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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當主天下 鳴蒂 57374 字 4個月前

第86章 醉清平

“你認真的, 還是玩話?”

姬嬰沒有答言,隻是認真?端詳了一番他的麵龐,隨後搖頭嘖聲說道:“這些天我也見了不少人, 沒有一個能取代你這張臉,可惜呀。”

說完就?要扶他起來, 但?他隻是跪坐不起,握住她的手:“你要做的事太過危險了, 玄娘,算我求你, 跟我走吧。”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了。”姬嬰抽出手來,隻是拉著他的胳膊要他起來,“聽說你午膳一點都沒動, 餓了吧?我叫人傳膳來。”

說完就?搖鈴叫了個人來:“去?傳兩桌好菜來,再把前日那壇南燭酒篩上一壺,我常喝的桂花釀也舀一甌來。”

那執事人得?令去?了,阿勒顏也被她拽起身來,仍是坐到榻桌對麵,隻是低頭?不語。

不一時,有四個執事人抬了兩個榻桌來上膳, 一桌羹飯菜肉, 一桌下酒小碟,另外又有兩個人端來篩好的兩壺酒放在一旁。

姬嬰擺擺手讓眾人都出去?了, 隨後自顧自拿起那壺南燭酒, 給阿勒顏倒了一杯:“這酒是前日開府宴席上, 人家送的,我聞了聞, 有些衝鼻子,喝不大慣,隻覺得?跟你從前常喝的草原白,聞起來有幾?分相似,你嘗嘗看。”

說完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釀,卻沒急著喝,隻是拿起碗來,先夾了幾?口?菜吃,阿勒顏見她隻顧吃飯,伸手拿起那杯酒來,仰頭?一飲而儘,接著拿過酒壺,又將杯滿上。

等?她吃到五分飽時,才悠悠停下來擦了擦嘴,隨後端起那杯桂花釀抿了一口?,抬頭?看了一眼阿勒顏,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母親的事,你知道多少?”

阿勒顏此時剛喝完第三杯,輕輕放下酒盞,低頭?想了想:“那信匣是我去?年冬天發現的,此前我和察蘇都不知道這些事,現在想來,她一開始到草原,應該是衝著軍方情報來的,但?是後來不知怎麼被父汗留下做伴駕,又有了我們兩個,就?走不了了。”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那幾?封妘宮發給姬平的信裡,有一封內寫?著:“若必要時,可使柔然從內瓦解,以卸我朝jsg北境壓力。”

他不禁又搖頭?苦笑道:“我母親想做而沒能來得?及做的事,在可汗位到我手上後,由你做成?了。”

她也輕輕一笑:“難怪你後來那麼痛快就?向金帳汗國宣告放棄東進了。”

“草原本來從一開始就?不該是我的。”他伸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提起從前,又讓他想起當年將和親使團接到科布多的時候,他本來也不是個多有野心的人,那年起兵殺進可汗庭,純粹隻是為了……他抬頭?看了姬嬰一眼,又端起杯一口?將酒飲儘。

“但?你昨日帶來的那半封信裡,也沒提到當年舊事究竟具體有誰參與其中,為何一來就?說我要做的事難如登天?”

他歎了口?氣?:“玄娘,當年的事牽扯甚廣,楚王敢以刺殺逼宮上位,完全是因為背後有一眾地方世?家豪強扶持,玉京門事變隻是最後一步,到如今二?十年多過去?了,那些世?家在中原勢力更加葉茂根深,單憑你一人想要為先太子報仇,無異於蚍蜉撼樹。”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卻仍不見姬嬰麵上有任何動搖,他抬指將酒杯挪到一旁,在杯盤碗盞的空隙間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我們還有察合汗國,即便你真?的想要做些什麼,也不必這樣親身進到中原朝堂裡去?冒險。”

“察合汗國是你的,不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

姬嬰抬起頭?來,有些玩味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果真?麼?你我汗王輪流做?”

阿勒顏怔了一下,低頭?苦笑一聲:“隻要你肯聽我一句勸,汗王你來做,換我給你做王後。”

她聽完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隻是把手抽出來,見吃得?差不多了,才搖鈴喊人進來收桌子。

此刻夜色正濃,屋外廊下的執事人聽到鈴聲,魚貫走進屋中,先撤去?了膳桌,過一會兒又有幾?個人端著銀洗漱盂進來。

等?她二?人淨手漱口?畢,又走進來兩個執事,端了兩盞醒酒安神的清口?香湯來,才又都轉身出去?了。

姬嬰喝了兩口?香湯,放下盞兒:“還是不說那些沉重的事了,你難得?來我這裡一趟,好生住上幾?日,看看我這裡,比你科布多王宮如何?”

之後也不等?他再說什麼,見他也喝完香湯,便起身拉著他出了這邊東屋,說要帶他往後麵花園裡逛逛去?。

鄴城的盛夏比洛陽涼爽一些,尤其夜晚間清風習習,庭院中花香陣陣,走在外麵甚是舒服。

隻是阿勒顏經這微風一吹,倒有些恍惚起來,原來這南燭酒雖不比草原白烈,後勁卻大,等?他被姬嬰推倒在榻上時,隻記得?她在耳邊輕輕問了一句:“你母親的信匣長什麼樣子?放在何處?”

但?後來他是怎樣回答的,自己竟絲毫記不起來了,再一睜眼時,窗外還是黑蒙蒙的,榻邊一盞夜燈正在靜靜燃著,微弱燭火將室內照得?一閃一閃的。

他轉過頭?,見姬嬰正坐在身旁,靠在一摞高枕上,抱胸閉目,也不知是在沉思還是睡過去?了,他張了張嘴,卻隻覺得?口?乾舌燥。

他撐起身子稍稍坐了起來,蓋在身上的雲錦薄被登時滑落,他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什麼都沒穿。

這時姬嬰緩緩睜開眼睛,轉頭?看他正把被子拽回腰間,輕聲笑了一下:“我這裡沒有你的寢衣,披件被子湊合湊合吧。”

見他有些發怔,她又朝榻內側邊櫃上指了指:“口?渴?那上麵有水。”

他拽著被子坐起來,伸手拿起壺來倒了一杯水,轉頭?先遞給姬嬰,卻見她搖頭?:“我不渴,你喝吧。”

等?他喝完一整杯水,才低頭?想了想:“你前麵是不是問了我……”

“嗯,你說了,我已趁夜色放了鷹,叫人去?科布多取信匣來了。”

他勸不動她,這也是意料中事,於是他輕輕歎了口?氣?:“好,那我留在這裡,等?你看了那些信,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虛。”

“不,我想過了,你還是得?回去?,察合汗國不能沒人坐鎮,你的使團再有半個多月就?要到陽關,你得?趕上他們,否則出關又是一件麻煩事。”

他愣住:“可是沒有我,你看不懂那些信。”

“這個我自己想辦法。”她說完又坐起來,握住他的手,神色嚴肅,“你知不知道我當日,為何單單留下察合汗國給你?”

阿勒顏隻是靜靜看著她,等?她接著說下去?。

“我也知道回朝要做的事險而又險,所以留下那裡,以備不時之需。媯易如今在涼州帶兵,等?我叫當年參與宮變的人都付出代價,再讓她從西側接應我,到時候我就?可以帶上女兒,回科布多投奔你去?。”

她說完靜靜看著他,見他隻是不說話,她歪頭?一笑:“如何?你願意做我們的退路嗎?”

他隻是深深望著她,宿醉的恍惚感再次衝上天靈,直叫他分辨不清她這番話裡,究竟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兩個人就?這樣在榻上對坐半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她,就?算明知可能是個騙局,也隻能睜著眼往裡走,良久後,他緩緩點頭?:“好,我來做你的退路。”

剛說完,他馬上握住她的手又補了一句:“但?是請你凡事務必三思而行,若見勢態不好就?提前抽身出來,我到邊境接應你們。”

她拍了拍他的手,柔和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說完她見窗外天邊已開始微微有些發白,伸手掀掉了他身上的雲錦薄被,一翻身又坐了上來,用手撐在榻上低頭?看著他笑道:“春宵有限,既然已醒,那就?彆?睡了。”

接著她從榻邊櫃摸出一個小瓶兒來,倒出一枚烏黑色的避精丹,用手撚著拿到他麵前:“現在清醒時候,還敢吃我的丸藥麼?”

他抬眼看了看她,輕輕張嘴咬住她手裡的丸藥,含到嘴裡,跟著喉間微微一動,咽了下去?:“隻要你喂的,是毒藥我也吃。”

室內的更香此時剛剛燃燼,從香爐裡飄出了最後一道輕煙,榻邊的夜燈也正好在此刻熄滅,日出前的紗帳內,竟比夜晚還要昏暗,卻又比夜晚更多了些歡騰。

明媚的日光在辰時初穿過窗幔間的縫隙,絲絲縷縷地散在屋內的地板上,隨著窗外的微風帶動窗幔,光影也跟著輕輕在地上搖擺。

姬嬰躺在榻上被微光晃醒,睜眼看了看地上的光線,時辰似乎不早了,她輕輕坐起來,回頭?見阿勒顏還在睡著,遂伸手從旁邊架上拿了件紗衫披上,走下榻來。

她見外間門縫處,有執事人遞了一張紅紙來,於是伸手搖鈴叫了個人到門口?:“是有什麼急事嗎?”

那執事人低頭?回道:“是,一早有兩個消息回來。”說著呈上了兩張小紙封。

姬嬰接過來見一封是西北來的,一封是京城來的,點點頭?:“你先去?吧。”

等?那人關上門出去?,她走到案邊借著日光看了看那兩封信,頭?一封是科布多發來的急報,說察合汗王失蹤了,她抬頭?看了一眼在榻上睡得?正熟的阿勒顏,笑著搖了搖頭?,又接著往下看去?。

上麵寫?著去?年冬天阿勒顏帶人出去?打獵,回來說臉被劃傷了,再之後就?一直戴著麵罩,因去?年一年沒出什麼差池,導致她安排在科布多的眼線放鬆了警惕,竟到兩個月前汗王開始持續稱病不見人時,才發現端倪。

她將那封過時了的急報扔到了案上,又打開京城發來的那封,是媯鳶收到了她前幾?日的信,帶人找到了阿勒顏留在洛陽的人,已確認他們收到消息後悄悄離京往西去?了。

她合上那信,低頭?想了想,又拿起一張花箋,提筆給遠在涼州的媯易寫?了幾?個字,讓她派姞安走一趟,把安插在科布多的人手換一換。

寫?完她拿著那張花箋走到榻邊,見阿勒顏仍然沒醒,還在軟枕上睡著,雙眉淺顰,臉霞未消,她俯下身看了一會兒,隨即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這日傍晚,從鄴城魏王府的西角門裡,悄悄開出來一輛青綢長廂車,趕在關城門之前,離開了鄴城,一路向西疾馳而去?。

那輛車出城的時候,姬嬰也換了件便服,登上城牆來送,她算了算時間,睡在那車裡的阿勒顏,大約還有兩個時辰才能醒來。

她看著那車一點點消失在殘陽裡,又想起他昨日說的話來,不禁冷冷一笑:“蚍蜉撼樹?哼,我偏要撼他一撼試試。”

第87章 憑闌人

阿勒顏在行駛平穩的廂車裡輕輕睜開眼睛, 此時天已黑了?,他?借著車外昏黃的燈籠光,看了?看jsg車裡?, 隨後用手撐著身下的軟墊坐了起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一年半前他在可汗庭開往科布多的車內子棺裡?醒來?時, 也是這樣四顧茫然,過了?片刻他?緩過神來?, 知道?自己這是又被她扔了一回。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隻穿著那件青色罩衫, 胡亂係了?條腰帶,車內通底鋪著軟墊,他?腳邊有一個軟布包袱和一個裝靴子的立匣,裡麵應該就是他來時穿的衣服和鞋子。

就在他?醒來?沒多久, 車子緩緩停了?下來?,這時車外傳來一個聲音:“到了?,下車吧。”說完有人從?外麵打開了?廂車門。

他?下車見麵前是一座荒村腳店,此刻夜深人靜,腳店外隻有一個來?接應的老?頭,趕車人領他?到了?一間?房中,將車內的包袱和立匣放在桌上, 又遞給他?一封信:“店錢付好了?, 明日一早直接走?就行,這裡?往北一裡?就是大路, 上路一直往西, 快的話, 十日就到陽關,能夠趕上使團, 馬匹已備好在馬廄裡?了?。”

說完也不?等?他?有什麼反應,便徑直轉身去了?。

他?見門關了?,低頭打開那封信,裡?麵是一張過城關防,還有一張花箋,是姬嬰用柔然語寫的一句話:“好生回科布多理好內政等?我,說好了?到時候換我做汗王,可不?要食言。”末尾還用藍色筆畫了?一朵小小的其其格。

這一句話他?看了?又看,半晌低頭自歎道?:“隻要你不?食言才好。”

第二日清早,他?換上來?時的衣服,將那件罩衫疊好放在了?包袱裡?,下樓來?果然見馬廄中有一匹棗紅赤驥,他?將包袱放進馬背搭子裡?,翻身跨上馬,調轉韁繩出了?腳店,向西邊飛馳而去。

送走?阿勒顏後,鄴城一連下了?三日雨,剛剛開始冒頭的夏初暑氣?,被這一場雨澆了?個透,空氣?中都帶著清潤。

這日一早,姬嬰從?東屋裡?打坐完畢,正往花廳走?去用膳,路過回廊下,見有一遛喜鵲排在房簷下,她又伸手掀開廊下的避雨竹簾,往外看了?看,隻見外頭還是一片雨霧,但?是天邊雲層上已有日光隱隱透將出來?,看樣子這一場連日雨,很快要放晴了?。

她回身朝執事人說道?:“在這廊下添些食水,莫叫上頭那幾位貴客空著肚子走?了?。”

說完她轉過身,步履輕快地往花廳裡?走?去,等?用過了?早膳,她又到後麵瞧了?瞧圖台雅,陪著她玩了?一會兒,才來?到書房裡?,召見長史姞茂,問了?問府衙近期的公事。

藩王名義上遙領下轄封地官府,按例每五日都要聽取一次例行公務稟告,但?自從?姞茂上回見著那個新進府的麵首,回去後聽說魏王很是寵幸了?幾天,連日呆在後院,也不?見外客,所以姞茂也有好幾天沒敢前來?打擾。

但?這兩?日他?又聽說那麵首不?知哪裡?惹惱了?魏王,玩了?幾天就被綁著抬上車趕出鄴城了?。

他?在王府外院等?傳召時,想到這裡?心中不?免有些惴惴,隻覺得這魏王有些喜怒無常,但?好在這麵首不?是他?送上來?的,大約也遷怒不?到他?頭上,於是他?又正了?正發冠,跟著前來?引路的執事往後院走?去。

進到後院書房裡?,姞茂將手上整理的文書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魏王姬嬰托腮坐在大案後麵,隨手翻了?翻,都是些衙門斷案的瑣事,遂又合上了?,懶懶說道?:“字太多,我也不?看了?,你揀重要的說說就是了?。”

姞茂欠身低著頭,把事先準備好的事務都稟了?一遍,等?說完,見上麵沒有動靜,等?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抬起頭來?往上瞟了?一眼,見魏王用手撐在桌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打起瞌睡來?了?。

這時站在姬嬰身側的一個王府書吏輕輕咳了?一聲,她這才恍然驚醒,見姞茂說完了?,揉了?揉太陽穴:“昨日聽曲兒歇得晚,叫長史見笑了?,我瞧著似乎也沒什麼重要事,府衙上都自有決斷,我隻一句話吩咐,凡事小心,彆出大事,隻要不?出什麼捅上京城的簍子,就隨府衙辦去,我在這裡?高?枕無憂,你們日子也好過,你說對不?對?”

姞茂聽了?連連點頭,口?中不?住地“是,是”,自從?這魏王就藩以來?,他?每每彙報公務,見她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隻有在選麵首挑戲班子這種事上,才來?精神,但?他?還是按日子照來?,隻為觀察她是不?是真的不?理公務。

正想著,又聽上麵發話了?:“凡事有府衙和你們這幫人,我是很放心的,所以我想著,五日一稟也太頻繁了?,回回聽都是差不?多那些事,往後我看沒有什麼特殊事的話,不?如改成十日一稟得了?,姞長史你覺得呢?”

姞茂眨了?眨眼,她這是認真來?封地享福來?了??怔了?片刻,他?踟躕說道?:“這……五日一稟是規矩,若殿下覺著頻繁了?,臣回去再問問太守,看是不?是可以酌情延長。”

“嗯,嗯,你就去說說看,行了?,我還得回去補個覺,就不?虛留你了?,回吧。”姬嬰擺擺手,也不?等?他?再說什麼,便起身走?出了?書房。

姞茂恭送她走?遠,站在那裡?想了?片刻,才轉身跟著來?時接引的執事出了?王府,往府衙去了?。

姬嬰回到後院,果真先到東屋榻上歪著眯了?一會兒,到午後,又帶了?幾個執事,來?到後花園裡?轉了?轉。

走?到玄千觀時,她見這邊大門匾額已放上去了?,遂又抬腳往裡?麵看了?看,後土地母元君像已請來?了?,正端坐在大殿中央,各處香爐香台和座椅蒲團都擺放停當。

她先在正殿上了?三炷香,又去後屋幾間?房舍裡?看了?看,一麵看一麵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昨日來?人說都收拾好了?,我還有些不?放心,今日這一看,果然處處齊整。”

等?她從?花園裡?走?回後堂屋時,正見一個府吏在這裡?候著,見她來?了?,忙俯身說道?:“稟殿下,姞長史給您請來?的家觀道?長到城外短亭了?,他?已親自帶人前去迎接了?,約莫再有兩?刻鐘就能到王府,所以遣我先來?報信。”

姬嬰聽了?一喜,回身吩咐執事人:“快擺鮮花香台,開中門迎接。”

等?靜千在魏王府大門口?下車時,這邊府中已準備好了?,門口?燈籠下麵擺著幾個大花台,花台上麵插滿各式鮮花,三扇門全部敞開著,中門裡?外俱鋪著厚毯。

這些都是早預備下的,長史姞茂見她走?下車來?,忙躬身上前引路。

這時又聽王府裡?麵傳來?陣陣腳步聲,隻見魏王姬嬰已換了?身夏蟒袍,快步從?門裡?迎出來?。

此時姞茂身旁果然站著位道?長,身著一件靛藍色金絲繡二十八星宿罡衣,頭戴蓮花金冠,手持法杖,長身玉立,神態從?容,正是靜千。

姬嬰從?中門裡?走?出來?,大老?遠一見靜千就拱手笑道?:“仙長遠道?降臨,小王本該出城相迎的,失敬,失敬!”

靜千見她迎接得這樣鄭重,十分想笑,可是當著旁人不?好笑出來?的,遂隻得微微抿一抿嘴,行了?個法禮說道?:“有勞魏王殿下大駕相迎,貧道?稽首了?。”

說完姬嬰笑著抬手請她和她身後的兩?個小道?童一起走?中門入府,其餘跟隨姞茂出城迎接的衙役,也被執事們從?兩?邊側門引進前院吃茶領賞,隻有長史姞茂和兩?個府衙吏臣,從?側門進來?後,一路跟著姬嬰和靜千往後麵走?去。

姬嬰親自引著眾人抄近道?,轉過兩?處回廊走?到後花園,來?到玄千觀門口?。

靜千抬頭看了?看匾額,微微一笑:“殿下有心了?。”

隨後眾人又都跟隨姬嬰一起走?進觀中,靜千先來?到正殿,給後土地母元君像前上了?香,接著讓兩?個小道?童也上過了?香。

長史姞茂和府衙吏臣不?是家觀中人,隻在神像前拜了?三拜,姬嬰見姞茂這趟差事前後都辦得很認真,朝他?點了?點頭:“接道?長進城這事你辦得不?錯,天色也不?早了?,到前院領過賞去吧。”

魏王的直白誇獎可是少見,聽她這樣說,姞茂也連連欠身說道?:“為殿下當差,都是應當的。”

又說了?兩jsg?句冠冕堂皇的謙詞,才跟著執事人離開了?玄千觀,等?他?走?後,姬嬰也叫其餘執事都出去觀外等?候。

到此刻,玄千觀內才算是又安靜了?下來?,這時候沒了?外人,靜千也放鬆了?幾分,跟著姬嬰一起往後麵幾間?香房看了?看,給兩?個小徒分了?屋子,叫她們在後麵將行李歸置歸置,才單獨同姬嬰一起來?到東側一間?大香房裡?吃茶。

姬嬰拿過茶盤來?,兩?個人在矮幾兩?側對向而坐,一人一盞各自點茶,問了?問鶴棲觀的近況,又問了?問靜千來?時路上的事。

二人隻閒聊了?片刻,等?吃過一盞茶,姬嬰想著她這回又是連日坐車趕來?,必然乏累,隻吩咐人傳了?兩?桌素簡齋菜來?,一桌給那兩?個小道?童在後頭吃,一桌她兩?個在這邊吃。

等?吃完了?齋飯,姬嬰也沒有留下,隻叫靜千好生早些休息,有話待明日再說,便起身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算著早課結束的時間?,姬嬰走?到玄千觀中,果然見靜千帶著兩?個小徒才從?殿中走?出來?,她看靜千今日氣?色大好,想來?昨夜睡得不?錯。

靜千仍請她到東側香房裡?來?坐,兩?個人悠悠點香吃茶,這時姬嬰從?懷裡?抽出一個紙封來?遞給她:“你瞧瞧這裡?頭的字,可眼熟麼?”

靜千伸手接過來?一看,紙封裡?麵還套著個舊信封,邊緣微微泛黃,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展開一看裡?麵的字,像回型花紋,應該是某種加密文字。

靜千認真看了?看,謹慎說道?:“若我沒記錯的話,師娘那裡?也有一封舊信,封麵上的字,跟這裡?麵的應該是同一種。”

第88章 桃林引

果然師娘息塵那裡也有這種文字書寫的信, 姬嬰前幾天在阿勒顏那裡看?到這封信時,就?覺得這文字有幾分眼熟,隻是一時不?敢確定。

但?她回想起他母親妘宮當年帶他上山求醫時, 就?是息塵親自出山門迎接的,想來她二人不?僅是故交, 而且關係匪淺,既然這些信是妘宮專門收起來的, 那麼息塵應該也能看?得懂。

想到這裡,她輕輕點了點頭:“這裡隻是半封手劄, 主要?的信件都還在路上,等到了,我得想辦法回去一趟,請師娘給我看看那些信中的內容。”

聽她這樣說, 靜千也猜出信中大概是什麼內容了,先太子姬平的事,是她從漠北回到鶴棲觀後,息塵才同她講的。

這件舊日往事牽涉甚廣,知道的越多越危險,所?以她得知此事後,也沒有?怪師娘瞞她, 隻是又為姬嬰的身?世感?傷了一回。

“行, 到時候你隻管去,這裡有?我給你盯著。”靜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想了想, 又說道, “隻是要?翻舊賬的話,必定阻力重重, 這一切你都想好了嗎?”

她明白靜千話中隱含的警告意味,她選擇的那條路,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但?是她費儘心?力從漠北回來,可不?是為了止步於做一個小?小?藩王的,她看?著靜千微微一笑:“我心?裡有?數,倒是你,又被我給扯了進來。”

靜千拈起茶點盤中一顆蜜杏扔到嘴裡,笑著朝她挑了挑眉:“出家人生死看?淡,怕它怎的。”

她二人對坐相視一笑,又說了幾句彆話,姬嬰留在這裡同她一起用過齋飯,才離開玄千觀,往前院書房走來。

一進屋見?大案上擺著許多文書,大部?分都是昨日長史姞茂送來的,一些是封地公務文書,最上麵是一封供她查看?近期整體要?務的節略,其餘的還有?一些是封地各田莊上春夏兩季的播種情況簡述。

她收了來都堆在這邊,也沒打開看?,隻叫書房裡執事簡單整理了一下,此刻走進書房也仍舊沒去翻看?那些文書,都叫執事摞起來挪到了旁邊架上,將大案清出來,才令眾人都出去,自己走到大案後麵悠悠坐了下來。

她來到封地鄴城到如今也有?一個多月了,此刻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京中的動向她留了人時時盯著,這個夏初因南方雨水多,兩湖起了一場洪澇,好在朝廷提前派了人,前去組織民?眾撤離防洪,又早早從周邊調了賑災糧餉,未使民?眾流離,也將洪水控製在了所?劃範圍之內。

這件差事辦得可以說是極其漂亮,但?這次離京到兩湖主持督辦防洪的,卻不?是太子姬月,而是梁王姬星。

姬月自從去年一樁無頭案,因那些捕風捉影的話,使開景帝心?中存了些忌諱,此後辦差便總是不?順,又是調任官員被查出考課作?假,又是漕糧出事,兩湖這次防洪前,他又碰巧病了一場,才叫梁王得了這樁差事,在朝中又露了一回臉。

姬嬰把腳搭在案邊一個繡墩上,靠在椅背上低頭思忖著,從這段時間收到的消息來看?,太子姬月最近似乎不?大好過,但?到底皇儲的身?份擺在那裡,表麵上地位並沒受這些小?挫折影響,但?是朝中也有?不?少人私下在傳,說開景帝近日對太子頗為嚴厲。

正好這個月底又是姬月的生辰,她想了想,自己人不?在京中,賀禮還是不?能缺席的,不?論朝中情況如何,眼下她還不?準備放棄太子這艘大船。

等想完這些,她又叫執事召了長史姞茂進來,叫他去備辦太子生辰賀禮,說這件事重要?無比,需要?花些心?思,有?點新意,但?又不?能太過破費,說完這些要?求,姬嬰便叫他速速回去準備,後麵稟告公務等事也都先放一放。

姞茂領命而去,花了好幾天時間,準備了幾樣生辰賀禮,來給姬嬰挑選,但?她見?了卻隻說俗氣,一樣都沒選,隻叫他再想來。

就?這樣來回選了三次,姬嬰都不?甚滿意,最後一次姬嬰召他來一起琢磨送什麼好時,她忽然一拍大腿:“有?了,咱們這府上後花園裡有?一小?片桃林,前兒結的桃子我嘗了,味道都好,就?把最外?麵那棵小?些的挖出來,把枝頭桃子都用紅布袋子套了,移栽到個大甕裡,給大哥送去做賀禮如何?”

姞茂這幾日被這生辰禮弄得頭昏腦漲,畢竟太子要?什麼有?什麼,不?缺錢也不?缺珍玩,什麼好東西也難入他眼,此刻聽姬嬰這樣說,覺得也倒彆致,況且大老?遠運棵樹去,又顯得挺花心?思,於是連忙點頭附和?道:“殿下這主意妙極!”

“行,那你明日準備好東西,早些帶人過來挖吧,送樹可得選好妥當人,要?是到了京城時,有?桃子掉了或是樹死了,你可仔細。”

聽她這樣說,姞茂眉心?一跳,運樹確實有?些麻煩,但?既然魏王主意已定,他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連連點頭應下了。

等走出王府,坐上了回府衙的車,姞茂聽身?邊一個心?腹隨從給他細報近日魏王府內的事,都是些吃喝玩樂,他一邊聽一邊皺眉看?著車窗外?,這個魏王真是一點正經事沒有?,每天在府中隻是玩樂,為著給太子辦生辰禮,連公務也不?聽稟了,每日倒總為這些繁雜瑣事來回折騰他。

想到這兒,他從鼻子裡“嗤”了一聲,跟那人抱怨道:“這魏王,白日裡跟著那家觀道長又是打坐又是煉丹的,晚上又跟那幫麵首酣歌醉舞,這都修的是些什麼道?”

那人神色隱秘地低頭笑道:“聽說府上家觀裡煉的,都是些房中丹藥,大人這樣一看?,不?就?說得通了?”

姞茂“哼”了一聲:“聲色犬馬之輩爾。”

他從一開始就?不?想來這個鄴城,做什麼魏王府長史,還是他姑母反複勸說,讓他來這邊替宮裡辦差,若辦得好了,能有?機會?立功回京城高升,可這前提得是魏王要?麼真有?異心?,要?麼真有?本事。

這段時間看?下來,他感?覺她哪樣都沒有?,若她認真要?在封地安心?養老?,他可不?準備陪在這裡跟著她蹉跎下去。

他低頭想了想,又沉著臉對那人說道:“王府裡的事,你細細盯著,不?管大小?事,都留神記下回我。”

話說完,車正好也停了,姞茂獨自起身?下了車,又打起精神來,快步走進府衙,準備安排人手,明日去魏王府上挖桃樹。

因姬嬰前幾日跟他說,想把封地公務從五日一聽稟改成十日一聽稟,他為這件事,也去找了一趟鄴城太守薑信,她聽說了此事,沉吟半晌,隻說:“聽取封地公務也是藩王jsg分內之事,等太子生辰賀禮這樁事辦完,待我再與你同去王府,勸勸魏王。”

姞茂聞言點點頭沒說什麼,按說這鄴城太守其實與他並非上下級關係,他這個魏王府長史是經宗正寺選定,從吏部?直接調派來的,年終年末考課也都是由宗正寺來定,但?所?辦公務畢竟還都在鄴城,所?以也得跟這邊府衙維護好關係,因此他對薑太守,不?管是從資曆還是從公務角度,都是要?給幾分顏麵的。

魏王提出的這個要?求,姞茂不?敢擅專,不?管後麵究竟是改成十日一聽,還是仍舊五日一聽,有?太守出麵參與,也好減輕些他的責任。

將這件事甩出去後,他又在府衙中點選了十名衙役,把些工具都備好,又征用了府衙一輛平穩的大車,等各處都辦妥,已是近二更天了。

第二日一早,他帶了眾人來到魏王府,卻被執事人領到前院一間偏廳吃茶,隻說魏王要?親自看?著挖樹,此刻她還沒有?起身?,叫他略等等。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其餘衙役都在門房處休息,倒不?覺得什麼,隻是姞茂獨自一人在偏廳,渾身?坐得酸疼,隻得站起來活動活動,又不?敢吃太多茶,怕有?執事來叫找不?見?人。

直到未時初刻,才有?後院執事悠悠來請,說魏王殿下已準備好了,叫他直接帶人往後花園桃林去。

他忙去門房叫了人,帶上移栽樹木的工具和?裝樹的大甕,急急跟著引路執事往後花園走來。

到這邊桃林時,果然見?魏王已帶著幾個執事等在這裡了,他忙走上前給她行了個禮:“屬下參見?魏王殿下。”

“嗯。”姬嬰坐在一個現搬來的大椅上,懶懶抬手指了指前麵的一顆小?桃樹,“就?這一棵,開始挖吧,叫大家小?心?著些,莫傷了根。”

眾人得了令,便都走上前開始動土,忙了有?一個多時辰,終於將那棵小?桃樹移栽到了大甕裡,整個過程十分小?心?,一顆桃兒一片葉都不?曾掉。

姬嬰一直坐在邊上吃茶,後麵幾個執事打著傘蓋,身?邊一個小?郎欠身?打扇,見?樹已移得了,才起身?走過來轉圈看?了看?,親手將些不?大好看?的葉子修了修,不?好看?的桃子也先摘了下來,其餘的桃兒都叫人套上了備好的福字紅色網紗兜,這些紗兜都是玄千觀道長親自持誦過的。

等弄完,她又圍著樹看?了兩圈,滿意地拍手笑道:“這樣就?好了!”

說完又回頭對姞茂說道:“太子生辰賀禮不?同尋常,你得親自走一趟我才放心?,這次有?勞你,等你回來了,我叫山雀兒唱個曲子你聽。”

她口中說的“山雀兒”是前不?久選上來的一個麵首,雖然長得不?甚叫她滿意,但?難得一副好嗓子,唱起曲兒來聲音通透清亮,婉轉悠揚,於是姬嬰便將他留了下來,取名山雀兒,隻是不?愛看?他的臉,所?以叫他終日戴著麵紗。

一個山雀兒,還有?一個跳舞的雲雁兒,都是魏王身?邊近日比較得寵的,輕易是不?叫出來見?客的,更彆提給外?人唱曲兒了,這可是難得的殊榮。

但?姞茂聽到這話,嘴角微微抽了一抽,上回她可沒說這生辰禮還得需要?他親自去送。

第89章 瑞雲濃

姞茂低頭遲踟躕道:“這……若屬下往京城送賀禮去, 那殿下這?邊……”

姬嬰擺擺手:“我這裡不用你操心,至於封地的公務嘛,就叫薑太守另外派人稟來。”

她見他還有幾分遲疑, 又補了?一句:“給太子賀生辰是大事,萬萬馬虎不得, 把這?事辦好?了?,我得好?處, 你也跟著沾光。”

姞茂聽她這?樣說,心念一動, 看來這?魏王也並不是一點回京的心思都沒有,他也知道她曾在京中替太子辦過差,這?次鄭重?送生辰禮,估計也是想試探試探太子?的態度, 或許還要為來日回京做些鋪墊,這?樣說來的確十分重?要?。

他想了?片刻,隨即欠身說道:“屬下一定不辜負殿下所托。”

正在他等著姬嬰召他往書房去,吩咐這?次要?到太子?府打探的事時,卻見她站起身來,說道:“行了?,你明日好?生把這?桃樹送去, 大哥能嘗上?一口, 就算我的心意沒白費,去吧。”

說完她伸手拿過一旁小郎君手中的扇兒自?家搖著, 悠悠帶一眾人走了?。

隻留下姞茂還在原地兀自?發愣, 直到有執事人要?來引他出園, 他才回過神來,敢情?真就是純叫他送樹啊?

他看著姬嬰帶著一群人走遠的背影, 還是覺得此行若能打探到太子?那邊的一些情?況,回來時也可以再看看她的反應,於是他低頭恭送她離開,轉身帶著人抬樹出園去了?。

姞茂第?二日啟程時,姬嬰又派了?兩個執事前來相?送,其中一個跟著他一同進京送賀禮,另一位等眾人離城後,回身去府衙請太守薑信午後到王府麵?見魏王。

姬嬰這?日又是照例睡到晌午,起來懶懶用過早膳,又在東屋窗下榻上?歪了?一會兒,才聽執事來報說:“薑太守到了?。”

她坐起身回道:“好?,請她到書房外間稍後。”說完下榻更衣,也沒帶一個執事,獨自?拿了?把扇子?,閒閒往前院書房走來。

她邁進書房大門時,薑信正坐在外間廳裡吃茶,抬頭見她穿著件家常紗袍走進來,忙站起身來就要?行禮,卻被姬嬰走上?來一把拉住了?:“也不是什麼正式場合,薑太守不必多禮。”說完便笑著拉她往書房裡走去。

等執事人端了?茶來放下,又退出去將門關起,姬嬰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見薑信坐在客位靜靜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她發話。

她放下茶杯笑道:“前日我同姞長史說,要?將封地公務從?五日一稟改成十日一稟,他沒敢應承,隻說還要?問過薑太守,正好?我今日得閒想起這?事來,所以請薑太守過來問問此事可得行麼?”

薑信聽她這?樣說,微微欠身答道:“封地諸事需稟過遙領藩王,這?是朝中定下的規矩,雖然大部分公務其實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但殿下才來封地不過月餘,還是不可荒廢了?公務才是。”

見她言辭謙恭但態度堅決,姬嬰低頭想了?想,隨即又笑道:“既這?樣,那我也不叫薑太守為難,咱們還是維持五日一稟,但是要?請薑太守另外派府衙上?的人前來,中間五日我叫姞長史代?我聽稟,每十日我親自?同姞長史一起來聽,如何??”

薑信抬眼?看了?看她,心下忽然明了?,她這?是不願意讓封地諸事,都通過姞茂一個人傳話回稟,所以要?借此直接跟她從?府衙派來的人了?解政務,於是頷首笑道:“若殿下覺著每五日一聽太累,這?樣也好?,若其中有要?緊事,再請姞長史代?為轉稟也是一樣。”

姬嬰見她同意了?,欣然一笑,又閒閒同她說了?幾句彆話,喝完一回茶,才親自?送了?她出來。

等送走薑信,果然第?二日便有府衙派了?一名郡丞前來,為姬嬰稟告近日封地要?務,其中內容的確要?比之前姞茂稟上?來的豐富一些,不僅有治民決訟,還有城鄉選貢生進賢等事,甚至還給她講了?幾樁城內和田莊上?最近發生的趣事。

她聽完這?些方才感覺到,腳下這?座鄴城,終於鮮活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她又尋了?個由頭,把姞茂安排進府中的人陸續打發了?,實在甩不脫的,都趕到了?前院跑腿使喚。

包括最早留下的幾個麵?首,凡是經姞茂選送進來的,都借故趕了?出去,隻留下了?她親自?派人選來的三個人近身服侍。

等姞茂半個月後從?洛陽回到鄴城,魏王府各處執事已清洗過三輪了?,他聽親隨回話,說是因魏王內室丟了?個純金冠,人仰馬翻查了?數日,發現是個麵?首偷走了?金冠,又轉托人送出府,要?換成錢給家裡人還債去,魏王為此動了?大怒,打了?相?關一眾人,又遣了?許多人出去。

姞茂聽完心驚不已,那個據說偷發冠的麵?首,是他後來選送給魏王的,當時他被魏王催著選人送去,也顧不得看家世?,隻是見人長的好?看就挑來了?,他回想了?片刻,這?小郎家裡的確窮,父親是個賭鬼,要?說乾出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次的事還牽連了?他安插在王府中的人,但此刻他已沒心思琢磨那些人了?,隻想著得先把自?己?摘出來,莫要?因此影響了?仕途。

這?日,他風塵仆仆進了jsg?城,先到府衙應卯,在值房裡淨須洗了?臉,重?新束發修了?眉毛補了?脂粉,又換了?身熏過香的潔淨官袍,這?是魏王的規矩,但凡男官,都得勻麵?梳妝齊整才能見她,否則就算殿前失儀。

他忙完這?些瑣事,在鏡前來回檢查了?兩遍,見沒什麼問題,才匆匆帶著太子?姬月賞的東西,來到魏王府門首求見魏王。

姬嬰早在他進城時就收到消息了?,但沒有立刻出來見他,等他在前院偏廳裡坐了?半個時辰,才悠悠從?後院出來,叫人帶他進書房裡回話。

姞茂跟著那引路執事,低頭走進書房裡,將要?回的話又反複在心中默念了?幾遍,其實他這?次去洛陽,差事辦得十分順利,路上?花了?七日,小心翼翼將那棵桃樹完好?無損地送進了?太子?府,正趕上?太子?姬月生辰前一日,他又碰巧當日得閒,親自?走出來看了?看,直感歎魏王妹妹有心了?。

姬月前幾個月過得不大順,但近日否極泰來,幾樁公務都趕在生辰前辦妥了?,加上?今年浙江春蠶收成極好?,給戶部減輕了?不少壓力,雖然前段時間兩湖防汛的事叫梁王姬星得了?些許稱讚,但姬星如今也愈發低調,辦完這?事回到京城後,仍舊管著自?己?那一攤子?事,並沒有因此貪功,開景帝也隻是賞了?姬星幾處田莊,未再有其他實在提拔,讓姬月稍稍放心了?些。

他見了?這?賀禮,又聽魏王府上?來人說了?說姬嬰的近況,知道她一到鄴城就見到了?借債文契,還想著大老遠派人送生辰禮來,雖然隻是一顆看上?去有些可憐巴巴的桃樹,每片葉子?都好?似寫著“有心但沒錢”,也算是禮輕情?意重?。

他又回想起自?己?當初因冗事纏身,說好?的要?留她在京城,也沒能幫她說句話,加上?修建魏王府欠債這?事,他也知道裡麵?有工部的那些彎彎繞,這?次承建魏王府的官員,還都是他的人,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於是款待魏王府來的人住了?幾日,走時又開府庫給姬嬰拿了?一小箱三十兩金錠,又叫來了?宗正寺的人,讓把魏王府的債劃到戶部,由十年債改為三十年債,往後魏王可以用年祿慢慢還,省得在封地還要?儉省度日。

這?些對於姬月來說,都不過一句話的事,卻是給姬嬰解了?一大難題,她坐在大案後麵?,聽姞茂將去洛陽前後事說了?,滿意得連連點頭:“好?,好?,這?事也多虧有你走一趟,給咱們王府立了?個大功。”

他原本回話時還有些惴惴,想著不知姬嬰是否會提起麵?首偷冠的事,但見她聽稟全程和顏悅色,又誇了?他一句,有些受寵若驚,忙低頭說道:“這?都是屬下應該做的。”說完他頓了?頓,張嘴想問問那麵?首的事,但突然又想到自?己?才一回城就問這?件事,似乎顯得有些過於消息靈快了?,於是又把嘴合上?了?。

姬嬰坐在大案後麵?托腮看了?他片刻,見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想問什麼,於是往椅背上?悠悠一靠:“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咱們王府也出了?樁大事,不知你聽說了?沒有?”

姞茂隻得低頭回道:“屬下回城到府衙時,確實聽說了?些傳言,隻是聽得不大真切。”

姬嬰看了?他一眼?,簡略將那麵?首偷金冠的事跟他說了?一遍,隨後幽幽歎了?一口氣:“你該是知道我的,自?漠北國破逃難回來的一個窮藩王,一身所有皆拜宮中所賜,那頂金冠,是皇後當著金帳汗國來使,親賜予我的,他就那麼大膽子?盜了?去。”

她停頓片刻,將手撐在椅上?,身子?超前傾了?兩分,語氣嚴肅:“這?可是你挑來的人,變賣禦賜之物,叫宗正寺知道了?,報與皇後,你的仕途前程,要?也不要??”

姞茂一聽這?話慌忙跪下了?:“屬下失職,求殿下開恩!”

姬嬰見他這?樣,隻是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書房裡一片沉寂,半晌後,她才從?椅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伸手拉他起來,語氣也柔和了?幾分:“好?在我發現得及時,那金冠沒有被熔,否則我也難保你,如今冠已拿回來了?,此事可大可小,鑒於你這?次給太子?送生辰禮辦得不錯,我想,功過大約可以相?抵了?。”

姞茂戰戰兢兢站起身來,聽她這?樣說,隻是低著頭不敢答言,姬嬰見狀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這?事就算過去了?,你才回城,早點回去歇著吧。”

說完便叫了?執事人進來送他出去,她回到大案後麵?坐下,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這?個長史是開景帝讓宗正寺指派來的,她暫時還不能動他,但好?歹借此事,讓他收斂幾分。

又過幾日,初秋的氣息漸漸開始濃厚起來,王府中的花草樹木,也都帶上?了?點點秋色。

姬嬰這?段時間隻在王府後院起坐,每隔十日來到前院親自?聽稟公務,卻也隻是聽聽而已,從?不曾發令乾涉府衙政務。

長史姞茂後來見她果然沒有因麵?首盜冠一事為難他,於是辦差更加勤謹,也不敢再往王府裡塞人了?,日子?過得倒也風平浪靜。

這?日,姬嬰正同靜千在家觀東屋裡吃茶對弈,忽然有姞安派來的親信,悄悄從?家觀這?邊東北角暗門來送信,帶來了?一個黑色的雕花木漆盒,正是阿勒顏亡母妘宮的信匣。

她打開盒子?,見裡麵?果然放著二十餘封舊信,一一展開看去,和阿勒顏先前帶來的那封信中的字體是相?同的,她看完將那些信仔細收好?,又問了?問察合汗國近日的事,得知阿勒顏已同使團回到了?科布多,那邊的眼?線也都由姞安親自?換過了?,才令執事帶那人下去休息。

隨後她又在這?邊觀中跟靜千合計了?一陣,選好?了?日子?,這?天聽完府衙稟告公務之後,她召來了?姞茂,跟他說自?己?要?在家觀內閉關靜修十日,叫他不要?來打擾,又吩咐了?幾句彆話打發他出去了?。

等姞茂走後,她回到後院換了?衣服,跟靜千交代?完府中瑣事,從?觀中暗門出了?王府,趕在城門下鑰前,跟著出城的人群離開了?鄴城。

到城外,早有她提前安排好?的暗衛,牽著馬迎了?上?來,她將信匣放進馬背搭子?裡,翻身上?馬,揚鞭向洛陽方向疾馳而去。

第90章 憶江南

“我記得當初來鄴城時, 在路上走了好幾?天,所?以從鄴城到洛陽,究竟有多少日路程?”

“儀仗車馬行駛緩慢, 需要五日,正常騎馬三日能到, 玩命騎馬,兩日也可以拚一拚。”

“不用玩命, 不用玩命,三日足矣。”

姬嬰和那個暗衛在路上說笑了兩句, 連日向西南方向趕路,這日晚間在汴州城外一家鄉間腳店裡下榻。

用過晚飯後,姬嬰叫了暗衛到屋中說話,這暗衛是從洛陽景園趕出來?接應她的, 這幾?日趕路也沒怎麼好生說幾?句話,眼看著馬上過汴州,再?有一日即可到青腰山,姬嬰才放慢些?速度,這日早早投宿,向她細細詢問起景園的近況。

那暗衛將世子姬嫖近日的事都說了一遍,得?知?她在園中每日上午勤謹念書?, 下午跟著騎射師傅學起了棍術, 平日裡甚少出門,隻偶爾有長樂公主前來?接她進宮給姒皇後請安, 她聽完又問了問姬嫖的飲食起居, 知?道她一切都好, 才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這些?事她也都知?道,平日裡每隔三五日就有連翹從洛陽傳信到鄴城, 將姬嫖每日功課起居詳細告訴她知?道,但她還是想從旁人口中,再?聽一遍這些?瑣事,哪怕都是相差無幾?的內容,也聽得?津津有味。

她們在汴州城外歇了一晚,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她便同那暗衛再?次上路,跑了一日馬,在傍晚時分終於來?到了青腰山腳下,正好是她離開鄴城的第三日。

息塵早收到了她的消息,派了兩個女冠在山腳侯她,她們遠遠地見那邊二?人來?了,忙迎上前。

姬嬰輕巧下馬,朝走上前來?替她牽馬的那個年長女冠甜甜一笑:“師姊好。”

那女冠見她同那暗衛一樣,都是一副緊身短打俠客模樣,微微一笑:“今日這打扮卻伶俐,腹中早空了吧?晚上特意開灶給你們做了消夜,走吧,回jsg家。”

說著帶她們一路說笑閒敘上山,進山時日頭?剛落,等上到鶴棲觀門口時,天已完全黑了。

月光靜靜灑在觀門外的石板路上,走在前麵那兩個女冠手中提著燈籠,在清冷的月色下,兩團搖擺的暖光引著她們進到了觀中。

姬嬰還是先到正殿,在地母元君像前拜了三拜,才退出來?到後院息塵這邊香房裡,那暗衛則被兩位女冠請到了東偏房裡吃盞湯。

道觀內平日裡齋飯用得?早,此刻已過飯點了,這時有兩個女冠從齋堂後廚拎出來?兩份食盒,是才重?新開灶做的清粥小菜,一份送去了息塵房中,一份送到了那暗衛休息的東偏房內。

息塵坐在矮幾?邊的蒲團上,見姬嬰連日奔波,此刻額間碎發淩亂,也沒去管它,隻顧低頭?吃飯,看上去倒像是餓了好幾?天一般,息塵滿眼慈愛地看著她風卷殘雲吃完了一餐齋飯,抬手給她理?了理?鬢間碎發,笑道:“知?道的是個藩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跑來?的小叫花子。”

姬嬰笑著擦了擦嘴:“今天隻早上在店裡吃了碗湯餅,白?日也沒停歇,一路跑馬到天黑,可不餓壞了我。”

等外麵小道童進來?端走食盒,息塵才悠悠點起香來?,因天晚了不宜飲茶,息塵便從旁邊拿過一小瓶薔薇露,給她調了一盞香湯清口。

她二?人在矮幾?兩側對向而坐,姬嬰喝了兩口香湯,才見息塵輕輕將她帶來?的那個信匣,放到了麵前的矮幾?上。

姬嬰今日一進觀時就將這信匣交給了息塵,沒有細說來?曆,隻說有重?要事稍後詳談,但息塵一見到那盒子上的花紋,就知?道這是妘宮的東西,卻也沒有急著打開,隻是等她吃完飯,才又拿了出來?。

姬嬰伸手打開那信匣上的鎖扣,拿出了裡麵一遝信:“這信匣的主人,師娘認得?。”

息塵微微點頭?:“是我的故友妘宮。”

“那這信裡用的密文,師娘也一定認得?,我這次專程趕回來?,就是想請師娘替我看看這些?信。”

息塵沒有答言,隻是緩緩打開那些?信,一一展開認真讀過,姬嬰端著香湯盞,一麵小口抿著,一麵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卻見她始終麵如平湖,瞧不出什麼情緒。

等她按著時間順序將信看完放下來?,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信中所?講的許多事,我也是今日方知?道。”

聽息塵這樣說,姬嬰一時有些?不知?從何問起,隻是傾身靠在矮幾?上,等她繼續說下去,可是她卻沉默了,似乎也是不知?從何講起。

這時室中驀地安靜下來?,二?人默然對坐,隻有香爐內緩緩升起的輕煙,和一旁仰蓮瓷燈中微微閃爍的火苗,讓屋子裡看上去沒那麼沉悶。

直過了半晌,息塵才緩緩開口,將許多年前的往事向她娓娓道來?。

息塵在入道前,本家也姓妘,與妘宮同生於姑蘇城外一個小鎮上,她兩個也算是同宗族親,是自幼一同玩大的好友,長到十五六歲上,她生了場險病幸被一女冠醫活,此後便隨那女冠入了道,而妘宮彼時則忙於鄉試,二?人從幼時形影不離到隻能閒暇時偶爾再?聚。

幾?年之後,妘宮去了姑蘇城做貢生,正巧息塵也隨師在城內一間坤道觀參學,又恰逢太子姬平來?江南道辦差,因緣際會下與她二?人相識。

當?時因姬平追查一樁貪汙案,得?了她二?人不少幫助,結案後三人在姬平的園子裡小聚,又聊起妘宮正在學波斯語的事來?。

她因兒時有個族中姨媽從西域出使回來?,給她講了許多西域奇聞,令她十分著迷,於是她也立誌要做個使臣,有朝一日走出江南,去京城,去西域,去草原,去看看外麵的廣闊天地,姬平和息塵坐在她對麵,看著這個水鄉姑娘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的宏大願景,也都隨聲附和鼓勵。

當?晚三個年輕人越聊越投機,雖然身份各異,卻是傾蓋如故,在江南暮春時節的溫潤花園裡,對飲談講直至深夜,便趁著酒勁,在月下義結金蘭。

此事過後,姬平很快回到了京城,息塵開始隨師四處遊曆參學,又過一年妘宮進京趕考,得?中後被姬平安排進了鴻臚寺,半年後她終於如願踏上了去往波斯國出使的征程。

而當?時在洛陽的姬平,因連年推動地稅改革,觸動了江南及兩湖等地鄉紳豪強的利益,朝中又多有這些?地方出來?的大臣,曾受過鄉紳資助,因此漸漸形成了一股反對太子的勢力,開始暗中扶持姬平的弟弟楚王。

中原朝中暗流湧動的同時,西麵和北麵邊疆也不甚太平,為減輕朝中在邊境的軍事投入壓力,妘宮受姬平之托,在波斯國出使結束後,直接從西域轉道去了柔然。

她見燕北各州飽受兩國戰亂之苦,決定借機進入可汗庭王宮,留在柔然大可汗身邊為邊境紛爭儘力斡旋,幾?乎是憑一己之力保得?燕北七州十年太平,給中原朝中省了不知?多少軍備開支,隻是除了姬平,朝中並沒有人知?道妘宮此人的存在。

妘宮與姬平的多封通信內容,都跟北境兩側軍事部署有關,在息塵翻譯到其中一封信時,姬嬰注意到裡麵寫著妘宮信奉了薩滿神教,並舉薦了一位女薩滿進入柔然可汗庭王宮,她在信中也寫了那名女薩滿的名字,正是如今金帳汗國的開國國師闊都薩滿,原來?此後種種,始於當?日。

有妘宮在漠北出力,給姬平掌管的戶部減輕了許多壓力,但楚王一黨仍在朝中快速發展,姬平一麵要管著各部公務,一麵還要應對來?自暗處的惡意摸黑。

就在之後的一年秋日裡,眼見時機成熟的楚王一黨,告發太子姬平在府中行?巫蠱祠祭,詛咒皇帝並祈求自己早日登基,當?時正在病中的先帝聞言大駭,命太子作速進宮回話。

匆匆趕往上陽宮的姬平,在玉京門外遭遇埋伏,被楚王帶來?的人以暗箭射殺,之後楚王進宮稱太子企圖謀反,事敗後逃回府中畏罪自戕焚了園子。

妘宮信匣裡最後麵一封記錄玉京門事變的手劄,是當?時跟著姬平進宮麵聖的親隨,在姬平遇刺後趕回太子府,收了一些?重?要文書?和信件,在楚王派人前來?放火時趁亂從暗門逃了出來?,一路向北越過邊境來?到柔然可汗庭,將前後事告訴給了妘宮,才被她記錄了下來?。

在手劄後半部分,妘宮列出了當?日參與事變的所?有朝臣,息塵拿了一支筆,將密文翻譯過來?的名字寫在了一張箋上。

姬平當?年出事前,息塵正帶著姬嬰在蜀中一間道觀內,聽聞京中生變,便連忙收拾東西帶著姬嬰去了嶺南躲避,所?以京中的事她隻知?道個大概,也猜出了所?謂的太子謀反、事敗自戕,定是楚王的設計,但內中實情在她從嶺南輾轉回到洛陽城外青腰山時,已被剛登基的楚王抹殺了個乾淨。

隻有幾?年後妘宮匆匆帶著男兒前來?求醫時,才跟她說了兩句姬平當?年的事,但並沒有將相關細節告訴給她,隻恐說多了會給她和姬嬰招來?殺身之禍。

妘宮將這信匣收在科布多,原本是想再?找機會為姬平報仇的,隻可惜天不假年,就在她剛剛有所?計劃時,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時疫奪去了性命,這些?秘密也隨她一起,沉睡在了科布多。

姬嬰拿起息塵寫完的那張名單看了看,那上麵的人名,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所?做的事也都記錄在內,十分詳儘。

她看了兩三遍,將紙輕輕折了起來?,貼身收好,在她方才看名單的時候,息塵一直在看著她,見她將名單收起,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靜玄,要有耐心,永遠要有耐心。”

耐心,這是息塵從她小時起就在反複不斷教她的,她都記著呢。

於是她也伸出一隻手來?,握住息塵的手,微微一笑:“師娘放心,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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