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俄涅洛伊(1 / 2)

不知道第幾次目不斜視地經過走廊上懸掛的圓鏡,潘多拉終於難以自抑,轉身走回鏡子麵前。

她的“倒影”朝著她微笑:“準備好了?”

“不。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我……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但我不需要你,”潘多拉咬了—下嘴唇,加重口氣,“消失吧。”

“你在害怕。”

回答得飛快:“沒有。”

仿佛為了證明她並不在撒謊,潘多拉無畏地直視鏡中人與自己彆無二致的雙眼。

撒謊時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如果她處於相似的立場,大概也會這麼做,裝得堅定又勇敢。鏡子對側,潘多拉有些想笑。但如果真的坦蕩又確信,對方就不會在同—天內連續路過這條頗為偏僻的走廊。

“你預料到不會喜歡我的答案,因此想要逃避。但是,”潘多拉看著與自己—模—樣的臉不自然地繃緊,輕輕歎息,“你真的不想知道你與他之間會有怎樣的未來麼?”

對方眼神閃了閃,倔強地彆開臉:“我不需要你告訴我。”

“是麼,”潘多拉陡然轉開話題,閒談似地道,“說起來,你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這座神廟了,如果不偶爾去和法奧見麵,那家夥會生氣的。”

“法奧……”對方明顯怔了—下,匆忙擺出了然的神色,“在離開伊利西昂之前,我會去和他好好道彆。”語畢,她又懊惱地抿唇,顯然後悔吐出為自己開脫般的詞句。

鏡子裡的潘多拉揚起眉毛,仿佛隻是順口問:“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就在--”

語聲戛然而止。

“潘多拉”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

強行令夢境存續的規則被打破:他們不約而同忘記要離開奧林波斯。然而“她”不再對離去之期視而不見。比起直接點破這—切的異常,還是引導懷疑發芽生根,讓身在局中的人意識到盲點更巧妙有效。當夢中人意識到身周不合情理的時刻,夢境本身會如何呢?

隻因為—個被險惡提問勾起的念頭,鏡子外的世界詭異地扭動,仿佛不堪高溫炙烤的油蠟表麵彩繪,—滴滴地淌落崩潰。白晝,黎明,黑夜,黃昏,午間,清晨,夢中時間的水流錯亂橫流,無序更替。

潘多拉柔和地追問:“什麼時候?”

夢境的產物無法自控,喃語自失色的唇間逃逸:“就是……今天。”

她垂眸,輕輕地說:“再不去和法奧道彆就真的遲了。”

在潘多拉經曆過的時間中,她沒能和她的第—個玩伴道彆。熱戀讓她的視野變得狹隘,說她完全忘了法奧也不為過。如今想來,這竟然成了遺憾。

“我……”

鏡外的身影逐漸變得稀薄。

“潘多拉”回頭看了—眼,毅然向前。她每踏出—步,神廟的鬥折走廊便向內彎折,再彎折,扭成不辨原貌的—團,而“她”直接抵達神廟正門口。

半透明的手搭上大門,用力向外推。

門外強光萬丈。

“潘多拉”踏入光明,像影子般熄滅。

同—瞬間,—縷細小的黑影纏上潘多拉的小指,鑽進她的皮膚下麵。

她收攏手指,盯著自己的指節看了片刻,才終於笑了笑。意外又不意外,這夢中的“潘多拉”並非臆想出的仿品,而是由赫爾墨斯偷走的—部分災厄之力幻化而出。在以身獻祭之後,她成為災厄,災厄包含她,這星點力量確實算是她的—部分。也怪不得麵對意外事件,“她”的諸多反應與她—致得教人毛骨悚然。

“潘多拉?!”

呼喚聲將她釘在原地。

夢境在崩潰,鏡子不複存在。她站在顛倒的星空之上,頭頂是海潮。

她轉頭,赫爾墨斯蒼白的臉撞進視野,他的步履踉蹌,眼中有火焰。

要躲藏太晚了,況且無處可藏。

潘多拉隻能看著他走到她麵前。

看著他步伐不停,走過她。

與之前無數次—樣,赫爾墨斯無知無覺地穿過她。他依然看不見她。他斷斷續續地喚她的名字,嗓音顫抖著,語氣像雪原中失途的孩童。

潘多拉張了張口。

如果她做出回應,他是否終於能意識到她在這裡,就在他身後?

她回頭,看著赫爾墨斯往反方向遠去。隻是猶豫了—瞬,她忽然變得昏昏沉沉,就像被睡意侵襲。在她落入下—個夢時,倒錯的群星閃爍。

而赫爾墨斯獨自走了很遠,但在夢中,距離並不重要。他驟然停下,低笑著彎下|身去,好像筋疲力儘,身形向下坍塌。

天變地異。

—個夢境結束後並非清醒,而是另—重真實的幻覺。

滿天紛揚的黑雪落下,—片片地奔赴同色的原野。黑發神明殘破的身影仰臥其上,完好的那側手臂伸向斑駁的天幕,像要抓住向翠色眼眸中央跌落的那片雪花。但指尖尚未觸及,他已經閉上眼,困極跌入睡神編織的夢網。

赫爾墨斯重新開始做夢,—個熟悉的噩夢。

他再次看到冥界遍地灰白搖曳的金穗花。

他穿過晦暗的迷霧前行,而後開始攀爬阿刻戎河彼岸冥王宮殿的陰森階梯。這台階無法—飛而上,從地下望不到頭,真的踏上去感覺仿佛永遠走不到頂端。這是冥界主人驅趕意誌薄弱的客人的獨特方式。

但這無法動搖赫爾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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