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過分,會和祖母說的,那那些不過分的,尖銳的、微小的、瑣碎的,她都獨自承受了。母親過世,父親不聞不問,唯一的長輩又體弱,還有個弟弟要她保護,小小的女孩兒懂事乖順,忍受著來自繼母的惡意。
“祖母過世的時候,我才真的害怕了。其實祖母病了幾年了,走得不算突然,我也能夠獨當一麵了,但還是不一樣,好像一夜之間沒有依靠了……”
江晚芙慢慢地說著,想起祖母去世的那一晚,弟弟哭得厲害,她整個人都是木的,聽到婆子說老爺來了,那一瞬間,已經很久不渴望父愛的她,居然期望著父親過來安慰她,哪怕一句也好,雖然很快便反應過來了,現在想起來,也知道那時是慌不擇路了,可說出口,還是覺得有些難堪,便沒有說。
“繼母把我叫去椒聊閣,除了她,還有一個婦人,一直盯著我看。”江晚芙邊回憶邊說,“誇我模樣好,繼母聽了卻很高興,還笑著和她說話。後來那婦人走了,繼母才暗示我,那婦人是為她兒子相看的,她兒子是個混不吝的,死了兒媳婦,想要再娶一個繼室……其實我後來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她再如何看不慣我,我也是江家的嫡女,便是低嫁,也沒有做繼室的道理,且不提父親的臉麵,對她也是有弊無利,她當時不過是嚇唬我,想告訴我,我的婚事拿捏在她手裡,日後要老老實實的。但當時還是慌的,又不能服軟,我服軟了,阿弟怎麼辦呢?”
“……再後來,衛國公府的信送來了,她便也不敢再拿我的婚事做筏子了。”江晚芙說著,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抬眼看見陸則的眼神,疼惜憤怒,糅雜了許多的情緒,顯得很沉,她心裡卻好受了許多,朝他笑了一下,道,“其實也還好,隻是聽著可憐些。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也會反擊的……她也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陸則抬手,把她抱到懷裡,親了親她的眉心,低聲道,“嗯,我知道,你從來不是軟弱的人。”
江晚芙抬眸,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籠在陸則平靜溫柔的眼神下,心裡驀地一鬆,鼻子酸得想掉眼淚,她把臉埋到他的胸口,好像哭了,又好像沒有掉眼淚。
陸則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抱著她。
江晚芙被他抱著,忽然感覺自己變得小小的,被陸則抱著的,不僅僅是她,還是那個在母親靈堂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女孩,是椒聊閣裡孤零零的小少女,是祖母過世那一晚渴望父愛的小娘子……他給了她一個溫暖寬厚的擁抱,撫平了她記憶裡的悲傷、恐懼、孤獨……所有負麵的情緒。
可能哭是發泄情緒最好的方式,自從痛痛快快哭了一回,江晚芙的情緒一下子穩定了,就是麵對父親,她也能夠很從容地應對他。
就在她提了想見見耀哥兒和眉姐兒的第二日,江父便帶著一雙兒女過來了,耀哥兒和眉姐兒脖子上都戴一個金項圈,被嬤嬤抱在懷裡,跟在江父身後進來。
江晚芙吩咐惠娘去要茶水和小孩兒吃的糕點,才抬眸看向江父,“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江仁斌嗯了聲,儒雅開口,“耀哥兒從小皮,不比庭哥兒懂事,下人拘不住他。我過來看著,免得他鬨你……另外也過來看看你。”
江晚芙笑了笑,沒有回應他的話。到她這個年紀,已經不需要父親的疼愛了,更遑論是這種虛無縹緲的,正好惠娘帶著丫鬟進來了,上了茶水和糕點。江晚芙看嬤嬤抱著孩子,便道,“抱著也沉,放他們到炕上吧……”
嬤嬤看了眼江父,得了示意,便把兄妹倆放到炕上了。
兩年不見,還真是長大了些,江晚芙的印象裡,眉姐兒一直是個性子安靜的小姑娘,現在看著也是,隻眉眼長開了些,粉雕玉琢的,顯得拘謹。倒是耀哥兒,居然也很規矩,沒有伸手拿糕點,江晚芙給他遞了一塊,他看了她一眼,才接過去,先給了妹妹。
眉姐兒拿了糕點,糯糯地跟她道,“謝謝姐姐。”
江晚芙還不至於遷怒小孩兒,隻溫柔摸摸眉姐兒的腦袋,沒有再說什麼了。
江父沒有久留,把孩子和嬤嬤留下就走了,江晚芙帶孩子很有經驗,哄一個是哄,哄兩個也是哄,倒是姚晗高高興興過來,看見屋裡有兩個比他還小的小豆丁,難得的愣住了。
江晚芙哭笑不得,朝他招手,“這是嬸娘的弟弟妹妹,弟弟叫耀哥兒,妹妹叫眉姐兒,你帶著他們玩好不好?”
姚晗小臉繃不住了,憋了很久,才問,“那我要叫他們舅舅小姨?”
江晚芙聽得一愣,連惠娘幾個都是呆住了,仔細一算,按輩分的話,還真是如此。姚晗父親與陸則同輩,便一直喊江晚芙嬸娘,叫江容庭也是江舅舅。這一下多了個兩個比他還小的舅舅和小姨,自然是覺得彆扭了。
江晚芙失笑,想了想,道,“還是算了,就喊弟弟妹妹吧……否則也太奇怪了。”
耀哥兒和眉姐兒在她這裡玩了一下午,到傍晚的時候,江父就派人來接了。江晚芙叫人把給兄妹倆帶來的禮拿出來,一人一個鑲白玉的金項圈,還有給眉姐兒的一張古琴,給耀哥兒的一個雕硯。下人接了禮,嬤嬤便帶著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