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西昂(1 / 2)

赫爾墨斯在提出教潘多拉騙術時就開始後悔。

這懊惱而無力的情緒在他借著由頭從後抱住她時達到頂峰。他不應該教潘多拉足以引發變數顛覆宙斯計劃的技巧,不應該繼續逗留伊利西昂,不應該露骨地表達對她的喜愛……還有在說謊時摻雜進真心。與懊悔情緒同等強烈的是輕飄飄的歡喜。

--否則你就要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也不知道是對冥府之主的惡意模仿,還是愚蠢且不會實現的願望。

潘多拉被他說得發怔,也可能隻是被這刁鑽的題眼難住了。她一定想不到她摩擦著他脖頸的發絲足以勾起什麼樣的念頭。她正安靜地靠在他懷裡,試圖編造出一套新的說辭。

赫爾墨斯不介意潘多拉答不上來。那樣他就可以一直這麼攬著她。

在潘多拉對他擁有離奇吸引力這件事上,他已經懶得去抗爭了。不管他樂不樂意,愛之金箭已經在他身上悄無聲息地戳了個窟窿,每一陣從洞眼中穿過的風都在煽動火焰躥高,讓它們燃燒得更加激烈綿長。

厄洛斯是不是正在哪裡偷笑他的失態?

可惡的愛神。赫爾墨斯這幾天罵厄洛斯罵得太頻繁,都有些厭煩了。但還是要罵。

就因為和阿波羅的幾句閒聊,厄洛斯感到尊嚴被冒犯,於是在宙斯的眼皮底下拉開弓。愛神不懷好意的金箭射中赫爾墨斯,本不屬於他的愛欲之火開始熊熊燃燒。他生出私心,找了個有理有據的由頭拖延送走潘多拉的期限,將她帶到了時間之外的伊利西昂。

原本今天他已經要帶她離開了。

然而連串的意外、還有複燃的渴求絆住他的腳步。

其實現在臨時改變主意也來得及。不需要教導如何撒謊誆騙,潘多拉就足以令人王還有凡人著迷。隻要罔顧才與潘多拉定下的約定,直接將她送回積雪的山峰之巔,再駕車載著她下到凡間,確保普羅米修斯的弟弟、那名叫厄庇墨透斯的提坦神族拉起她的手,赫爾墨斯就隻是為父神又立一項功勞。

除了罪魁禍首厄洛斯、還有最後總能勘破真相的宙斯,不會有誰知道潘多拉的微笑曾經讓他暈頭轉向。畢竟他真的什麼都沒對她做,認真的親吻都沒有。

短短三四天時光對不死的神明來說,擱置進不再啟封的記憶深淵是很容易的。況且一旦離開至福樂原,這裡的事都等同沒有發生過。等人類再次被眾神毀滅又創造,他說不定也隻會依稀記得曾經給眾神的禮物命名這件小事。

最後還是沒走成。

赫爾墨斯比金箭初初擊中他時更加清醒,每件事每步的利害都考慮得分明,但還是無一例外地選擇與理性相悖的路徑。他早就知道懵懂的眾神禮物在完成使命後,很難有幸福的結局。花園主人代替他將隱憂擺到明麵,決定的是赫爾墨斯。

純粹是私心作祟。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也頗為新鮮。

諸多自相矛盾的考量在潘多拉側轉身體,朝他抬眸看過來的時候,都不太重要了。

“您希望我留在您身邊嗎?”她寧靜的灰色眼睛注視他,予以脈脈含情的錯覺。

她隻是在模擬珀耳塞福涅。

就像他在以哈得斯的立場應答一樣。

“是的,永遠。比死亡更永恒。”

“我……並不是不願意待在您身邊。您對我很好。”潘多拉這麼說著,一隻手緩慢地搭上他的肩膀,勾住半邊脖頸。赫爾墨斯能感覺到她的小心遲疑,她還記得他因為類似的親近動作而怪聲怪氣。

“但我與母親的道彆太過匆忙。而且,我不希望她怨恨您。我想得到她的祝福之後,再和您在一起。”她輕輕地歎氣,仿佛真的因為得墨忒爾與哈得斯之間的複雜關係而感到頭痛,因而憂鬱地沉默良久。

然後,她將赫爾墨斯的肩頭衣物揪出細細的褶皺,誠懇地提議:“您和我,我們一起去見母親吧。好不好?”

阿芙洛狄忒饋贈的魅力加上一點稚嫩的狡詐,效果驚人。

哪怕能看出彆有所圖的痕跡,聽者也很難拒絕。

赫爾墨斯良久沉默。對隻存在於假定之中的哈得斯生出一絲微妙的不服氣。

潘多拉以為這個方案又出紕漏了,抿唇垂下視線。

他鬆開她,若無其事地說道:“這次的想法很好。簡單但是有效。尤其對於原本就對你有好感的對象來說,這種為對方設身處地考慮的態度非常管用。”

她好奇地眨眨眼:“哈得斯對珀耳塞福涅有好感?”

赫爾墨斯抑製住歎息的衝動,平和地解釋:“當然。而且他清楚得墨忒爾不會同意將女兒的手交給他。否則他不會大費周章地將她擄走。”

“那麼,”潘多拉忽然看向草地,像是擔憂他們談論的兩位主角會在地下聽到她的不敬問題,“珀耳塞福涅是怎麼想的呢?她對哈得斯有好感嗎?”

“如果是你,你會嗎?”

潘多拉眼神躲閃起來:“我……不是女神。我不知道。”

她對此有看法,但試圖掩飾,甚至將問題反拋回來:“您載著她去見得墨忒爾的時候,她是否告訴您什麼了呀?”

“即便她真的說了什麼,現在我也不敢隨便亂傳了。”赫爾墨斯調侃著敷衍過去,“那之後,珀耳塞福涅是冥府的女主人,這點確鑿無疑。”

頓了頓,他略微正色說:“謊言再巧妙,也要注意撒謊的對象。我不建議欺瞞神明。即便騙過對方,也會招來可怕的報應。”

潘多拉立刻點頭:“我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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