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俄涅洛伊(1 / 2)

夜色披紗降臨大地,帕納塞斯山脈之上,阿波羅統禦的聖邦德爾菲愈顯華光璀璨。

如今神明不再居於天空,與凡人共同棲息於土地。

每位奧林波斯神都在凡間擁有至少一座專屬祂的城市,即所謂聖邦。隻有受那位神明認可之人才能入內成為市民久居。聖邦的居民受神氣滋養,比普通人長壽,幸運的還能學會秘不外傳的技藝。

而在阿波羅的諸多聖邦之中,預言之城德爾菲的地位尤為尊崇。

今夜,位於德爾菲中心的宏偉神宮通體生輝,聖光遍灑,不論是街巷、體育場還是大小祭壇都籠罩著潔淨的光暈。光輝所到之處,汙穢與疾病散儘。隻有阿波羅本體駕臨德爾菲時才會出現這樣的奇觀。居民為表達感激之情,在城中各處神祠徹夜燃燒昂貴的香料。香煙嫋嫋升騰,遠望雲蒸霧繞,恍若身處天空之上。

“凡人這樣賣力地獻上供奉,你卻滿臉愁雲,勒托之子,是否需要我給你一支金箭,以新鮮的刺激驅散你的愁緒?”

阿波羅立於神宮最高處露台,循聲回首,不太耐煩地揪起眉毛:“厄洛斯。”

身有羽翼的愛欲之神自空中落地,表情笑笑的,語氣卻隱含不悅:“是你叫我來做客,卻讓我先到你那密不透風的地宮深處轉了一圈,現在又一臉想要趕客的模樣,也就隻有赫拉的那位親生子比你脾氣更差。”

阿波羅沒有正麵回應,轉而問:“見過厄庇墨透斯之後,你怎麼想?”

提及那位提坦神族,厄洛斯也略微端正臉色:“和消失的黑水一樣,也是她的傑作?”

阿波羅頷首,扯了一下嘴角:“那個時候如果我父宙斯沒有阻擋,一旦被那邪惡的黑影侵蝕到神魂,在場的眾神就會變得和他一樣。”

“宙斯……”

“奧林波斯山並無變化。”

良久,阿波羅與厄洛斯都一言不發。

厄洛斯忽然想到什麼,探究地看向阿波羅。

在愛神吐出問句之前,阿波羅就幅度極小地搖頭。

厄洛斯默然片刻,轉而說道:“她的力量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阿瑞斯竟然還忙著和雅典娜為了一座城市慪氣?那不像他。”

“阿瑞斯並不知道厄庇墨透斯身上發生了什麼異變。他也不會知道。”阿波羅加重語氣,“厄洛斯,我相信你也會保密。”

“你--”美少年模樣的愛神眯眼,唇角勾起興味盎然的微笑,“阿波羅,你讓我驚訝。”

“我忠於奧林波斯,為了奧林波斯的福祉可以做出讓步,僅此而已,”阿波羅冷然道,“神祇就該遠離萬物,高高在上居於天空,那樣對彼此都好。”

“我能理解你在擔憂什麼。但是,即便眾神無法回歸天空,凡人意圖借神明的力量謀私,引發又一輪神戰,凡人自取滅亡,那又如何呢?”古老的愛神輕笑起來,“你那強大的父親與提坦神王戰鬥時,可沒顧慮世間會變成什麼樣。唉,你彆這表情,即便神座易主,奧林波斯神族被其他什麼新神取代,那也與我沒有關係。愛與天空大地一樣永恒。”

阿波羅耐著性子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你也有責任。”

厄洛斯聳肩,反手撣了撣箭筒,十分無辜:“我隻點燃或熄滅愛的火焰。愛的力量固然無人能抵擋,但要如何應對愛憎是各人的選擇,又怎麼能全怪到我身上?”在阿波羅的逼視下,他輕輕歎息,彆開臉注視明亮如晝的德爾菲夜景,語聲在高處的風中散開:“但也許,我確實不該射出那一箭。”

他轉而哂然搖頭:“不論你有什麼計劃,她不在眾神麵前現身就是徒勞。”

“她不可能永遠東躲西藏下去。”

阿波羅語氣篤定。

厄洛斯笑了笑。羽翼舒展的撲簌聲過後,愛神消失不見。

籠罩德爾菲神宮的光冕不久後也逐漸淡去。

山脊之上的聖邦在略帶寒意的早春夜風中緩緩墜入夢鄉。

當春色隨珀耳塞福涅徹底回歸大地,便又是一年的安塞斯特裡亞節。

鄉間洋溢著快活的氣氛。慶典首日,人們在傍晚時分前往酒神神祠拜謁,在那裡開啟前一年釀造熟成的葡萄酒,將第一杯鬯酒潑灑在地,獻給狄俄尼索斯。第二日則是尋歡作樂的時間,艾爾庇絲改頭換麵來到某座市集小鎮時,飲酒比賽激戰正酣:

參賽選手們在小鎮平日裡用作集市的空地上分席而坐,沉默地麵對足有成年男性上半身軀乾大小的酒罐,競相以最快速度將罐子喝空。

觀賽的人們就沒有那麼嚴肅,給熟人加油鼓勁的同時,不忘時不時從隨身的酒囊裡來一口。

“贏得比賽的人能得到什麼?”艾爾庇絲不太能理解為何要一口氣喝下那麼多酒水,不禁向觀眾搭話。

“啊?哦……”臉蛋紅彤彤的村民晃了晃頭,嘿嘿笑了兩聲,“一頂葉冠,還有一個裝滿美酒的皮囊!怎麼?你也想參加?現在可來不及報名了。”

艾爾庇絲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往同樣熱鬨的空地另一側走去。

“我將歌頌狄俄尼索斯,光輝的塞墨勒之子,……”

吟唱聲從人群正中傳來,一位吟遊詩人正撥動裡拉琴,為觀眾奉上酒神的頌歌。他的演奏技巧稱不上精妙,好在有一副迷人的好嗓子,吸引了不少人駐足乃至席地而坐聆聽。

“小地方的節慶也就這樣了,再過一陣到了大酒神節的時候,也隻有各個城市的儀仗還有戲劇表演才算有點看頭。”突然有人大聲說道,嗓音蓋過了吟遊詩人,頓時引得過路人側目。說話的是個衣著光鮮的中年男人,衣袍以昂貴的染料勾畫出彩色紋樣,一看就是哪個大城邦過路歇腳的旅客。出言挑剔還不夠,這異鄉人喝了一口本地產的新酒,揪起眉毛搖頭,呸地一聲吐到了地上。

兩個小鎮少年對這陌生人怒目而視。

“怎麼?”

“這裡不歡迎你這樣不懂禮貌的家夥!”

異鄉人嗤笑,忽然抬手。他的腕間強光一閃,顯露出一個神秘符號。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是聖邦人……”

“那是……”

異鄉人得意洋洋地昂首:“我在偉大的狄俄尼索斯所統治的聖邦常住,喝慣了酒神賜給市民們的佳釀,其他酒難免沒法下咽。難道你們兩個無知小子要質疑我的品位?”

少年交換著眼神,麵有不忿,卻沒有再出言駁斥。

另一邊,鎮上德高望重的老人聽到響動,拄著拐杖走來,和和氣氣地一番恭維,終於將難取悅的聖邦來客引到了彆處。

見證了這一來二去的人群陷入尷尬的寂靜。怪也隻能怪聖邦居民實在不好得罪。

被打斷的吟遊詩人撩動琴弦,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地,從頭開始讚頌狄俄尼索斯。

--好囂張的討厭鬼,能不能吃掉他?

基雷斯沒有實體化,潛藏在艾爾庇絲意識中嘀咕。她搖了搖頭。

災厄之靈索性抱怨起來:最近你什麼都不讓我吃,偶爾吃掉一個兩個沒用的家夥也不會被奧林波斯神發現的。你隻剩最後一點要收集的力量,沒必要這麼小心謹慎了。

基雷斯並不需要吞噬生命維持存在,它們隻是單純地嘴饞。艾爾庇絲不打算和貪婪的代蒙爭辯,隻再度堅決搖頭。基雷斯哼哼唧唧了一會兒,也就安靜了下來。

回收厄庇墨亞的災厄之力後,她清晰地預感到,距離揭示卡俄斯見證的神名隻剩下最後一步。但與此前不同,對最後剩餘那點力量的感應極為模糊,幾乎時刻在變動,以致她無法追蹤災厄之力散落的方位。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