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6(2 / 2)

江湖中人,風裡來雨裡去,時常風餐露宿,在野地裡抓兔子抓魚吃。就連那冷漠孤傲的錦毛鼠白玉堂,也有幾把子做菜的功夫在,又遑論展昭?

燒火,開鍋,煮糖桂花的鹵子,勾芡,令又撕了些銀耳同煮,不出片刻,他便盛出一碗熱騰騰的糖桂花來,端著去了鬱衣葵的屋子,敲響了門。

鬱衣葵剛剛洗完澡,冰冷的身體這才熱過來,她聽出了展昭的腳步聲,便道:“請進。”

展昭推門而入。

她沒把頭發擦乾,半濕不濕的搭在肩上,而肩上的衣料已濕了一些了。

展昭見狀,微微皺了皺眉。

今天的鬱衣葵遠不如以往生龍活虎,見展昭端著東西進來,隻勉強笑了笑,問道:“這是什麼呀。”

展昭把那碗塞到她手上:“是糖桂花。”

她微微一怔,抬頭看他,展昭此刻也正巧垂著眸子。

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也是個溫柔細心的好男兒,此刻他垂下眼眸,正巧與鬱衣葵對視,他那雙如水玉一般的眸子溫潤而柔。

見她看他,隻輕輕笑了笑,才道:“我小時候怕起來,我娘……都會做桂花糕來給我吃,隻是今日太晚,賣桂花糕的攤子已收攤了,隻能渾淪做一碗糖桂花與你。”

上輩子活了二十幾年,除了她母親,也從來沒有人給她做過什麼東西吃,展昭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恐懼,還如此貼心的準備了暖洋洋的甜食。

鬱衣葵低頭,有些怔怔地看著那一碗糖桂花。

桂花用的是丹桂,深紅色,散發出一種帶著暖意的桂花甜香。

一口下去,暖意順著喉管下滑,甜味從舌尖開始蔓延。

鬱衣葵道:“沒想到汴京城的夜市裡,還有賣丹桂製的糖桂花的。”

展昭微微一笑,道:“那賣桂花糕的李老丈是江南人,與我是同鄉,江南人到了秋季,家家戶戶都做桂花糖的,整條街上都是甜香。我娘善作桂花糕,年年做了要與街坊分的,我反倒吃不上幾塊。”

展昭家中父母早亡,他離開武進縣已許久,隻是隔幾年回鄉掃墓。似這般提到自己年幼時的回憶時,眉宇舒展,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他是幸福長大的孩子,鬱衣葵卻不是,這樣安靜祥和的童年,她是沒有體會過哪怕一秒鐘的。因為性格太不討喜,長大之後也沒有相熟的好朋友,因此也極少聽見彆人這樣跟她分享童年。

她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好像在說:摩多摩多。

她其實鮮少露出這種神色,展昭一看到她這幅表情,一時便有些語塞,停下話頭之後,見她還意猶未儘的樣子,沒法子,隻能繼續說下去。

“州橋夜市的李老丈做的桂花糕,乃是一絕,若有機會……”

他頓了頓,接著道:“展某邀鬱姑娘同去。”

鬱衣葵笑了笑:“好啊。”

她又道:“你說你小時候怕的時候母親就會給你做桂花糕麼?”

展昭唇邊溢出溫柔笑意,眼神也有些迷蒙,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的確如此,說起來慚愧,展某幼時除了怕狗,還怕那鵝,偏偏那鵝是最凶惡的,追著小孩子不啄一口不放過,鄰居家養的鵝可嚇我許久。”

鬱衣葵笑道:“那你豈不是日日有桂花糕吃?”

展昭無奈道:“為了桂花糕去被那鵝啄?那還是算了吧,實在是不劃算的很。”

二人一齊笑了起來。

展昭的目光落在了她半濕不濕的發尾之上,忽道:“頭發濕著容易著涼。”

鬱衣葵卻不甚在意:“無妨,頭發太長,擦起來實在費勁,自己乾了就行了。”

所謂由奢入儉難,作為一個習慣了吹風機的現代人,一朝回到古代,這麼老長的頭發,隻能用毛巾擦乾……還不是速乾毛巾,擦洗一回得老半天,鬱衣葵才不會樂意。

所以她從來都是隻擦頭頂,把發根擦得差不多,剩下的地方水擰乾了自己慢慢風乾就是了。

展昭的眉頭卻不讚同的皺了起來:“深秋已至,寒氣頗重,不擦不行。”

他一向都是個很好說話的人,這話卻說的很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鬱衣葵抬眸看他一眼,他卻已站了起來,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塊毛巾,跨了兩步走到了她身後。

他手上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但很快,他就用那塊柔軟的毛巾包住了鬱衣葵的頭發,輕輕搓揉了起來。

一邊搓揉,他還一邊出言提醒道:“若是扯得你頭發痛,就告訴我。”

這般細心,實在不太像本朝特色直男。

鬱衣葵忍不住道:“展昭……你知道的細節真不少。”

展昭在她身後悶悶地笑起來,道:“我知道有些女子,最是怕痛,莫說梳發髻,就連平日梳頭都會扯痛,所以需得加倍小心。”

鬱衣葵卻沉默了一下沒說話,再說話時,那語氣倒是陡然有幾分奇怪了起來:“哦?這麼說來,展大人還幫女子梳過頭?”

展昭手上一抖,差點把鬱衣葵的頭發扯到。

他立刻解釋:“展某平白無故為何替女子梳頭?隻是年幼時父親為母親梳頭時,聽過母親抱怨,方才得知。”

鬱衣葵:“哦…………”

展昭無奈:“鬱姑娘,展某沒有騙人的習慣。”

鬱衣葵也悶悶笑了起來。

展昭無奈搖頭,又垂眸細細替她把頭擦乾。

她的頭發烏黑而柔軟,像是一團甜蜜的烏雲一般,展昭手上動作妥帖,心裡卻有些亂糟糟的。

孤男寡女,本不該共處一室,隻是想著她今日受了大驚嚇,才為她送來甜湯,朋友之間,最親密的距離,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與她靠得這樣近,又為她擦乾烏發,該做麼?能做麼?是君子所為麼?

當然不是,絕對不是,萬萬不可。

……可是他竟然也借著關心之意,就行了如此……逾越之事。

展昭的喉嚨裡,忽然發出了無聲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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