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嘴角還帶著一絲淡笑,忽的道,“依我看,還是換一家。你方才也說自己養得仔細,好好的蟹死了三四成,可見是蟹就有問題。否則如何無端端死了?這樣吧,打今日起,便不跟這家買了。”
婆子麵上的笑僵住,她倒是想說蟹沒問題,可要說沒問題,就要承認是自己養死了,便支支吾吾不敢明著幫賣蟹的說話,但靠著跟賣蟹的這一進一出,她賺了不少,如今這條財路被大小姐一句話給堵了,她又不舍得就這麼放棄,就擠出個笑來,“大小姐說的是,隻是這臨時換鋪子,就怕耽誤了正事……正是老主顧,才把咱們府上的擺在最前頭,換了彆的,怕是不大好說話。”
江晚芙滿不在意地道,“有什麼不好說話的?隻說哪家拿得出,日後便都在他家采買了,自就有了。再動輒養死了,就再換一家就是。”頓了頓,她抬起臉,看著那婆子,神情淡淡地道,“沒什麼是非用不可,換不得的。用的不順手,換了就是了。好了,下去做事吧。”
這話哪裡說的是蟹,分明是警告她。婆子聽得臉色一白,再不敢多說一句,忙起來去忙了。
高姨娘從頭看到尾,起初還以為大小姐就要被這婆子給糊弄過去了,豈料三言兩語,那狡猾的婆子就被大小姐給治得老老實實了,心裡不由得欽佩。
江晚芙倒沒有去管高姨娘的想法,水至清則無魚,她也不是不許底下人撈點油水,但前提是把差事乾得漂漂亮亮,否則,就像她說的,用的不順手就換了。這麼一來,接下來倒是沒人敢再耍什麼手段了,一切都很順利。
灶房宴席的事基本都好了,江晚芙留了惠娘盯著,便先回去收拾一下,再去花廳迎客了。高姨娘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江晚芙怕她又巴巴趕來棣棠院等,便提前跟她說好在花廳見麵。
江晚芙換了身衣裳,再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陸則在外間,隨手翻她看的遊記,聽到她出來的聲音,就站起來了,朝她伸了手,溫和道,“我送你過去。”
江晚芙知道他是想給她撐臉麵,陸則不是很喜歡甜言蜜語的人,很多時候隻是默默地做,維護她的時候也是如此。跟他的情緒一樣,不是很外露的類型,但偶爾爆發出來的時候,她才會很驚訝地發現,他的喜歡比她以為的還要多,還要深。
她被他牽著走出去,也默默地回握住他的手。
送她到花廳,已經有幾位賓客陸陸續續被管事迎進來了,看見江晚芙,都想上前跟她打招呼,看見她身側的陸則,倒是踟躕著不敢上前了。不到三十的刑部尚書,還掌管三大營,妥妥的權臣,日後繼承了衛國公府,便愈發不得了了。
陸則也沒有久留,把人送到了,說了幾句話,便帶人轉身走了。那些夫人看他走了,鬆了口氣,倒都上來跟江晚芙說話了,語氣很是客氣。
年後的宴總是很多的,大聚小聚,京中裴家,裴家是書香門第,規矩還更多些,小袁氏每天都早早起來,去伺候婆母裴夫人用早膳,再是陪著婆母見長輩,今天來的是表姑母,她和大袁氏兩個晚輩,從早上站到中午,等回去的時候,小腿都浮腫了,躺在榻上,嬤嬤拿了熱帕子給她熱敷,邊道,“您今早天沒亮就起來了,睡會兒吧。”
小袁氏歎氣,“哪有睡的功夫,就是回來歇歇腳的,等會兒太太午睡醒,要是沒瞧見我,又要訓我了。當初娘說讀書人家規矩多,我還不信,如今才是真吃到苦頭了。等會兒就過去,我看娘為著小姑子的事,心情不大好,還是彆觸她黴頭了。”
嬤嬤邊揉腿,邊問,“可是去探親那事兒?”
小袁氏點頭,“其實要我說,多大點事啊。夏氏畢竟也是姑爺的生母,去夏家走走親戚,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陸家長輩都沒說什麼。再說了,也就自家人知道。”
嬤嬤聽了後便道,“太太是怕旁人議論吧……”
小袁氏點點頭,擺手道,“不說這事了,對了,你今早說我娘家的年禮送來了,還有信吧?拿來我看看。”
嬤嬤聞言,忙起身去取了信過來,小袁氏接過去,邊拆邊自言自語道,“上回托娘打聽的事,也不知有消息沒有……按說南靖就那麼大,找起來應當很容易才是。”
萬一真找到什麼親戚,也可去和衛世子夫人說一聲,不過聽說她也回蘇州探親去了。
信很快拆開了,小袁氏一目十行,前兩頁都是家裡那些事,什麼弟媳有了好消息之類的,她也是草草掃過,等看到一處“你先前問的事,娘托你舅舅去南靖打聽了,確有這樣一戶人家”,便打起了精神,繼續看下去。
然後,嬤嬤便看見小袁氏像是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臉色一下子變了。
她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卻見小袁氏一下子把信捂在了胸口,像是怕被誰看見似的,慌張地吩咐嬤嬤,“去把燭台拿過來。”
嬤嬤忙去取了燭台過來,就看見小袁氏仿佛猶豫了會兒,才下了決心,把伸出手,跳動的燭火一碰到宣紙,火便順勢爬上來,不多時,連青煙也散去,屋裡便隻餘些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