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兆九
夢中。
月夜水鄉。
青石巷道,薄薄的霧氣漫出來卷過石橋。橋下,無聲倘佯的水波上,烏篷船兒微微搖晃,一副繁華落幕後的淡泊恬靜。
可惜…
“轟!”
臨街閣樓上驟然爆起煙塵,殘磚碎瓦飛濺裡,斷肢血雨紛紛而下。
兩道身影衝出月空,落在血雨“簌簌”潑灑的石橋之上。
兩人落地的姿態不可謂不輕盈,卻踩得橋麵
中央凹陷,緊接著,橋麵兩側突兀翹起,猛地往裡一合。
橋底翻轉過來,竟是一張巨大的怪臉,眼睛彎成一條細縫,腮幫子鼓動著,仿佛在咀嚼著什麼美味的食物。
可很快,石橋妖怪愜意的神情突然凝固,眼睛和腮幫子同時鼓到了極致,便有凜冽的劍光自石縫中漏出,旋即,這劍光大漲,妖怪霎時間支離破碎。
亂石堆裡,少女一邊提劍亂砍,一邊崩潰大喊: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沒有觸動契機,為什麼大家都變成了妖怪?!”
還能為什麼?
旁邊的李長安暗自嘀咕。
還不是馮翀一走,你這夢境主人家被魘謀了朝篡了位,這夢中的江山不屬於你了唄。
不過這時候,也沒功夫細說,後頭還有追兵咧。
李長安一把拽住無能狂怒的少女,就往橋邊一個青石巷道鑽去。
才進巷口。
巷子深處忽的冒出十來張人臉,人臉後卻不是人的軀體,而是類似蚯蚓的蟲軀,他們相互交纏著蜂擁而來,瞧得人頭皮發麻。
“不可能!”
少女又瞪圓了丹鳳眼兒。
“丘伯伯一家子隻在城牆根下活動,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管它可不可能,逃命要緊!”
道士提住她的後領,三兩下,躍上屋脊。
時值雲翳消散。
夜空呈青灰色,彷如死人的背脊,血月就是皮上的爛瘡,湧出源源不絕的腥臭月光浸泡小城。
極目遠眺。
月光下,或淒厲、或古怪、或刺耳的嚎叫此起彼伏,無數奇形怪狀的妖魔從深巷、從人家、從街頭、從水底,從四麵八方蜂擁而來,要將這妖城中唯二的活人分而食之。
見著這一幕,少女總算是理智了些,她一咬牙。
“跟我來。”
“去哪兒?”
“我的洞府。”
片刻後。
“你管這玩意兒叫洞府?”
兩人跟前,一棟飛簷鬥拱的高樓直上雲霄,字麵意思的直上雲霄,這高度哪裡是洞,分明是要把蒼穹捅出一個洞來。
真正的瀟水城不可能有這麼玄幻的建築物,所以,這棟樓大抵是少女對夢境最後一點掌控。
“要你管!”
少女白眼一翻,奔入樓中。
群妖的嘶鳴咬著屁股攆上來。
李長安無暇多想,緊隨其後。
……
夢外。
就像被惡狼包圍的羔羊,抵抗似乎隻會是無用之功,徒勞刺激獵食者的食欲而已。
堂上。
妖魔的頭頭,那個自言為妖疫幕後元凶的“男子”,暫且稱呼他為郎中吧。他用一種平和而挑剔的目光在人群中來回審視,彷如考究的食客在案板上挑肥揀瘦。
屋外。
濃霧翻卷著,數不儘的妖魔掩藏其中,發出怪異的嚎叫,窺視著屋中生靈,隻等一聲令下,便一齊湧入饕餮一場。
人們已被恐懼死死攥住,彆說逃跑,就是哭也不敢哭出一聲。
然而,此時的薄子瑜心中卻反倒一片平靜,
恍惚且茫然,甚至有一絲絲莫名其妙的滑稽。
他回首四顧。
李長安依然盤坐在法壇旁,雙目緊閉,沉睡未醒。
虞眉依舊寡言少語,可在那張鬼麵之下,卻能聽見沉重的喘息聲。
張易還是那副冷峻的神情,有條不紊地扯下袖口包紮虎口,再拔出了另一柄長刀。
而馮翀…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