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兩側俱都生有毛竹,在昏暗之中,有個人在竹屋之前,等得似乎有些焦急。看著前麵那家丁打扮的男子,李清心中默默念了句:“事情還真不少。”那家丁他也認得,當日隨著虞家那管家一起來竹屋前等他,臨去前,這家丁還曾向李清露出一個凶狠眼神,隻是當時被李清的一個眼神嚇跑了而已。
自從那一眼後,這家丁心中便多了幾分畏懼,但這一回前來,心中膽氣又壯了不少,覺得自家被一個文弱書生嚇住,簡直是奇恥大辱。於是這一回,見到李清,這家丁便先一步把頭抬了起來。他指著地上一個禮盒,說道:“看著,睜大眼睛看清楚了。”
李清並未答話,神色淡然。家丁咬牙切齒哼了聲,才把禮盒打開。禮盒中銀光閃爍。傍晚時分,正是昏暗。那銀光閃爍,赫然是滿滿一盒銀錠。
“這可是純銀錠子,不是小銅板子,看清楚了,這是銀兩,不是銅錢。”家丁指著禮盒,哼道:“這裡二百兩銀子,是位大人物送你的。你這書生也不用做什麼,到時候在虞家老太爺的壽宴上,把婚紙撕了,撂下幾句狠話,這二百兩銀子就歸你了。”
李清上一次就猜測這家夥早已被人收買,雖然跟老管事一起來,但是暗中小動作不少。這次看來,還真是被人收買了,倒不知這個家丁是被誰收買了去,一出手就是二百兩銀子,手筆倒是不小。
李清有些好奇,但是並未發聲問話,一來問了人家八成也是不答,二來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好事。若在以往看
見這二百兩銀子,雖然自信不會起貪念,但也有可能會心動的。可李清手中已經有了一百幾十兩銀子,這時來看,便心無波瀾了。
他淡淡笑道:“我若是當了虞家的姑爺,日後衣食無憂,金銀大約也是不愁的。二百兩銀子雖多,但也是能花光的,我何不選個細水長流的法子?”
那家丁聽了,嗤笑道:“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你一個外人也想在吳郡虞家過得好?人家虞家今非昔比,莫說小小吳縣,如今就是在這偌大的蘇州府,周邊一十八座大城裡,也屬高門大戶一流人家。你還真當你是去當姑爺的?”
李清微微一驚,他已猜出虞家已經不是前幾年那個日落西山的高門大戶,但卻未想到,竟然能夠在這偌大的蘇州府中占得一席位。“虞家得了什麼際遇,居然能有這等造化?”
李清心中想道:如果父母還在,也當得上門當戶對,畢竟他可是趙郡李氏的旁支子弟,趙郡李氏乃是天下間有名的名門望族,比吳郡虞家要高貴的多。但是現如今他也不過孤身一人而已!
那家丁冷笑道:“大戶人家裡,可不是你這窮酸書生能夠念想的,腦袋放清醒點。你要是去了虞家,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有了這二百兩,你大可知足了。”
他頓了一頓,麵上冷笑更顯嘲諷,說道:“你要不照著辦,嘿,人家既然能夠隨手拿出二百兩,想弄死你,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不等李清回話,這家丁重重哼了兩聲,便即離開。
“就隻有二百兩?”李清轉頭看來,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人家既然能夠隨手拿出二百兩,能讓你這個虞家的家丁吃裡扒外,想來勢力確實不小,要弄死你個小家丁,也就一兩句話的功夫。”那家丁麵色大變,忙拋出了件物事,好似那東西燙手一樣,隨後便匆匆走了。
李清得意的一笑,不過隨口詐他一詐,爭幾句口舌而已,哪知這家丁當真私藏了東西。“不要白不要。”李清笑了聲,把那東西撿了起來,翻來看了看,便放入懷裡。又收了一百兩銀子,才推門入了竹屋。他心中暗道:三百兩銀子,好大的手筆,這都夠普通人家一年多的花銷開支了,究竟是誰呢?
錢是收了。到時候撕婚紙,撂狠話的事情…李清淡淡笑了聲,頗不以為然。他推開竹屋門。外麵天色昏暗,內中更是陰暗。李清麵色劇變。竹屋木門一開,便見與門相對的客廳裡,斜斜倚著一人。那人坐在地上,靠著桌子的桌腿,麵朝大門。
那是一個老道士。李清認得他,正是自己的授業恩師,青城派的張誌誠道長。張誌誠本是仙風道骨,鶴發童顏。但此時已經不複仙人風範,一身氣息昏沉黯淡,灰白枯敗。
那如銀絲般的白發失了光澤,蒼白近灰。那紅潤光澤臉上全無血色,麵如金紙。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已如同尋常老人一樣黯淡渾濁。“徒兒…”老人倚著牆,微微笑出聲來,儘是垂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