?,我也擔心常日在宮中,鬨得娘娘不得安寧,再者,若到阿雲府上,也需搬動?騰挪,我想還是不如還是叫她仍住在園中,勞動?阿雲妹妹閒了走動?走動?,不時關照足矣。”

姒皇後思忖片刻,隻?要留世子在京,住在哪裡差彆也不大,於是緩緩點頭:“也罷,小孩子家換了環境也難免不習慣,就?依你之言吧。”

隨後她又就?離京諸事囑咐了姬嬰一番,才命人送了她二人出宮,姬雲到宮門外,又請她一同上車,到府上坐坐。

這一年來?兩?人時常往來?,十分要好,如今突然又要分彆,姬雲為此十分不樂,反倒是姬嬰勸了她幾句,兩?個人在花廳裡,隻?為托付世子一事聊了許久。

到十日後,魏王離京前一天,姬嬰將國子監和鴻臚寺各項公務都已交接完畢,近期鴻臚寺還要準備著接待察合汗國來?訪的使?臣團,姬嬰也為此交代?了幾句,見各處都已穩妥,才轉身離開?。

第二日一早,景園門口街道上停了好幾輛寬廂車,都是姬嬰就?藩的隨行車馬,這次出行她帶的行李並不多,但還是裝了好幾大車,又有一群執事和廚子花匠跟隨,隊伍竟也十分龐大。

為避免園中人多雜亂,她沒?給姬嫖留太?多人,如今景園內隻?有一個大總管、三個教引養娘、五個貼身女使?、七個外間灑掃漿洗執事、兩?個書童、八個外出隨行護衛、一個小廚房掌勺嬤嬤、三個點心廚子,還有兩?個從漠北帶回?來?的騎射師傅,都是她再三篩查過的妥當?人。

姬嬰這日在園中各處細細看過,又拉著姬嫖說了好一會兒話,見時辰不早了,才換上朝服,登車前往上陽宮,向?聖人皇後辭彆。

還是在兩?儀殿裡,同她從前去和親前,來?辭彆時相?似的場景,開?景帝坐在禦座上說了兩?句空話,便揮手打發她去了。

她jsg這日的辭行甚至還更顯匆忙一些,隻?因開?景帝上午還有件要事,便是接見西北察合汗國的來?訪使?臣。

姬嬰從兩?儀殿坐著步輦出來?時,正巧與才進宮的察合汗國使?臣團打了個照麵。

在觀風門外甬道上,姬嬰看到前麵有一隊身著玄色底異域服飾的人緩緩走來?,與她這邊出宮的步輦隊伍擦身而過時,她注意到除前麵兩?個主使?臣外,後麵幾位隨行副使?皆戴著麵罩。

她微微瞥了一眼,隻?感到後麵隊伍裡似乎有束目光向?她這邊投來?,定睛細看時,她發現那隊副使?左列第二個人身形有些眼熟。

雖然看不見臉,但是那人的耳朵輪廓到下?頜線再到喉結,她都再熟悉不過,正是阿勒顏。

她快速掃了一眼,確認是他,隨即又收回?目光,靠在步輦上等那支隊伍從走出她的餘光,才在心裡暗暗歎了一聲:“阿勒顏,你很不安分呐。”

第83章 恨春遲

姬嬰出宮回到景園時, 見這邊儀仗車駕都已齊備,單等她回來登車啟程。

留在景園充作世子外出護衛的人裡,有一個正是媯鳶, 姬嬰從宮中出來後,又進園找了她一趟, 悄悄吩咐她盯緊察合汗國?使臣團,有任何消息隨時來報。

等事情都交代完, 她才?出來,又跟姬嫖說了幾句話, 走到門外,她捧起姬嫖的臉兒貼了貼,隨後轉身登車吩咐啟程。

她這一行連執事帶行李共十二輛車,就藩的隨行執事主管由忍冬和當歸各負責一半, 連翹則仍作為魏王府大總管,留在景園照顧世?子。

連翹明白她的不舍,所以沒?有堅持跟她一起去鄴城,隻說一定會照顧好姬嫖,等她回來。

此?刻連翹牽著姬嫖站在景園門首,目送就藩隊伍在巳時三刻準時啟程,緩緩向東開?去。

隊伍出城後, 姬嬰沒?再掀車簾回頭看, 與上一次離京去和親時,心中還有些忐忑不同, 這一次, 她更加確信自己還是能?夠回得來。

雖然前途仍然渺茫, 但她知道自己擁有足夠的耐心,無論什麼地方, 都困不住她。

這支藩王儀仗隊伍,出城之後一路鼓樂齊鳴,直走到離城三裡外才?停止奏樂,前來送行的宮官也在這裡立定,看著隊伍繼續走遠,才?打?道回城複命。

開?景帝此?刻仍在觀風殿中,觀看察合汗國?使臣團帶來的邦交賀禮,見對方誠意十足,龍顏大悅。

阿勒顏站在一眾副使裡,冷冷看著開?景帝那張得意洋洋的臉,比十年前他來洛陽接親那時候,看起來更加麵目可憎了,於是他把?視線挪到了一旁,不禁又回想起方才?進宮時,在甬道處與姬嬰相遇的那一幕。

他微微低著頭,想著她是因何事一大早從皇宮裡出來?她有發現自己嗎?方才?他看見她隻是略略往這邊瞧了一眼?,想來應該不會發現混在使臣當中帶著麵罩的他。

正在思量間,身邊一名副使輕輕碰了他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見開?景帝吩咐了鴻臚寺丞來帶他們出宮前往驛館整頓,預備參加晚上的宮宴,他跟著眾人一同向開?景帝告辭,隨宮人一道出了上陽宮。

阿勒顏在察合汗國?使臣團抵達陽關的時候,就聽說姬嬰已受封魏王,並?管著鴻臚寺的事務,他想著晚間也許還會在宮中見到她。

可是這晚的重華宮夜宴上,他在一眾宗親座位上來回看了三遍,認出了太子姬月,卻怎麼也沒?看到姬嬰,因人多眼?雜,他也不好在宮宴上命人打?聽,隻得耐著性子,等回到驛館再細細探問。

直到三日後,他才?從鴻臚寺卿口中聽說,就在他使臣團抵達洛陽那天,魏王姬嬰辭彆了帝後,離京到鄴城封地就藩去了。

原來當日擦肩一過,是他才?到,她就走了,看來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魏王姬嬰離京就藩的儀仗隊伍,此?刻正悠悠行駛在前往鄴城的官道上,這時節分明已過立夏,但因她們是往北走,不時還有山風吹過,並?未感受到絲毫夏意。

這一路她們都像是追趕著春日的尾巴,在鬱鬱蔥蔥的寬闊路麵上,被淡淡野花香氣包圍著,離京五日後,這支儀仗隊才?終於來到位於河北道中部?的鄴城。

姬嬰聽外麵隨行護衛說鄴城快到了,伸手將車簾掀了起來,遠遠地看到前方的城牆,有些灰撲撲的,但樣?式還依稀可見往日之壯闊。

鄴城本?是個古城,也曾在史上中原動亂的年代做過一國?都城,所以從地勢上看還是有些王氣在的,隻是這兩百餘年的太平,似乎將此?城的威嚴掩蓋了起來,所以此?刻看上去不免有些落寞。

這時,城中的太守,早已攜一眾府衙官員,來到城外的接官亭迎接王駕,見儀仗隊緩緩走近了,皆列隊站好,垂手而立。

等姬嬰的車駕在接官亭前停下來時,太守已帶著府衙幾位主要官吏迎到了車前,俯身朝車上行了個禮,恭敬說道:“臣等恭迎魏王殿下,城中王府皆已收拾齊備,請殿下進城安置。”

姬嬰隔著車窗上一層薄紗,往外巡睃一圈,見說話的那太守低著頭,看不清臉,聽聲音是個中年女官,此?人履曆不大起眼?,在京中也不太好查,她來之前隻知道此?人的姓名和到鄴城擔任太守的年份,算下來也在鄴城做了五年太守了。

姬嬰回憶了一下她的履曆,想起她名叫薑信,於是輕聲說道:“好,有勞薑太守出城相迎,我這幾日確有些奔波疲乏,請容我先?進城歇一歇,再與眾位相見吧。”

地上那一眾官員,這段時間為了迎接魏王就藩,忙得是人仰馬翻,畢竟這鄴城雖然說起來是個古都,但也都是曆史舊篇了,本?朝開?國?以來,還未曾被指給哪個宗室做封地,所以對於這樣?事,都還有些生疏。

眾人此?前最擔心的,還是這京中貴人規矩大難伺候,若稍有不留神,仕途不保。

但此?刻聽見魏王車中傳來的輕柔話語,似乎不是個難答對的人,都稍稍鬆了一口氣。

薑信聞言亦低頭答道:“是,殿下長?途勞累,還請先?進城安歇,臣等隻在府衙靜候王命。”

說完她帶著一眾官吏退回了接官亭裡,等魏王的儀仗隊再度啟行,才?跟在後麵一起進了城。

這鄴城的魏王府,建在城中正北側,雖說是新?建,但其實也是在原本?的一處前朝王宮舊址上改造的,所以隻花了不到一年時間,就蓋起來了。

姬嬰在王府正門前下了車,見這府邸門首碧瓦朱簷,一扇中門兩扇側門,皆是丹漆金釘銅叩環,正中匾額上寫著三個大字:“魏王府”,大門兩側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高牆。

她下車換了步輦,從正門進府,果見裡麵大氣敞亮,標標準準按照藩王規製建造的,走過前院、前庭、中堂,又繞過一座小花園,才?來到供她日常起坐的後院。

這一路有郡丞邊走邊為她各處介紹著,說後院再往北走,還有個大花園,裡頭有假山涼亭和一個人工湖,因知道魏王受封前曾經入道,所以湖東邊又起了座家觀。

原本?姬嬰這日下車已十分乏累,想著先?在後院歇歇,園子明日再逛,不過此?刻聽說後花園裡有座家觀,眼?睛一亮,在後院堂屋吃了一盞茶,便叫那郡丞引著她到後頭看看去,果然這邊大花園很是寬闊。

姬嬰一麵坐在步輦上看著,一麵問道:“難為你們辟了這樣?大一塊地出來,建得不錯,可有為此?拆毀民眾房屋麼?”

那郡丞哈腰稟道:“咱們鄴城是舊些,但地是不缺的,王府這塊地從前是古王宮舊址,離城門和集市都遠些,沒?有民眾在這裡住的,隻有些遊方僧道會在此?處搭窩棚落腳,王府起建時,太守將那些僧眾都安置到東邊土地廟去了。”

她聽了微微點頭,不一時,步輦在一座小道觀門前停了下來,姬嬰下輦往裡走著,見裡麵各處修得都還算齊全,隻是沒?甚器具,顯得有些空曠,那郡丞在她身側低頭說道:“不知殿下供奉何方尊神,未敢提前布置。”

姬嬰在裡麵四處看了看,往外走時對那郡丞說道:“著人去請一座後土地母元君像擺在正殿,各項器具也一並?置辦了來。”

那郡丞一一應了,送她到觀門口上了步輦,又見她回頭端詳了這家觀門首片刻,悠悠說道:“再去叫人寫副匾額來,此?觀名為‘玄千觀’。”

等看完後花園,她終於感覺有些乏累得支撐不住,回到後院先?叫府衙來的人退下了,在忍冬和當歸帶人收拾好的堂屋裡間更衣換了常服,歪在榻jsg上休息了許久,到晚間果然月客到來,因前些日子忙碌,加上又在路上連日坐車,月客已是遲了幾天了,所以也有些不大順暢,使得她足足歇了三日,才?漸漸緩過來。

到第三日一早,她晨起感覺身子舒快了不少,想到這幾日都有太守薑信打?發人來候命,於是她遣了人到府衙去,請她午後來王府相見。

這日午間,她陪圖台雅在花廳上用了午膳,這段時間坐車換園子,圖台雅看上去卻並?沒?有受太大的影響,每日仍舊在幾個養娘的照顧下好吃好睡,這讓姬嬰有些欣慰,想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強的適應能?力,來日必定大有作為。

到申時初刻,她叫養娘將圖台雅抱回後屋午憩,獨自來到東屋裡閒坐吃茶,正想著事,有執事人來報:“薑太守到了。”

她放下茶杯走出屋來,坐上步輦來到前院正堂屋,果然見薑信在這裡吃茶,見她來了,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禮。

“我到了這三日才?歇過乏,今日請薑太守前來坐坐,請彆拘束。”姬嬰笑著朝她抬了抬手,走到堂屋上首坐了下來,“這王府我都還沒?來得及逛一逛,趕明兒收拾好了,再擺宴請府衙眾人過來吃酒吧。”

薑信欠身笑道:“殿下連日奔波,是該好好歇歇,封地上的各項事,已有宗正寺派來的魏王府長?史在府衙整理好了,等殿下得閒時,可以再召長?史前來問話。”

從前姬嬰住在洛陽景園時,因封地府邸沒?有落成,所以一直沒?有配備王府長?史,直到如今就藩後,才?有開?景帝指來的一位官員,早她一個月先?來到了鄴城,整理王府封地文書。

前幾日跟隨太守出城接駕的人裡,應該也有這位魏王府長?史,但姬嬰在車裡看那一片人都低著頭,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個。

她輕輕點頭,隻說等明日再召長?史前來,隨後又簡單問了問薑信這鄴城內的民生狀況,因她進城時有府衙的人提前淨過街了,她到王府這一路,一個民眾都沒?見到,路兩旁的房舍也都關著門,實在也看不出城中情況如何。

薑信見問,一五一十將城中民眾幾何,百業境況都同她說了一回,看起來對這些事頗為熟稔,姬嬰認真?聽完,又問了些彆話,二人在堂屋裡聊了半晌,直至日暮,她才?送了薑信出來。

到第二日,她又召魏王府長?史前來問話,依舊是在午後,她從後院來到堂屋,見長?史在堂外廊下侯著,一個看上去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官,微微低著頭,身後站著兩個捧文書的書吏,跟著還有許多戴帷帽的人。

那長?史見她來了,忙走上前兩步行了個大禮:“屬下叩拜魏王殿下,今日為殿下帶來了王府封地食邑文書,還有十個美男,供殿下消夏解悶。”

第84章 晝夜樂

姬嬰低頭看了看那長史, 她昨日才看過他的履曆,此人名叫姞茂,貢生出身, 有個姑姑在內廷做宮官,又是宗正寺直接指派來做魏王府長史的,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耳報神。

她看了片刻,又瞥了他身後那些人一眼, 淡淡說道:“嗯,都進來吧。”說完先自撩袍抬腳走進了堂屋。

等她在上?首坐定, 看著姞茂帶一眾人緩緩走進來,先叫身後的人把文書呈了上?來,一共兩疊一十八本,姬嬰隨手翻了兩頁, 都是她食邑戶籍的田產文據,還有鄴城內劃歸給魏王府的商鋪私產。

她悠悠往椅背上一靠:“文書我留下,日後細看,還請姞長史同我講講,咱們王府每年算下來食祿究竟共有多少?如今建完府邸,可?欠了什麼外債沒有?”

姞茂方才一直在堂外廊下等著,這時?節才剛入夏, 在屋外麵站上?一會兒就?能感覺到暑氣, 所以他此刻額間有些微微冒汗,他抬起?手來用袖口擦了擦, 欠身將?這幾日整理的王府食祿細項和總數都說了一遍。

姬嬰坐在上?麵默默聽著, 她先前在洛陽景園住時?, 開銷一半是靠開府時?姒皇後的賞賜,另一半才是封地送上?來的年祿, 現?在離京就?藩了,往後的日子就?隻能靠封地食邑過活了。

她這幾日看這園子修得?甚是體麵,想著開景帝不可?能有這樣大方,這裡麵的建造開銷,說不定還得?從她食祿中扣去。

聽完姞茂報上?來的食祿總額,與她設想大抵相符,但說起?債務來,他又不禁有些支吾,直到姬嬰連聲催問兩遍,才說這王府的建造開銷,的確有一部分是宗正寺跟鄴城本地商戶以魏王名義借貸來的,如今還欠著城中三家錢莊各五千貫,共一萬五千貫錢。

等他說完,堂屋中一片沉默,姞茂低著頭,也不敢往上?看,後麵跟著的眾人也都一聲不敢吭。

過了半晌,才聽上?麵傳來一聲長歎,自稱也改了:“沒想到才剛到封地,就?欠了這麼大一筆債,這一夏也不必起?冰窖了,本王此刻已是如墜冰窟。”

姞茂聞言連忙俯身說道:“宗室封地建造王府,一向都是征用原有皇家園林擴建,因?鄴城沒有現?成園子,是現?蓋的,所以超出預算的部分才會攤回到王府頭上?來,不過這貸也並不著急還,契書上?寫著十年還滿,屬下核算過了,每年從食祿中分出一部分來還上?,不會太影響殿下的日常開銷。”

姬嬰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又是半晌沒言語,堂屋內再度沉默了下來,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她才緩緩開口說道:“嗯,文契也一並拿來我看。”說完又往他身後微微一揚頭,問道:“你身後那些人,是哪裡搜羅來的?出身清白麼?”

姞茂見她不再追問欠債的事,鬆了口氣,忙叫身後書吏去取借款文契來,又聽她終於問起?了獻上?來的美?人,忙答道:“都是好人家揀選上?來的男郎,個個兒乾淨。”

“都抬起?頭來我瞧瞧。”

那十個人從進屋行禮時?便都摘了帷帽,隻是都低著頭,也看不清臉,遠遠地看身姿倒都還過得?去,此刻皆抬起?頭來,姬嬰手撐著座椅扶手,托腮細細環視了一遍。

看上?去年紀都不大,十八九歲模樣,但沒有長得?十分驚豔的,隻能說是普遍清秀,姬嬰來來回回看了三遍,幽幽歎道:“若沒有欠債一事,我倒是能都收下,可?是如今平白還要還債,這麼些個人,我可?養不起?。”

姞茂陪笑道:“殿下若有相中的,可?以先留幾個在身邊解悶,常日不過幾件衣服幾餐飯,王府還不至於養不起?。”

她看了看姞茂,又看了看那些人,想了一想,隨即叫那十個人一一報上?名姓,再說說自己擅長些什麼,看了半日,最後選出來三個留下了。

姞茂本以為她至少能留下五六個人,結果?選來選去隻留了三個,不知是不是這魏王有些抹不開麵,正想著,忽見座上?的姬嬰問一旁執事要了紙筆,伏在旁邊案幾上?快速寫了幾句話,寫完命人遞給姞茂,說道:“這些人也不知誰挑上?來的,不甚合我的意,勉強留幾個會彈琴跳舞的解悶,往後你照著這上?麵寫的,再挑好的來。”

姞茂伸手接過那執事遞來的花箋,隻見上?頭寫著麵首的身高體貌要求,下麵還寫著:“頭大的不要,肩窄的不要,腿短的不要,腰粗的不要,汗毛多的不要,另外手指務必要好看,要根根修長,指節分明。”

他一項項讀著,鬢間淌了一串汗珠下來,原來她不是不好意思?挑,是真的沒看上?。

姬嬰見他看完了,笑道:“本王也說不上?來喜歡什麼樣兒的,但是不喜歡什麼,都寫給你了,往後不要再挑些才貌平平的來耽誤辰光,本來咱們府上?就?不富裕,既然養那就?得?養點好的,你說是不是?”

姞茂將?那花箋收好,作了個深揖:“殿下的吩咐屬下記下了,往後一定儘心再替殿下揀選好的。”

姬嬰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見日頭也要落了,沒再說什麼,隻留下了那些文書和書吏後來去取來的借款文契,便令姞茂帶著其餘人告退出府。

留下的那三個人,她隨口取了三個名字,叫忍冬帶他們往西邊彆院安置去了。

等她回到後院時?,見圖台雅已由養娘們帶著用過晚膳了,她看了看圖台雅,隨後獨自來到花廳上?,另外傳膳自用。

她手裡端著一杯從景園帶出來的桂花釀,看著滿桌肴饌,忽然感覺到有些寂寞,這次連翹沒來,她好像猛然間少了個臂膀,雖然忍冬和當歸也都很能乾,但到底年紀小些,在王府各處督管jsg上?,不像連翹那樣,總能跟她細細商量,還能給她出些主?意。

她這樣想著,也沒了胃口,隨手夾了幾箸菜匆匆吃了,便起?身往書房走去。

這邊書房已由執事們規整好了,午後長史帶人送來的文書都擺在案上?,她在大案後麵坐了下來,拿起?文書一本本翻看起?來。

冊籍記錄倒是都還算詳細,數量與長史口中說的也都對得?上?,看完那兩疊食邑冊子,她又拿起?那幾張借款文據看了看,雖說是以她的名義借的,但落款處蓋的還是宗正寺的章子。

她早在開景帝下旨修建鄴城王府的時?候,就?曾聽說過,藩王府邸的修蓋是有多出預算部分向民間借貸,再扣除食祿的先例,所以來時?逛園子心裡也有些準備,但一萬五千貫,真是有點太多了。

她拿著食邑冊子算了算,扣掉每年還債的錢,她的年祿也就?將?將?夠日常開銷,其餘的什麼也乾不了。

看樣子這是開景帝想讓她在這裡老老實?實?做個不問世事的閒王,這些債務大約也是為了不讓她有餘錢結交地方官員。

想來也是先前攀附太子,礙了幾位老臣的眼,原本她在國?子監和鴻臚寺管管邊角雜事,倒也無關?痛癢,但是後來跟太子走得?太近,又插手燕北官員調動,雖未直接乾涉,到底也是在裡麵參與了一回。

應該就?是因?為這件事,讓當年輔佐開景帝上?位的老臣起?了警覺之心,才有她如今被趕出京城,他們想讓她以這鄴城畫地為牢。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回想這些事,但並沒把就?藩當做是個挫敗,這一年她在京中也切身體會到了,宗室朝臣人多眼雜,行動事事逃不脫注目,在這樣情況下,推一點事都寸步難行,更不要提重查當年玉京門舊事了。

但在鄴城不一樣,即便有宮中的眼線,也比京中鬆快些,或許她在這裡,更有機會細細調查當年具體有哪些人,參與了那場宮變。

她這日又在書房裡悶坐整夜,隻覺得?身邊少個說話的人,於是天亮後她打開門叫了個執事來,將?寫好的帖子送到長史姞茂處,讓他到府衙請個正式手續,派人前往洛陽城外青腰山,到鶴棲觀請靜千道長來鄴城王府做家觀觀主?。

等姞茂辦好手續,送了前去接靜千道長的人出城後,來到王府裡回話,她又讓他將?城中戲班子排的戲列張單子來,此後每日在府上?,不是叫唱戲,就?是叫雜耍,晚間又叫上?回留下來的那三個小郎撫琴跳舞,一看就?是一整夜。

白日裡還不時?催促姞茂再挑些好模樣人來,選了一撥又一撥,皆不中意,隻又留下了兩個,湊齊五個人,兩個撫琴兩個跳舞一個唱曲兒。

魏王一到封地就?跟麵首夜夜笙歌的事,也很快傳到了京中,開景帝聞言倒沒說什麼,隻吩咐來人再報,但一連聽了幾次來報都是差不多的內容,又趕上?南方入夏防洪事多,他也懶得?再聽了,隻說有什麼彆事再報來,若都是這些玩樂之事,就?不用再說了。

這日正午,姬嬰剛剛從榻上?下來,更衣洗漱推開門,這些天她夜夜觀舞作樂歇得?晚,幾乎每天睡到午時?,走到花廳用早膳時?,忍冬給她悄悄遞來了一張密封花箋,是留在京中的媯鳶發來的。

她打開一看,察合汗國?使臣團與中原簽了邊境不侵犯協議,又擬了通商細則,說要帶回去給察合汗王看過再定,使團已於日前離京,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但使團裡的副使和侍衛都戴著麵罩,難以分辨是否離京的還是原班人馬,而且在使團離京當日,有個形跡可?疑的人單騎從洛陽北門離城,馬匹韁繩與使團製式相同,現?已派了人跟隨查看。

她看完合上?花箋,一手舀著粥,一手托腮細細想了一回,卻?沒說什麼,隻讓忍冬先出去了。

這日晚間,她沒再讓那幾個麵首過來伺候,而是叫來了這次混在執事人中帶到鄴城的暗衛,細細吩咐了幾句,隨後在王府東北角設下了一個圈套。

到第?二日深夜,果?然有個身穿夜行衣的人,被那幾個暗衛在東北角門攔了下來,押送到了姬嬰麵前。

她走上?前伸手掀開那人的麵紗,是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她輕輕一挑眉:“阿勒顏,我饒你一命,可?不是為了讓你跑出來給我添麻煩的。”

第85章 幔卷綢

阿勒顏沒有?答言, 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這一年來他幻想過無數種與她重逢的畫麵,卻沒有?一種是眼前這樣的, 她見麵後的這第一句話,也是他想了千萬遍都沒有料到的。

姬嬰也看了他片刻, 此時他兩?邊手?臂被後麵暗衛押著,姬嬰伸出手從他領口處開始一點點往下搜身, 摸到他左胸口處有?些異樣,遂伸手?從他衣內掏出一個紙封, 似乎是一封信。

她打開外麵的信封,發現裡麵還是個信封,裡麵那層信封邊緣發黃,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她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又抽出內中的信紙,展開看,發現與信封上的字體一樣,像某種回形花紋,卻不認得是什麼文字,隻是依稀覺得有些眼熟。

她將信先折起來放回信封裡, 隨後接著往下搜身, 兩?邊手?臂一寸寸查完,她又把?手?挪回他到腰間, 卸了他的腰刀和腰帶, 往下細細摸了一遍兩腿和靴筒。

等親自將他全身上下都搜查完畢, 她抬手?讓那兩?個暗衛先?出去,左邊那個還有?些踟躕:“殿下……”

“沒事, 出去吧,守在?門口就行。”

等暗衛鬆開阿勒顏,退出去將門關起,姬嬰轉身走到東窗邊榻上坐了,將方才從阿勒顏身上搜出的那封信放在?桌上,伸手?拿過榻桌上的香爐,悠悠攪著香灰,準備點香,她見阿勒顏還站在?那裡,笑問道:“大汗不遠萬裡孤身冒險闖我王府,是來報滅國?之?仇麼?”

阿勒顏轉頭看了她一會?兒,竟也低頭淺淺笑了一下,隨後走到她這邊榻前,在?榻桌另一側坐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我說過,若帝國?毀在?我手?上,是我無能,不怪王後。”

這時姬嬰已將香點了起來,蓋上香爐蓋後,一縷輕薄的煙從爐內緩緩升起,她將香爐往榻桌裡麵挪了挪,在?桌上撐著手?肘托腮看他:“看來這一年,叫你?回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

“是,日夜回想。”他低下頭,語氣怊悵,“此生最有?負者是察蘇,不該自以為是,為帝國?顏麵犧牲了她。”

她見他說得認真,也抬眼看了看他:“你?明白了就好。”

“次而有?負者是你?,共枕七年不知你?心中所想,不過這一樁,我想,我已為此付出代?價了。”

她聽罷垂下眼眸,隨即微微搖頭輕聲歎道:“恩怨難算,這一樁就勉強算是兩?清了吧。”

見他沒再說話,她又歪頭看了看他:“大汗這次千裡迢迢借出使?為由冒險前來,隻是為了這一場剖白麼?還是說這一年在?科布多過得不甚如意,所以想要出來散散心?”

阿勒顏聽她這樣問,自嘲般苦笑道:“科布多遍布你?的眼線,我這一年過得如何,難道你?會?不清楚?”

“遍布我的眼線,卻還是叫你?悄無聲息地跑了出來,我竟事先?一點兒也不知道,看來我那些眼線也是時候該換換人了。”

說完她點了點桌上那封文字奇特的信:“你?我分彆一年,又夾雜著那樣多變故,如今還能心平氣和對坐說話,實屬難得,你?這次究竟所為何來,不如也趁現在?同我講講。”

阿勒顏低頭想了想,他的雙手?一直交疊放在?榻桌上,與姬嬰的手?隻隔三寸遠。

他小?心翼翼伸出一隻手?來,見她沒有?躲避,才輕輕握上來:“玄娘,你?回來的目的,我已經知道了,此事難如登天,我隻想來提醒你?,現在?抽身退步,還來得及。”

她皺了皺眉:“你?知道了什麼?”

“玉京門事變。”

這五個字一出口,姬嬰立刻放下了托腮的那隻手?,一臉嚴肅地緊緊盯著他:“你?最好再說仔細些。”

他又沉默片刻,才緩緩將他母親妘宮舊日匣中密信一事,簡要講了一回,隻是略過了信中具體內容:“這封手?劄內記錄的是宮變前的事,後麵的內容還在?科布多,等你?去了一見便知。”

姬嬰聽完良久無言,又回想起許多年前在?鶴棲觀見到的那個中原麵孔的異服女?子,阿勒顏的母親,原來曾是姬平派往漠北的細作,難怪她會?認得息塵jsg,難怪她當初看到自己的時候哭了一場,大約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姬平,難怪。

寂靜半晌,她輕輕問道:“那麼,你?來找我是想要做什麼?”

“此來隻為見你?一麵,再就是提醒你?彆再回洛陽,我另外也留了人在?那裡,來日等我再去洛陽一趟,找機會?將卓爾……”

姬嬰皺眉打斷他:“她叫姬嫖。”

阿勒顏怔了怔,並未理論,隻是接著說道:“把?她留在?洛陽也很危險,我想將她接出來,若你?想通了,我們可以一起帶她回科布多。”

“這次去洛陽,你?見過她了?”

他搖了搖頭:“隻在?一場宮宴上遠遠見到了身影,她被保護得很好,離宮後我嘗試了幾?次,無法接近景園。”

“這就對了。”

“但這個月底太虛觀有?場法事,宗室都會?到場,長樂公?主也會?帶她前往,我在?想……”

不等他說完,卻見姬嬰當即將手?撐在?榻桌上,直起身來伸出另一隻手?掐住他的喉嚨,將他抵在?了身後的古玩架上,動作猛烈得將架上的一隻汝窯花囊震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

門外暗衛聽見聲音忙敲門詢問,聽到裡麵說“沒事”,才轉回身去。

她覷起眼,盯著他沉聲說道:“把?你?的人立即撤出洛陽,旦敢輕舉妄動,使?我女?兒有?個閃失,我拿你?陪葬。”

阿勒顏似乎也被她的舉動驚到,卻沒有?掙紮,隻是緊緊盯著她,眼圈有?些微微泛紅,吃力地說道:“玄娘,你?不要忘了,她也是我的女?兒。”

兩?個人對視良久,直到她的手?掐得都有?些發酸了,仍不見他抬手?掙紮,過了半晌,她才把?手?鬆開,坐回到榻桌邊。

阿勒顏這才用手?撫著胸口,輕輕咳了兩?聲:“無論如何,她畢竟還小?,你?不該帶她涉險。”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生的,我來管,輪不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說罷她起身到一旁案上取過紙筆,拍在?阿勒顏麵前榻桌上,“寫手?令把?你?的人撤出洛陽。”

見她態度堅決,阿勒顏歎了一口氣,伸手?拿過筆,寫了一句話,姬嬰在?旁邊看著他寫完,隨後帶他出了屋子,令那兩?個暗衛跟在?後麵,來到後花園西北角上,看著他用哨召了一隻紅隼回來,將手?令綁好後再度放飛。

此時夜已深了,那隼在?濃厚的夜幕中,幾?乎與夜空融為一體,等那隼輕巧地拍著翅膀消失在?雲層裡,姬嬰才轉身說道:“彆跟我耍花招,在?有?確切消息回來前,你?就暫且先?留在?我這裡。”

說完她低聲吩咐了其中一個暗衛兩?句,又令人在?她後院西邊單收拾出一個小?院,讓那兩?個暗衛押著阿勒顏進去安置,隨後又調來了幾?個執事在?外把?手?。

等忙完已近四更天,姬嬰回到自己房中,又拿出那封舊信來回看了看,裝舊信的紙封裡,還夾著一張阿勒顏將信中內容轉成?柔然語的便箋。

這信其實是一張沒有?寄出的手?劄,裡麵記錄了玉京門事變那一年夏天的事,在?事發兩?個月前,多省地方官幾?乎同時上書,彈劾太子姬平的數位近臣,說太子派出的巡按在?地方索要賄賂,同時又有?朝中官員上表,暗指太子用人失察,當時先?帝正在?行宮避暑,在?收到這些奏疏後不久,行宮內又出了一樁變故,主宮內衛突然無詔換防,調整了外圍全部侍衛,後來被發現用的是太子令牌,先?帝聞言叫人不要再查了,隨後提前半個月起駕,匆匆回鑾。

手?劄到這裡戛然而止,她看了幾?遍,又坐在?榻上想了許久,阿勒顏口中所提到的下半封手?劄,以及其餘往來信件,她必須要拿到。

盛夏在?一日暖似一日的微風中,悄然降臨鄴城,阿勒顏在?魏王府後邊的小?西院裡住了兩?晚,再沒有?見到姬嬰。

這日午後,有?執事給他送來了新的夏季換洗衣裳,一件銀白色絞羅底衣,和一件青色暗紋薄紗罩衫。

“殿下命你?沐浴過後換上衣服,過去見她。”

一個時辰過後,他重新束了發,跟著兩?個執事人出了小?院,往正房裡走去。

走到一處拐角回廊,隻見迎麵走來三個年輕男子,其中兩?個抱著琴,從正院的方向走過來,個個步履蹁躚,身上穿著和他一樣的衣服。

阿勒顏抬眼一見,微微皺了皺眉,等與那幾?人擦肩而過後,又轉過兩?道回廊和一道月門,才來到正院。

此時正巧長史姞茂才向姬嬰回過話,從正房裡走出來,見遠遠的又來了個青衣人,容貌俊秀,還帶幾?分異域風情,他上下打量了幾?眼,點頭跟旁邊執事說道:“這是又來了個新的?瞧著不錯,眉眼比前麵幾?個看著都好,身姿也挺拔,肩寬腿長,好,好。”

他正說著,那兩?個執事已帶阿勒顏走到了近前,聽到姞茂這番點評,阿勒顏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陰鷙冰冷,嚇了姞茂一跳,他往後退了兩?步,拍了拍胸口:“哎呀…這是誰選上來的麵首?教沒教過規矩?怎麼表情這樣凶的?”

帶他來的那兩?個執事隻奉王命,不知姞茂是在?問誰,也沒答言,姞茂見沒人理他,麵上有?些訕訕的,又忍不住對阿勒顏說道:“一會?兒進去了,當著殿下,把?臉色放和緩些,難得這副好模樣,把?殿下哄開心了,往後有?你?的好處。”

話音剛落,聽到裡間叫人,姞茂忙住了嘴,那兩?個執事人走上前推開門,阿勒顏冷冷瞥了姞茂一眼,抬腳走進了屋中。

姞茂見他進去了,才跟著引他出園的執事轉身往外走去,一麵走一麵搖頭自言自語:“這是嫌溫馴小?郎不夠過癮,專門挑了匹烈馬?”

阿勒顏被那兩?個執事帶進屋中,見姬嬰正盤坐在?榻上吃茶,那兩?個人一人按著他一邊肩膀,往前推著令他跪在?了榻前的腳踏上。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姬嬰悠悠放下茶杯,等屋裡執事退出去將門關上,她將身子往前傾了兩?分,伸手?鉤住他的下巴笑道:“這兩?日在?我這裡住得好嗎?我留給你?的察合汗國?你?不要,私自跑出來,既這樣,不如就彆走了,正好我這魏王後的位置還空著,現在?輪到你?來給我做王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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