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沒在意,隻管踩進來,深一腳淺一腳,淌著霧氣往茅廁過去。
也在此時。
“嘎吱、嘎吱。”
“這死材!又在作怪!”
她立刻認為是兒媳故態萌發,又在啃吃樹皮,可一轉眼,卻瞧見兒媳的房間門半掩著。
夜風吹進來,搖著房門。
“嘎吱、嘎吱。”
這聲音終於換起了她的記憶,想起了那個流傳在街頭巷尾的恐怖傳說。
糟糕!
孫子還在裡麵咧!
稍後。
一聲哭嚎驚散霧夜。
…………
“此刀長二尺七寸,重一斤八兩。百煉成鋼,淬火為鋒。天寶四年秋,吾鬥殺琅琊柳一刀於大江之畔,而後得之。”
遊俠兒橫刀於前,霜刃如雪,秋光冽冽。
誠然是柄好刀!
而此時此刻。
淡漠的人,鋒銳的刀,無需再過多言,便自有股肅殺之氣。
當然。
前提是這地方不是人聲鼎沸的市集。
觀眾們投來的目光不是像在看猴戲。
對麵的人也不是個**歲的小丫頭。
嘴裡下一句更不該是:
“隻賣五兩銀。”
這話一出,好似一場相聲講到了精彩處,抖開包袱惹得周圍人哄笑不已。
若不是顧忌到遊俠兒手裡的刀子,恐怕一些難聽的話就得不陰不陽地鑽出來。
人堆裡,一個老夫子一邊笑,一邊搖頭,又衝遊俠兒說道:
“你這後生好是糊塗。”
“一小丫頭哪兒來5兩銀子買你的東西?”
“再說這清平世道,誰會花這大價錢,隻為弄個沒用處的鐵疙瘩,放在家裡當擺設?”
笑夠了的圍觀者們紛紛應和。
但人群中央的兩個卻全然充耳不聞。
小丫頭隻管眼巴巴瞧著遊俠兒手裡的刀子,遊俠兒隻管冷淡淡等著小丫頭掏出一筆壓根掏不出來的銀子。
直到邸店的老板兒聞訊趕到,揪住小丫頭的耳朵就回了店裡,臨走還不忘吐上口唾沫。
這理所當然地又引得圍觀群眾一時歡喜。
遊俠兒卻隻微微搖了搖頭。
“不識貨。”
說著,自顧自收刀歸鞘,站在那裡動也不動,隻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兩層閣樓,也是城中最有名的食肆,有個古怪的名堂,叫做“狸兒樓”。
…………
沒了熱鬨,人群散去,隻留下個短發的道人。
這道人自然是李長安,而那遊俠兒不是彆人,正是衙門裡照過麵的“義士”之一——遊俠兒張易。
李長安今天起了個大早,拜了祖師,做了早課,祭了劍胚與雷神,便又去城中四下探查起來。
等到挨近中午,仍是一無所獲。
正回邸店吃飯,就在大門口瞧見這麼又正經又滑稽的一出。
說實話,道士方才在人群中看得分明。
張易的刀用料講究、鍛工精良,是把好兵器,五兩銀子真算是賤賣了。
隻不曉得為何挑了這麼個地方,挑了這麼個買家,結果演了這樣一出滑稽戲。
不過也巧。
道士正想找他們幾個,叫喚一下線索。
……
片刻之後。
狸兒樓中。
李長安與張易相對而坐,隔著一桌子豐盛酒菜。
菜是張易點的,錢卻是李長安付的。
先前,道士上前邀遊俠兒吃酒,還擔心對方為了麵子拒絕,誰知他當場就一口答應下來。
進了食肆。
更隻是拋下一句:欠你一次。
便毫不客氣點下了一桌子的酒菜。
眼下,正甩開膀子胡吃海塞。
說來這人也有些意思,縱使吃相宛如餓死鬼投胎,臉上還維持著那副冷淡的“高手臉”。
反觀道士就拍馬難及了。
三兩杯黃湯下肚。
即便是身醉心不醉,也是歪歪散散沒了正形。
人在鬨市,捏著酒杯,神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隻是忽然。
道士冷不丁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便連同桌的遊俠兒也停下了動作,理了理胡須,正襟危坐眼巴巴瞧向了食肆深處。
再往四周一看,食客們莫不如此。就是鄰桌那個先前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也噴吐著酒氣瞪大了眼睛。
李長安正莫名其妙,就聽得遊俠兒壓抑著激動,小聲說著:
“來了!”
“什麼?”
道士沒等到回答,隻瞧見店小二站在大堂上,把手攏在嘴邊,聲音像是唱大戲,低回婉轉。
他朝樓上喚道:
“三娘子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