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二更】(1 / 2)

聽筒裡傳來了確定的答案, 李副官把電話遞給了陸沅君,自己退到了門外。

都說新婚的夫妻那是蜜裡調油,誰也離不開誰的。少帥今年都二十九了,可算是把陸家小姐娶進了門, 被窩都沒睡熱乎,就帶兵上了前線。

這會兒自己不管怎麼著,也得給少帥和太太說說體己話的時間吧?

李副官出去的時候不忘把門帶上, 自己站在外頭指揮著山坳裡的隊伍, 不敢去聽少帥的牆角。

“你受傷了嗎?”

陸沅君的掌心上還有傷口,拿著聽筒的時候還要避開手心。

除了在報紙上能看到封西雲的消息以外,陸沅君自己反而很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既然戰場上電話可以通, 為什麼封西雲不給自己來個消息呢。

然而轉念一想, 若她是封西雲, 常年的連勝將軍,在前線連連吃緊,也是沒有臉麵給家裡的妻子報信兒的。

想來想去, 陸沅君開口的第一句話, 是她最關心的事情。子彈不長眼睛,西雲有沒有受傷呢?

“你放心, 我沒有受傷。”

聽筒裡傳來男人喑啞的聲音,一整天沒有喝水的封西雲這會兒嗓子乾涸如同枯水期的河流, 河床都要龜裂開來。

陸沅君提著的心暫且放在了肚子裡, 親耳聽到了封西雲否定的消息, 今夜或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少帥您忍著點, 可能會有點疼。”

軍醫嘴上說可能會有點疼,實際上是一定會疼,且不僅僅是有點疼。

作為封太太的心剛剛放下,聽筒裡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讓陸沅君又緊張了起來。

電波另一頭的封西雲,低下頭給了軍醫一個眼神,捂著話筒不讓陸沅君聽見這邊的動靜。

“你彆出聲!”

白白讓沅君擔心做什麼?

軍醫在隨身的箱子裡拿出了換藥用的東西,抬頭無奈的看著左邊胳膊掛在胸前的封西雲。

半條胳膊已經廢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封西雲少說要做三個月的獨臂,還嘴硬說自己沒有受傷嗎?

可扯淡吧。

古語有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上了戰場以後,軍醫也是如此,即便封西雲下了不讓他說話的命令,軍醫仗著自己的手藝不可或缺,根本不把命令放在心上。

不過算了,那邊可是少帥的新婚妻子,也不是什麼要命的傷,彆嚇唬封太太了。

於是軍醫點了點頭,右手從左邊嘴角拉到了右邊嘴角,做了個閉嘴的動作,便不再說話,開始給封西雲換藥。

除了磕碰之外,封西雲還被沒長眼睛的碎彈片劃傷,抗生素還是要上一些的。

“疼不疼?”

不管封西雲再怎麼衝軍醫擠眼睛,那邊的陸沅君總歸是聽見了的。

“不疼。”

封西雲說這話的時候,緊咬著牙關,不疼兩個字是分開從齒縫間蹦出來的。

軍醫用鑷子夾住了紗布的一角,緩緩的掀起已經和皮肉粘連在一處,且因著傷口撕開而被血浸透的紗布。

抬頭看見少帥的臉色發白,可嗎啡還要給做需要手術的人來用,封西雲這點傷,隻能忍著了。如果不是軍情緊急,沒有什麼休息的時間,軍醫倒是想一會兒來換,讓少帥和太太多說幾句體己話。

男人嘛,哪有不想老婆的。

他給一個斷了腿的士兵做手術的時候,那孩子沒成親,也念叨著村東頭送他來當兵的姑娘呢。

咱們少帥胸前掛著一個懷表,一有空閒就揭開來看看,當然不是為了看時間,而是為了看懷表中太太的小像。

軍醫也在給封西雲換藥的時候見過幾回,彆說少帥了,換了誰把相片裡的姑娘娶了,那都是舍不得離開的。

手上的動作輕了些,鑷起紗布的動作也慢了慢。

隨著軍醫的動作放緩,封西雲的麵色也隨之溫和了下來。前額因疼痛而生出的幾滴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到了下頜的位置。

“我不疼。”

封西雲怕沅君不信,又強調了一次。

“說謊。”

陸沅君扯了椅子坐下,鼻尖發酸,眼圈發紅。也不知手上有多大的力氣,指甲竟然在木頭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我都聽見了。”

她又不是蠢笨的人,怎麼會連這點東西都聽不出來呢?封西雲一定是受傷了,也一定是疼的很。

“不是什麼大傷,你放心,養幾天就好了。”

明明受傷的人是自己,怎麼還要反過來安慰沅君呢。

幾天?

軍醫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三個月是幾天嗎?男人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封西雲想起以前父親受傷的時候,如果有姨太太在身邊兒隨軍帶著,就是哎呦喂連天的叫疼,恨不得讓姑娘摟著他喂吃喂喝。

可若是身邊沒有女的,那就一聲不吭,任憑子彈穿著皮肉過了,胳膊給刺刀捅了個對穿,那也能咬著牙不喊疼。

封西雲覺得,如果沅君這會兒在身邊的話,那自己也想跟父親一樣,對著妻子哎呦幾聲。不過兩人隔著千餘裡,可不能讓她為自己操心了。

“倒是你,今天有沒有傷著?”

說到這個,封西雲就氣不打一處來,姓苟的是什麼東西,竟然在這種時候背地裡給他使陰損的招數。

就不怕全國上下的吐沫星子把他淹了?

“我沒事。”

陸沅君緊緊的抱著聽筒,倒是想多說幾句體己話,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百姓可沒少傷著,我讓李勳來安頓著把受傷的人送去了南春坊,萬一那飛機再回來,也不敢炸租界。”

“你放心,飛機不會再來了。”

軍醫正在給傷口消毒,左手小臂上傳來難言又難忍的刺痛,封西雲深吸一口氣,給妻子解釋了起來。

“姓苟的家底兒薄,沒有再轟炸一次的實力。如果他再來,硬碰硬的話遠遠不是我們的對手。”

李副官跟著兩位封姓的大帥,戰壕裡摸爬滾打十幾年,既有軍事理論,又有軍事經驗。

姓苟的不過個在封家和陸家之間的夾縫中,苟延殘喘的小綜勢力,根本打不過的。

等自己從東洋人這邊脫身了,回去非要給姓苟的一些顏色瞧瞧。

“讓李勳來找些醫生,給受傷的百姓瞧好了。有人要逃難,彆攔著不讓人家走。實在走不了的,除了南春坊,後山的工事也能容些人。”

封西雲的聲音被轉化成了電子的信號,越過了漫長千裡的線路,在陸沅君手中的聽筒裡再次組合還原。

即便和麵對麵說話時稍有不同,可想到二人之間相隔千裡,陸沅君又覺得無比親切,仿佛封西雲就站在自己的身邊。

一如這兩年來,二人對運城的大小瑣事,都是商量著來。

“我總覺得最近打起來,沒有之前艱難了。”

封西雲的聲音裡夾雜沙沙的電流聲,與電流聲也遮掩不住的欣喜。

“說不定下個月的這個時候,報紙上就會有我的捷報。”

“好,我等你。”

陸沅君還有許多話要說,可猶猶豫豫最後說出口的又隻有這一句。

緊接著,聽筒裡傳來了短暫的沉默,半分鐘的時間裡,二人誰也沒有再開口。嚓嚓的電流聲自聽筒裡傳出,伴隨而來的,還有彼此輕柔的呼吸。

天色漸暗,日頭還沒有徹底從西邊落下,火紅的晚霞照亮了半邊天空,是一汪又一汪的血色相連交擁。

按理說,日頭沒落山的時候,就還是白日。可半邊月亮已經爬了上來,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月球上的巨大孔洞。

詩裡怎麼說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半晌後,二人似心有靈犀一般,齊齊的開口。

“我想你了。”

除了在清淺容易驚醒的夢中之外,這是許久以來,第一次聽到彼此的聲音。兩年多的相伴,驟然身邊少了一個人,總覺得缺了什麼。

軍醫給封西雲上好了藥,纏繞紗布的時候距離比較近,也聽見了二人之間的話。可真夠膩歪的,哪有當著外人麵兒就你儂我儂的?

尤其是少帥,因為一個新兵扔手榴彈的速度慢了一秒,當著眾人的麵兒把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都罵哭了。這會兒對上自己家中的嬌妻,你聽聽,城裡的浪蕩公子也沒有他最甜。

“少帥,該掛了!”

軍醫收好了東西,提醒封西雲,可不能因為跟妻子說電話,就把正事給忘了。趁著眼下兩軍尚未短兵相接的時候,趕緊給建康政府打電話告狀啊。

就算大總統的話管不了多大用,總歸也是有點用處的。讓大總統敲打敲打那位苟團長,做事的時候過過腦子。

轟炸運城?眼下是搶地盤兒的時候嗎?即便從封西雲手裡把運城搶到手,若是封西雲顧此失彼,把前線丟了,唇亡齒寒,苟團長又能把持運城幾日?

“你忙,得空了給我來個信。”

陸沅君分得清輕重緩急,不管那邊封西雲有什麼事,都要比跟自己互訴衷情重要的多。可不能為了多說幾句話,耽誤了西雲的大事。

再說了,自己也還有事情要忙。

“拜拜,哈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