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禎就憨,薑青禾懷疑他其實前世是頭驢,那麼愛乾活。
罵他也不惱,就笑,隻會喊:“苗苗。”
薑青禾又低低罵了句:“憨子”,還是瞞著蔓蔓給他煮了碗糖水雞蛋,臥了好幾個鴨蛋,又擱了勺糖。
不過這碗是兩人一起分吃的,不給蔓蔓吃怕她壞了牙齒。
吃完薑青禾拿著空碗總結:“我們太壞了。”
還是差點被蔓蔓發現,她一皺鼻子,東聞西嗅說:“甜甜的。”
薑青禾半點不慌,塞給她個煮熟的鴨蛋,小丫頭立馬就吃鴨蛋去了。
下工忙活兩天,麥茬全被挖出來晾在籬笆院內。灣裡人燒麥茬麥稈子積肥,都得開春才收拾,等草木徹底風乾後,加上乾牛羊糞一起混著燒,燒完就填到春耕的穀地裡。
所以麥茬曬了幾天徹底乾巴後,薑青禾把一簍婁乾麥茬移到後院的倉房裡她等不到過冬,秋初就得翻出來再晾曬給燒掉。
公田麥子扒拉完後,灣裡尕娃胸前背著毛口袋,被他們娘領著去田裡拾麥粒。
棗花嬸先前問她,“你領不領你家蔓蔓去,能撿一兜子哩。”
薑青禾想想沒答應,麥芒刺得她又疼又癢的時候,她就想著不能叫娃去受罪。
等忙過這一茬後,薑青禾終於能空出手收拾屋子,亂糟糟的埋汰。
灣裡少有閒置的空房,大多數房屋是類似四合院的莊廓,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有低矮的板屋和平房,還有靠山的箍窯,自己家人住都湊活,更彆提收留外人。
土長就把村東頭年久失修的苫草房子分給他們,叫人來簡單修葺了一遍,把爛透了的苫草換成去年收的稻草。
這草房子當初是個獵戶住的,建的很寬敞,前屋灶台聯通後屋的土炕,還有間堂屋,外圍有個簡易茅廁,倉房是薑青禾他們自個修的。
說是草房子,其實除了房頂蓋的乾草外,其他都是黃土砌成的,包括地麵,平常風一大就得揚灰。
所以等開春山路好走後,徐禎從灣裡借了木匠要用的工具,拿斧頭上山砍了株杉樹做地板。
徐禎打小父母就沒了,跟爺爺過活。爺爺是個老木匠,把幾十年攢下來的手藝經驗教給他後,沒享過半天福就走了。
每每徐禎說起這個,總是悵然若失。
不過爺爺教木匠活的時候很嚴苛,徐禎又是這塊料,哪怕用並不合手的工具,做出來的東西依舊很細致。
薑青禾擦著嚴絲合縫的杉木地板,累得淌了一頭的汗,正擦臉的工夫。蔓蔓睡醒了,乖乖從炕上爬下來,坐在小木凳上穿鞋子。
臉上東一道西一道掛滿紅色的草席印,臉頰紅撲撲的,聲音啞啞地喊,“娘,喝水。”
薑青禾給她倒了碗冷水,蔓蔓端起來喝了一大口,轉頭看牆邊木架上,她的水壺不見了。
連水都不喝第二口,跑過去扒拉木掛鉤,又彎腰蹲在那連牆縫都瞧了,才苦著臉說:“水壺長腿了。”
“啥?”薑青禾一頭霧水。
“水壺不見了,”蔓蔓癟著嘴,“肯定長腿跑了。”
薑青禾摸摸鼻子,早知道昨天就不跟她講什麼物品長腿的故事了。
“沒長腿,沒丟,我給你拿去煮了,煮完再還給你。”
“娘,”蔓蔓很糾結,抬眼瞧她,“水壺不好吃的。”
她啃過,硬邦邦的,差點把牙都掰搖了。
“你娘我不饞,”薑青禾無語,“煮了給它消毒。”
在沒有消毒櫃的時候,用熱水煮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薑青禾發現,一旦蔓蔓嘴巴閒下來了,這小屁孩的話就特彆多,還都是問題,一個接一個讓人答不上來。
趕緊取下旁邊掛著的布袋子,拿出一小把奶疙瘩塞給她,讓她老實坐在那彆動。
耳朵清淨了,薑青禾終於能安心收拾,把碗筷從沸水裡撈出來,她放進小木盤裡擺好,拿到外頭曬會兒。
蔓蔓含著奶疙瘩,從門框那探出個腦袋含糊不清地交代,“娘,水壺要掛起來。”
“成,祖宗。”
又把土炕上的草席換下來,鋪了張新的上去,用過的草席卷起來,放到一邊,這玩意得拿到河邊去洗。
忙到下晌連窗都擦了個遍,徐禎扛著一袋鼓鼓囊囊的東西進來。一放到地上,渴得他接過遞來的水咕咚灌完一碗。
“土長給我們算了八鬥麥子,”他用袖子擦汗,臉上黑紅交加,很滿足地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咋有這麼多,”薑青禾嘟囔,給他遞毛巾。
徐禎擦完汗解開繩索,露出裡頭帶殼的麥子,“我又去打穀又曬穀,自然分得多了點。麥稈子也有,晚點我用板車去拉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薑青禾用手抓起一把麥子,金黃飽滿,累了那麼多日看到這也值了。
晚上拉了一車麥稈子後,轉日兩人就拎著五鬥麥子,上四婆家借石碾子磨麵粉。
今年的新麥不磨成麵粉,吃一口麵,薑青禾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胃。
而且連四婆都誇今年雨水下得正是時候,麥子灌漿時沒下雨,長勢好,所以連秕穀和稞頭都少見。
農家人不喜歡秕穀,籽粒一點不飽滿,有的就空殼,更討厭稞頭,禾穗變黑就說明雨淋著染病了,這株小麥就廢了。
這樣好的麥子,薑青禾隻要磨一遍,磨一遍叫頭茬麵,白中帶黃。就是大夥口裡上好的白麵,五鬥麥子能磨差不離三鬥的白麵。
四婆直嚷她不會過日子,“娃娃伢伢才磨一茬。”
要曉得她們得磨上兩三遍,恨不得五鬥的麥出七八鬥的麵粉。甚至有的人家磨四遍,等麵發黑後隻剩下麩子,要不麩子也磨進去才滿意。
薑青禾嘗過黑麵和出來的饃饃,比全麥麵包還難吃。更難聽一點的說法是,豬糠啥味它啥味,雖然她沒吃過豬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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