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身上沒有穿戴著虞仙畫出的盔甲,但不知為什麼,虞仙第一眼看見他,就知道,這個充滿著野獸氣息的人,就是自己造物的靈魂。
“獵犬”是透明的,不然虞仙不會看不見光線,但與此同時他也能看清這個在他眼裡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男人——他身上還是那副樣子,黑色的圖騰自始至終圈繞著“獵犬”,黑色的詭霧也順著他的皮膚和呼吸彌漫著。
在透明狀態下還能被看清,隻能說,現在,“獵犬”又一次將虞仙當作了目標。
虞仙的手放在椅子背上,捏緊,不知道這奇怪的男人要做什麼,上次他衝著自己動手動腳,係統讓他順從。受儘屈辱後,儘管虞仙沒有感覺到“獵犬”的危險,他也不想再麵對一個看儘了自己任何一麵的怪物。
咬咬牙,在遊戲副本中,保命才是上冊。係統希望他理解的,不就是這一點嗎?
可是這一次不同,虞仙在“獵犬”和自己對上眼睛時,就感受到一種極其可怖的殺機,後背登時一片冰涼,寒氣從尾椎骨一路上沿!
長著一對恐怖獠牙的男人,就這麼盯著虞仙,死死的看著他,喉結上下滾動,在注視著虞仙的時候,食欲如同茂盛生長的野草,瘋狂蔓延起來。
畫筆的冷卻時間,一周。
身上隻有唯一一把美工刀。
書房狹窄,虞仙進退不能,一時間隻能被他堵在中間。
“獵犬”望著他,好像看見了一隻待宰的羔羊。
與此同時,蕭南生正蹲在詐屍的中年男人旁邊,低聲冷言:“是謝清嗎?”
屍體呆滯的點頭。
蕭南生嘖了一聲,在中年男人身上隨手摸了一把。
“哢嚓。”
中年男人的脖子無力的垂斷著,兩隻眼睛依舊睜著,望著自己死前被破開的肚子。
第36章 地下室 十六
“獵犬”捕獵時是什麼樣子, 虞仙這才知道。
尾巴上的鋒利鱗片危險的豎起,尖端明亮的反射出黝黑的光線,那長尾照舊想圈住虞仙, 一路靈活的扭動過來時, 直接將木頭做的椅子割出條缺口!
豁口處的木塊掉落在地上, 發出悶響。
那尾巴還在朝著虞仙伸展, “獵犬”呆呆站立在門口守著,就好像他知道虞仙反抗不能, 隻是用著鞭子一樣的尾巴殘忍的戲耍獵物,居高臨下的嘲諷著麵前人類的無力。
一個翻轉,虞仙躲過尾巴,臉上卻開了個口子, 豔麗的液體小小的噴灑出來, 落到了尾巴古怪醜陋的尖上。
虞仙的眼眶陡然就熱了起來。
“獵犬”想要的隻是生命力而已,假如他胃裡沒有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那他還會和自己喜歡的氣味擁有者好好的玩上一玩。可是他現在非常非常的難受,腦子裡充盈著的是這個人的香氣, “獵犬”試圖填飽自己的肚子。
他張嘴, 無聲的咆哮一聲。
虞仙的心猛地震顫一下, 躲避動作凝滯一瞬。
在向前傾倒的那一刹那, 順著重力,麵無表情的他眼裡落出幾顆晶瑩的圓珠。“獵犬”抓住了他的手臂,放在臉前聞了聞, 有蕭南生的氣味。
他張開嘴,將手塞入自己的嘴裡, 兩顆獠牙從上麵穿插進去——細嫩雪白的肉被破開, 紅寶石一樣的血珠擠了出來, 像是毒液一般,黑色的霧氣跟長著觸角一樣從裂開的皮肉間擠壓進去,在皮肉下方來回竄動。
把住這個怪物的一隻手,虞仙又疼又麻,哆哆嗦嗦的,把手裡的美工刀一把插進了“獵犬”的臉裡麵!
那臉部種漆黑的霧氣卻像是黑色的泥沼一般,牢牢卡住虞仙的美工刀,竟是怎麼樣都抽不出來!
這下,如果虞仙還想要那把美工刀的話,那虞仙的另一隻手也不能動了。
手被塞進了一個濕冷的空間裡,冷到像是這隻手已經不存在了。一陣陣寒氣沿著手臂傳入軀體,虞仙抖了抖,眼睛一閉,咬牙切齒的借力一轉身,試圖踩上椅子跳到“獵犬”身上。
還被他咬在嘴裡的手在扭動間,碰上了濕滑的軟骨,虞仙料想那應該是這東西的舌頭。
他是見過這舌頭的,還不止一次。
虞仙有些怯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怪物本身的原因。
他一看見尖利的東西就會下意識後退。而這個怪物,渾身長滿了這讓人從心底裡發顫的東西,隻要一看見他,就覺得自己的忌日已經到來。
反抗沒有成功。
在虞仙的意料之內。
他有些絕望的緊閉著眼睛,高挺的鼻梁被什麼涼颼颼的東西碰上了——是怪物的臉。
“獵犬”很滿意自己的獵物停下了反抗,他很喜歡這個所有物,不希望虞仙最後被弄得四分五裂,拚都拚不起來。
吐出嘴裡咬著的手,上麵的口水滴答滴答隻掉,虞仙惡心到了極點,被上眼瞼蓋住的眼球在輕輕顫動,“獵犬”舔到了他的眼球。
擠壓感從眼球上傳來,這下一秒就有可能被穿刺的感覺讓虞仙頭皮發麻,可在危險之中,尾椎骨後的電流也滋滋傳導起來。
虞仙的耳邊仿佛又有著係統的聲音,這一次他似乎是在輕笑,還說:“放棄吧,你會喜歡的,你生來就喜歡危險與刺激。”
他喘息著,感受著什麼東西到了嘴唇外麵。虞仙掙紮著睜開眼睛,黏糊糊的口水把毛茸茸的睫毛弄得濕噠噠的,他有些睜不開。
但卻能看清那紅色的分叉舌尖,輕輕抵在自己嘴邊,最後慢慢擠進去。
窒息的感覺從大腦傳來,仿佛空氣都被鑽入嘴裡的怪物舌頭吸食殆儘,虞仙慢慢感覺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閃著光,最後歸為一片黑暗。
蕭南生拖著謝清回來的時候,就聞到了難以言喻的香味,他和“獵犬”通感,自然是知道這是虞仙的味道,一時間,嘴裡也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唾液。
謝清腦袋上磕出個血紅的傷口,不是蕭南生做的,是她自己在注意到蕭南生過來時,嚇得磕出來的。
他們的動靜這麼大,謝清卻絕望的發現客廳裡的所有人都睡著,一點醒來抬頭的跡象都沒有。
已經被其他人視為領袖的夾克衫梅子城,從一開始解下同伴屍體時就可以看出身手之高超的他,居然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謝清就這樣被蕭南生拎著,兩條腿一路掙紮拖在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尖銳聲響。
但是虞仙已經聽不見了,昏迷又醒來,他的耳邊似乎有著人在輕聲讀著什麼,眼睫迷迷糊糊的掙動著,在這個怪物的眼中,虞仙仿佛看見了方溺正在雜物間翻著什麼東西。
像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視著,方溺厭惡的抬起頭,看向了這邊。
係統還在呼喚他:【虞仙,不要睡,再等一下!】
機械聲第一次有些著急,他語速很快但聲音是機器的冷,倒是把虞仙的腦子凍清醒了一點點。
剛剛的……是幻想嗎?虞仙的思維變得很慢,他為什麼會想到方溺這個古怪的黏人精……
等蕭南生把謝清拖到書房門口時,就看見“獵犬”禁錮著虞仙,將分叉的蛇舌探入虞仙的嘴裡,將飽滿的唇瓣分開,白色的生命氣息被他一點一滴的慢慢吸出來,再如同嚼著美味一樣吞咽進“獵犬”的肚子裡。
虞仙的臉已經開始發白了。
蕭南生覺得極為怪異,他把謝清抓起來,手上青筋暴起,將這女人甩到了“獵犬”身上,砸的他怒吼一聲,停下來怒視著蕭南生。
“你在乾什麼?”蕭南生問,“他是不一樣的存在。”
“獵犬”動了動,舌尖再次從虞仙臉上擦過,喉嚨裡低吼幾聲。
蕭南生:“那用來畫陣法的血液不對?”
“獵犬”抓起謝清,在這女人驚恐的望著他時,似乎猙獰的笑了笑。
白色的生命力瘋狂的從身上湧出,謝清恐懼到兩腿發顫,無聲的尖叫起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沒死在江菲的毒藥上,而是死在自己的自作聰明上!
中年男人和她說過,“這東西不能亂用,獵犬會把許願的人一起視作祭品。”
謝清以為,以為自己能拖延點時間,再找幾個人替代自己的……
最後,她是看著眼前這極為可怕的怪物與人類的集合體,儘情的吸收著自己的生命能量,一步步踏入死亡的。
腦中的係統在瘋狂叫囂著謝清的失敗:【嘀!任務失敗!任務失敗!玩家謝清扣除獎勵幣,剩餘值-307,抵扣失敗。】
謝清睜大眼睛,淚水充盈著眼眶,似乎看見了自己回家的模樣。
【即將將玩家謝清送回原初始端,選擇命運走向——64%的幾率:在夜路途中被陌生人殺害。】
【選擇成功,脫離副本中——】
她模模糊糊的記起來,自己之前還沒有進入歡樂穀時,似乎正是晚上下班後,接到母親擔憂的電話,大大咧咧的表示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時候……啊,她好像不夠回家了。
她眼睛一閉,再睜眼時,已經是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了。
身邊人來人往,紅綠燈還在閃爍著。
奇怪的撓了撓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街道口發呆,謝清嘟囔著自己可能是最近加班太累了,便伸了個懶腰,和周圍過馬路的人擦過肩膀,選擇了和他們截然相反的道路,跨入了身後漆黑的小巷裡。
“砰”的一聲悶響,有個人撞上了謝清的肩膀,她疼的叫了一聲,捂住自己肩膀,向著那個漆黑的人影怒目而視。
“你乾什麼啊?疼死了!”
黑影沒有說話,自高而下的望著她,兩隻眼睛在黑暗裡發亮。
他突然擁了過來,像是一對感情很好的情侶,將她壓在了牆上,低下頭呼吸接近。
瞳孔驟縮,謝清嘴巴張合半晌,隻發出了氣音。
旁邊路過的人搖搖頭,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辣著眼睛,急匆匆的從她身邊走過。
腹部緩緩浸出濕潤的淤紅,謝清張著嘴巴哈了半天,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她艱難的捂住自己的肚子,緩緩低頭,遲鈍的看見了那把閃著光亮的刀子。
誰、誰呀?
在平台的後台裡,一個代碼為【3782298】的視頻用戶的主頁麵,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與它一起消失的,還有許許多多個,但它們的消失不是不為人知的。
在一個名為【失敗者】的視頻專欄裡,這些用戶的結局正在被上傳著,隻等著審核通過了。
眼前一片模糊,虞仙睜著眼,看見了一個長發女人的背影。那女人正在半空中,死氣沉沉的四肢無力的垂著,隨著“獵犬”丟棄的舉動甩開。
謝清,死了嗎?
他為什麼還沒死?虞仙等著係統宣告他的任務失敗,等了許久,等到的卻是一個男人冷淡又熱烈的吻。
嘴皮乾燥冰冷,內裡卻柔軟火熱。
伴隨著這個吻,奇怪的吐息進入了體內。虞仙被蕭南生抓著頭發,仰頭露出天鵝頸般昧好的線條,隨著蕭南生的呼吸,喉頭上下吞吐著。
他在吞噬著蕭南生的生命力。
“獵犬”蹲在旁邊,鼻尖輕輕觸著虞仙蒼白的臉頰,胃裡的胃酸還在腐蝕著,他想吃點東西。
抓起之前含進嘴裡的手臂,他再次劃破那道傷口,在獠牙慢慢進入血肉時,虞仙痛苦的啊了一聲。
“獵犬”聽不懂虞仙的痛呼,吸著血,滿足又奇怪的望向蕭南生。
蕭南生的唇很薄,慣常的薄情寡義模樣。此時他淡淡的擦了擦虞仙的嘴角,道:“你弄痛他了。”
“獵犬”這才抽出自己的獠牙,舔了舔那傷口,權當作安慰了。
門外姍姍來遲的方溺,鬆了口氣,無聲無息的退出了這間書房。
第37章 地下室 十七
梅子城醒的時候, 他的係統和他說:【昨晚死掉了一個玩家。】
這不是什麼特權,而是梅子城專門買了個統計玩家總數的道具,這東西有點貴, 一般人不買。
他看了眼自己的提示, 【場上存活玩家人數:3】
一開始這就不是個多大的副本,但他的同伴一開始進來沒多久就死了的事卻把梅子城給驚到了。這裡的NPC都還沒出事,玩家卻先一步死掉了。
現在才過了幾天, 又一個玩家死了。
身為江厭水的同伴, 梅子城可以確信她是被人殺死的,而不是因為任務失敗而死。可是這第二個死去的玩家, 梅子城卻不是那麼確定了。
玩的場次多了,他就知道有的玩家的任務會和其他人不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任務失敗而死,那麼……看來殺人的東西還混在這狹窄的地下室裡,和他們這群人類共同生活著。
直接翻身下了沙發,梅子城隨手套上自己的夾克衫, 望了眼蜷縮在一角的矮個子男人, 確認他身上的傷口沒什麼大礙後, 就跑去尋找屍體了。
既然死了人, 那必然是有屍體的。
梅子城也不怕撞上什麼, 他先是在廚房轉了一圈——看見了尚且還在睡夢中的江菲, 確認過她不是死了而是睡著後,就朝著其他地方找了。
他接了杯水, 鼻子裡嗅到走廊最裡麵的臭氣,腦子裡閃過同伴死時的樣子,有些躊躇。他該不該去堆屍體的地方看一看?
正巧, 雜物間的門打開, 方溺走了出來, 放下扶著額頭的手,有些詫異的看了看梅子城,“你在這兒乾嘛?”
梅子城臉色複雜:“屍體發臭了,我聞到味道就過來了。”
把手放下,方溺鼻子動了動,確實。
他不動聲色:“一起去看看嗎?”
梅子城盯著他,像是沒看出來方溺臉色不好一眼,點點頭,率先略過他走了過去。
他們走進最裡麵,牆壁遮擋住了光線,這裡是最陰沉的地方。
屍體多了一具。
梅子城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是謝清。在這一刹那,他瞬間就聯想到謝清之前說的——江菲給她下了毒,要害她。
“這、這是謝清?”
方溺從他後麵瞧過去,正好看見那女人的屍體上,最後一點殘留的白色生氣也消散在空中。他喉嚨動了動,雖然其他兩個同體非同一般,但方溺卻隻是個簡簡單單的人類而已。麵對同族的死亡,他心裡非但沒有懼怕的感覺,還升起了一種類似遇到危險時的刺激感,連骨頭都麻了。
果然,方溺不經意間冷笑一聲,“獵犬”對他的影響……不是一般的大。
看到梅子城一動不動,麵帶恐慌的樣子,方溺無趣的略過他的表演,“我去通知虞仙。”
梅子城尚在震驚中,隻是呆愣的點點頭,連聲音都沒出一個。
女生阿蠻在走廊邊上,應該是才醒。見到方溺,猶豫了幾下還是湊過來問道:“那邊……怎麼了嗎?”
方溺瞥了她一眼,理都不理她的就路過她,眼底輕蔑意味濃重。
阿蠻之前還覺得方溺是個開朗溫柔的大男孩,現在一看,連話都不屑和她說,這是個什麼人嘛!
眼睛一紅,和對麵客廳裡的矮個子男人相望,尷尬之下,阿蠻就朝著側臥跑了進去。
在客廳裡捶了捶自己的腦袋,矮個子男人的頭發出砰砰砰的悶響。
卻無人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這邊,方溺一走到書房和虞仙臥室之間,就憑借著和那兩個同體之間的通感,知道書房裡麵是空的。
扯了扯自己的衣領,他不耐的推開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趴在上麵的“獵犬”登時就把頭抬了起來,尾巴上的尖刺正對著門外。見是方溺,那條尾巴在半空中搖了搖,又慢慢悠悠的放了下來。
在“獵犬”的旁邊,是蹙著眉,瑩白的一張臉全是細細密密冷汗的虞仙。他枕著蕭南生那兩條大腿,嘴裡緩緩吐著氣,像是呼吸不順暢,難耐的動了動,想從禁錮中掙脫出來。
眼睫翁動,他還在睡。
“獵犬”的頭也還壓在虞仙身上。
像是圈禁著自己的寶藏。
聲音放低,方溺頭突突地疼,問:“他,這東西,有自控力了?”
方溺問的就是“獵犬”的事情。昨天他通過“獵犬”的眼睛看見虞仙陷入危險時,差點就沒反應過來,等嘴裡突然嘗到鮮血的甘甜和腥味時,才臉色一變登時從雜物間奪門而出!
等到他來時,也正好是“獵犬”將獠牙抽出來轉而吸食謝清生命力的時候。之後虞仙因為吸收了蕭南生的生氣,臉色也逐漸飽滿紅潤起來。
“獵犬”居然沒有一上來就把虞仙吸乾,而是嘗了幾口就放開了他。
方溺這才鬆了口氣,感受著胸膛裡劇烈的起伏。
怔怔地,仿佛被這場麵嚇住,他的頭腦有了一絲絲清醒——方溺不喜歡看見虞仙受到傷害。他那些肮臟的、罪惡的、下作的念想和手段,倒是把他自己給束縛住了。
方溺好像被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平常又奶又多嘴的綠茶學弟,一個是見慣了下流手段,自己也汙濁不堪甚至想把這些手段用作在學長身上的垃圾,肖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被冷落還覺得無辜委屈。
他輕輕理了理虞仙的發絲,動作輕柔到虞仙下意識留戀的蹭了蹭那隻手。
看著自己的手,方溺微微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南生:“他和我說,虞仙很親切。”
肉眼可見的遲疑,方溺覺得奇怪,這家夥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人,怎麼連話都說不完。於是方溺抬起頭,下垂的狗狗眼居然也能變得如此鋒利逼人,“還有呢?蕭南生,彆給我賣關子。”
親切這種人類身上才能體會到的感情……在“獵犬”身上,隻怕是能更好的促進他的食欲吧?他沒當場把虞仙整個吞掉都不錯了。
蕭南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話的語氣還是那副死人樣子,“他覺得虞仙像媽媽。”
方溺的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扭曲。
他早就該知道這東西腦子不清醒,有點問題。哪裡知道身為同體的他居然能夠把這兩種感情弄混淆?就是做夢方溺也不曾把學長當作過自己的媽媽!
親切和“親切”是不一樣的概念。
“獵犬”不懂嗎?!
蕭南生輕輕將虞仙的頭移開,放到剩下的唯一一個鬆軟枕頭上,甚至在虞仙要醒來時,還細細哄著,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歌。
方溺看他一眼,把“獵犬”一腳踢開。
幾個跟頭站穩,“獵犬”四肢伏仆在地上,低吼,又被蕭南生踹了一腳,“閉嘴,彆吵醒他。”
身軀凝滯,“獵犬”挨著虞仙的臉,細細嗅聞著。
他在判斷虞仙醒沒醒。
遇上這種東西,簡直連裝睡都是一種不可能的事情。也幸好虞仙是真的還在沉睡中,昨天一驚一嚇,還損失了不少生氣,雖然後麵補回來了但對身體的損害仍然很厲害。
也就造成了現在虞仙累得困得不行,怎麼也睜不開眼睛的情況。
他感覺自己成了一團軟乎乎的雲,有像狗一樣粘人熱情的東西在緊貼著自己,壓在胸前沉沉的,但是那東西身上隻有陰冷濕滑,甚至凹凸不平還硌手。
有什麼在咬著自己的指尖,腳也被捏住,甚至一碰就讓虞仙頭皮發麻的脖頸也被咬住……打濕了睫毛,虞仙覺得渾身癢得不得勁,隻想有誰能伸出手狠狠撓自己幾下,而不是這麼……淺淺的碰碰。
粗糙的手勾了勾手心,虞仙一把抓住那隻手,把男人的手抱在自己懷裡。
虞仙隻能感知到這是個男人,卻不知是哪個男人。
等他清醒後,下意識往懷裡看了那麼一眼,卻隻看見了自己光森森的躺在床上,懷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周圍還堆著個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被誰送回來了。
感受著自己的呼吸與脈搏跳動,虞仙微微怔愣,低低呢喃著:“係統,我活下來了嗎?”
係統的聲音聽在虞仙耳邊,奇異的有種溫柔的調子,也不知道一個冰冷的機械音是怎麼發出這麼柔和的聲音的,【我說過,虞先生,你不會有事的。】
【要相信自己做出的決定。】
虞仙覺得自己快要乏力暈過去時,係統和他說過,【你不會有事的。】
但性命垂危的時候,有誰會覺得這句話是真的呢?虞仙隻不過認為他到了這個階段還在哄騙自己而已。
沒想到係統說對了,他沒死。
喉嚨因為那怪物的長舌過分深入過,現在虞仙想要說話是不可能的,他一開口就是嘶啞到不能聽的聲音,甚至喉嚨還疼痛不已,像是扁桃體發炎了般。
但是係統知道他想問些什麼,【你不該因為畫筆的技能需要危險的外來靈魂充當內容物而看低它。】
【正是因為有了它,怪物有了軀體,有了思想。他對造物者有天然的親切感,我之前就說過。】
【這份難以割舍的親切感,或許能在某種情況下,救你的命。】
虞仙:“就像這次,是嗎?”
不用係統回答,虞仙就懂了。他看著手裡突然出現的畫筆,即使它的技能還在冷卻中,虞仙也不免鬆了口氣。
但是,那怪物呢?蕭南生呢?是蕭南生送他回來的?
虞仙從床上站起來,卻發現臥室的門大敞開著,一個女生就在外麵捂著嘴巴望著自己,“虞、虞哥!”
阿蠻後退一步,支支吾吾的:“我,我是來和你說,清姐死了。虞哥你、你還是把衣服先穿好吧。”
“小心著涼了!”她甩下這句話就跑了,連自己打開的門都忘記給虞仙關上。
虞仙身材很好,有淺淺卻不虯結的肌肉線條,淡淡的雪白輪廓緊實有力,非常漂亮。此時上麵覆蓋著梅花一樣的痕跡,一眼就能讓人看出這是什麼東西。再加上他眼神無力朦朧,嘴唇還又紅又腫,特彆是喉結上的牙印子……
阿蠻臉紅了,連方溺之前害她尷尬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就朝著迎麵而來的蕭焉道:“你!你彆過去!”
猶疑的看著這一驚一乍的小姑娘,蕭焉臉色不佳,“乾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阿蠻臉紅紅的,倒是知道替虞仙打幌子,隻是那四處遊移的眼神昭示了她不平靜的內心。
“虞哥他才睡醒,得換衣服。”
蕭焉納悶,“都是男人,還看不得了?”
他也不糾結,隻是繞過阿蠻,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走過去,正巧門也沒關,還看見了虞仙往雪白的軀體上套內衫的樣子。
蕭焉的眼睛登時就像是被雪敷了眼睛,一片白茫茫的,隻剩下那些冰肌玉骨了。
虞仙本來不想理他,可看見他那副像是吃到芥末一樣的臉色,就扭頭給他扔了塊“獵犬”扯壞的破布,丟到他臉上,讓他:“滾!”
拿了那塊不知名的破布,蕭焉捏著屬實不對勁,上麵又濕又滑的像是什麼唾液……他腦子一抽,就把那東西扔進了快滿的垃圾桶裡。
“人死了,你快點!磨磨蹭蹭的,跟個大少爺似的。”
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怪異的液體,蕭焉有些羞惱的倚在門前,欲蓋彌彰的背過身,催促虞仙快點過去。
那放在前麵的眼睛倒是跟長在後腦勺上一樣,動不動就想往後麵瞥。
虞仙穿好衣服,想到昨晚自己最後那一眼見到的女人,頓了頓,“誰出事了?”
蕭焉看了下他的喉嚨,臉板著不想說話,可觸及到人命話題又不好不開口:“是謝清,上次吵著說和她一起的江菲要害她的那個女人。”
“現在他們都在懷疑就是江菲毒死了謝清。”蕭焉說,“可是哪來的毒藥?耗子藥嗎?難不成江菲一早就想害人?”
他這些猜測已經算是在吐槽了,蕭焉翻了個白眼。
跟著他過去,虞仙看見其他人都圍在客廳,隻有蕭南生和方溺不知道去了哪裡,跟虞仙一樣慢騰騰的來晚了。
蕭南生來到虞仙身邊,嘴角牽起一個笑容,側著和他低聲:“昨晚睡得還好嗎?”
站在虞仙旁邊的蕭焉霎時間一個眼神殺到了蕭南生和虞仙身上,像是被出軌了的丈夫,奇奇怪怪。
虞仙:“昨晚是你送我回去的?”
蕭南生嗯了一聲,又覺得自己太過冷淡,畢竟虞仙才剛剛脫離危險,還有“獵犬”在周圍,怕他情緒低落,便補充道:“我回去的時候你睡在地上,就把你送回你的房間了。”
“其實……希望你不要介意,昨晚我也是睡在你那裡的。”他又突然說了這句話,同時惹來蕭焉和方溺的又一次斜眼。
虞仙倒沒想過這點,毫不在意的點點頭,沒說什麼。
兩個大男人一起睡個覺,怎麼了?
謝清的屍體在走廊裡麵,要去看的話隻能三個三個的去看,畢竟去太多了站在後麵的人或許會因為身高看不見。
這裡麵,好幾個男人是大高個兒。
——
等進了走廊,虞仙抬起謝清的手,在手上微突的骨頭上邊,看見了一朵很奇異的花。
那花是紅色的,宛如鮮血淋成的,一點也不像是刺青。
他若無其事的問身後的人:“她剛來的時候,你看見過這個刺青嗎?”
方溺跟在他後麵,搖了搖頭,說沒看見過。
他的記性一向是最好的。
虞仙也確信自己沒有見過,見狀,也隻是默不作聲的把手重新放回了謝清自己的懷裡。
然後,瞥眼,看見了中年男人歪垂下的腦袋。
“這個男人……之前,不是這樣的。”方溺緩緩道。
盯著虞仙的脖子,他眨眨眼睛,“學長,你覺得是有誰動過他嗎?”
第38章 地下室 十八
他這話說的奇怪, 像是話裡有話。
虞仙站起來,問:“是誰第一個發現她死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電力不足,後麵的壁燈閃了閃, 光更弱了。
“梅子城。”方溺在那微弱的燈光下看了看壁燈開關,沒問題。他又直接轉頭朝向客廳, 把待在客廳來回走動的梅子城叫了過來, “學長, 是我和他一起看見的。”
“你和他一起?”虞仙問, “你們住在一起嗎?”
方溺看了看梅子城,臉色跟吃了屎一樣, “我和他沒關係, 我一開門他就在這外麵了。”
梅子城脾氣還好,瞧著方溺明顯難看的臉色也不覺得自己被嫌棄了。和他一起住客廳那裡的人已經死了兩個了, 梅子城算是這中間體格最好的,黃毛和矮個子男的都聽他的話, 隱隱有著地下室分成兩部分的錯覺——一部分是客廳, 歸梅子城管, 一部分是虞仙他們這邊一整個走廊。
梅子城還是乖乖順著方溺的喊話過來, 向著虞仙解釋, “我早上醒來喝水, 路過這裡覺得起了屍臭, 正要去看就碰上方溺開門了。”
虞仙沒有為難他,“之後是你們兩個一起發現謝清的屍體的嗎?”
梅子城嗯了一聲。
虞仙繼續問道:“那當時,這個男人是這種姿勢嗎?”
梅子城一愣, 連忙朝著虞仙指著的地方看過去。看見中年男人那明顯被扭動過的痕跡,他奇怪的搖了搖頭,想了半晌, “當時沒注意。但是,他死的那天,恐怕不是這個樣子吧。”
梅子城走上前,在那屍體身上探了兩下,沉思。
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擺,虞仙轉過身走出這個陰暗屍臭的角落,方溺在後麵一直跟著他,跟個聽話的乖寶寶一樣。
在虞仙給自己的吃食放熱水時,方溺在虞仙走後幫他關上這邊的燈,和他一起坐到沙發上,沉聲問道:“你是不是想告訴他們地下室裡,還有看不見的怪物。”
虞仙咬著嘴裡的勺子,抽空看了看方溺,“你和那東西是一夥的。”
他的語氣非常確信,沒有激烈的質問,也沒有對背叛的失望。
方溺被問住了,僵在旁邊,過了會兒才說道:“如果我是和那東西一起的,那天你根本就離不開那張床。”
“我不會傷害學長的,我不是那種沒有理智的怪物。”他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虞仙,看他吃東西吃的香,忍不住勾唇掩蓋住自己的低落,“如果學長不相信我,早上的時候就不會任由我跟著你。”
虞仙隻是忘記了。
他經過一驚一下,身體裡的生氣抽走又送回,身心都受到了巨大影響,哪裡還能一下子就記起被怪物禁錮時,方溺也來摻了一腳呢?他就隻是叼開邦迪,用嘴把虞仙清理了下手指。
虞仙突然想起來了,朝著手邊望去。
手指上的傷口早就好了,現在隻留下淺淺一道疤痕。
方溺垂下眼,岔開他的話題,“謝清不是死了嗎?學長為什麼一點也不激動不好奇?”
飯後胃裡終於舒服多了,感受著肚子間的溫熱,虞仙舒服的小小呼了聲,他餘光掃了一眼,注意著沒讓方溺聽見……
就是這一眼,世界徹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虞仙繃緊身體,強行按捺住自己跳起來防衛的肢體衝動。旁邊的方溺早已經抄起一把餐刀——虞仙被那金屬亮光晃了一下,方溺的餐刀哪來的?
原本清清冷冷安安靜靜的地下室,瞬間吵成了一片。
走廊那邊,劈裡啪啦的摔響聲,阿蠻的驚叫,蕭焉的低斥,還有梅子城的呼喊……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撞在一起,吵得讓人心煩。
或許門外的怪物也是這樣覺得,它猛地長嘯一聲,門被撞出一聲巨響!
江菲縮在廚房的櫃子裡,被嚇了個半死,呼吸急促差點就沒緩過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急忙呼喚自己的係統,“係統,出事了嗎?怎麼回事!”
係統冷冰冰的腔調放在耳邊,江菲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大樓的柴油耗儘了,也該是停電的時候了。】
手還停在櫃門上維持著要推不推淡淡模樣,江菲擦了擦自己驚嚇之間流出的汗,原來隻是停電了。
這群人動靜那麼大,她還以為既江菲之後又死人了。
看了眼提示,【目標毒殺成功,場上存活玩家3,請繼續努力達成目標!】
咬了咬指甲,江菲不確定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哪兩個是玩家。
阿蠻?江菲首先想到的是那天晚上,阿蠻為自己指路江厭水在哪的樣子。
虞仙?這個房主剛開始的樣子看起來和劇情裡說的一樣,軟弱可欺。
方溺?他好像還挺有可能……
……
江菲想了很多人選,到了最後卻不知道該怎麼確定,也不知道該怎麼下手。死了三個人了,這群人總該有點警惕心了吧。
她輕手輕腳的推開櫃子門,儘量不發出聲音。
黑暗帶來的不止驚恐,還有危險,她得小心做事。
來到客廳,好不容易適應了黑暗後,江菲和趕出來的梅子城撞在了一起,江菲痛呼一聲,被梅子城推開,“你怎麼在這兒?!”
梅子城認出這是江菲。
江菲說:“突然停電了,我就出來看看。”
“停電?”梅子城驚訝,呢喃,“停電,停電,確實是停電……你怎麼知道的?”
江菲被他問住了,鎮定道:“除了停電還有什麼?你該不是被困暈乎了吧。”
梅子城勉強笑了笑。
阿蠻還在側臥裡又哭又叫。
“阿蠻!”梅子城聲音有些大,點名道姓的喊著阿蠻的名字,讓她不要再尖叫了,隻是停電而已。
接下來他還叫了幾個名字,確認人們的位置,安撫他們的情緒。
虞仙也被他叫了一聲,這個人倒是會抓機會,在不經意間就取代了作主安撫人心的地位,就是不知道有幾個人會吃梅子城這一套了。
不動聲色的把餐刀重新包好放在自己身上,方溺害怕的牽著虞仙的衣角,在放餐刀時,他身上的東西似乎掉了下來,很清脆的一聲。
虞仙:“你掉了什麼東西?”
方溺雖然是蕭南生和“獵犬”的同體,卻隻是個身體比較好的普通人。他在黑暗中來來回回摸索也沒摸到,不免有些心慌,“是、是一個筆記本。”
在他身後,梅子城悄悄將那個小本子拿起來,塞進自己懷裡。
不管是NPC還是玩家,身上的東西總不會是白揣的,肯定有用處。
他摸著牆壁,依照著自己的記憶,在心裡細想一番後,選擇來到屍體的堆積處——在這種時刻,這裡肯定沒人要來,如果來了人……
梅子城嘴角上揚,那人不是心裡有鬼還是什麼?
在客廳待了那麼久,梅子城早就趁機捎了個手電筒放在身上,平時不怎麼拿出來用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突發情況沒有光。
在兜裡慌忙拿出那個撿到的小本子,梅子城匆匆忙忙翻開,手電筒開到最小,背對著牆壁看了起來。
【今天在酒吧外麵看見了學長,蕭焉說的那些謠言是真的嗎?】
蕭焉?學長?梅子城聯想到本子主人的身份,方溺。
這會不會是這個副本的背景?
梅子城繼續看下去。
【蕭南生拍了照。】
【底片暫時歸蕭南生。】
【我拿了一張,他也拿了一張,蕭南生一張沒拿,但他肯定還有更多。】
心裡一驚,這個他是誰?蕭焉嗎?梅子城還記得這個本子第一頁提到過蕭焉。
【不甘心。】
“呲——”
牆壁被尖利的東西劃過,像是女人的指甲死死撓在牆上發出的讓人發怵的聲響……梅子城腦袋轟鳴,迅速往後一轉,電筒掃了過去,
什麼也沒有。
他呼了口氣。
第39章 地下室 十九
梅子城把本子揣好, 剛剛手電筒往後一照,肯定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手電筒的存在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這個記事本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不論是NPC還是玩家。
既然已經亮了光,那梅子城也不藏著掖著了,朝著外麵走了幾步,在光線的晃蕩中不小心發現了雪白的牆壁上,一條極深的劃痕。
腦子裡突然竄出之前聽見的刺啦一聲尖銳聲響。
是這個嗎?
肯定沒有聽錯,梅子城咬牙, 是什麼東西?
他朝後望了一眼,看著那堆起的屍體, 是潛藏在地下室裡,殺人的厲鬼嗎?
腳下似乎踩著點什麼東西,細細的, 像是蛇的身軀。活的!梅子城猛地嚇回神, 蹦起來看向剛剛站著的地方,手電筒一照, 什麼都沒有, 仿佛是錯覺。
可是那蠕動的感覺,踩上去時堅硬又柔軟的錯覺……
不知不覺間, 後背已然打濕,梅子城額頭上浸出汗水,將手電筒的光開到最大。
有了光,自然有了影子。
梅子城的影子照在牆上, 牆上除了壁燈什麼遮擋物也沒有, 那黑色的影子卻隻有下麵一半截兒, 影影綽綽的搖晃著。
上半部分不知所蹤。
在梅子城看不見的地方, “獵犬”慢吞吞收回自己拖在地上的尾巴,透明的液體從嘴裡滴落在梅子城的頭上,饑餓使他吐出更多更多的黑色霧氣。
這個男人,身上有野心和貪婪的味道……他還想要更多……那個嘗起來非常溫柔的人,蕭南生警告“獵犬”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獵犬”不懂,但是他真的好餓。
亮堂堂的角落裡,瘦削男人麵色緊張,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獵犬”高大恐怖的身軀正站立在身後,向前微微俯身,遮擋住了男人一半的影子。
虞仙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叫住梅子城,將這個發現告訴他。
這個格外大膽的男人,看起來似乎已經緊崩到了極點。
他叫了梅子城一聲,引起他的注意。
看見虞仙時,梅子城兩顆眼珠子都亮起來了,連忙急匆匆走到虞仙麵前,伸手抹了把頭發——剛剛似乎有東西掉在了上麵。
“你怎麼來這兒了?”
梅子城有些心虛,“突然沒光了,我想著會不會是有人搞鬼,就跑這邊看看。”
是嗎?正要開口,虞仙到嘴邊的話卻突然咽進了肚子裡,他忽然捂住肚子,小腿發顫,倚在牆壁上,喘了幾口氣。
有什麼東西,順著腳踝,繞了上去,纏在了緊實的肚子上。
梅子城眼看著麵前的大男孩突然捂住肚子倚在牆上,眼睛紅彤彤的,一副不舒服的模樣。
眼前被綺麗汗濕的麵龐充斥,他上前去扶著虞仙,連自己想說什麼都忘了,隻知道放低聲音去問這明顯社會經驗還不多的男孩:“你怎麼了?肚子不舒服?”
把他的手扇開,虞仙壓抑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聲音,強行站起來,穩住雙腿,道:“我沒事。”
梅子城隻覺得古怪,連手背上突然出現的血淋淋傷口也不顧了。抱著自己都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的念頭,手電筒不經意間直直照在虞仙的臉上,將昏暗裡看不清的臉龐,瞧得更清楚了。
雪白照進心底,差點晃花眼睛。
虞仙伸手擋住幾乎快刺瞎眼睛的光,低聲嗬斥:“拿開!”
梅子城覺得有點可惜。
身後突然掃過一陣風,在梅子城聳肩時擦過一把餐刀,差點就要插進他拿著手電筒的那隻手!
“學長,還好嗎?”
原來是方溺。
他走過來,擋開梅子城,連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
就在方溺扶住虞仙時,那又長又細,跟鞭子一樣冰冷的東西卻是一路纏繞,最後纏上了虞仙的喉嚨。
輕輕勒緊,“獵犬”試圖從虞仙口中逼出那個紅色的軟舌。
看見虞仙的那一刹那,梅子城就沒有什麼誘惑力了。“獵犬”最想吃的,還是方溺吃過的那種甜膩又芳香的,糖漬櫻桃。
方溺一張臉黑的不成樣子,在尾巴纏上虞仙的喉嚨時,他伸手放到虞仙脖頸後,抓住那根尾巴,試圖強行抽離。
虞仙:“啊!”
克製不住的嗚咽一聲,呼吸不暢的他,感受到了整體的束縛。
那東西甚至還伸進了腳底,也不怕被踩得疼。
虞仙不需要更多的刺激了,他眼尾一掃,強撐著腳底又軟又癢的感覺,一張臉緋紅,哆哆嗦嗦的走到了梅子城看不見的地方。
梅子城:“怎麼回事?不管他了嗎?”
方溺似笑非笑,“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梅子城活不久了。碰過學長的東西,怎麼能活下來呢?
“那個廢物男在找你。”方溺扔下這句話,在轉身要去追虞仙時,又湊近梅子城,“他說要和你說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廢物男,就是那個神誌不清的矮個子男人。
梅子城是親眼見過這個男人不知道和謝清說了什麼,然後謝清第二天就死了。兩相權衡之下,他踹了一下牆壁,衝去客廳找矮個子男人了。
反正隻是個長得特彆惑人的NPC而已。梅子城可不覺得這人是和自己一樣的玩家。
無所謂。
推開方溺後,那曾經被觸碰過的後頸,離開了那陣溫熱,似乎又燃燒起來了。虞仙蜷縮在自己臥室外麵,仰著脖子,急促呼吸著。
他試圖將手伸進自己的鞋裡,可是腳底的東西朝著腳心使勁蠕動攪動一番,就害的虞仙酸軟到直接倒在了地上。
鑽心的癢。
“獵犬”在旁邊蹭他,誘發人類黑暗情緒的霧氣時不時竄進虞仙的嘴裡耳朵裡。蕭南生和他說過,讓他離虞仙遠點。
可是,憑什麼?
他一隻爪子覆蓋在虞仙麵上,仗著可以自我選擇他人能否看見他,還蹲在虞仙麵前,抬起他的臉頰,咬住虞仙的嘴巴,想銜住那因為被勒緊喉嚨而微微探出的舌尖。
方溺提起他就給他了一拳,撕開了“獵犬”纏繞在虞仙身上的尾巴。
“獵犬”的尾巴驟然從腳底和脖子抽出,大口大口呼吸著,虞仙禁不住懷念起那之前觸碰在頸子後麵的熱意。
那隻手環住他的脖子,撕開讓他窒息的“繩索”。
虞仙縮在地上,眼裡被熱氣氤氳,聲音沙啞迷茫的呼喚著:“方溺。”
同一時間,梅子城在那小小的筆記本裡,發現了一張夾著的照片。
第40章 地下室 二十
【我拿了一張, 他也拿了一張。】
梅子城一手拿著照片,一手拿著手電筒,光照在被保護的很好的照片上時, 他看見了照片裡的主人公。
是收留他們的房主, 虞仙。
照片上, 黑白分明的眼睛蒙起水霧, 似乎是喝了酒,男孩冷冷清清的樣子蒙上了一層分外稠穠的麵紗。他乖乖巧巧的坐在床上,一副神誌不清的樣子。
一隻手抬在他的下巴上, 將人向後稍稍一轉, 企圖親上去。後麵擁著他的是笑的格外燦爛的方溺, 那隻手就是他的。
將照片一翻,梅子城看見上麵龍飛鳳舞的幾個字, 【黎明前夕。7.28】
七月二十八, 正好就是副本正式開始的前一天。
心下越發肯定,梅子城認為自己找到了任務的關鍵背景。而上麵寫著的黎明前夕四個字,更讓他深思,對於方溺來說,什麼才是黎明?這個黎明又指代的是什麼?
大拇指輕輕磨蹭著照片上虞仙姣好的臉龐,後麵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梅子城冷靜的把東西都放好, 低聲問:“誰?”
手電筒的光打在臉上, 矮個子男人看著他, 有些恐懼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試圖拉出一個笑容。
小腿之前就被梅子城踹骨折了, 矮個子男人仰望著他, 勉強支撐著自己, 畏畏縮縮:“你,你知道嗎?這裡麵有殺人不見血的鬼。”
他說:“我看見了,謝清是被他殺死的。”
梅子城瞳孔一縮。
“我看見了,你就要死了。”
矮個子男人繼續著:“要安撫他,隻能定期選出人來代替你自己獻給他。你會嗎?”
他在梅子城身上看見了和中年男人一般無二的黑氣,那是死亡的氣息。
“所以,你是這隻鬼的代言人?”
手電筒的光突然消失,梅子城關掉電源,嘴角上挑,眼神明亮又鋒利,“好啊,那就拿你來替換我吧。”
“早死晚死而已。你先幫我拖著吧。”
矮個子男人發抖,僵著臉說:“我不知道方法!謝清、謝清知道!”
“但是她已經死了。”
梅子城低著頭,黑暗中感受到男人跪下來抱住自己的小腿,乞求道:“我、我可以看到,另一個死去的靈魂還在這裡!”
被“獵犬”侵蝕了全部大腦的他,在中年男人死去的時候,便看見了漆黑燃燒的身影,死去的靈魂因為害怕,蜷縮進了堆砌屍體的角落。
時不時還因為死前的不甘,而擠進自己的屍體中,試圖起死回生。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死了三個人,卻隻有一個靈魂沉在地下室裡,不肯離去。
梅子城收回放在他後腦勺上的手,重新打開手電筒,蹲下身將矮個子男人扶了起來,溫聲:“不過是說笑而已,怎麼這麼害怕。”
“你現在大腦不清醒,就彆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在飲水機和廚房相接的地方,是被蕭焉捂住嘴的阿蠻。在蕭焉鬆開手後,她才哆哆嗦嗦的發問:“蕭哥,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嗎?那個瘋瘋癲癲的男的,是在發瘋吧?”
可是梅子城為什麼這麼配合他?怕極了的阿蠻想著,那兩人話裡話外不都是想害人嗎?
蕭焉隨便拍了拍她的頭,腦子裡想著的卻是梅子城剛剛手裡拿著的東西,好像是一張照片?
誰的照片?看他偷偷摸摸的樣子,怕不是偷來的吧?
偷……蕭焉眼神遊移,該不會是虞仙的照片吧!
他思來想去,決定跟著梅子城他們。隻是地下室裡如今烏漆嘛黑的什麼也看不清,他和阿蠻兩個人隻有一個手電筒,而這個女孩還笨手笨腳的……嘖,煩人。
良好的教育讓蕭焉做不到丟下一個小姑娘不管,他聲音悶悶的,小聲囑咐:“不要出聲,注意腳下,跟著我走,明白嗎?”
阿蠻使勁點點頭,害怕蕭焉丟下自己走掉。
角落裡,可還有屍體呢,殺人凶手也還沒找到,同伴裡還有叫囂著以人換人的瘋子,甚至還有聽瘋子話的人……牙齒來來回回輕輕磕碰著,阿蠻顫抖著,想起了哥哥的麵容。
要是哥哥在,她就不會這麼害怕了。
臥室門口一片寂靜。
順著梳理那些調皮翹起的發絲,在把人攬進自己懷裡時,方溺偷偷揩了把油。
“獵犬”莫名其妙被方溺打了好幾下,儘管沒有痛感,但他深知這是厭惡的表現。
他感知到有人正在接近昨天被他吸收掉的女人的屍體,那個女人,是作為祭品的奉獻者而收下的。“獵犬”最主要的任務是挑選出最合適的祭品,大腦空空的他一時間有些猶豫。
究竟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頭像是炸了一樣疼,還有奇怪的呢喃,虞仙捂住耳朵,餘光看見地上的影子被什麼東西踩住。
他突然撞進方溺溫暖的懷裡,不肯再抬起頭。
脖子上似乎還殘留著被勒緊到窒息的觸感,那種掙脫不掉的無力,虞仙輕輕呼著氣。
氣打在方溺耳背後麵,這是非常親密的表現,方溺也不躲,開心的像是後麵有條大尾巴在來回搖晃。離學長更進一步了,不是嗎?
就是不知道,在虞仙心裡,更信任誰?
他最後再瞪了“獵犬”一次,催促著讓他快滾。又把虞仙扶起來靠在牆上,低聲問他:“哪裡還疼?”
方溺記著來的時候虞仙似乎還試圖脫掉鞋子,應該是腳吧?把那家夥的尾巴抽出來時,方溺也看見鞋裡麵也有一節長尾在蠕動。
虞仙默不作聲,牙齒輕咬著唇,不情願的點點頭。
這種情況,他根本站不起來。
腳底像是仍有異物在鑽動,錐心刺骨的發麻發冷。
方溺握著腳踝,替他把鞋子給脫掉了。脫到最後換另一隻,在方溺鬆手時,那條有力的腿便無力的直直落了下去,徹底摔在了灰撲撲的地板上。
“嗚……”
虞仙忍不住蜷了蜷,被方溺抵住了。
雪白的襪子前端沾了點汙跡,瑩白的小腿比起襪子來說要稍稍暗一點,更顯得肉色勻稱。
方溺動了動,腳有點發麻。
他捧起腳尖,在上麵吹了口氣,想把灰塵吹掉。見吹不掉,他也不強求,隻是兩隻手指並在一起,朝著腳底心頂了上去,問:“是這裡嗎?”
腳心酸軟的地方猝不及防被用力揉中戳中,虞仙克製不住的叫了出來,眼睛裡也撲簌簌掉出點水,啞著聲不住踢腿,“方溺,挪開!”
方溺歪了歪頭,要把雪白的襪子給他脫下。
一手握住那骨形極美,冰冰涼涼的腳,一手慢慢褪下長襪,在柔軟滑膩的腳心,找到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這是……什麼?”
虞仙強行忍住哭叫,擦了下臉上的痕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