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播間網友熱烈談論中,上午的錄製結束。
韓爍放下話筒,關切詢問:“禾老板,你還好嗎?”
禾曄點頭:“嗯。”
“那就好。”
韓爍轉頭對其他幾位嘉賓說道:“外麵冷,幾位大師可以在這裡休息一下,等會工作人員會幫忙把午飯送進來。”
韓爍說完後出去忙事情,隻留下8位嘉賓坐在帳篷裡,氣氛寂靜了半秒,萎衣主動搭話活躍氣氛。
萎衣、李華城、郭路權、譚梁山四人都已經錄製12期了,其他半路加入的人也都錄製了好幾期,相互熟悉,沒了攝像機對著,聊起天來更加輕鬆自如。
禾曄坐在爐火旁安靜聽著他們閒聊,其他人已經習慣他寡言少語,沒有上前打擾,沒過一會兒,兩個工作人員進來,搬來一個泡沫箱子,裡麵是一份一份的盒飯。
禾曄還沒起身,就被董羅元隨手遞過來一盒。
“謝謝。”
禾曄接過盒飯,安靜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其實他沒什麼胃口,但下午還不知道要錄製到什麼時候,避免節目拍到一半沒力氣,多少還是要吃一些。
禾曄用筷子扒拉著米飯,卻不怎麼往嘴裡送。
飯菜有點乾,想喝湯。
這段時間天天被禾媽用各種濃湯養著,突然沒湯喝還有點不習慣。
他正這麼想著,帳篷被人從外麵掀開,一個高大身影提著保溫壺走進來。
其他人看清對方皆笑著打招呼:“牧助理。”
牧夕璟同樣客氣地衝他們點頭,隨後走到禾曄身旁,看著他餐盤裡幾乎沒動幾筷子的飯菜,溫聲詢問:“吃不下?”
禾曄:“嗯。”
牧夕璟低聲哄道:“菌菇鴿子湯,要不要嘗嘗。”
他拉來一張凳子,將保溫壺放在上麵打開,一瞬間帳篷裡充斥著濃香的湯味。
這香味蓋過了盒飯的味道,吸引了其他幾人的注意力。
萎衣看著牧夕璟給禾曄盛湯,遞過去時順手把他沒怎麼動的盒飯接過去,細心叮囑一句:“小心燙。”
她不由地捂住心臟,一臉豔羨地小聲感歎:“好甜啊!”
坐在他旁邊的李華城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點頭應道:“對,感覺牧助理對禾老板非常照顧。”
萎衣嘖了聲,將飯盒往桌子上一放,抱著手機開始快速敲擊,一番詳細描述,在收獲一眾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好甜的尖叫後,心滿意足地關掉手機屏幕,端起餐盒。
禾曄喝了一碗熱湯,感覺發寒的身體稍微有了一絲熱氣,牧夕璟知道他喝不多,便將剩下的大半壺分給了其他幾人。
吃過午飯,禾曄有些犯困,便隨意地歪在沙發裡休息了會兒,醒來時身上多了件熟悉的外套,外套的主人正坐在一旁玩手機。
他偏頭看了眼其他人,見他們打坐的打坐,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為了不吵醒其他人都保持著安靜,禾曄將外套還給牧夕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朝外走去。
這會兒外麵也很安靜,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在大巴車上午休,幾個不休息的人坐在背風的空地上點起了火堆,一邊烤火一邊閒聊,看起來都十分悠閒。
可能是覺得外麵太冷,原本圍在他們周邊看熱鬨的村民都已經離開。
禾曄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一條三叉路口,放眼望去,逐漸擰起眉頭。
與他並肩站立的牧夕璟瞧見,出聲詢問:“怎麼了?”
禾曄淡淡說道:“這村子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牧夕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應道:“嗯,死氣很重。”
小孩出生,老人去世,來去循環,但這村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小孩出生,隻有老人不斷死去,時間長了就會影響整個村子的氣運。
這村子沒活氣,估計過不了幾年,就會成為一座無人荒村。
目前禾曄接觸過的,兒子意外去世的老婦人,以及死去的康老頭,這一人一鬼都有很大問題,就連那位村長也不是什麼善茬兒。
禾曄正打算四處看看,還沒抬腳就被身後的造型師叫住。
已經兩點半了,三點開始下午的拍攝,嘉賓們需要提前補妝。
禾曄被叫去旁邊的小帳篷裡補妝,整理造型,等幾分鐘後再出來時,嘉賓與工作人員已經陸陸續續醒來,各自忙碌。
禾曄補完妝,回到大帳篷裡等候。
期間補好妝的嘉賓陸續回來坐下休息,踩著下午三點整的時間點兒,韓爍、以及攝像師、導演組走了進來。
“好了,歡迎回來!”
主持人韓爍的聲音依舊激情昂揚,完全看不出是剛睡醒不久的樣子。
“熟悉咱們節目流程的朋友應該知道,我們到了最後一個大環節,關於康家寨的事情,我在大巴車上已經大致說過了,這些年村裡一直沒有新生兒降生,而且小孩在村子裡生活很容易夭折,目前整個村子裡隻剩下百十戶人家,所以想請8位大師找出村子裡新生兒容易夭折的原因,並且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來拯救一下咱們村子。”
“接下來先由我們7位大師各自抽取一張信封,希望等會裡麵的內容可以幫到你們。”
禾曄作為最後一名,沒有抽取信封的機會,也代表著他沒有提供的線索可以參考。
七位嘉賓抽完,剛想拆開查看,被韓爍阻攔:“大師們先彆著急,接下來我們先抽簽,8人組成4隊,等會兒分開後再看信封中的內容,決定要不要與其他隊友分享線索。”
韓爍說著,從一旁的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紙箱,晃了晃裡麵的乒乓球:“先由第一名的康道長上來抽取。”
“第二名邱道長……”
禾曄作為最後一名上前,拿到的乒乓球數字是1,與同樣是1的譚梁山組成一隊。
譚梁山一看自己與禾曄組隊,眼睛瞬間亮了,笑著調侃道:“看來我這期要躺贏了!”
董羅元讚同道:“確實,跟禾老板組隊是可以躺贏的。”
曾與禾曄組隊,並且拿到第一名的幾人認同的點頭。
禾曄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其他人心中留下非常重的份量,就算上一環節成績墊底,也不影響對方相信他實力不俗。
韓爍作為主持人不好參言,隻笑了笑,繼續宣布規則:“此環節時間限製是三天,這三天裡你們可以在村子裡留宿吃住,我們會為各位嘉賓準備簡陋的住宿,當然你們也可以用查到的線索升級住宿條件,我們外麵準備了兩輛房車,兩個帳篷,住房車還是帳篷就看各位能力了,我們晚上11點在這裡彙合,辛苦8位大師了!”
他側身對嘉賓們做了個請的手勢,立馬有工作人員幫忙掀開了帳篷簾子。
康治安與郭路權一隊。
邱洋與萎衣一隊。
董羅元與李華城一隊
六人依次走出帳篷,禾曄這才不疾不徐跟著走出去,至於譚梁山,已經做好了無腦緊跟禾曄的準備。
禾曄剛從帳篷裡出來,董羅元就立即湊過來,主動搭話道:“禾老板,要結盟嗎?”
他晃了晃手上的兩份封信:“我們這邊有兩個線索可以跟你們共享。”
禾曄不太清楚這人對自己的好感來源,但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來的友好信號,也知道少一封線索的自己是受益方,但一想到結盟後要與三人溝通,他就覺得頭疼。
“不了,我身體不適,結盟會拖你們後腿。”
董羅元、李華城兩人一怔,繼續爭取道:“禾老板既然感覺身體不適,我們更要幫忙獲得更多線索,幫你爭取到房車的使用權,這樣你晚上也能休息的好一點。”
禾曄看著他們誠懇的神情,一時間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跟他們關係這麼好,值得他們傾囊相助。
不過,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禾曄也不好再拒絕,沉吟半秒,點頭應道:“多謝。”
第287章 第 287 章
董羅元見他答應, 直接將手上的信封遞過來。
禾曄垂眸瞥了眼,說道:“你看吧。”
“額,行。”
董羅元帶著三人, 以及攝像往一旁的空地挪了挪,與其他三組拉開一段距離, 以免說話被他們聽到。
他先拆開了自己抽到的那封信, 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幾行字,董羅元低聲念出:【村東邊有一座送子娘娘廟,以往非常靈驗,每年三月二十日,村裡都會為送子娘娘舉辦祭祀節,為她慶生,周圍村子裡的人也都會來這兒祈求子嗣。】
董羅元讀完, 下意識看向禾曄,見他沒什麼反應,又將李華城的信封拆開。
信中內容:【村子東南方向有一處亂墳崗, 裡麵都是村子裡早夭的孩童墳地。】
譚梁山見他讀完, 也拆開了自己的信封。
【每逢初一、十五深夜,街上會傳出小孩的哭鬨聲。】
“嘖。”
董羅元不由地皺起眉頭, 吐槽道:“看來這村子的問題很大呀。”
雖然每個村子裡都會有一些靈異事件,但都不至於對活人的生活造成太大威脅,可他們這村子卻感覺活人被力壓一頭。
李華城左手裡握著水晶球, 應和道:“是呀, 這村子給我的感覺很不好。”
“對。”譚梁山跟著點頭, 偏頭問禾曄:“禾老板有感覺哪裡不對嗎?”
禾曄說出自己的感受:“死氣太重。”
李華城認同道:“我也感覺到了, 空氣中有很重的怨念。”
董羅元問禾曄:“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其他兩人也下意識看向禾曄,直接將他當成了這一環節的主心骨。
禾曄沉吟半秒, 說道:“先圍著村子轉一圈吧,查看一下村子裡的風水地形,順便多注意一下信封上說的送子娘娘廟,還有東南方向的亂葬崗。”
董羅元:“行,那你們往東,我們往西,順著村子繞一圈,最後在東南角的亂魂崗那裡彙合。”
譚梁山點頭:“好。”
兩隊各自分開,禾曄帶著譚梁山往東走,這村子很破舊,隻有進村子的一條主路修了水泥路,其他都是土路。
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大雪,現在雪水融化,土路上變的泥濘不堪,他們走的時候需要十分小心,否則極容易滑倒。
禾曄一邊朝前走,一邊打量路兩邊的房子,如今這村子已經呈現半荒廢的景象,他們這一截路走過來,13戶人家,隻有4戶有人,其他房子都是大門緊閉,門上的塵土,以及大鎖上的鐵鏽,無聲地告訴路過的人,這門已經許久沒被人打開過了。
土路儘頭,連接南北路,這條路應該常被人走,路上的雪已經被壓實,上麵全是車轍印。
這條路往北走,幾十米外是一條活水河,大概三十多米寬,上麵架著一座破舊的大石橋,因為建造時間久遠,石橋兩邊的護欄已經沒有了,橋上甚至破了幾個大洞,幾乎稱得上一座破爛不堪的危橋。
在橋的那端是一望無際地田地,大部分莊稼被皚皚白雪覆蓋,禾曄站在這岔路口甚至能看到地裡的幾個小墳堆。
“禾老板,看那邊。”
禾曄被譚梁山的聲音喚回思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朝南幾百米外,有一座高大的房子,房門上端插著塊黃布,此時正隨風飄蕩。
譚梁山道:“那應該就是村裡的送子娘娘廟了,我們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
禾曄點頭應了聲好。
兩人便沿著往南的那條路走過去。
半路上,譚梁山看著右邊一排破敗的房子,不由感歎:“這院子估計幾十年都沒人居住了。”
土胚壘成的院牆,已經被風吹雨淋的隻剩下半米多高,幾乎抬腳就能跨過去,站在大老遠都能看清院子裡的布局。
堂屋的木門常年被風吹日曬已經腐朽,門下端不知被什麼動物扒出了一個臉盆大小的門洞,旁邊應該是廚房的屋子,門已經掉了一半兒,歪七扭八地靠在門框上,看起來搖搖欲墜。
譚梁山問:“要不要過去處理一下?”
禾曄搖頭:“不用。”
那麼久不住人的房子,沒有活氣兒,被一些臟東西霸占也很正常。
禾曄繼續往前走,發現這一條路上的空房子更多,而且都是些一看就是很多年沒人居住的老房子。
很快,他們走到了送子娘娘廟旁。
這廟不臨路,需要往東走個三四十米,周圍全都是泛黃的乾草,門頭上金黃色的召番已經褪掉了一部分顏色,看得出這裡也許久沒有被人打理過了。
“嘖。”
譚梁山看著這荒廢的場景,不由地歎氣:“把送子娘娘怠慢成這樣,也難怪他們一直沒有新的子嗣降生。”
禾曄看著荒廢的廟宇,糾正道:“是因為一直沒有子嗣降生,才會被怠慢。”
華夏人隻信奉對自己有幫助的神,如果這個神沒有什麼大作用,那麼很快就會被人遺棄。
村裡的人一直懷不上新生兒,發現來這裡祭拜也沒用,時間一長,便不來祭拜了。
現在冬季還好,地上的雜草都已經乾枯,隻留下半人高的枯枝,要是夏季,雜草肆意瘋長,估計這廟連人都進不去。
禾曄看了眼地上被人特意踩倒的枯枝,以及敞開的廟門,知道應該是村長為了他們錄製節目臨時找人弄了一條小路出來。
禾曄一走進去,就看到了一尊金銅色的送子娘娘,神像麵容祥和,眼眸噙笑,嘴角微翹,看著溫柔且慈祥,懷中抱著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童,盤腿坐在蓮花寶座上。
隻因長時間沒人搭理,神像身上、供桌上、蒲團上落滿灰塵。
禾曄看著她懷中的嬰童蹙起眉頭,被一旁的譚梁山瞥見,趕忙詢問:“禾老板,怎麼了?”
禾曄沒應話,而是站在廟宇門口朝外望去。
他記得剛剛的信封裡說,在東南方向有一個早夭孩童的亂葬崗。
譚梁山見狀,瞬間反應過來,也站在門口朝外張望,同時嘴裡小聲念叨:“送子娘娘的廟門正對孩童的亂葬崗,這豈不是犯了風水大忌!”
送子娘娘,顧名思義,專門給人送來新生子嗣,結果讓她看到那些去世的嬰童,肯定會傷心生氣。
禾曄抿唇:“不是。”
“這亂墳崗應該是村裡請風水大師選的地址,這麼做是為了讓送子娘娘看到那些去世的嬰童,將他們帶走。”
“隻是那位風水大師應該沒有想到那亂葬崗裡埋得全是帶著怨念的女嬰。”
譚梁山微微挑眉,瞬間理解禾曄話裡的意思。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低語交談聲,是郭路權的聲音。
下一瞬,聲音的主人與康治安就出現在了他們視線中,兩人看到廟堂門口站著的兩人,先是一愣,轉而笑著打招呼道:“禾老板、譚道長,好巧。”
禾曄衝他們頷首示意,側身讓出路來。
兩人走入送子娘娘廟中,開始四處打量,禾曄正打算離開,被譚梁山攔住,湊過來小聲提醒道:“禾老板,我們還沒搜查呢?”
他們也剛來這座廟宇不久,雖然他知道禾曄這是為了給後來的郭路權、康治安騰地方,以免對方查到什麼線索,被他們看到。
但就這麼走了,似乎有些可惜。
康治安、郭路權兩人雖都已經到了古稀之年,但耳聰目明,聽到譚梁山的話,主動說道:“禾老板不用避諱,既然也是剛來,便一起搜查吧。”
禾曄沉吟半秒,點頭應下。
這送子娘娘廟並不大,四個嘉賓又帶了四個攝像,顯得非常擁擠。
禾曄將四周牆壁看了一遍後,將著重點放在了送子娘娘的神像上,神像的位置比較高,禾曄直接爬上供桌,用手機裡的手電筒功能照明,查看神像後側,確定後麵除了灰土沒有其他東西後,跳下供桌,然後就迎上了三雙震驚的目光。
“……”
禾曄知道他們都是修道人,對道教的神仙都非常敬重,隻好雙手合十,對神像做了個祭拜的動作:“送子娘娘得罪了。”
隨後他對其他三人說道:“神像後麵沒什麼東西。”
說完,他對譚梁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一起離開。
兩人走出廟宇,重新走回那條南北相通的路上,譚梁山不相信地問:“禾老板,那神像真的沒問題嗎?”
禾曄:“沒有。”
譚梁山詫異道:“剛剛見你讓我走,還以為是看到了什麼東西不方便在他們麵前說。”
禾曄:“沒有,那廟裡沒什麼可看的東西。”
廟宇很小,幾乎掃視一圈就能全部看完,禾曄看了兩邊牆壁上的掛畫,都是正常的送子圖,掛畫後麵也沒什麼問題,神像也正常,便沒什麼可看的地方了。
譚梁山道:“我看了一遍,地上也沒什麼被挖開的痕跡。”
廟堂裡是大塊的石磚鋪成,互相排布緊密,沒有什麼挖開的痕跡,看樣子當初修建這座廟宇時,他們花費了不少心思,隻是現在的後人沒了之前的恭敬之心。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一條街上隻遇到了三四戶人家,還都是上了年紀的,其中一個老太太看起來七八十歲的年紀,脊背佝僂著,一隻枯糙的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顫巍巍的端著水盆,朝廚房旁邊的水龍頭步履蹣跚地挪動。
可能是上了年紀,耳聾眼花,根本沒注意到外麵站著幾個人。
譚梁山看著她一步一挪、舉步艱難的樣子,忍不住感歎:“這麼大年紀了,卻沒有兒女在身邊照顧,這些事情還需要自己動手,看著真是可憐。”
禾曄沒應聲,抬步朝老太太的院門走去。
第288章 第 288 章
禾曄走到院門口, 敲了敲如同虛設的木門,可敲門聲並沒有引起院子裡的老太太的注意,譚梁山見狀, 隔著矮牆,高聲呼喚:“老太太!”
他見裡麵的老太太依舊沒有反應, 還試著大幅度地擺手, 企圖引起她的注意,但依舊徒勞無功。
譚梁山詫異:“嘿,這麼聾呢。”
他垂眸看了眼麵前幾乎抬腿就能跨過去的矮牆,問禾曄:“要進去嗎?”
禾曄搖頭:“突然出現會嚇到她。”
且不說去彆人家裡不走正門,禮不禮貌的問題。
老太太已經近八十歲,心臟根本受不住驚嚇,他們突然出現在對方麵前, 估計能把人給直接送走。
禾曄也往旁邊挪了幾步,與譚梁山一樣安靜地站在矮牆邊。
一兩分鐘後,接完水準備往雞圈走的老太太終於看到了牆外站著的幾人。
她的眼睛已經不怎麼頂事兒, 因為距離太遠, 她隻能看清六個人影站在牆外,卻看不清對方麵容。
“誰呀?”
老太太高聲詢問。
“你好, 老太太!”譚梁山同樣加高聲音回應,隻可惜對方聽不到。
老太太將水盆隨手放在旁邊的木架上,拄著拐杖, 步履蹣跚地朝他們挪步過來。
等走近了才看清矮牆外的幾人都是陌生麵孔:“你們是誰呀?”
禾曄知道她聽不到, 便沒應答, 而是認真打量起對方的麵相。
在看到老太太有兩女一子後, 不由地挑眉,三個孩子, 卻淪落到這步田地?
譚梁山知道禾曄不怎麼愛說話,便再次加大音量,主動與老太太攀談。
現在離得近,又提高了音量,老太太總算能聽到聲音。
譚梁山問:“老太太,這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誒,對,老頭子死的早,就剩我老婆子一個人。”
譚梁山拔高聲音:“你孩子呢,都這麼大年紀了,他們怎麼放心得下把你一個人放在老家呀?”
“嗐。”
老太太一臉失望地擺擺手,說著說著竟然眼紅起來:“我這輩子真是造孽呀,養了兩個閨女,一個比一個不孝順,她們放出狠話,說就算我死了也不會哭一聲,還說彆讓我給她們添麻煩。”
老太太眼角濕潤,淚水順著眼瞼下的皺紋滑落,看起來委屈可憐。
譚梁山打量她的麵容,追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兒子呀?”
老太太點頭:“有,我有個小兒子今年都五十六了,在外地定居結婚了,他平時會回來看看我,隻是他公司裡事情多,有時候幾個月都不一定能抽出幾天空回來。”
老太太說完,還喃喃自語地重複道:“他是公司領導,忙得很。”
她嘴上替小兒子解釋著,可語氣裡全是期盼,一眼就能看出她心裡其實是非常想讓對方回來看她。
譚梁山不是很理解:“既然他沒時間回來,為什麼不把你接過去照顧?”
“你都這麼大年紀了,身邊應該有人照看著,不然太危險了!”
上了年紀的老人腿腳不靈便,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很可能是要命的事兒,就算沒咽氣,老人骨質疏鬆,也可能會摔斷骨頭。
像老太太這麼大年紀的老人,通常一身慢性疾病,根本不敢輕易動手術,否則很容易在手術台上下不來。
更何況看老太太這破舊的院子,以及那三個兒女,估計真摔了,他們也不一定舍得出手術費用。
老太太自然知道這些,耷拉著臉色,陷入沉默。
譚梁山見狀,下意識看向禾曄,無聲詢問接下來怎麼辦?
禾曄低聲說道:“她子女緣淺薄,三個兒女不照顧她應該是有原因的,問她記不記得兒子電話,可以打電話給她兒子,或者兩個女兒問問。”
“行。”
譚梁山掏出手機,大聲詢問老太太知不知道三個子女的電話。
一番艱難交流之下,老太太走到院門口,打開了木門,讓他們進入院中,帶著他們往屋子裡走去。
屋子應該是二三十年代的土胚房子,連窗戶都是那種帶花紋的綠玻璃,透光性極差,就算是大白天也顯得屋子異常昏暗。
上了年紀的老人身上陰氣重,經常居住的房間裡全是死氣,一般人進去後都會感到不適,所以老太太家平時應該沒什麼人過來。
她房間裡擺設簡陋,家具幾乎稱得上百年老物件,可能是老人行動不便,房間裡不經常收拾,顯得非常臟亂。
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正對門的牆壁上都會掛幾張畫像海報,時間長了,畫像已經褪色。
挨著牆壁是一張高台長桌,上麵供奉著一尊觀世音菩薩,供盤裡是三個已經發黴的饅頭,還有三個乾癟的蘋果,中間是一尊小香爐。
神像兩邊是老太太隨手放的各種物品,看起來雜亂無章,毫無衛生可言。
屋子裡潮濕的腐爛黴味、老人身上長時間不清潔的油脂味,以及中午飯菜的味道交混在一起。
這股難聞的味道讓禾曄進入房間的腳步一滯,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挪回屋門口。
譚梁山進入院子後,禮貌地去攙扶老太太,毫無防備地與他一起進入屋子,結果一吸氣聞到這股味道,瞬間變了臉色。
“yue——”
他發出一聲乾嘔。
老太太聽不到聲音,繼續專注著地往裡間挪步子。
譚梁山實在受不了這味道,忍著鼻息間的氣味大聲道:“老太太,我在門口等你!”
說完,也不顧老太太聽沒聽見,轉身疾步跑出屋子。
“yue——”
他走出屋子,扶著牆壁再次乾嘔,雖然沒吐出什麼東西,但也逼出了幾滴生理眼淚。
“我的媽呀,她這屋子太味了。”
禾曄站在門口,微微揚唇,眉眼間噙著淺淡笑意看他。
譚梁山用手安撫著胸口,長出口氣:“天哪,我午飯差點給吐出來,剛才攙扶她時,就聞到她身上難聞的味道,我隻當是老人味,沒想到她房間味道更重。”
“我估計她屋子裡有老鼠蟲子之類的東西,死在床下或者櫃子下麵,沒清理腐化了。”
“她的兒女也真是狠心,竟然就這麼丟下一個耄耋老人獨自生活。”
聽著譚梁山的這些吐槽,禾曄絲毫不意外:“凡事都有因果。”
剛剛譚梁山與老太太交談時,他一直在打量對方麵相,這老太太能落到現在的下場,與這村子的風土文化,封建思想脫不開關係。
片刻後,老太太拿著一個臟兮兮的老年機出來,大聲解釋道:“這是兒子給我買的手機,但我不怎麼會用。”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給我打電話,我也聽不見,但是這上麵有他的電話,平時村裡有什麼事兒,他們都是用這個手機給我兒子打電話,他來幫我解決。”
這老太太還真是三句話不離自家兒子,說起兒子語氣裡帶著明顯的驕傲、炫耀。
自己都已經被怠慢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在炫耀什麼?
譚梁山沒用她的老年機,而是用自己的手機輸入電話號碼撥打過去。
很快對方接起電話,一道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通聽筒傳過來:“誰呀?”
譚梁山打開擴音,介紹自己的身份:“你好,我叫譚梁山,是一名道士,今天路過你家……我想了解一些有關你母親的事情。”
對方聲音渾厚,中氣十足,一聽事關自己老娘,他語氣變得緊張:“我娘怎麼了?”
譚梁山聽出對方語氣裡的慌張,趕忙解釋:“你娘沒事,先生你不要擔心。”
“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娘都這麼大年紀了,留她自己一個人在老家,是不是不太安全?”
電話那端陷入沉默,許久才無奈道:“我也是沒辦法,我和老婆打拚了半輩子,也隻給兒子買了一套房子,我們自己也是住在一個隻有四十平方的老破小房子裡,根本沒老娘住的地方。”
“我還有三年就退休了,等退休就回去專心照顧她。”
禾曄輕哂道:“就這麼確定你娘能活到你退休?”
“你什麼意思?”
對方瞬間生出幾分不滿,語氣也變得犀利。
“那我有什麼辦法,現在就差三年退休,我總不能這時候辭職回去照顧她,再說了,她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娘,她的那兩個女兒跟死了似的,一個比一個狠心,自己親娘都不管不顧。”
“我除了上有老,下還有小呢,總不能把照顧老娘的責任全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讓我丟下一家老小專門回去照顧她!”
譚梁山趁機追問:“我正想問,你們姊妹兄弟三個,為什麼你那兩個姐妹跟你老娘的關係這麼差,竟然都不肯贍養自己親娘?”
電話那端的中年老頭冷哼一聲:“我哪知道,老二自從遠嫁出去後就再沒回來過,直接跟家裡斷絕關係,說什麼我娘偏心,讓她吃了二十多年的苦,之前我一直知道老二的心思深沉,沒想到竟然這麼記仇,連小時候我娘不給她吃雞蛋這種小事兒都記著。”
禾曄出聲詢問:“當時給你吃了嗎?”
對方問:“吃什麼?”
禾曄:“雞蛋。”
對方道:“這我哪記得,不過老二說小時候家裡的雞蛋我娘都會偷偷給我吃,但那是因為我早產,身體不好發育緩慢,我娘才拿雞蛋給我補一補,再說了家裡就我這一根獨苗苗,又是最小的孩子,她作為二姐,一點都不知道讓著弟弟嗎?”
“就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天天說她委屈,我後來說買一筐雞蛋補給她,她在那兒哭啼啼地說什麼不一樣了,她怨的不是雞蛋,是我娘偏心,真不知道她怎麼那麼大委屈……”
禾曄眸色冷然地盯著手機屏幕,打斷對方的抱怨:“你作為既得利益者,沒有資格說這話。”
受委屈的人不是他,他自然不記恨,巴掌不打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知道有多疼。
中年老頭瞬間怒了,嚷嚷道:“我怎麼沒資格說這話,不管怎樣我娘好歹給她喂養大了,這白眼狼翅膀硬了,撅個屁股走了,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娘就應該學村裡其他人生下來就給她掐死,也就沒她喊委屈的時候了。”
“你怎麼說話呢!”譚梁山憤憤道:“她可是你姐!”
中年老頭呸了聲:“我沒她這樣的姐,白眼狼一個。”
“行了,我懶得跟你們掰扯,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既然你們覺得我娘委屈,就去給那倆人打電話,讓她們把我老娘接過去照顧。”
“我看你們就是覺得我孝順,好說話,才敢一直逮著我一個人欺負,真他媽操蛋。”
中年老頭罵罵咧咧地掛斷電話,根本不給譚梁山說話的機會。
“嘿,這王八犢子真是氣死我了,都把老娘丟在老家不管不顧了,竟然還有臉說自己孝順!”
譚梁山氣哼哼地點上那串電話號碼,準備再次撥打過去,被禾曄出聲阻攔:“彆打了。”
打過去對方不一定會接,接通了也隻是互相辱罵爭執,起不到什麼作用。
對方的觀念是從小就被影響的,早已經根深蒂固,他認為自己是男孩,可以給家裡傳宗接代,父母對他寵愛、偏心、優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兩個姐姐在他眼裡,就是不平等的‘奴隸’,得不到相同的寵愛,卻要幫他平攤贍養父母的義務,說不定還要對他進行一定經濟、能力上的幫助。
這些在對方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作為親弟弟,都能說出讓老娘將姐姐扼殺在繈褓中的話,可見是有多冷血惡毒。
而作為三個孩子的母親,將兒子教育成這樣的敗類,讓女兒委屈到跟她斷絕關係,晚年落得無人照料的下場,也不算虧她。
禾曄收回心思,直接邁步離開:“走吧。”
就任由她在這兒自生自滅,品嘗自己種下的苦果吧。
第289章 第 289 章
“誒, 你們怎麼走了?”
剛剛老太太站在一旁,卻聽不到他們與兒子的對話,隻見兩人掛完電話就轉身離開, 疑惑且慌張。
“你們跟我兒子說了什麼?”
“你們是乾什麼的?”
“你們……”
老太太見他們根本不理自己,站在原地, 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機, 一時間不知所措。
她剛剛見幾人態度友好,又對自己的生活十分關心,所以才對他們沒有防備,可現在打完電話,對方幾人的態度立馬冷了下來,讓她有點丈二摸不著頭腦。
難道這些人是特意來找她兒子的?
還是她兒子跟這些人說了什麼話?
可惜她耳朵太聾,根本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
她見這兩人旁邊有人舉著攝像, 猜測是不是哪個電視台的記者,想來了解一下他們村子的情況。
老太太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也沒少什麼東西, 便放下心來, 想著等喂完雞鴨,拿著手機去找一下村裡鄰居, 讓他們幫忙給兒子打個電話,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院子外,譚梁山依舊十分氣憤, 一邊走一邊跟禾曄抱怨:“這村子裡的人到底怎麼想的呀, 一個個家裡跟有皇位要繼承似的, 難道非要生兒子才行嗎, 明明三個孩子,竟然能讓兩個親閨女都跟她斷絕關係, 當初他們倆夫妻到底做了多過分的事情啊。”
禾曄倒是不以為意,畢竟這種事情他們並不知全貌,無法做出評價,更何況從古至今,重男輕女的問題一直存在,不止他們一個村子。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解氣,我要去問問那老太太到底怎麼想的,有沒有後悔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
禾曄伸手阻攔:“她隻會後悔沒有多生幾個孩子來養老,或者說後悔養大那兩個沒良心的女兒。”
剛才的交談已經暴露她的內心想法,對兩個不照顧她的女兒是非常不滿的,但對同樣不想照顧自己的兒子卻十分驕傲,仿佛兒子乾什麼事情都給她長臉似的。
譚梁山的臉色更黑了,與禾曄並肩走了幾步,似乎還是想不通,一聲不吭地轉身回去。
禾曄見狀,隻好在後麵跟上去。
譚梁山疾步走回去,知道敲門對方也聽不到,乾脆推門而入,邊朝雞圈邊挪步,一邊高聲大喊:“老太太!”
一連喊了幾聲,正在給雞盆裡加水的老太太才有所反應,轉頭看到去而複返的人,麵露詫異。
禾曄沒跟著進去,站在矮牆之外,聽著兩人交談。
譚梁山直接質問:“老太太,你和你丈夫年輕的時候是不是都偏心小兒子,對大女兒、二女兒不好?”
老太太聽到後,老臉瞬間皺起來,不服氣地高聲應答:“怎麼不好,我三個孩子哪個都沒虧待過,全都是我一手奶大的,小時候他們發燒感冒,我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覺,守在床前,我們那時候窮得根本吃不上飯,但我和他爹寧願自己餓著,也都讓他們三個吃飽,要說我虧待他們三個,可真是喪良心。”
譚梁山問:“三個孩子,你們是一視同仁對待的嗎?”
“他們小時候,你除了背著兩個女兒,偷偷給小兒子雞蛋,應該還乾過其他偏心的事情吧?”
老太太一怔,轉而擺手:“都多久的事情了,這誰還記得清。”
“我兒子是早產,小時候體弱,家裡人差點以為養不活他,所以才會對他照顧一些,兩個女兒就一直說我偏心,也不知道在她們眼中,我到底有多虧待她們。”
譚梁山繼續質問:“所以你現在後悔嗎,後悔在三個孩子小時候,沒有對他們平等對待?”
老太太反過來質問:“什麼叫平等對待,難道那時候我應該天天拿個勺子,一人一口的喂飯?”
“我是後悔,後悔生下兩個沒良心的畜生,小時候但凡知道她們兩個會這麼對我,根本不可能讓她們活下來!”
“當初鄰居們都勸我多要幾個兒子,我想著兩個女兒也能養老,就沒再多生養幾個,現在真是後悔呀,誒——”
譚梁山沒想到竟然全被禾曄猜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滿臉挫敗地走出院子。
之後一路上他都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若隊友是其他嘉賓,肯定會因為這寂靜的氣氛感覺不適,出聲勸解幾句。
可偏巧是禾曄,他神色如常地打量四周,絲毫沒覺得兩人不說話有什麼問題。
兩人一路走來,根本不知道直播間裡網友們從剛剛的憤慨,變成了玩梗打賭,賭兩人到底誰先開口說話。
半路上,兩人還碰到了其他隊伍的人,互相點頭示意後,各自分開。
之後幾百米,將近二三十戶人家,可有人住的隻剩下不到十戶。
這會兒已經下午五點多鐘,到了晚飯時間,有兩戶人家都已經開始洗菜忙碌。
禾曄路過時,聽到院子裡傳出的交談聲,帶著譚梁山走過去敲門。
在村子裡,家裡有人的情況下,白天都是敞開著門的,院子裡的人聽到敲門聲,抬頭看過來,見一個身形高挑,長相俊俏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旁邊還跟著一個人舉著攝像機,頓時有點發懵。
過了半分鐘,坐在院子裡擇菜的中年女人才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你你……你們有事嗎?”
《探靈》節目組已經在村子裡拍攝大半天時間,期間她也去村口圍觀了一會兒,但沒想到這些拍攝的人竟然會到她家裡來。
禾曄客氣地打招呼:“你好,我想請教您一些問題。”
“啊。”
中年女人見自己要入鏡,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臟兮兮的圍裙,手撫了撫自己的頭發,試圖整理一下個人形象。
禾曄見狀,走入院子中的腳步一頓。
中年女人知道自己現在去換衣服有點小題大做,隻能急匆匆地把圍裙摘了,拍了拍外套上的塵土,拉了拉衣擺,招呼道:“帥哥,你倆進來坐。”
她說著將人往屋裡請,但剛剛經曆了老太太的屋子,禾曄婉言謝絕了。
“謝謝,我打聽一些事兒,用不了太長時間。”
中年女人仰頭盯著他英俊的麵容,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笑意。
果然,沒人能抵抗得住帥哥美女,就算五十多歲的老阿姨也不行。
“帥哥想打聽什麼事兒?”
禾曄在說話時,不動聲色地看了中年女人的麵相,雖然一生勞苦,但性格開朗,心底還算良善,一生六個子女,如今隻剩下三兒兩女,一個孩子夭折。
這個夭折的孩子是意外溺死,與中年女人無關,頂多是照看不周。
可能是從小受到的教育不多,文化素質不高,有點精明,但不算是一個大惡之人。
禾曄心裡有了盤算,開口詢問:“阿姨可以跟我說說你們村子裡的事情嗎?”
一說到村子,中年女人臉上的笑容微微僵滯,逐漸消散,一邊繼續擇手裡的菜,一邊低頭長歎。
“我們這村子裡的大部分人都搬出去了,估計再過幾年,就沒什麼人了。”
禾曄沒問原因,看著對方,等中年女人後麵的話。
“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傳,說村子裡招惹上了不乾淨的東西,因為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村子裡就能聽到鬼哭狼嚎的聲音。”
“有膽子大的老人半夜出去查看,說街上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可就是能聽到哭聲。”
“而且在村子裡居住的年輕夫妻遲遲懷不上孩子,去醫院檢查也沒問題,後來村長特意找了風水大師過來,結果那風水大師看完說村子裡怨孽債太多,他管不了。”
“再後來村裡人發現隻要搬出村子,那些在外麵打工的年輕人就懷上了孩子,其他想要孩子的青年夫妻也都搬出去住了,還有一些人是覺得村子太邪乎也跟著搬走了,一來二去就隻剩下我們這些年紀大的老人。”
“其實我家還好,兒女都很爭氣,也非常孝順,一直說讓我和他爸搬到城裡去住,但我們在鄉下住習慣了,在城裡住著總覺得不舒服,便一直在村子裡住著,想著再等幾年,要是村裡真沒什麼人了再搬。”
“不過村子裡也有幾家想搬,但沒處去的。”
她伸手朝北指了指:“最北邊有一戶,老太太都八十多了,兩個女兒嫁出去後基本沒回來過,兒子也一直在外地,那一片就剩下她自己一家,之前她經常過來讓我幫忙給他兒子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問能不能給她接走,她兒子說話特彆難聽,直接說接不了,說他們是租的房子小,而且她那麼大年紀,萬一老在人家房子裡怎麼辦,讓她在家住著,他時不時回來看她。”
“誒,真是造孽啊。”
中年女人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繼續道:“我們家北邊還有一家,家裡有個獨生子,三十來歲病死了,現在就剩下他們老兩口,七十多歲了,整天都不出門,聽說把家裡的東西都給了兩個侄子,指望他們在百年後給自己摔碗送葬。”
“南邊也有幾戶,家裡沒什麼人了,全指望著家族裡的後輩能在百年後給自己安葬了。”
根本不用禾曄接話,中年女人就主動交代起了村子裡的事情。
聽她這麼一說,禾曄發現村子裡沒有後代的人家竟然不占少數。
他沉吟半秒,主動詢問:“這些人家裡都沒女兒嗎?”
中年女人嗐了聲:“有啊,但有女兒也沒用啊,沒兒子他們連祖墳都進不去,有什麼用。”
禾曄聽出了對方話裡有話,重複道:“沒有兒子進不去祖墳?”
第290章 第 290 章
“是的, 我們這邊有規矩,家裡必須有男丁續香火,否則不會列入族譜, 百年後也不能進入祖墳。”
“我們康家寨原本是一個大家族,後來分支太多才慢慢疏遠, 但隻要往上數, 全都是沾著親戚的。”
她朝西邊一指,說道:“在西邊我們有一大塊祖墳地,好幾個風水大師都說那是一塊祥瑞地,去世的祖先埋在裡麵,對後世的人有益,但想入祖墳必須入族譜。”
而入族譜的前提是要有男丁延續香火,也難怪這村子裡的人一個個那麼看重男孩兒。
一旁的譚梁山聞言, 追問:“那家裡沒有男丁呢,難道曝屍荒野嗎?”
中年女人露出嫌棄的神色:“這哪能啊。”
她朝北地指了指:“你們往北走走,路過一座橋, 那邊全是我們種的地, 如果家裡沒有男丁,就各自埋到各自地裡去。”
譚梁山不理解地問道:“既然有安葬的地方, 那為什麼還非要進祖墳,也不是說地方好,就一定能飛黃騰達, 生活怎樣還是要看自己的努力。”
中年女人嘖了聲:“進不去祖墳可是會被村裡人笑話的, 村裡人整天在背地裡說三道四, 時間長了自己都承受不住彆人的唾沫星子。”
“而且沒有兒子就等於沒有靠山, 人家欺負你的時候根本不用顧忌。”
“之前我們村裡有個女人,生了四個女兒, 愣是生不出兒子,扛不住彆人背地裡議論,還有鄙視的目光,都快四十歲了還拚第五胎,結果生下來依舊是個女兒,她人直接瘋了,在月子裡把哭著要喝奶的孩子給悶死了,當時身體還沒恢複過來就纏著她男人說要再試試,說她肯定能生出男孩兒。”
“她男人罵她就是生丫頭片子的命,然後沒多久就出軌了隔壁村的寡婦,不到一年生下了個大胖小子。”
“那女人知道後,直接喝藥自殺了。
“最後彆說祖墳,連自家地裡都不讓她進,男人自己挖了個坑,直接一裹草席,給她埋進亂墳崗裡去了,都死這麼多年了也沒人給她去燒個紙什麼的,彆提多可憐了。”
禾曄問:“她四個女兒呢?”
中年女人:“她死的時候,大女兒、二女兒在外地打工,兩個小的都還不懂事,等兩個大的趕回來時,人都已經埋了,那亂葬崗全是墳頭子,她們哪可能分得清哪個是她媽的墓。”
“女人走了不到半年,隔壁寡婦就帶著兩個兒子過來了,大的是前夫家的,小的就是這男人親生的,你們都不知道這男人把小兒子帶的多嬌氣,從小到大不舍得動一根指頭,要什麼買什麼,當眼珠子似的寶貝著。”
“至於那四個女兒,寡婦過來沒兩年,就給她們找人家嫁了,兩個人的彩禮全部扣下,說要養她們兩個妹妹,現在那四個女兒隻有逢年過節才會過來,平時都不回來,那寡婦還跟村裡人抱怨,說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隻顧著婆家,根本不管娘家,都是一群不知道親人的冷血動物。”
“嗐,要我說啊,這人也是要的多,人家四個女兒跟你又沒什麼血緣關係,給了幾年飯就想讓她們把自己當親媽對待,哪有那麼好的事兒……”
中年女人說的有點上頭,直到屋子裡傳來男人冷硬的提醒聲:“行了,人家的事兒你摻和什麼,這都幾點了,還不做飯。”
中年女人被訓斥,也不甘示弱地衝著堂屋回懟道:“知道了,你急什麼急,晚一會兒能餓死你咋滴。”
禾曄已經打聽到了這村子裡重男輕女的原因,眼看兩人就要互懟起來,出聲打斷道:“謝了,你忙吧,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中年女人也不挽留,說道:“行,那你們慢走哈。”-
禾曄走出院子,繼續往南走。
路上,譚梁山忍不住吐槽:“我看這村子不是風水有問題,是住這裡的人腦子有毛病。”
“嗯。”
禾曄淡淡應了聲,對他道:“先去亂墳崗吧。”
埋葬早夭嬰童的亂墳崗說是在東南方向,但其實並不在村子裡,而是東南角有一條分叉小路,一米多寬,通往一裡地外的一座土山丘。
那山丘有幾十米高,站在村子裡分叉路口看過去,像極了一座巨大的墳墓。
土山丘上長滿了樹木,到了冬季變得光禿禿的,明明看不到山丘裡埋的墳堆,譚梁山卻說看的時間長了,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低落感。
禾曄體會不到他說的那種低落感,隻是看著遠處的土山丘,感覺到怨氣頗重。
“禾老板。”
不遠處傳來一道渾厚洪亮的聲音。
是董羅元。
這一聲讓站在分叉路口的兩人一起側頭朝他看過去。
董羅元、李華城兩人帶著各自的攝像疾步走來。
“禾老板,譚道長,你們調查的怎麼樣了?”
譚梁山歎氣:“這村子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跟這些村民都脫不開關係。”
董羅元、李華城兩人的臉色也頗為難看,點頭道:“是,剛才我們打聽了一些事情,聽得我氣血上湧,這些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李華城冷著臉說道:“要不是錄製節目,真不想理會他們的死活。”
譚梁山輕哼道:“就是錄製節目,我也不打算管了,這期墊底就墊底吧,隨便網友們罵!”
禾曄沒參與他們氣憤填膺的吐槽,對著土山丘方向抬了抬下巴,說道:“走吧,過去看看。”
不管這村子最後救不救,事情總是要弄清楚的。
一裡地的路程,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
在路上,董羅元、李華城兩人大致說了下他們詢問來的事情,與禾曄、譚梁山他們一樣,知道了這村子裡祖墳、重男輕女的事情,還說了一些村子裡的八卦。
譚梁山也將兩人調查出來的事情大致講述了一下,得知送子娘娘廟的大門正對南方,董羅元兩人還特意停下腳步朝北邊望了望。
但因為距離太遠,再加上中間有不少樹木遮擋,他們並沒有看到送子娘娘的廟堂。
十幾分鐘後,四人停在了土山丘腳下。
剛剛離遠了看,這山丘並不大,但走近了才發現足有幾十米高。
土山丘上到處都是荒草,隻隱約看到一條上山的小路。
董羅元為首,李華城、譚梁山緊跟其後,禾曄走在末尾。
這會兒已經將近六點,夕陽西斜,冷風吹拂,將山丘上的樹枝吹的嘩啦啦的響。
小路難行,為了保持身體平衡,禾曄把手從外套口袋裡抽出來,拿著暖手寶縮進袖子裡,他吸了吸鼻子,感覺山丘上的氣溫要比村子裡低上兩三度。
他們剛走到一半,就看到了幾個小墳包,墳頭非常小。
越往上走,墳頭越多,等到了山丘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幾百上千個墳頭,幾乎將山丘頂端占滿。
“草!”
譚梁山到底沒忍住,直接在鏡頭前爆了句粗口。
亂葬崗裡可不是一個墳頭一具屍體,有很大幾率是屍體壓屍體。
禾曄腳步未停,見地上有一條分叉小道,順著走過去,幾十米外出現一個大坑,當他走近,看清了坑底是一堆森森白骨。
他雖不難過,但看到這種場景也不由地皺起眉頭。
這些人竟連墳都不舍得挖一個,直接將嬰孩兒屍首丟進這大坑裡。
董羅元三人見他站在這裡許久,也跟著走了過來,在看清裡麵數不清的白骨後,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四人並排站著,沉默許久。
李華城雙手抱著水晶球,閉上眼睛感受,突然落下兩行清淚。
“她們在哭。”
李華城突然抽泣起來:“好多女嬰。”
他被白骨坑裡的怨氣影響到了情緒,董羅元聞言,伸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華城,彆感應了。”
這裡的怨氣太濃,光是站這裡就讓人情緒難過,李華城用心去感應,很容易在情緒裡走不出來。
就在他們沉默之際,身後傳來聲響。
禾曄回頭,看到康治安、郭路權、邱洋、萎衣四人也找到了這裡。
與他們一樣,四人在看到滿山丘的墳頭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譚梁山出聲招呼:“你們來這裡。”
等四人走過來,看到坑底的情形,空氣再次寂靜。
郭路權臉黑如鍋底,大聲咒罵了句:“真是一群畜生!”
這麼多墳頭,這麼多屍骨,根本不是幾年、幾十年就能形成的。
八人站在坑邊沉默良久,其他七人情緒低沉,甚至紅了眼眶,隻有禾曄神情鎮定。
最後郭路權打破了這份低沉氣氛:“麻煩師兄弟們能跟我一起超度他們。”
這裡的冤魂太多,很多怨靈守在這裡都不肯離去,超度念經平複她們心中的怨氣,去地府轉世投胎,希望下一世她們能碰到好的家人,護她們一世周全,健康幸福地成長。
康治安讚同道:“是需要超度一下。”
邱洋也出聲提醒:“走吧,先回去準備一下。”
回去的路上,幾人依舊沒能走出低落情緒,一個個緘默不語,回到村口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他們依次進入帳篷裡,麵色陰沉的坐在沙發上,直到主持人韓爍走進來詫異詢問:“幾位大師這麼早就調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