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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櫃藏嬌 雲惘然 85669 字 16天前

第41章

之前調查祝錦城的成績是托了樓子民,祝白果無意把他拉進來,便隨便扯了些自我感覺應該是同步升降之類的話。好在祝錦城並無意深究,這麼聽一耳朵,也就鬆鬆放過了那個問題。

倒是祝白果,心裡有些不好意思,在祝錦城要求把上午兩人不想搭理鐘叢時隨便說的放學計劃一一實現時,也就沒拒絕。

在超市,書店,水果店轉了一圈,車開回彆墅時天已暗下。

祝錦城沒忘了每日歸家時的第一件事,一下車就準備去車後麵摸鳥糧罐子。

在他的精心喂養下,小麻雀的隊伍不斷壯大,這幾天殷堯接送祝錦心時已經連車都不敢下。小鳥兒們知情識趣,祝錦城喂起鳥來當然是更起勁了,從鳥糧到小玩具,準備得足足的。

今天回來得晚了些,祝錦城準備給它們多撒兩把當做補償。

隻兩人剛下車,還沒去拿鳥糧呢,就看到平日常喂鳥的樹下,那些小鳥已經在繞著彆人飛了。

“媽?”祝錦城借著車道邊的燈看清了那人,出聲喚道。

錢清攥了一下手,手裡最後一塊乾饅頭被碾碎落地,清冷的目光在歸來的二人身上淺淺掃過,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拍了拍手把饅頭碎抖落乾淨了,便自顧自地先一步進了彆墅。

兩人皆對此態度習以為常,並不多言,隻上前看了看那些小鳥兒。

嗯……肚皮圓圓。

祝錦城失落地重新蓋好了手上的鳥糧罐,看了一眼旁邊的祝白果,突然又道:“我聽外公外婆說,以前我們媽也挺喜歡小動物的,結婚之後還養過貓。不過後來祝錦心對貓毛過敏,那貓就被送回外公外婆家了,我小時候還見過那貓,毛可長了。”

祝白果剛接住從麻雀群裡直直竄出來的小胖啾,聽著祝錦城的話,還沒等她回點啥,祝錦城就又開口了。

“你說,媽該不會和我搶著養這些小鳥吧?我這天天要去上學的,可搶不過她……”祝錦城失落道。

祝白果有些詫異地看了祝錦城一眼,這弟弟……剛才那話,自己還以為他想說自己與母親的相似之處呢,結果就神轉折到了養鳥上。

不過……

這和動物親近,難道是遺傳麼。

錢家在外地,聽說和錢清的關係不太好,這些年走動得越發少了,這回祝白果被找回來,三人一同過成年生日,他們也沒過來。祝白果見不著人,就更無處去聽錢清的舊事了。

進彆墅時,祝白果又問了祝錦城幾句,不過後者明確表示他們媽媽對動物隻是喜歡,像是祝白果今日下午那樣創造奇跡,是沒有的。這麼神奇的事情,但凡能有那麼一件,他也早能聽說了。

那剛生出的,無稽的也沒什麼意義的猜測被否定。

不過這小小的插曲,還是再次喚起了祝白果在某些方麵的執念。

晚餐桌上,再次出現了祝白果做的菜。

涼拌萵苣,芸豆炒肉,煎蛋蘿卜湯,簡單快手菜,剛好趕上了晚飯擺盤。

剛回京市時,祝白果做了好幾回的菜,後來在生日那天出了被下藥的事,就一直沒再下廚了。

祝白果的手藝和朱姐她們還是有明顯區彆的,要簡單一些,也要更有風味一些。

祝錦城之前上樓洗澡去了,不知道祝白果去下廚了,但是幾筷子一夾,就立刻吃了出來。可以說,是非常驚訝了。

在祝錦城看來,家裡有朱姐她們做飯,祝白果剛被接回來時主動去做菜,多少是有些想討好家人的緣故。後來出了那事,家裡各人是個什麼真麵目她也該看清楚了,所以再沒下過廚。

那麼,現在又是為什麼?

當然,桌上吃出祝白果手藝的,不止祝錦城一個。

祝忠言習慣飯前來一碗湯,本以為那一大鍋奶白色是什麼魚湯肉湯之類的葷湯。沒想到勺進小碗一看,是煎雞蛋蘿卜湯。軟爛的蘿卜絲像是化在奶白色的湯水裡,配上撒在裡麵的白胡椒粉,濃鬱辛香中又帶著幾分爽口,實在有勝於那些肉湯。

普通的食材,粗獷中的美味,隻喝了一口,祝忠言就覺得不像朱姐的手藝。不過他……憋著沒說。

一個沒說,兩個沒說,祝錦心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埋頭吃喝,看著母親一個人快吃掉半盤子的涼拌萵苣……

祝錦心放學沒耽誤,直接被殷堯送了回來。因著殷堯這幾日的反複無常和對祝白果十分特彆的關注,她心裡亂得很,在母親表示關心時,難免帶出了幾分煩躁。雖然她很快意識到不能那樣,借口要洗澡離開冷靜,但是明顯母親也已經不太開心了。

從前是母女時,這樣小小的,都算不上拌嘴的彆扭,也就是撒個嬌就能揭過的事情。便是後來祝錦心對三胞胎的說法有所懷疑時,亦不影響她和錢清的母女情分,甚至可以說,她更患得患失更依賴母親了。但是現在窗戶紙被徹底燒了,她和祝家,和母親,到底有了無法逾越的隔閡。就像是現在小小的彆扭後,她始終難以主動走出那撒嬌和好的一步。

於是,打開窗戶透氣的祝錦心看到了,樓下那被鳥群圍繞的三人。

殷堯因著兩回被鳥屎直接砸臉的事情,最近對小鳥極為厭惡,這幾天接送她連車都不願下。原本祝錦心還想著怎麼說服祝錦城把院子裡的那些鳥清出去呢,結果現在母親也喂起了鳥……

是了,他們才是親生母子,母女,自然有相同的喜好。

飯桌上,祝錦心看著放在錢清麵前的那一小盤萵苣漸空,心中突生了些惡意。

“妹妹身上的騎馬裝還沒換掉,是一回來就進廚房幫忙做菜了嗎?這桌上哪幾個菜是你做的啊?”祝錦心努力笑得和善,心卻是撲通撲通地跳得響。自打生日那天發生了那些事,祝白果就不太愛搭理自己了。每日雖總在餐桌上碰著幾次,自己也不大敢主動和她去說什麼。也不知自己這麼一問,對方的態度如何。

祝錦心這話一出口,桌上好幾道目光向她投去,祝錦心正有些緊張呢,沒有察覺到那幾道目光的意味皆有些不同。還好祝白果這回沒直接不給她臉,語氣雖平淡,但好歹還是開口答了。

三道菜名報完,錢清冷著臉擲筷走人,祝忠言笑嗬嗬地誇著菜肴好吃重新暖場,憋著些開心的祝錦心作怯怯低頭扒飯狀,而祝正軒則是放下了沒喝完的半碗蘿卜湯。

祝錦城站起身,把原本放在錢清麵前隻剩小半盤子的涼拌萵苣端到了自己這邊,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邊嚼邊歪頭問旁邊的祝白果:“朱姐做涼拌萵苣,小米辣和蒜末從來不爆香,都直接拌了的。你說你媽是沒吃出來是你做的,還是吃出來了假裝沒吃出來?”

用講悄悄話的架勢,說出了正常的音量,這事情也就祝錦城乾得出來了。

隨著他的剖析,桌上驟然一靜,就連祝忠言頗帶幾分真心的誇讚都停了片刻。

祝白果也是有些佩服的,不過……這想要陰陽怪氣的時候就從“我們媽”變成“你媽”的說法,是跟誰學的……

祝錦城這問話,祝白果自是沒答,席間也沒彆人搭理他。導致的結果就是他十分不滿足,到晚飯吃完還念念不忘,抱著水果箱子,跟進了祝白果的房間。

“好了,現在就我兩了。”祝錦城放下箱子,貼心地反手關好了房門,一臉八卦地繼續問道,“你說說,你媽剛才到底吃出來是你做的菜了不?說起來,她今天吃菜是不是比平時快?吃那麼快,該不會是又想吃,又怕彆人說出來是你做的菜之後就不好意思吃了,所以趕緊多吃一口是一口吧?”

“想什麼呢?我又不是禦廚,不過是一些家常菜,哪裡好吃到她要那樣……”祝白果有些好笑,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麼。

祝錦城卻始終覺得自己才是對的。

兩人無效掰扯了一番,祝白果好不容易才把人送了出去。

祝錦城一出門,就想起自己光顧著吐槽母親,都忘了問祝白果怎麼突然又下廚了。上回那事兒就一被窩地蓋了過去,現在這一桌子的人,除了自己,誰還配吃她做的菜!

隻是人一出去,身後的門就傳來了落鎖的聲音,又想著祝白果到現在一個熱水澡還沒洗上,祝錦城到底是暫時放過了她,準備一會兒手機上再問。

話說宋秋意在櫃中,聽外頭那兩姐弟說了半天,小小的問號攢了一肚,好不容易那祝錦城走了,左等右等,祝白果卻沒進來。

宋秋意開始有些焦躁。畢竟就是前兩天有些小彆扭時,祝白果回房的第一件事也是打開櫃門,怎的今天……宋秋意等了又等,結果人沒等來,倒是遙遙聽到了外頭的水聲,應是洗澡的聲響。明明不彆扭了,昨晚和今早都是用的滌塵訣,怎麼又要花那麼些時間洗澡?

櫃中宋秋意帶著雙倍的小問號們抓心撓肺,浴室裡的祝白果卻是越發放慢了洗澡的動作。

問,就是逃避。

那些錯題與娟秀的灰色字跡在祝白果的心裡沉沉墜了一天了。即便她用逛街,做飯拖延了許久,但總是要回來見宋秋意的。

那些被宋秋意訂正過的錯題,祝白果中午打完人,抽時間看過了。和卷後答案對了一下,宋秋意都寫對了,不但寫對了,甚至還有幾道大題用了多種解法,連填空判斷題都在旁邊做了簡單的步驟草稿。實在是……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世上的天才何其多,隻是以前那些天才都與祝白果並無關係。

而現在不一樣了。

那是一個隻需要一個晚上,就看完了初高中所有理科教材,並且看起來應該都學會了,還能運用得很好了的天才。

這讓讀了十幾年書還在拚及格的祝白果實在有些無地自容。

畢竟宋秋意並不是什麼和她無關的天才。

而是……

祝白果曾經理智地將她們的關係定義為解藥與中毒者,後來有時候又覺得像飼養者與寵物。但是無論如何去定義,那一次次的“雙修”,一次次過電一般的炙熱,還是讓那人開始變得特殊起來。

餓,可以努力尋食。

窮,可以努力掙錢。

成績差,可以努力學習。

祝白果從前過得十分一般,可以說挺差的。不過她倒也不曾自卑,甚至總覺得一天天努力下去,一切都能慢慢變好的。

可今天,她自卑了,並且清楚地嘗到了自卑的酸苦。

一個用一夜的時間頂了她十幾年的天才,祝白果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配不上。

而問題就在於,她還不能逃避,畢竟櫃中的人沒有彆的選擇,即便自己是一顆差勁的藥,對方還是得吃……這樣一想,就更人生苦痛了。

這樣的痛苦,讓祝白果早上輕易地被鐘叢點燃了火氣,即便她後來挽回了些衝動造成的結果,但卻是更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所受的影響。

洗漱完的祝白果,端著一碗洗好的水果,拿了兩本新買的書,在金色的櫃門前靜立許久,方才推開櫃門。在此時,祝白果強烈地希望櫃中的仙師,能夠從自己的身上看出降運,詛咒或是什麼外在束縛了她腦子的東西,給自己的差勁找一口大鍋,讓自己能夠繼續在她麵前站直。

櫃門打開,毛毛拖鞋探入。

沐浴露的香氣混著水果的甜香出現在了房間裡。

宋秋意聞了聞,從其中分辨出了點兒彆的。

就在祝白果放慢了腳步,一邊猜測著宋秋意是否因那卷上並不高級的錯題降低了對自己的印象,一邊想著該如何開口讓她給自己看一看運道之時,就聽得宋秋意先開了口。

“你是不是又和那隻鳥玩了?”靠著樹樁坐在毯子上的女子一臉嚴肅地坐直了身子,發出了類似質問的聲音。

“嗯?”陷入人生關鍵問題思考中的祝白果實在有些沒反應過來。

宋秋意看著停在幾步遠似乎一臉無辜的姑娘,忍不住哼哼道:“你不是覺得洗漱花時間太多嗎?為什麼今天不直接進來讓我用滌塵訣?該不會怕我發現你和那鳥又親親了,所以先去洗澡了吧?”

便是沐浴露再香,果子再甜,宋秋意依然一下就嗅到了祝白果身上淡淡的鳥味兒,且和昨天必然是同一隻。

這是?在和一隻鳥吃醋?祝白果恍恍惚惚,而後迅速放棄了這個想法。仙師怎能那麼無聊……

“中午回來拿衣服的時候不是和你說了一聲的麼,下午調課了去騎馬了,回來一身的味道,所以去洗澡了。”祝白果想到中午慫到隻開櫃門拿衣服的時候說了一嘴,都不敢進來的自己,深覺此時站在這學霸麵前,都還有些不自在。

“滌塵訣也能除味。”宋秋意麵色認真。

“……”祝白果又不是沒用過,哪裡會不知道那法訣的妙處。

帶著逃避的心態拖延進來的時間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下午騎了馬,又逛了街,還做了飯,一身的動物和油煙味,臟兮兮亂糟糟的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就這麼進來。

綜合水平已經很低了,不想更低了。

宋秋意不知祝白果內心糾結,見她不語,站了起來,也不穿鞋,就這麼赤著腳,幾步上前,一下湊近。

安全距離瞬間被突破,祝白果下意識地後仰,卻被宋秋意一把拉住。

宋秋意細細嗅過,待確認了那鳥兒淡淡的氣息不過縈繞在祝白果的肩膀與手間,嘴唇上半點沒有,方才滿意地哼了一聲。

隻如此這般,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幾近於無,宋秋意甚至可以清晰感覺到,剛洗過澡的祝白果身上那微帶著暖意的水汽輕輕地撲在了自己的臉上。

宋秋意抿了抿唇,不自覺地悄悄吞咽了一下,有一點點,奇怪……突然好像有點想。

“雙修嗎?”

安靜了好一會兒的房間,宋秋意的聲音出現得有些突然。

不知是見識過天賦雲泥之彆的關係,還是現在的氣氛的確有些微妙,明明已經“雙修”過很多次,祝白果卻是生出了似是比之前更多的羞意,那個頭啊,怎麼都沒法點下去了。

“嗯?”宋秋意看著,那淡淡的粉從祝白果的耳上升起,漸染了她的麵頰,忍不住又發了點兒催促的聲響。隻是……似乎並不迫切需要補足清氣的現在,這樣的催促並沒有什麼道理。

沒有道理,卻依舊有一點想……

這,就是雙修的魅力麼。

宋秋意不鬆手,甚至目光都停在了祝白果的身上。

這樣的膠著,祝白果最終還是點下了頭。

並不漫長的“雙修”以宋秋意輕輕舔了一下祝白果的嘴唇作為結束。

比起正正常常的觸碰式“雙修”,宋秋意這樣的小動作總是讓祝白果覺得更受折磨。

宋秋意鬆開了手,祝白果偷偷穩了穩有些發軟的腿,微微有些惱。

可有了“雙修”打了個岔,兩人間的氣氛正好,有些問題到底是更好問出口了些。

祝白果略過身上殘餘的酥麻,定了定神,簡單地將自己和祝錦城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提了周正的事情來作比,最後問了宋秋意她是否有辦法如那些大師一般,觀一觀自己的運道是不是有問題。

隻祝白果這話問出口,宋秋意卻是變了臉色,微皺了眉頗是為難一般,甚至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不是想破壞彆人的運道,也不是想你幫我轉運。隻是想你幫我看看我的運道是不是被彆人破壞了。”祝白果以為宋秋意這是沒聽明白誤會了什麼,趕緊補充解釋了一番。

然而,話說得清晰明了,宋秋意為難的神色卻沒有半點變化。

祝白果:……

本來麼,一個學渣,去和一個天才說,你幫我看看我的笨,會不會不是我本身的問題,是不是彆人使壞了,就真是一件極為羞恥的事情。

若不是剛才氣氛正好,祝白果怕是要再心理建設很久才能問出口。

本就沒什麼勇氣,一問再問,很快散了個乾淨,隻剩下……自卑。

祝白果後悔了,她根本不該問。

現在好了,氣氛已經尷尬到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我本來就是……”祝白果握緊了手上的水果杯,強忍著不該出現的委屈,給自己搬梯子。

宋秋意愁眉未展,卻是打斷了祝白果:“不,我覺得你很可能沒想多。”

已經低了頭,委屈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的祝白果迅速散了淚意,驚訝抬頭。

“可是……”宋秋意話說得很慢,似乎十分艱難,連帶著臉也開始越來越紅,半晌才把後麵的話蚊子叫一般憋了出來,“我不會……”

“什麼?”祝白果沒聽清楚。

“我不會看運道……”壓力大到粉了眼眶的人變成了宋秋意。

“啊?”祝白果十分驚訝,不知該說什麼好,最終吐了個歎詞。

“我一直在山上修煉,沒有去上過宗門的課程,雖然凝結金丹的速度算快,但是隻會基礎的法術……”宋秋意低了頭,扣了扣衣角上的小花,訥訥道,“對不起,我不會看運道……”

祝白果:“……”是了,那個給宋秋意下藥的,好像是她的師傅。那樣的人,應該也不會好好教導宋秋意吧,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關著人把人往單純了養。所以她連雙修都弄不清楚,不知道觀運也很是正常。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宋秋意的聲音越發低落,連帶著整個人也往後挪去了不少。白白的腳踩回了毛毯上,微微蜷著扣住了毛毛,十分窘迫的模樣。

第42章

潔白的牆上,細細的火苗蜿蜒盤旋,從左向右新燒出了一行黑褐色的【如果a與b互為相反數,c與d互為倒數,求2(a+b)-c×d的值】

祝白果坐在紙桌邊,手下壓著一本《初一數學(上)》,看向不遠處白牆的目光茫然中帶著幾分掙紮。

所以事情……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祝白果從前很忙,很少和人走到這樣近的關係。當宋秋意開始自我否定時,沒有處理過這般事情的祝白果曾陷入一瞬間的手足無措。不過當她將這種否定代入到自己身上,很快就意識到了該做的事情。

你否定,我肯定,隻要我足夠大力,你就不會勝利。

而肯定宋秋意,對祝白果而言,簡直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邊的修仙界如何,祝白果並不知曉。但是宋秋意的優秀,並不隻在那個世界。

以宋秋意一夜的學習成果為立足點,舉現有教育製度為對比,祝白果的溢美之詞如不要錢一般傾瀉而出,而所有的肯定與崇拜都是現成的,都不需花時間去醞釀。

言辭質樸,情感真摯,很快祝白果就看到宋秋意漸漸直起了身子,腳腳也慢慢鬆開了地上被扣住的毛毛。低落難過的扁嘴變成了略帶羞意的微彎,眼眶也散去了粉意,人雖還是不正眼看來,可那偷偷瞥來時眼角溢出的點點星光卻是在祝白果的心上好生灼了一把。

誇獎與讚美的成效顯著,而肯定彆人,除了突出她自身的優秀,還有一種更簡單粗暴的方式。

學渣與天才,十幾年與一夜,成為了更加鮮明的實例對比。

明明之前還那般在意自己的學渣屬性,在意自己找不到背鍋的愚蠢,在意自己在天才的對比下顯露出的智商缺陷,可是此刻將自己想藏住的苦痛直接丟出來當做誇讚宋秋意的墊腳石時,祝白果卻不覺得痛了。

非但不痛,甚至還覺得心裡挺熱乎的。

自己該不是有什麼大病吧。

祝白果如此自嘲地想著,眉目卻是緩緩地鬆展了開來。

然後她聽到了,麵前那人突然抬起頭,目光堅定,認真嚴肅說出的反駁話語。

“不,我不覺得你笨。我學得快,是因為我是金丹修士,記憶力與理解力在修煉中得到了增強。如果你有機會凝結金丹,再看那些書,也許會比我學得更快更好。”

那剛被自己哄得好起來,之前還藏捏著有些不好意思模樣的人,在聽到自己拿自己的學渣舉例後,突然就變成了現在認真中還帶著薄怒的模樣。

到底是金丹修士,剛帶著了點兒惱,空氣中就似乎凝出了些威壓。

隻是祝白果,卻半點不覺得被壓迫了,反倒是心中更熱了些。

然後。

然後就怎麼來著……

哦,心裡頭熱了起來,頭腦也跟著熱了。

在那人又說了:“你那考試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凝結金丹應該是趕不上了。但是或許你可以換個人給你講課?我之前聽到你在外麵時,有人曾幾回千裡傳音教你學習,不是我自誇,我覺得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你要不要試試?”

那是怎樣的眼神呢,飄忽的小小驕傲下,藏著大大的不好意思,又壓著點兒忐忑,讓人根本不可能說出一個“不”字去。

發熱的頭腦,自然是點了下去。

隻是待桌子搭起,白牆變了白板,火苗凝成了筆,燒痕成了字符,手還被旁邊的“老師”緊緊拉了……如此奇怪的情景,到底還是讓祝白果發熱的腦子冷卻了下來。

冷得有些晚了,旁邊無需教材已經開始在牆上燒字的“老師”已是興致勃勃。

罷了,講吧,講吧,過家家式的,讓她講個幾題,然後借口要做卷子,這事情也就過去了。花個十幾二十分鐘讓她過個老師癮,也不算浪費時間。

祝白果自覺是帶著小小的縱容退後了一步,卻不知,這退後的一步,一步便是一小時。

天才的課堂……

真的很香啊!

如果說跟著網絡老師從初一的內容開始梳理是從頭學習,那麼現在跟著宋秋意,就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看她隨意撥弄下方已經成體係成網絡的知識。小小的一個定義,延伸出例題,衍生出命題的思路,可能的陷阱,後續更多的組合,將會出現在更高級彆試卷上的某一個小點……

在天才的課堂上,沒有疲憊,一小時的學習眨眼就過去了,祝白果早就忘記了自己剛開始那隨便聽個十幾二十分鐘,讓宋秋意過個老師癮就結束的想法。

以一點,牽一線,帶一片,龐大的知識一把揪起,卻簡單到祝白果幾乎一聽就懂。

這裡用幾乎一詞……是正因為宋秋意能力的強大,讓祝白果更加明確地意識到了自己在某些地方的蠢笨,的確十分奇怪,並不是她敏感的胡亂揣測。

就像現在……

“怎麼了?做不出嗎?”宋秋意輕輕捏了一下被自己攥在手心的那微有些薄繭的手。

祝白果看著牆上那行【如果a與b互為相反數,c與d互為倒數,求2(a+b)-c×d的值】,沉默地點了點頭。

所以,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她在天才的課堂上,越發看清了那可怕的束縛。

“是哪裡算不出?”宋秋意輕輕問道。

祝白果似丟了些許靈魂,訥訥道:“相反數。”

“相反數的定義你還記得嗎?”這是宋秋意在這個晚上,第三次問出這個問題。

祝白果第三次作答:“絕對值相等,正負號相反的兩個數互為相反數。”

“a與b互為相反數,那麼我們先不考慮b。已知a與-a是相反數,a+(-a)等於?”宋秋意循循善誘。

“……”祝白果沉默。

“a-a等於?”宋秋意問。

“0。”祝白果答。

宋秋意又問:“a+(-a)和a-a的答案是一樣的,所以……”

“所以a+(-a)等於0。”

宋秋意點頭:“剛才的問題裡,a和-a是相反數,所以兩個相反數相加等於?”

祝白果:“……”

如這樣的對話,亦發生了第三次。

宋秋意微皺了眉,空著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牆上的小小的火苗分成了兩道,在剛才那道題目下,又寫出了兩道關於相反數的題目。

“你知道相反數的定義,也能做去掉括號變符號的題目,但是你做不出兩個相反數相加等於0。”宋秋意用了肯定句。

祝白果點頭。

從前無論如何努力學習,她做錯的題目,老師講過,她能聽懂個十分之一二,回頭自己做,又會繼續那樣錯下去。即便來了京市,這種問題稍有緩解,祝錦心或是網絡老師講錯題時,她開始能聽懂個十分之三四,但是自己訂正時,也隻有十分之一左右的錯題能被掰回來。

到今日……宋秋意。這一個小時裡,她說的每一句話,給的每一道題,祝白果都能順利吃下,除了這個【相反數】。

以往祝白果應付當前的學業已經很吃力,沒有時間和精力回頭去學,更沒有人會幫她這樣翻來覆去地來回剖一個點,直到她直麵症結。

永遠啃不下的那些課文段落,永遠背不出的那些單詞,原來理科也和文科一樣,是有著怎麼都征服不了的一個小點。小點,小點,許多的小點,成為了她勉強及格成績下的百孔千瘡。

她曾覺得自己是笨,笨久了也曾懷疑這種笨,但是懷疑到畏懼也無用時,似乎就隻能承認,然後繼續努力。

可是現在不同了。

她聽到了,天才的聲音。

天才皺緊了眉,帶著很多的生氣說:“我覺得你之前對運道的懷疑十分合理,你根本不是因為不會才做不出這題。”

祝白果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擰了一把,酸澀蔓延,一個沒忍住,瞬間紅了眼睛。

第43章

在夜深時,總有一些心情難以壓製,有一些委屈需要爆發出來。

棲元山祝家的彆墅中,委屈到紅了眼的,卻不隻是祝白果一人。

三樓的臥室裡,祝錦心伏在錢清的肩上低聲抽泣。

她的電話今晚被殷堯按掉了三次,連孫修竹打過去的他都沒接。

也不知他身上的傷怎麼樣了,又是為什麼避了他們不理。

是不是……有了什麼彆的想法。

這幾天殷堯對祝白果態度的變化,讓祝錦心實在不安。可她怎麼旁敲側擊,殷堯都是那套……之前做得太過分,以後還要做親戚,最好和解一下的說法。

誰會信啊!

偏偏祝錦心已經清楚知道了自己現在尷尬的地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了殷堯對自己的感情和那個一定會贏卻不知殷家最後是否真的會兌現的賭約上。

她連直白地追問都不敢,那不信,也隻能表現成信了。

但是,是真的委屈啊。

如果她是祝家親女,如果沒有祝白果這個人,如果一切都和幾個月之前一樣,那該多好。

找不到殷堯,祝錦心滿腹委屈,最終還是給錢清發了短信,低頭撒嬌著把人喚了過來。

往日母女的親近,在祝白果來祝家的那一天,就出現了變化。祝錦心清晰地記得那一晚自己給媽媽發了短信,卻被拒絕了。那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還好,這次媽媽來了,帶著一身暖意,如往常一般溫柔地抱住了她。

祝錦心的委屈再刹不住車,隻嚶嚶落下淚來時,又忍不住去想……她親生的父母到底是誰,她親生的母親是否也有這樣溫暖的溫柔。

人還是那個人,擁抱還是那個擁抱,隻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於是祝錦心更傷心了,帶著自憐,帶著對祝白果的恨,對殷堯的埋怨,一滴滴的淚落在了錢清的肩頭。

媽媽如往日一般,緊張又心疼地在耳邊問著,勸著。

祝錦心沒有言語,隻是埋著頭,揪緊了錢清的衣服。祝錦心知道的,即便生日那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即便祝家並沒有站在祝白果的立場給她撐腰,祝白果依然對這個家抱有著期待。

曾經,祝錦心也以為,祝白果必然已經對家裡祝錦城以外的人冷了心腸。

但是今天桌上那幾道菜,讓祝錦心意識到了,在祝白果傷害了她的同時,她也可以去傷害祝白果。

彆的不說。

至少,祝白果對媽媽的期待,她一定會讓它落空的。

祝錦心其實很清楚祝白果的無辜,甚至清楚自己此刻心理的癲狂。但是她願意放縱自己的恨自己的惡,畢竟……她沒有辦法將那樣的情緒放到殷堯的身上啊。

永遠得不到的親情,去傷心吧,去自毀吧,讓殷堯看到你的怨氣不甘,讓他的目光再也不會停在你的身上。他,隻能是我的。

祝錦心含淚的眼,在錢清看不到的地方,滿是寒光。

而被祝錦心懷著複雜情緒惦記著的殷堯,現在其實也不大好過。

這注定是一個有著許多委屈的夜晚。

沒有朋友,沒有女朋友,殷堯在酒吧的角落獨自買醉。

夜深了,人醉了,靜音的手機上二十幾個未接來電被他一把劃過。

最終,還是要回家。

家門口迎接他的,是在那些未接來電中占了二十幾分之一的老父親。

哦,其實也並算不老。

算起來殷堯的父親殷青岩今年還不到四十,平日飲食健康,熱愛鍛煉,身上的肌肉雖比不上那魯大馬,但也是十分板實。整個人看起來狀態很好,很顯年輕,和每日隻知吃喝玩樂的祝忠言站一起時簡直像兩代人,也就比那祝正軒稍成熟一些的樣子,和殷堯站在一起,像兄弟多過父子。

不過看著年輕,父親就是父親,還是嚴父的那種。

殷堯打開車門對上了沉著臉的殷青岩,那酒瞬間就醒了大半。

“我這次叫了代駕。”殷堯想到上回半醉的自己開車回來,父親給的那頓教訓,搶先開了口。

殷青岩的麵色並未轉好,隻向彆墅的方向抬了一下頭示意殷堯跟上,便沉默著大步走在了前麵。

這樣的沉默,讓殷堯的壓力有點大,乾搓了兩把臉,硬著頭皮又主動開口道:“我就喝了一點兒,爸你一直在門口等我嗎?”

進了彆墅,殷青岩沒答話,隻停步自顧自開口問了自己的問題:“你說去緩和祝白果那邊的關係,這幾天緩和得怎麼樣了?”

爹就是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直接戳死人。

殷堯回想起祝白果這幾日對他的冷淡和避之不及,又想到她今天下午救鐘叢時的不顧危險。麵對父親的這個問題,他實在是半個字都答不出來。

“有時間喝酒,不如花時間動動腦子怎麼改變你在她心裡的形象。要我說,你就該和祝錦心斷了,畢竟沒哪個好女孩願意去靠近一個有女朋友的男生。”殷青岩看不到殷堯心裡的傷,一板一眼地教訓道,“你要有本事兩個都吃下那是你厲害,現在沒本事,就該做出選擇了。”

殷堯低著頭沉默,卻沒有像前些天那樣,一聽到什麼做選擇就昂著脖子叫囂今生隻認定祝錦心一人之類的話。

殷青岩並不意外殷堯有這樣的轉變,他甚至覺得這樣的改變根本還不夠。

但是有人卻覺得這不行,不對,必須出來製止這樣的逼迫和洗腦。

“什麼選擇?心心有什麼不好?”一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的體麵婦人邊從樓梯上下來邊道,“就算堯堯以後不喜歡心心了,那也輪不上祝白果那個野……嗯咳,那個從外麵找回來的。一個胡亂打人的村姑,就算綁上整個祝家也配不上堯堯。更何況她爸不過是祝家最沒用的老三。”

“媽……”殷堯複雜地喊了一聲,想要製止,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殷青岩就要不客氣很多,立刻就沉了臉:“我和你說過很多遍,祝白果才是我認定的兒媳婦,你未來孫子的母親。你對她要有應有的尊重。還有,希望你這是最後一次偷聽彆人說話。”

“你……”王蘭馨震驚地看著丈夫,一時失語。

“我剛才說的話,你好好地想想。”殷青岩對殷堯放完話,轉頭又看向王蘭馨皺眉道,“這幾年都要是做人婆婆的人了,把你那些小地方喜歡偷聽的壞習慣收收。”

說罷,殷青岩便丟下母子兩個,自顧自地上樓了。

若說殷青岩之前不大友好的態度傷了王蘭馨,那麼他最後的那句“小地方”就像是一把利刃,一刀把人給劈了,殼子沒了,隻剩個抱頭鼠竄想躲起來的裡子。

偏偏王蘭馨還走不得,她掐緊了手心強自鎮定地看向兒子,擠了個標準的笑出來:“我也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的,這不正好下樓趕巧了麼。你爸都有點氣糊塗了,我娘家也是京市有頭有臉的,哪會……”

“媽。”殷堯一臉痛苦地打斷了王蘭馨的話,“我累了,我先上樓了。”

“是不是喝酒暈著了?媽叫人你給弄碗解酒湯上去。”王蘭馨麵露心疼,忍不住又吐槽道,“你爸也是的,你和心心都這麼多年感情了,而且當年還是賈大師的師傅批的頂好的緣分,這些年我們也沒少拉拔祝家。你爸他這是亂擺布什麼。那賈大師也是的,做什麼和事老,立個什麼賭約。雖說按成績比,心心一定能贏吧,但是何必廢那事。要我說那鄉下來的,那一身的土味兒,也不知是真女兒還是野……”

“媽!彆這麼說祝白果。”殷堯的麵色凝重下來,昏黃的吊燈下看著與剛才鐵著臉離開的殷青岩有了六七分的相像。

王蘭馨被嚇了一下,卻是有些惱了。平日和睦甚至可以說恩愛的丈夫這幾天像是吃了冰塊加火藥一樣陰晴不定也就算了,她早年間也不是沒伏低做小過。這親生的兒子也這樣不斷打斷她的話,給她臉色看是怎麼回事!

“怎麼說?怎麼不能說?她打你的傷不疼了是吧?一個不知來路的山裡人,泥腿子都沒洗乾淨的貨色,你爸要她做兒媳婦,你也看上了?還想被打?”王蘭馨氣上心頭,沒忍住地刻薄了言語。

可她沒想到,這些話正紮了殷堯心上的傷口。

殷堯是什麼人,人讓他疼,他要讓人更疼。

若平日,對著母親的嘮叨,他還能稍加忍耐。可是這般刺人的母親,他沒見過,也不想忍。

“彆一口一個鄉下,山裡,土味兒。你自己不也是爸從山上接下來的嗎?”殷堯黑著臉丟完話,轉身就飛快跑上了樓。

丟儘刀劍,不見身後血泊。

王蘭馨站在一樓許久許久,久到她完全維護不住這些年來的優雅體麵,怒踢了沙發一腳,罵了一句粗話,殺上了樓去。

那殺千刀的,說好永遠不讓兒子知道的呢!

殷堯的臥室與他爸媽的,隻隔了一個書房。

那邊似上演了全武行的動靜,殷堯聽得很清楚,也很煩躁。他重重地將自己摔在了床上,胡亂地把被子枕頭蓋了一頭。

隻是,能擋住的是外麵的熱鬨,擋不住的卻是他心裡的嘈雜。

殷堯有些恨父親,也有些恨母親。他恨賈大師,也恨賈大師的師傅。甚至恨祝白果,恨祝家,恨……祝錦心。

他恨這個世界。

如果現在麵前有一個毀滅世界的按鈕,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去。

祝家尋回遺落的女兒,他曾以為那件事可能傷到的是祝錦心,卻沒有想到被戳個正著的居然是自己。

那天,他們下藥,他們被打,他們安然無事地看著那滑稽賭約的成立。

他們因為臉上的傷被家裡勒令不許去參加那天晚上的生日宴。

殷堯在深夜,帶著禮物偷偷去了祝家的彆墅與祝錦心相會。

深愛的人,剛剛被那些莫須有的事情阻隔了的人,突破了重重障礙擁抱的人。

懷抱的溫暖與綿長的吻,是殷堯現在都能清晰想起的事情。

可是,當他結束了那偷偷的愉快的約會,回到家時,一切都不同了。

他強大又慈愛的父親,變得冷漠,帶他到書房,鎖上門,不悅地審視他,然後告訴他,必須娶祝白果。

剛與愛人分彆,無論是心和荷爾蒙都還在飛揚的殷堯自然梗起了脖子,隻不待他說出那些關於一生一世,關於認定的話語,他的父親一巴掌打掉了他的妄想。

是的,妄想。

殷青岩的那一巴掌,沒有打在殷堯的臉上,隻是重重的拍在了書桌上。

可是殷堯寧可他打在自己的臉上,也不願聽到他後麵說的那些話。

殷堯從小就藏著一個秘密,他和爸爸媽媽的秘密,他不會告訴祝錦心的秘密。

那一年,他五歲,他來到一個小池塘,他摔了下去。一個小女孩路過,看到,大喊,招來的大人救起了他。

小女孩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殷家為了報恩和祝家頻頻接觸,成了友好的商業夥伴,這些年將祝家從普通的富貴人家一把拉上了頂流。家庭和家庭,緊密相連,他們順理成章地一起長大,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在一個班裡。

感情越來越好,相互的吸引越來越強,成為情侶是水到渠成兩家樂見的事情。

一切都那麼美好,幸福。

隻是小女孩不知道,他們的相遇,是一個小小的騙局,那看似無人的池塘周圍,其實藏著許多可以及時伸出援手的人。假如那次她沒有救他,以後她還會有機會救他。

殷堯小時候隻以為那樣的相遇,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一直到長大,他才意識到,那是一個不能說出口的騙局。雖然他知道,他和祝錦心是賈大師的師傅批出的金玉良緣,但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用那樣的方式開始。明明以殷家當年的富貴,說要與祝家交好,那邊肯定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自己去認識祝錦心,難道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他,在祝錦心十八歲生日的那晚,也終於從父親的嘴裡聽到了他曾苦尋不得的答案。

賈大師的師傅玄師,在十八年前閉關,閉關前給剛剛生下來沒幾個月的殷堯批出了金玉良緣。那緣分的另一端,在遙遠的石母山,祝母的肚子裡。

殷家世代富貴,對修仙遺跡自有敬畏,自然不會去打破祝家在石母山養胎的事情。相反,他們當時覺得未來的兒媳婦在石母山得到遺跡的孕養,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可誰能想到呢,一個挺富貴的祝家,在產子時遇到了各種意外不說,最後竟還丟了孩子。

當時的他們隻以為祝家在波折一番後生了龍鳳胎,那良緣自是牽在了祝錦心的身上。

從那時候開始,殷家就慢慢地接觸了祝家,在生意上有了些來往。後來做局時,也好更自然一些。

隻是王蘭馨心疼兒子,不願殷堯小小年紀又是落水又是受驚,違背了賈大師那關於救贖與獨一無二的劇本,直接把事情說破給了五歲的殷堯聽,讓他對後麵落水的事情有些心理準備。

殷青岩知道時,王蘭馨已經把話說完,他隻能找補著讓殷堯記住不可對祝家那邊泄露半點,又在家裡的浴室讓殷堯試了幾回落水,直到五歲的殷堯能完全模擬出倉促落水的驚惶方才罷休。

虛假的救贖,卻仍牽動了兩顆真的心。

假如祝錦心真是那良緣的另一端,那也隻是在達成完滿的結局前繞了個小岔路而已。

可惜,她不是。為什麼她不是!

祝白果才是祝家親女,才是被玄師批出的屬於殷堯的金玉良緣。

或者說,是屬於殷堯的,唯一能產下殷家後代的女人。

在那個夜晚,殷堯從麵色鐵青的父親口中,知道了殷家一脈單傳,下一代總是早早從上一代手中接過權柄的秘密。

他們是一脈單傳,卻不是因為恰好,而是因為詛咒。

這個世界沒有了靈氣,沒有了修士,卻還有著更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殷家的先人,受到了關於子嗣的詛咒,從此他們隻能在人海尋覓那唯一可以給他們生下孩子的女子。

找到,相遇,讓她們心甘情願地愛上,然後才能擁有一個,隻有一個孩子,唯一的男孩子。

子嗣艱難,卻容易早衰而亡,這是他們殷家找了多少大師都解不開的命。他們僅能依靠那些大師的,就是儘快找到那個女子。

是的,儘快。

殷青岩從保險櫃裡拿出了陳舊的族譜。一脈相傳的殷家人,讓族譜不過薄薄幾頁。

“這位先人,自成年起,尋覓夫人三十年,四十八歲結婚生子,五十歲猝。”

“這位先人,久尋夫人不得,散儘當時殷家家財,求得一卦,又攢金十載,遠渡重洋,在死前為殷家留下骨血。”

“這位先人,尋大師批卦後,得知夫人是當朝皇後,與帝王夫妻恩愛。他起兵造反,殺入皇城,廢時數年。而讓那皇後愛上他,花了比造反還多得多的時間,還好他在我們的先人中算是長壽的,在近六十的高齡,讓五十有餘的皇後生下了孩子。”

“還有這位也算長壽的先人,他年年批卦,年年落空。一直到四十多歲,才得了一卦。還好他終於等到了,在六十多歲的時候,娶到了剛成年的妻子,延續了我殷家血脈。他的妻子剛有孕時,他就死了,險些後麵就沒有我和你了。”

“還有……”殷青岩把族譜翻到最後,指著一個名字給殷堯看,“你的爺爺,他在子嗣上算是命好的,能看到孫子再死的殷家人,還真的不多。不過他在娶妻上的命就差了點,在你爺爺時,殷家早已是京市豪門,那金玉良緣的卦自然是早批好了。他十八歲娶你奶奶的時候,你奶奶都……快五十了。還好當時玄師送了藥,這才有了我。而殷家夫妻的感情好不好,還會影響到子嗣的運道。你奶奶善妒,比你爺爺年長,卻又比你爺爺命長,你爺爺從結婚到死,都沒沾個彆的女人。”

殷堯:“……”

“不過女人命長是好事。雖然大師沒明確說過,但是從我們的族譜來看,妻子的命長的,丈夫的命也總能長點。不過,從來也沒個活過七十的。”

聽到此,已經進入到了殷堯不理解,也不想理解的層麵。

而當時的殷青岩卻沒有停下。

“還有我和你母親。”殷青岩指著倒數第二個名字,“你隻知道你的母親王蘭馨是京市王教授家的女兒。可你不知,她在與我結婚前,不過是萬河山上一個獵戶的女兒。要知道,獵戶居於山上,狩獵於林間,那生活環境比祝白果那村子要差多了。我見你母親時,她一口鄉音,皮糙肉黑,整個人遠比現在的祝白果差得多得多。可你看她現在,雖然還有些小毛小病,但是好歹出去的時候知書識禮,打扮上也不失禮,看起來和其他家的夫人已經沒什麼差彆。要知道當年玄師也是閉了長關,出關幫我批卦時,我十六,那年找到你的母親時,你的母親都已經二十三了,比現在的祝白果還要大五歲。現在不是一樣掰過來了?”

一句句話,像是一把把刀,把殷堯戳得一愣一愣。

殷青岩的例子一個個地舉,結論一次次強調。殷堯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聽不明白,他的父親是在說,他想要孩子,就得和祝白果在一起,還要讓祝白果真心實意地愛上他。

還不是生完就完了……按他父親的說法,這命定之女的壽命會影響自己的壽命,而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會影響到他們孩子的運道。

也就是說……他做的那些事……差一點,就毀了殷家的未來。

殷堯心有戚戚,卻依然不願屈服於命運。可是他太清楚父親平日溫和麵目下的手段。

他並不懷疑父親的話,也不會懷疑玄師的卦。像他們這些豪門也不是傻子,平日捧著那些大師,自然是因為他們曾經帶來真的利益。

可是,萬一呢……

殷堯信了,卻心懷僥幸。這幾天去緩和與祝白果的關係了,卻本能地抗拒著不願儘力。

如果那是真的,他會娶祝白果,生一個孩子,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彼此相愛,給他們的孩子一個好運道。那祝錦心呢……她怎麼辦?如果隻是要孩子也就罷了,那祝白果還能用之即棄,不過幾年。可是還要幸福相愛……他和祝白果幸福了,要把祝錦心放在哪裡?

他的人生,到底又算個什麼東西!

深夜的委屈,如潺潺泉水,或許不夠洶湧,但是足夠持久。

所有的委屈,都會想得到些許的安撫。

於是運氣差點的,擁有了柔軟但並不太隔音的被枕。

運氣還行的,靠在了母親溫暖的肩頭。

而運氣不錯的,則是得到了一個有愛的摸摸頭。

宋秋意縮回了自己不知道怎的,突然伸到對方頭上去還擼了好幾把的手,輕咳了一聲,強作鎮定道:“我對現在的情況,有幾個想法,你可以聽聽看。”

被帶著暖意的手摸頭摸到愣掉忘記繼續委屈的祝白果回了回神,點頭表示聽著。

“我對運道沒有什麼研究,但是很多讓修士出現負麵情況的東西,都會在他的身體裡有所痕跡。我們最好是能用靈氣,在你的身體裡完整地走一圈看看情況。”宋秋意想了想補充道,“我的意思不是雙修那樣的,那樣隻是我的命火走過你身體的部分主要經脈,做了個循環。但是命火是被動的,是在我們雙修時受到牽引的,無論是每次的量還是路線都不受我的控製。所以還得是靈氣才行。”

祝白果見宋秋意看來,於是又點了點頭。

“那麼問題來了。我體內的靈氣被寒毒沾染。這些天的雙修,讓我被汙染的異火和靈氣中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清去了寒毒。但是真的太少了,平時做些像這樣的瑣碎事情沒有問題。”宋秋意微皺著眉說著,動了動手指,牆上的小火苗畫了個車厘子,而後又道,“但是要在你身體裡不傷害你地走一圈,還是遠遠不夠的。除非……”

祝白果這次沒迎上宋秋意看過來的目光,反是微紅了臉看向了彆處。

然後她就聽到宋秋意說:“除非你自己引氣入體。”

“我?”祝白果有些驚訝地看向宋秋意。

宋秋意點頭:“對,你。引氣入體,除了是步入修仙的第一步,還是將凡人身體徹底清理的一步。你的世界沒有靈氣,便是有人做了手腳,應該也無法抵抗引氣入體時靈氣的滌蕩。雖然我沒有測靈石,但是你也知我的狀態,不說如意玲瓏塔將你帶到我身邊,就說雙修時我體內異火在你體內轉了一圈後增旺的情況,你至少是有木靈根,有極大可能引氣入體。所以你……要不要試試。”

這不是宋秋意第一次提議祝白果試一試引氣入體。

隻是上次外頭還有幾個肉粽與一堆在路上的人,麻煩不斷的祝白果當然不會留下花不知道要多久的時間去引氣入體,畢竟她的世界沒有靈氣,當時的她也不可能靠引氣入體成功出去打殺四方解決麻煩。

那時,那是一個可有可無,以後有空時可以試試,體會一下新生活,看一看新世界的提議罷了。

祝白果向來分得清饅頭和糖果,清楚生存之後才是享樂。

但是現在不同。

祝白果大力點頭,表示要試。

隻這邊祝白果都開始想是從今晚開始試,還是周六赴了祝錦城的約早點回來用更連貫的周末時間試了,卻聽得旁邊宋秋意道:“按說引氣入體並無危險,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在你引氣入體之前,我還是該多攢些乾淨的異火與靈氣以防萬一。所以……這幾天就讓我們雙修得更努力一些吧!”

宋秋意言語虎狼,卻語氣堅定,目光坦蕩。

祝白果:……——

作者有話要說:

宋秋意:為何不說話,要更努力你怕了麼!

祝白果:(|||¬ω¬)~~~怕了怕了……

第44章

宋秋意說努力,就真的很努力。

親了親,又親了親,親了又親。

明明頻繁雙……咳,頻繁親親的效果是呈遞減的,但是她們還是親了很多次,親到兩人的臉都紅撲撲的,湊近時都能感到對方臉上的熱意把自己的臉燙得更熱。

到底還是祝白果先投降了,畢竟據說她隻是個木靈根,不是宋秋意那樣隨便燒都沒關係的火靈根。

“這……這麼多次……效果應該已經不太好了吧。”明明隻是被輕舔了幾下嘴唇,偏舌頭都像是麻了的祝白果勉強找回了說話的節奏,也不敢看宋秋意,隻望向不遠處的白牆弱弱道,“要不……我們還是學習一會兒吧?”

“你在引氣入體之前,還想繼續學習嗎?”宋秋意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很快運轉靈氣驅散了臉上不受控的熱意,擺出了談正事的認真。

祝白果偷看到了宋秋意紅潤的麵色一下子恢複如常,猜到她作弊了,卻不好意思讓她用靈氣幫忙,隻得自己用手背貼了貼臉。

可手都是燙的,貼來又有什麼用呢。

無奈繼續頂著一張紅臉的祝白果點了點頭:“剛才聽你講了這麼久,隻有一個知識點我一直學不會。現在有了猜測,可以繼續學下去,有了學不會的點就攢著。如果我能引氣入體,成功解決學不會的問題,就能在後麵一並學了。畢竟你不是說我們還要……咳,就是還要等幾天才能試著引氣入體。”

宋秋意從前修煉一直勤奮,要不也不會十八歲就凝結金丹。此時聽祝白果如此珍惜學習時間,當然不會說否定的話。

不過……

“那你還要跟著我學哦。”宋秋意看著有些茫然的祝白果,笑了,眼中帶了些狡黠的小得意,“那是不是說明,我比那前幾日給你傳音的人講得好呀。”

祝白果自然不吝誇獎,天上有地上無那種話她也能真心地誇出來。

而最後讓祝白果結束那些誇讚的,並不是詞窮,而是麵前那人越來越亮的眼睛,讓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快到有些受不住,才匆匆停了誇獎轉了話題。

這大概是仙人高興時的另類威壓吧,祝白果偷偷捂了捂心,如此想著。

隻是她卻不知,這一晚的另類威壓,還在後麵等著她。

排隊等著她……

火苗飛舞,信手捏來知識點和題目爭前恐後,躍然牆上。

一個用心講,一個儘力聽,知識的大網兜頭撒下,兩人的眼睛都如同孕生了星辰般閃亮。

三個小時過去,逼近淩晨的睡覺時間,白牆的邊緣,已經攢下來包括【相反數】在內的三個小知識點。

隻是那些祝白果曾經全力以赴也無法習得,無數次讓她沮喪失望甚至心生畏懼的頑固錯誤,已經不會再讓她害怕和痛苦了。

身邊的人,用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耐心地將那些曾經重創過她的許多一一打碎。

她不會再怕了。

即便引氣入體失敗,即便那些一輩子都學不會的東西永遠存在。

她也不會再痛苦了。

被宋秋意握著手的祝白果,在此刻,如此堅定且堅強地相信。

然而……聰慧,強大,溫柔的仙師形象卻隻保持到了教完最後一題,白牆恢複如初的那一刻。

祝白果還沒來得及對今晚的學習與所得表示感謝,就見剛才還如知識帝皇一般霸氣指點江山的宋秋意突然泄了勁兒,不但整個人鬆軟了下來,還鬆開了兩人一直握著的手,眼神也開始四處飄忽。

“引氣入體的事情越快開始越好,我們要開始努力攢些乾淨的異火和靈氣了。現在每天睡覺也要花好幾個時辰呢。我們……”宋秋意瞅了幾眼空無一物的牆角,又去看白乎乎的屋頂,聲音越來越低,“所以……你要不要留下睡?”

最後的話語已低若蚊吟,落在祝白果耳中卻響如雷鳴,讓她一下地繃緊了身子。

修仙之人何其敏感,宋秋意瞬間感覺到了祝白果的抗拒。

原本軟乎下來的人坐直了,撐起的冷漠帶著了些許虛張聲勢的威壓。

“如果你不喜歡和彆人一起睡,那便罷了。雙修的效果雖然遞減,但是我們每日多來上個十幾回,也能補上睡覺時間無法握手接觸的那份。”宋秋意狀似公事公辦地冷淡道。

對哦……宋秋意她不懂。

明明隻是單純地從坐著拉手變成躺著拉手,做什麼剛才提起的時候一副心虛的樣子,讓人白嚇了一跳。

所以隻是這樣的“努力”嗎?

祝白果有點想笑,心裡又有點兒莫名地癢癢的。

現在引氣入體對祝白果十分重要,她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不說引氣入體吧……就衝著宋秋意現在明顯勉強撐住快垮了台子的模樣,說拒絕也真的很難。

祝白果主動去外頭把兩人的鋪蓋搬進來,平平整整地鋪在了一處,遠看起來似個雙人床的模樣。

原本對祝白果的抗拒有些生氣的宋秋意,漸緩了臉色,然後趁著祝白果出去收拾彆的東西時,悄悄地抬了一下手。

一道清風吹過了兩人的被褥。

於是去外頭收拾了一下書包,回來就發現兩人的被褥緊靠在了一起的祝白果有些困惑了。

剛才自己特地給兩套床褥之間留的空隙呢?

宋秋意見祝白果在被褥那邊站得有些久,心虛地輕咳了一聲,見人尋聲望來,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於是抬手就是兩道滌塵訣。

嗯,愛乾淨總是沒錯的。

每回被宋秋意刷滌塵訣,祝白果總覺得自己有變得香香。一種淡淡的草木清香,會持續挺久的時間才慢慢散去,還挺好聞,祝白果很喜歡。

不過這回,祝白果卻沒聞著多久。因為一躺下來,那淡淡的草木清香,就被宋秋意那邊兒渾厚的古老香木氣息蓋過去了。

宋秋意身上的那香氣有點兒意思,非得到足夠近的距離才能聞到,而這麼濃鬱的香味,隻稍退兩步,就什麼都聞不著了。這大概,也是仙師的特彆吧。

這處空間沒有燈火,卻無論何時都亮如白晝,加上身邊躺著個人,祝白果有些說不出口的緊張。

明明不會發生什麼,卻好像沒有辦法控製心跳慢下來。

就在祝白果胡思亂想之際,身上的被子被輕輕扯了一下。

祝白果轉頭,旁邊的宋秋意晃了晃手。

得……本就緊張,這般一拉手,就更睡不著了。

祝白果有些後悔了。

“太亮了嗎?”宋秋意感覺到了祝白果似乎不太舒服,空著的手微動,黑暗瞬間充滿了整個屋子,隻剩下櫃門那邊兒祝白果臥室沒關的台燈透過來的一點兒微光,又道,“現在呢?”

“好多了。”祝白果驚訝於她的細心。

“那睡吧。”宋秋意輕輕捏了捏祝白果的手。

這個小動作,宋秋意常做。通常是祝白果忙著刷卷子或者做彆的什麼事兒,宋秋意要喚她時就會輕輕捏一捏交握著的手。

但是!

那都是坐著時,正正經經的……

同樣的動作,換做兩人此時躺著,同樣的正正經經,就讓祝白果控製不住地開始心臟狂跳。

怎麼回事呢今天?

明明也沒有在雙……哦,沒有在親親,為什麼會心跳得這麼快?

就像之前誇宋秋意授課水平,看著她那越來越亮的眸子時,也是這樣……

這會兒周圍都黑下來了,也沒什麼越來越亮的眼睛,祝白果無法用之前仙師另類的威壓那樣無稽的理由來糊弄自己。

所以,大概?

自己病了?

祝白果抿著唇,如此想著。

宋秋意耳力極好,旁邊那人的心臟錘如擂鼓,這樣的事情基本上隻發生在她們雙修時。她雖不知祝白果現在是為何這樣,但是雙修時自己的心若跳得這般快了,肯定是無法立刻睡著的。

“怎麼?還睡不著嗎?是在擔心引氣入體的事情嗎?”宋秋意問出了自以為是的可能。

當然不是……可要說是不習慣這樣睡,有人就要生氣了。

祝白果歎了口氣:“嗯。”

“資質極佳者,引氣入體所需時間可在一日之內。佳者月餘,中庸者,數月亦可。”宋秋意說著,安慰道,“我覺得你肯定是來得及趕上那重要的考試的。”

“等等!”祝白果側過了身,麵向了宋秋意,“怎麼還有要幾個月的嗎?”

“我覺得你一個月最多了。”宋秋意有些後悔嚇著了祝白果。

“……”祝白果想到自己從前看過的幾本不多的修仙小說,裡麵的主人公動輒一夜就引氣入體成功。好的,是今天的事情太多,太沉迷快樂坐火箭式學習的自己大意了!

自己和小說裡主人公那必然是差了一池錦鯉的運氣啊!

祝白果反握了一下宋秋意的手,鄭重道:“我覺得,我們明天就開始嘗試引氣入體吧!等我放學回來就試。”

說罷,祝白果重新躺平。

突然補上的知識點給了她迎頭一擊,順帶擊散了她之前心中莫名的糾結於悸動。現在她平靜了,能睡了。

然後,睡不著的人,變成了宋秋意。

被打擊到平靜下來的祝白果很快捕捉到了睡意,隻不待她完全沉浸進去,與宋秋意牽著的右手突然被拉動了一下。

那拉動她的力氣不小。

隻一下,祝白果半個人都被拉進了旁邊的被子裡。

“怎……”被拉了一下醒了一半的祝白果迷糊開口。

旁邊無人答話,隻那本牽著她右手的手微動,從牽手變成了握住她的手腕。

短暫停頓,那力道又將她的右手輕輕一拉,然後下一秒……祝白果的右手掌心裡便被塞了一團溫軟。

像是剛蒸出來沒多會兒的饅頭,鬆軟中有些彈,還是那種會在頂上放一顆棗的饅頭……

與手心的從暖變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祝白果像被一桶冰水兜頭淋下的腦袋。

祝白果徹底醒了,一下子瞪圓了眼睛,卻看不到對麵那人的半點神色。

嗯……固然有黑暗的原因,但是主要還是因為那人的腦袋完全縮進了被子裡。

祝白果的右手微微張著,微微顫抖,卻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就這麼撤走……還是平展著後退……或者……

啊啊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祝白果被冰水淋完又似被一把推進了火裡烤的腦袋一片空白,連生命都像是被靜止。

第45章

炙熱與僵直,兩種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感受自右手掌心蔓延周身,千言萬語堵在祝白果的心頭,那已蹦得胸口發疼的心臟卻無法震出一字。

假如人的溫度可以一直上升,祝白果顯然已經可以自燃成功。

不過幾息,手腕處被再次收緊,推離,溫軟離開了掌心。

從開始到結束,沒有一個決定來自祝白果本人。

旁邊的人悉索出聲,腦袋鑽出了被窩。

“你……”祝白果終於憋出了一個字,聲音發啞,再不敢吐出第二個字。

“你可還記得,之前你生日那天晚上回來時……我馭風攜裹你到近前,許是過於倉促讓你受驚,你不慎碰到了我的……”宋秋意頓了頓,跳過了某些具體的詞彙,又運轉靈氣再次驅走剛褪下又升起的溫度,方才咬了咬唇接著道,“那次我感覺到,被引去你那的異火燃燒得極為旺盛,甚至勝於我們雙修之時,而那短短……的一次接觸,帶回的清氣也遠比我們雙修時多了許多。效果十分明顯,不過同時,我的身體也變得比雙修時更加奇怪,似乎心跳速度與溫度都有增加。那時我覺得可能是個意外,又或是在雙修時不慎走了歪路墮了邪術,便沒有再提。你現在急於引氣入體,剛才我便想著再試一次……”

若此時將屋中重回光明,再給祝白果一個鏡子,她便能看到自己這會兒半張了嘴巴,震驚到呆滯的傻樣。

能不震驚,能不呆滯麼。

這仙師……這不知真正的雙修為何物的仙師,剛才竟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主動獻了身啊……

隻是因為,自己急著要引氣入體麼……

這到底是什麼笨蛋仙師啊!

祝白果縮回已經沒了牽扯的右手,緊緊地按住了心臟,整個人都驚得有些微微的發抖。

宋秋意已至金丹,區區一點黑暗自攔不住她看到祝白果那邊微顫的異樣,當下立刻坐起,一把揭開了兩人的被子。

“怎麼了?是不是我剛才那麼做,你的身體也有什麼不舒服?”宋秋意一揮手,屋中瞬間恢複了一片光明。

“我沒事,你關燈。”祝白果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昨天剛從物理書中學到什麼是燈的宋秋意皺了一下眉,揮手讓屋中重回黑暗,反正那光明也不是為方便自己才招來。

祝白果沒想過宋秋意的視力完全不會被黑暗影響,不過還是動作幅度小小地在枕頭上扭了扭頭,擦掉了因為驚嚇與內心的震動落下的幾滴淚去。

笨蛋……自己遲遲沒有告訴她真正的雙修是什麼。

她卻願意……

祝白果有一點難過,為自己那被宋秋意襯托出的卑劣。

覺得祝白果不對勁的宋秋意又問:“你真的沒事嗎?”

“嗯。”心情複雜的祝白果揪緊了心口的衣裳。

宋秋意在黑暗中坐著,有些不明所以的無措,想了想,抬手把祝白果的被子蓋好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們以後就不這樣做了。雙修雖慢,我們慢慢來就是了,不用這些旁門左道了。不過明天就開始引氣入體還是急了些,我們再努力雙修幾回,後天不就是你們可以休息的周末了嗎,到那時候我們再看看?”

這會兒宋秋意越是通情達理為祝白果考慮,祝白果就越是難受。

祝白果此時也隻有餘力,回了個“嗯”字,連提醒現在已過淩晨,周末是明天不是後頭的念頭都生不出。

在一個人完全不知道什麼是占便宜的時候占了大便宜,實在是一件考驗人性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冷靜下來之後,除了因隱瞞而生出的愧疚,祝白果居然……居然對剛才的事情還有幾分眷戀。

天哪……

大家都是女孩子。

她有的什麼自己沒有……

祝白果咬著唇,偷偷摸了自己一把。

嗯……好吧,自己因為不太好意思,是穿著內衣睡的,手感上的確……

哎,都怪自己,當初給宋秋意拿衣服換下那身紅裙的時候,因為不好意思和她解釋內衣……就給她拿了件穿裡麵的小吊帶。要是那時給了內衣,剛才的感覺可能也不會那麼明顯。

為什麼會那麼軟……哎,真的好軟好軟好軟……

這邊祝白果胡思亂想,幾欲瘋狂。

旁邊宋秋意躺下,卻是正正經經地問了一句:“還拉手嗎?”

祝白果:……

“隻是拉手,不做彆的。”宋秋意補充道。

祝白果覺得自己是個人渣,甚至在這一刻想給宋秋意摸回去算了。

當然,沒有。

胡思亂想,失眠,牽著手,甚至不敢輾轉反側。

祝白果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是怎麼睡著的,鬨鐘響時,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剛閉眼。

當然,不是。

輕輕地鬆開了宋秋意的手,祝白果僵著手腳,慢慢地把自己那不知怎的滾去彆人被窩的右半邊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回了自己那邊,趕在枕邊的鬨鐘響第二回之前把它給按掉了。

祝白果悄悄鬆了一口氣,結果一扭頭,與宋秋意清醒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哦,是了,仙師……聽不到鬨鐘才怪。

昨夜種種宛若侵蝕理智的潮水奔湧而來,祝白果暗掐了自己一把,擠了個笑出來:“早啊,吵到你了麼……我現在就出去。”

說罷,她麻利爬起,開始收拾被褥。

每日把被褥搬來搬去也挺麻煩,不如等周末去買兩床鋪蓋回來,以後就放在這裡麵。反正宋秋意滌塵術清理效果一流,那些新被褥甚至不用在外麵洗曬,直接拿進來法術涮一遍就能用了,方便又保密。

祝白果邊手上忙著,邊強迫自己的腦子想些彆的。

隻想完了,手上又是一頓。

自己是回事,這就要買兩床了?這就準備常住了?

宋秋意不知祝白果糾結,倒是想起了昨晚沉迷教學,沒來得及問的另一件事,凝眸正色問道:“你這麼早起,是想給你的那些家人做早飯嗎?”

“嗯?”祝白果被這突然出現的話題打斷了遐想。

“你的家事,我本不該多言。”宋秋意頓了頓,還是把話說完了,“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還要為他們下廚?他們……”

值得嗎?

從生日那事的後續到身世,祝白果陸續都有和宋秋意說過。加上這幾日祝錦城也有來祝白果臥室,宋秋意在櫃中多少會聽到他們聊起一些。祝家對祝白果的態度,宋秋意基本已經清楚。

多年失散,沒有親情。一朝歸家,那些人卻隻會包庇傷害她的人。

這樣的所謂家人,配吃她做的飯嗎?

有那時間精力去飼喂毫不在意她的人,還不如多雙……嗯,多刷幾道題。

宋秋意的話未儘,控製了自己沒有深入吐槽更多,但是那更多,全寫在了她的臉上。

祝白果將自己的被褥疊好,壓了壓,沒有急著抱出去。

這個“為什麼”,祝白果昨天本來以為祝錦城會問的。

但是昨天祝錦城送她回房時沒問,隻是掰扯他們的母親到底是想吃還是不想吃她做的菜了。

如果是祝錦城問,祝白果可能還要想一想,該怎麼說。

可現在問這個問題的是宋秋意……

“你吃過西瓜嗎?一種圓的,外皮綠,內瓤紅的水果。”祝白果沒直接回答宋秋意的問題,反是問了一句,還伸手臨空畫了個圈比劃道,“大概這麼大。”

宋秋意搖了搖頭:“我隻吃過靈果,凡人界的東西我都沒有吃過。”

“西瓜這種水果,皮大概一個指節那麼厚,裡麵都是瓜瓤。好的瓜。瓜瓤很甜,水分很多,一口咬下去,就像喝了一口蜜水。到夏天天熱的時候冰一冰吃,那冰涼爽甜的汁水充盈到都能從嘴角溢出來,一口下去整個人都涼爽舒適透了……”祝白果停頓了一下,又問道,“假設現在是個大熱天,你很熱,然後看到一群人,周圍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啃著冰涼的西瓜。一口一口在你麵前吞咽著甜美的汁水,笑著告訴你這瓜有多甜多冰多爽,他們吃得有多開心多滿足。你……會不會很想吃?”

“那西瓜,比車厘子還要好吃嗎?”宋秋意抿了抿唇,眼睛亮亮。

“……”祝白果氣道,“各有各的好吃。你就說吧,你在那情況下想吃嗎?那從來沒有吃過的,大家都告訴你好吃的西瓜,都在吃給你看,邊吃邊告訴你有多好吃,吃完有多開心的西瓜,你想不想吃!”

“所以,祝家人就是你想吃的西瓜?”宋秋意因著祝白果的惱意,明白了她的比喻。

祝白果:“嗯。”

宋秋意無父無母,不能了解祝白果對親緣的執著。但是此時用瓜果作比,倒是能感悟一二。

也是,不管那西瓜好不好吃。你沒吃過的好多人都在說好吃的東西,十幾年日複一日的看著,想嘗嘗也很正常。

“的確,光聽你這麼形容,我就已經對西瓜很有興趣了。”宋秋意說著,頓了頓又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每個人都有想吃的瓜,你想吃,就去摘,是對的。”

祝白果那藏於心中多年,隱秘的,未曾與彆人說過的甚至有些卑微心思,終於說了出來。

沒有嗤笑,沒有指責,沒有同情。

隻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真好……

“我隻是想嘗一嘗,瓜好不好吃,親口吃了才知道。如果那瓜不好吃,我不會勉強自己吃下去。同樣的,我努力摘過了,真摘不到,也就算了,我可以去吃點彆的。”祝白果知道宋秋意最初說那些話,除了替自己不值,也是怕自己浪費時間徒勞無功,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她也就解釋到了最後。有些話,說與祝錦城聽,保不齊那孩子還會受些傷。但是與宋秋意說就不一樣了。祝白果得到了真正的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