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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櫃藏嬌 雲惘然 90923 字 16天前

她覺得按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彆說考回1班了,可能不繼續往下掉就不錯了。

是什麼給了母親那樣的信心?

還是說……母親準備做什麼?

祝錦心嘗試著試探,卻都被四兩撥千斤了。

不過無論是什麼,母親的立場看起來是很明確的。

這樣明確的支持與嗬護,讓祝錦心有些愧疚,畢竟……祝白果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從道理上來說她是奪走了屬於祝白果的母愛。

當然,這樣愧疚的情緒很短暫。

可當祝錦心想起1班和9班的差距,她和殷家的賭約時,就再顧不上那麼點愧疚了。

隻希望……母親真的能幫到她。

“母女”二人簡單地用了一餐,錢清拗不過祝錦心,在回家的路上繞去了知名補習機構,當場麵試了幾批老師,從裡麵挑了兩個明天去家裡上崗。

其實祝錦心是想今天就開始補課的,但是錢清堅持讓她好好休息一天。

一路到家,哄著女兒睡了,錢清沒有回房,反是下樓再次離開了彆墅。

自打那場莫名其妙的吐血之後,每日祝錦心總會陪著錢清在花園裡轉轉運動一下。後來為了月考複習祝錦心暫時中止了這項活動,錢清一個人逛園子沒意思,就時常會在晚上開車出門兜會兒風散散氣。

今日如此也並不突兀。

隻一切的如常下,是錢清緊張的震到胸口都要發疼的心跳。

將車開出彆墅區,跨了好幾個街區後,錢清拿到了她預約的不記名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

這串號碼,她曾在多年以前就爛熟於心。

她以為自己都忘了,隻真的要用到時,才發現其實一直都記得。

指尖,停在撥號鍵上許久,最終,錢清還是按了下去。

她見不得祝錦心那樣。

多年前,她無法看著還是小學生的祝錦心那樣痛苦,現在心心長大了,和那人越發像了.今日那些脆弱,無助,帶著茫然與害怕的模樣……與她記憶中的那雙眉眼重疊,讓她更加無法承受。

既然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何不一直那樣下去呢。

電話被撥通了,一聲一聲的提示音讓錢清將手機越捏越緊。

她突然有些害怕。

假如大半個月前她吐血是因為術法失效帶來的反噬,那麼當初幫她的人……會不會更嚴重。

萬一那人已經無力再幫她……心心可怎麼辦啊。

好在,電話最終還是被接通了。

“請問,是秦大師嗎?”便是在車中,錢清亦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謹慎壓低了些聲音。

好些年了,當初事成後她沒再撥過這個號碼,也不知那頭換人了麼。

“你好,錢小姐。”

頗帶了幾分老意的聲音讓錢清心頭一鬆,原本板正坐著的人半癱在了駕駛座上。

還好,還是他。

在京市喚得上名號的大師中,以甄,賈,徐,石四位大師最為出名,與世家交情最好。

與祝家交情最好的,是其中的甄大師,這些年祝家有什麼事要看看,都是請的甄大師。若是甄大師正好在閉關,一般就會去請和殷家關係比較好的賈大師。

隻是錢清當年要做的事情,是萬萬不可被祝家和殷家知曉的,彆說甄賈兩位大師了,她連與那兩位齊名且時常相聚的徐石兩位大師也不敢請。

甚至……當初她都沒有敢去請京市的大師,而是借探親的機會,去外地錢家那邊慢慢尋摸了一位口碑不錯口風也緊的秦大師。

一晃多年過去,再聽見秦大師的聲音,錢清一時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隻是想起祝錦心,她不得不聚起了些力氣,試探著問起了當年那道術法的事情。

錢清小心翼翼地開口,對麵的秦大師卻是直言不諱,一語確定了錢清的猜測。

因未知的緣故,當年的那道術法失效了。

本就不是什麼正道咒術,自然也沒有什麼質保之說。當初錢清求到秦大師門上,對方也曾說過人人皆有機緣,事事亦有變化,施術可以,但是能保持多久他就不好保證了。

隻是這些年,一切都平靜穩定,錢清也漸忘了事情最初的模樣。

不過,她本也不是去譴責秦大師的,而是想……將那術法再來一次。

錢清將請求說出,對麵在久久的沉默後,卻是笑了。

“你當初為了施法,以血養咒。這回術法失效,你應當也是吃到了苦頭。怎麼,還想再試嗎?”蒼老的聲音似帶著些無奈的笑意。

錢清給予了堅定的回答。

“若要對同一個人施加第二次這逆轉之法,可不是你當初那幾碗血能做到的了。”

“那要什麼?”錢清追問。

電話那端的秦大師未賣關子,直接回道:“十年。”

錢清愣了一下,剛想問十年是什麼意思,開口前卻突然意識到了。

她曾聽聞,有一些“大師”,與他們交易,需要付出的不是金子,錢財,而是……壽命。

以錢清所在的階層,她接觸的甄大師之流,並不曾有過這樣的要求。自是將那些事情當做以訛傳訛的聽聞。

沒想到……

她現在還真的接觸到了。

從那年施術開始,心心的成績就從末流直衝前排,這七八年都一直很穩定。不隻是學習成績,心心的運氣也變得很不錯……這些都說明秦大師是有真本事的,那麼這要壽命的說法……也應該並不是行騙。

但是……

這回久久沉默的人變成了錢清,還是對麵的秦大師嗬了一聲,笑著打破了沉默。

“算起來,那孩子應該長大了吧?按錢小姐當年的出手大方,想必家底頗豐,你們家的孩子成績不那麼拔尖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十年,可不是個小數字,不如算了吧。”

沒有關係麼……

錢清想到了今日祝錦心的那些眼淚,那些崩潰,心頭一緊。

“那十年,必須是我的壽命嗎?”錢清緩緩開口。

對麵的聲音變得有些驚訝:“怎麼?難道你想用她本人的?她願意用十年來換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失效的逆轉之法嗎?”

“不!當然不是用她的。”錢清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話一般,臉色一白飛快打斷了秦大師,似是怕晚一點就會造成誤會的傷害一般。

“那是?”

錢清一手捏緊了電話,一手重重地按在了方向盤上,眉眼沉沉:“如果用對方的十年呢?”

“哈哈哈”老邁的聲音笑出了朝氣,“錢小姐可真是心狠啊,我沒記錯的話,對方是你的親女兒吧,你當初放自己的血奪她運道也就罷了。如今是要用她自己的命來奪她自己的運道?”

車中,錢清的臉漲得通紅,想要喝止電話那端的嘲笑,卻又顧忌著後麵的事情,久久無法張口。

“那你就彆想了。世間的事情,多少還講個平衡。你們這邊有所付出才能有所得到,哪裡能隻逮著一邊兒擼呢?更何況,放血尚需要你親手放,這壽數的事情當然更需要本人的同意了。你覺得你都要奪人命格運道了,她還能傻傻同意用自己的壽命去讓你奪嗎?”秦大師最後嗬嗬了兩聲,拒絕道,“反正我是沒有這個本事的,錢小姐可以考慮另請高明。”

“你當初說,交換命格運道要用血親的血,那現在用血親的壽命也行吧?我還有一個兒子……”錢清咬牙道。

“錢小姐,你怕不是忘了吧,你生的可是龍鳳胎啊。當初你雖言隻有一女,但是你不會覺得我算不出來吧?”秦大師又笑,“龍鳳孕於一胎,氣運糾纏深遠,這些年你的兒子日子怕是也不好過吧?用他的命,怎麼能算是你們得利的這一邊付出的平衡呢?”

秦大師毫無顧忌的一番話壓得錢清赤目紅顏,實在撐不下去,隻得借口考慮先掛掉了電話。

這些年,錢清對祝錦城的成績,其實並不是一點那方麵的猜想都沒有。但是有的時候,她不過是不願意去想罷了。

電話掛了,車中錢清卻久久難以平靜。

所以,祝錦城那一落千丈的成績,果然是被自己那個決定帶累了,而不是因為那次的發燒燒傻了。

嗬,自己有心放他一馬,沒有選他,最後他還是被祝白果那邊的運道牽連了。

血脈……嗬……

錢清漸漸冷靜下來,怎麼想,都舍不得自己的十年。

畢竟今年都已經是四十出頭的年紀了,再消耗掉十年……自己還想看著心心結婚生子呢。

至於用心心的,那是不用去考慮的事情了。

祝家那些人……就更不可能為心心……

錢清有些頭疼,揉了揉眉心,再睜眼時,卻是已經想到了一個人。

剛被秦大師落光了麵子,錢清猶豫了一下,沒打電話,隻將自己的疑問打字發了過去。

很快,手機上傳回了肯定的答案。

錢清心中一鬆,再次癱回了椅背。

是了,她不用一直在祝白果的血親裡來回尋找。既然是需要心心這邊有付出,那麼心心這邊的血親也可以用啊。

錢清有些迫不及待地用這個不記名手機撥出了另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接電話的,是她花了大價錢養著的心腹。

漫長的腳步聲後,那邊的手機被按開免提,放到了一個女人的手邊。

崩潰,咒罵,嗚咽,哭泣……

錢清繃著臉,靜靜承受電話那頭女人的發泄。

隻是,心思卻有些遠去了。

多久沒有與她說過話了呢?比之前和那位秦大師還要隔得更久更久吧。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呢……前兩個月發過來的照片,是蓬頭垢麵地裹在大被子裡,像條野狗……

不過還好,這麼多年過去了,隻是破罐子破摔,聽說還沒瘋,應該還能主動付出那十年。

等了很久,等到錢清都有些不耐煩了,那頭的女人還在叫罵。

錢清不得不讓心腹將女人綁起來,塞住嘴,然後取消免提將電話貼在女人的耳朵上,大概說出了祝錦心現在的情況和需要。在錢清的聲音中,女人嗚嗚掙紮的聲音漸漸變小,似是將話都聽進去了。

在錢清安排好的五分鐘後,那端的心腹取下手機,重新按了免提。

“解開她嘴裡的東西。”錢清下令。

短暫的安靜後,她聽到了對麵那女人清晰的聲音。

“要我的命?做夢吧你!我呸!”

然後,啪地一聲,似是那端的電話被砸掉,隻剩下了忙音。

錢清黑了臉,恨不得立刻開車三小時殺過去,好好問問那個女人的慈母心去哪兒了!自己能為祝錦心放血,她作為親媽就舍不得那十年嗎?

心腹的電話,很快打到了錢清自己的手機上。

錢清不喜歡這樣聯係,在知道對麵的電話的確是被那女人用頭撞到地上砸了之後,再說了一句近幾日會過去之後,便掛了電話。

對方不同意沒關係,自己總有辦法讓她同意。

隻錢清卻不知,在她想象中,應該正蓬頭垢麵被自己的心腹教訓的女人,正一身小旗袍披著頂好的皮子坎肩,妝容整齊地靠在彆墅吧台邊一臉冷笑地喝乾了杯中的紅酒。

而她的心腹,此時正站在女子身邊,恭敬地舉起紅酒瓶,給她續上了另一杯。

女子再次一飲而儘,大紅的指甲在最新款的手機上滑動,撥通了置頂的電話:“嗬,你說好笑不拉,她又要搞換運了哦,這回不放血了,想要我的命哦,是不是腦殼有病啊,以為都和她那樣,覺得考試考不好會死啊!”

依舊是吐槽,女子卻全無在錢清電話中表現出的癲狂,反倒是帶了幾分嬌意。

最後在電話對麵那人的建議下,收拾了點東西,連夜離開了這個她住了十幾年的彆墅。

這一夜,許多人都知曉了錢清露出的爪牙。

而棲元山的祝家彆墅中,剛從摩天輪頂端緩緩下降祝白果卻對此一無所知。

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這些建園子的東西都是哪兒來的?

那些虛擬的AI,場景也就罷了,多半是什麼法訣的效果。

可是那些實實在在的木料,金屬,用料還不少……她看著周圍的家具也沒缺胳膊少腿啊?

這話一問出來,答案就簡單了。

宋秋意一抹手腕,半透明的白色儲物鐲出現。

“儲物鐲的封印解開了。”宋秋意指尖微動,從儲物鐲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銀藍混色貝殼,又道,“早晨我試著解封印呢,本來好像還差那麼一點點的,剛好收到你的短信……”

祝白果眨了眨眼。

從之前的分析來看,乾淨的靈氣得是她們……的時候,引了宋秋意的情緒上去,異火燒烈起來……

所以,知道自己得了第一名,也可以燒出那麼一點麼,就……那麼開心麼?

祝白果的心撲通撲通跳,拚命運轉自己體內的那麼一丟丟靈氣去壓臉上的熱意,一時都有些不敢去看宋秋意。

“你看……”宋秋意托著小貝殼向前。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宋秋意縮回手,皺起了眉。

下一秒,外麵的敲門聲響起。

“是祝錦城。”宋秋意動了動手指,原本緩緩轉著的摩天輪一下子快了起來,她們的玻璃小屋沒兩秒就降到了最下麵。

為了保護櫃中秘密,一旦有人敲門,是要第一時間出去應對的。

雖眷戀園中快樂,但祝白果還是謹記那一點,很快出了玻璃小屋,站到了空處,由著宋秋意將她重新變大。

“我出去了?”祝白果匆匆道,而後又看了一眼地上還小小隻的宋秋意,“你剛才叫我看什麼來著?”

小小隻的宋秋意擺擺手:“沒什麼,你去吧。”

祝白果跑了出去,櫃門被從外麵關上。

很快,外麵的臥室裡就傳來了祝錦城喋喋不休的對晚飯桌上事情的吐槽。

有的時候,這弟弟也不是很貼心啊。

宋秋意靠在摩天輪邊的圍欄上,輕聲地哼哼了兩下,點了點手上那枚原來要遞給祝白果的銀藍混色小貝殼。

隻輕輕一點,小貝殼便緩緩打開。

小小的貝殼裡,藏著一枚環白珠閃的小小戒指。

算了,以後用她那邊世界的材料重新做一個吧,這個也帶不過去。

宋秋意想著,失了興致一般又點了一下貝殼,並不準備再提這花費了比建造遊樂園還多了雙倍時間的東西,在貝殼合上後便丟回了儲物鐲中。

時機,時機,有些事情錯過了時機,便都錯過了。

第57章

似乎從祝白果成功引氣入體開始,身邊就充滿了好消息。

自己學習上升了,在月考中衝進了1班。祝錦城上升到了9班,打遊戲的時候終於也不是一直死的次數比打死的人多了。宋秋意能解開儲物手鐲,終於可以開始扒拉裡麵的東西了。

一切都似乎在向著好的方向走。

哦,進了四月,一直推後的修仙史也終於開課了,看來修仙史競賽不會被取消的事情是真的了。

宋秋意手鐲中物件雖多,但是她們依然要從祝白果這邊的世界得到至少一個修仙遺物,才能做出對比,去考慮以後。那麼可以試著空手套白狼的修仙史競賽就真的有些重要了。

一晃眼,祝白果在1班也上了3天的課。

不得不說,1班的學習氛圍是要比18班強很多,老師教得也更深入一些,當然和宋秋意那極高質量的教學還是沒有什麼可比性的。

三月底的月考,鐘慧兒和鐘叢,一個又缺考,一個考得依舊不好,都留在了18班。說起來,原本祝白果還有些覺得那兩人時不時地就要發個紅光,燈泡兒似的有點影響她上課的注意力。可現在進了1班,見著了班上那殷堯三人……祝白果真是覺得,還不如和那兩紅燈泡一個班呢……

從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到晚上要不要送她和祝錦心一起回家……就上了三天的課,殷堯就來搭了不隻十次的訕。

要不是都是在教室裡開口,每每被拒絕後也不多糾纏,祝白果簡直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讓他再見識見識竹筍炒肉。

實在是不知世上怎麼有那麼厚臉皮,像是得了失憶症一般的東西。便是擺出再冷漠再分明的態度,對方下回還是能不記得一般再來問再來約。

就像這日,修仙史總算開課了。

因為之前停課的時間太長,從兩班教學換到了階梯大教室四班並行。

階梯大教室的課,一般就不按班裡的座位坐了,隻要都坐在劃分的自己的班級區域裡就行。

早上的時候,祝錦城就提過下午他們班要補上修仙史的事情。祝白果一進階梯教室,就看到了坐在兩班區域交界處瘋狂對自己揮手的弟弟。

倒是聰明,這樣就能做同桌了。

祝白果嘴角勾出一抹笑,向祝錦城走了過去。

隻還未走近,就覺出了左邊遠處有熟悉的耀眼,轉頭定睛一看。

好麼……原來這回的四班並課還有18班,那兩紅燈泡湊一起還是那麼亮啊……

見祝白果望去,那姐弟二人倒是極為友好地露了個笑。多少也有同學一月的情分,之前月考發成績那日姐弟二人沒上學,後來祝白果升班離開了,還收到了鐘慧兒帶著表揚祝福和鞭策的短信……忽略其中關於祝錦心的部分,其他還都挺真情實感的友好。因著這事兒,祝白果也沒吝嗇,回了個笑過去。

隻剛在祝錦城身邊坐下,祝白果的好心情就終結了。

“彆坐這裡。”祝白果冷著臉伸手按住了旁邊折疊起來的座椅。

“你是第一次來這階梯大教室吧,都是隨便坐的,不按教室裡的座次。”殷堯嘴角帶笑,“第一回聽修仙史的課吧,這和平常的理論課不一樣,一會我可以給你講……”

“聽不懂人話嗎?”祝錦城隔著祝白果探出了頭,眼中滿是輕蔑,“要我直白點嗎?滾!”

不說這幾天的事兒,就是之前同在18班時,祝錦城也沒少見著殷堯貼過來,簡直腦子有病的樣子。要不是帝華攝像頭太多,他早攛掇祝白果再揍這白毛二傻子幾頓了。

殷堯之前隻尋著祝白果,倒是沒在意旁邊的祝錦城。

此時被一聲“滾”激到怒氣,剛想開口衝回去,卻突然意識到了一點。

果然,殷堯四處一望,就看到了往後幾排處亦坐在兩班交界處,正哀怨看著自己的祝錦心……

艸,殷堯沉默抽身,默默地往後走了幾排,在祝錦心身邊的空位坐下。

身後似有悉悉索索交談的聲音,祝白果卻並不在意那兩人的眉眼官司。畢竟殷堯有病是一定的了,最近總在晚餐桌上說些模棱兩可煽風點火話的祝錦心如今在她心裡也隻剩差評。

教修仙史的金教授是個挺時髦的老頭,六十多歲的樣子,花白的頭發微微燙卷,一身筆挺的灰色風衣。

課程也不似祝白果想象的那麼理論,不僅摻了不少野史故事,還有真實的修仙遺物可以看。

隻可惜修仙史課堂是不允許使用錄音錄像設備的,不然她還能拍給宋秋意看看。

據說修仙史的考試也是理論聯合著實際,曆史知識的理論分析與現今修仙遺跡遺物研究的結合。

祝白果第一回正式聽這樣的課程,兩個小時的課是上得認認真真頗得趣味。卻是沒想到,臨近下課了,卻生出了變故。

莫名出現的暈眩,讓祝白果眼前一黑,在某一刻失去了意識一般頭一沉,砰地一下磕到了桌麵上。

偌大的,足夠容納四個班級學生還綽綽有餘的階梯大教室裡,同時響起,卻不隻是這一聲“砰”。

“第五排的這位女同學,還有你旁邊的這位男同學,請站起來一下。”金教授站到了1班和9班區域的分界線前,伸手向前方做請。

那似昏迷一般的眩暈,似是在那疼痛一磕中散儘,祝白果捂著額頭站起,身邊是一同站起的祝錦城,不同的是他捂著的是鼻子……

“我暈了一下,你呢?”祝錦城借捂著鼻子的手壓低聲音問。

“我也是。”祝白果生出了些不大好的想法,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後看了祝錦心一眼。

隻一眼,卻沒有看出什麼問題。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祝白果轉回頭,如此想著。

“看來是我的課不夠吸引力啊,都把你們兩個講睡著了。”金教授麵色和藹,笑著搖了搖頭,“讓你們站起來清醒清醒,怎麼還講起悄悄話了呢。”

“報告老師,我們沒睡著,就是剛才頭暈了一下。”祝錦城理直氣壯。他也就罷了,祝白果現在可是1班的,1班的人最討厭不努力的人了,這上課睡覺的帽子他可不能讓祝白果戴上。

祝白果沒來得及阻攔,就聽著旁邊祝錦城把話說完了。也是她太多猶豫,之前解開阻滯的事兒還沒想好怎麼和祝錦城說。她總覺得剛才這一下……不是很一般。

“哦?都撞桌上去了,不是睡覺嗎?”金教授笑,抬手點了點黑板上的字,“那你來重複一下剛才我講的這段,異界侵入天下靈氣將消失的消息,一開始是從當時的哪裡,怎麼傳出來的?”

靈氣消散的前因後果,野史各有所論,現在修仙史教學上的正史也有其所謂定論。祝錦城覺得這題太過簡單,都是什麼年代的題了,隨便都能……

“……”祝錦城憋,又憋,還憋,憋得麵紅耳赤。

金教授笑著搖了搖頭,似是帶了些無奈的看破不說破的仁慈,轉頭又對祝白果道:“這位女同學,你剛才聽了嗎?能答出來嗎?”

祝白果:“……”果然,那一暈不是什麼好事。明明是以前就知道,剛剛又才聽過的內容,竟是一點都沒法說出來。

“我看看哦,你們的名字。”金教授順著階梯緩步向上,停在靠近祝錦城一邊的座位邊緣,背著手伸頭看兩人胸前的名牌,“嗯,祝錦城,祝白果……你們,哦,是你們。最近高三進步最快的那兩個是吧?學校論壇裡這幾天天天在討論你們三個啊。哦,還有個誰,嗯,也是九班的。祝錦心,祝錦心同學在嗎?”

後麵三排,祝錦心站了起來。

“你來說說吧,剛才我的問題。”金教授背手下階梯。

祝白果緊緊地拉住微微發抖的祝錦城,他們的身後,是祝錦心穩定清晰甚至似帶著些喜悅的聲音:“天下靈氣將消失的消息,最初來源於當時位於四地之一的東海。東海九鼎島,曾為四地阻隔後修仙界第一人的牧風和,說出了平土與夢流兩界的恩怨,且言明半年之後,平土界靈為抵抗異界傳播來的引人製狂的物質將抽空此界靈氣。”

是了,就是這樣,從前的書本裡看到的,剛才聽金教授說的,就是這樣。

祝白果聽罷,試著在心裡複述,每到關鍵節點,皆無法記得。

嗬……又來……

“彆怕,不會有事的。”祝白果壓低了聲音輕道,而後鬆開祝錦城的衣角,改重重捏了兩下他的手腕。

隻能說,感謝臨近下課,感謝修仙史是今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課。

不然祝錦城怕是撐不到放學。

祝錦心答完話不多時,下課鈴響,祝白果拉著祝錦城往教室外去,身後腳步聲倉促,一個白毛一閃到了眼前。

“你們……”殷堯目帶關切。

要不是生日發生了那事,怕是要被他這副擔心樣子騙著真以為這是個好人了。

“滾。”祝白果的聲低而淩厲。

殷堯一愣,堵在階梯上沒動。

手中拉著的弟弟還在發抖,祝白果看了一眼下行的必經之路,不耐煩地一腳把人踢了下去。

還好就剩三個台階,殷堯是踉蹌著跳下去的,要是被踢到滾下去……這裡四個班呢,就真是顏麵儘失了。

望著速速離去的兩人背影,殷堯沉下臉。

這是第多少次了。

要不是看她十分聰慧,必給自己生下優秀的繼承人,他才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

“殷堯。”

殷堯尋聲向上看,隻見數個台階上,祝錦心的麵上是這幾日都未曾見過的光彩,似還帶著些久不見的盈盈笑意。

這些天殷堯見多了祝錦心因為自己總找祝白果而麵露幽怨,這會兒居然沒有一點生氣的模樣還真是少見。

有什麼可高興的……不過是借著他們的失誤,答出了一個大家都會的問題罷了。

不過金教授的問題那麼簡單,明顯是要給那兩人留點麵子,他們怎麼都不答?

殷堯怎麼也不會想到,不是他們不想答,是真的……答不出。

回家途中,祝白果溫言安慰,卻怎麼都沒辦法讓祝錦城停止顫抖。

她能理解……苦了這麼多年,剛得了點甜,又被踢回黃蓮湯裡泡著的感覺。如果她不是有所猜測,也自覺可以解決,怕是她現在比祝錦城也好不到哪兒去。

隻是……猜測歸猜測,在解決之前,她不敢直接和祝錦城說。萬一呢,萬一不成,他不是得崩潰了麼。

如此想著,祝白果也開始緊張起來。

在這種時候,她生出些迫切想要見到宋秋意的念頭,哪怕隻是看一眼都好。隻是車中有彆人,她不敢打視頻電話,隻能暫時忍住。

從學校回家的路,開車時間並不長,他們卻像是在車裡度過了漫長歲月。

下車後祝白果把祝錦城帶進飯廳,給他塞了杯熱水,然後讓他等自己十分鐘。

有宋秋意在,之前自己那留在櫃中的靈氣團也有一枚鵪鶉蛋那般大了,成與不成,試試其實也就是幾分鐘的事情罷了。

祝錦城沒法一個人在飯廳坐著,隻是祝白果要獨自上樓的態度也很明確。他隻能緊緊握住了杯子,緊緊,緊緊的。

祝白果幾乎是跑上樓的,衝進櫃門後與一臉詫異的宋秋意打了個照麵,匆匆丟下一句“好像我又變笨了。”便一把抓過自己的小靈氣團盤腿坐下。

宋秋意幾乎是在祝白果剛坐下的那一刻就一個箭步上前將自己的手指搭上了祝白果的手腕。

一回生二回熟,兩人的靈氣本就在一次次“雙修”中極為熟悉親密,此時兩股靈氣混作一處,不分你我,順著當初引氣入體的經脈路線一衝向上……

依舊是那個位置,幾乎完全相同的阻滯。

隻是這回宋秋意身上的乾淨靈氣已經比上次多不少,祝白果也修煉了近一個月,那阻滯被兩人合力輕輕鬆鬆便一舉突破。

“我試試。”將靈氣完整運行完一個周天的祝白果頓了頓,自言自語一般將祝錦心在課堂上的答案複述了一遍。

“這不是你們那修仙史書上關於靈氣開始消散的一段描述嗎?”宋秋意皺眉,“發生什麼事了?”

祝白果一邊起身,一邊將上課時候的事情三言二語說了。說完,人也走到了櫃門邊。

“……”宋秋意知曉她此時已經無事,下麵還有個等著的,隻能先揮揮手示意她先去。

祝白果到樓下,卻發現飯廳桌上坐著的已不是祝錦城一人。

錢清正坐在桌邊,小口地喝著碗裡的燕窩。

祝白果看向祝錦城,他緊緊地抓著杯子,似是壓根沒有發現錢清,也沒發現回來的自己。

“抓那麼緊做什麼,都燙紅了。”祝白果伸手把祝錦城手裡的杯子扒拉了出來,壓低了些聲音,“之前課上那道題的答案,你再說一次給我聽。”

“不……我不行……”祝錦城沒杯子可抓,隻能抓祝白果的手。

他那一直重重按在熱水杯上的手心,很燙很燙,燙得祝白果對那些混蛋的火氣都要燒到腦門上。

“你聽我說,靈氣消失的傳言,最初是出現在東海對不對?東海的什麼島來著?”祝白果覺得祝錦城並非不會,他可能是被嚇著了,此時也隻能先按下那些火氣,慢慢誘導道。

被祝白果反手握住手心的祝錦城帶著些迷茫緩緩開口:“東海……”

“媽!”祝錦心一臉開心地從外麵衝了進來。

隻衝進飯廳,才發現角落一坐一站的兩姐弟,笑意一時凝在了臉上。

祝白果麵色不愉,早不回來晚不回來,自己快誘導出來了,回來了。

“吃燕窩嗎?廚房裡還有熱的。”錢清慈愛笑著摸了摸祝錦心的臉。

“不吃。你不是不愛吃燕子口水嗎?怎麼突然喝燕窩了?”祝錦心湊近看了看錢清的碗,盛的還挺多。

“媽上年紀了,老了,該保養保養了。”錢清攪了攪碗裡的燕窩,又道,“裡麵還燉了赤豆糖水,你去喝那個吧。”

母慈女孝,真是其樂融融。

祝白果又捏了捏祝錦城的手,拉回了他似乎有些飄散的注意力。

“彆管她們。我們說我們的。那年,東海一個島,廣邀天下修士……”祝白果低聲輕語。

“是……九鼎島嗎?”祝錦城訥訥。

祝白果心中大鬆,麵上終於帶了些笑,又道:“對,當時的天下第一修士……”

“牧風和……他說出了此界的名字,平土界。還有那被夢流界搶走大量資源的大傻子,平土界靈!”祝錦城無神的眼中,光彩漸現,如祝白果之前在櫃中時一般,一鼓作氣地將祝錦心之前在課堂上說的答案複述了出來。

“沒事了。”祝白果伸手拍了拍又紅了眼圈的弟弟頭。

“媽媽……”一直在偷聽的祝錦心如遭雷劈一般刷白了臉,顫抖著抓住了錢清的手。

“怎麼了寶貝?”錢清被嚇了一跳,手中湯勺落入碗中,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祝錦心說不出話,至少她下意識地覺得,不該在這兩人麵前說。

祝白果在弟弟的頭上拍來拍去,沒有走的意思。

“媽媽,我們出去好麼……”祝錦心憋了半天,含著淚憋出了一句。

錢清自是慌張著帶著祝錦心走了。

至此,之前一想開口就被祝白果加重力氣按頭下去的祝錦城終於能問了。

“為啥不讓我說話!”祝錦城氣呼呼,“彆按了,一會兒又變笨了怎麼辦。”

“你上來,我和你說點事。”祝白果看夠了祝錦心和錢清的反應,沒得看了,自然到了打擊祝錦城的時刻。

是的,打擊。

十分鐘後,祝錦城坐在祝白果臥室的地板上,麵容呆滯。

這樣的呆滯,他已經保持了四五分鐘。

“行了,反正我就這麼一說。你回去慢慢消化吧。”祝白果偷偷看了一眼關著的金色櫃門,開始趕人。

“消化……我怎麼消化……我消化不了。”祝錦城傻愣愣,“你的意思是,這麼些年,我們和祝錦心一直坐在智商的蹺蹺板上,還是我們的媽給我們放上去的,這我怎麼消化?關鍵是我以前學習很好啊,那她不是拿我給祝錦心獻祭?”

“我隻是說可能,有這種可能。我隻是有遇到一個野外大師暫時教我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我沒有證據,我們可以繼續觀察觀察,注意不要打草驚蛇。而且,獻祭的可能是我,你隻是被順帶的。”祝白果歎氣。

她有許多不能說。但是也不能讓祝錦城太過渾噩,畢竟他是第一時間與自己坦白了那些記憶的。

“就算是順帶的。她以前不知道,難道這次也不知道嗎?”祝錦城瘋狂扯頭,“啊啊啊!最可怕的是,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你媽這些年對祝錦心可真是掏心掏肺。”

“是你媽。”祝白果伸手解救了祝錦城的頭發。

“不管是誰的媽,她已經在樓梯口衝過來的路上了。”

宋秋意的聲音,突然在屋中響起。

祝白果被嚇得心中一抽,而後才記起隻有她能聽到櫃中的聲音。

“噓。”祝白果製止了還想要吐槽的祝錦城。

下一秒,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敲門聲,響起。

第58章

錢清瘋狂大力地敲著祝白果的房門,祝錦心之前試著背一段書卻背不出來驚訝崩潰到哭泣的樣子與秦大師剛剛打來的那通電話相互交織,在她的腦海裡來回衝擊,讓她幾欲發狂。

什麼叫雖然成功了,但是很快又失敗了?

什麼是已經儘力了?

什麼許有機遇,什麼無法控製了?

十年!

她付出了十年的壽命!

居然隻換來她們的命格氣運短短地交換了一個多小時?

這已經不是奸商了,這是拿她在當傻子啊!

她剛才已經去問過司機了,祝白果和祝錦城一放學就回家來了,算算時間無論是學校還是路上他們都沒有停留。然後就是家裡了,家裡有什麼,能有什麼機遇突破無法控製?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麼!

大力敲門快瘋了的錢清卻不知,此時快瘋的,並不止她一人。

京市虛雲山下的道觀裡,甄大師掛掉電話,剛才還蒼老憔悴的聲音恢複成了往日的渾厚高深,一開口卻是一句粗話,帶著他滿滿的不滿。

“媽的,老秦死了,讓我變聲裝他說話也就算了,憑什麼施法也讓我來?平時一個個人五人六的,稱兄道弟的,現在有事就我上是吧?反正失敗了反噬的不是你們!”白發道士一把將佛塵丟到地上,抬手指著旁邊兩個坐著喝茶的就是一通罵。

“可不是我們讓你來,是玄師讓你頂上去的。”大金鏈子賈大師喝了口茶,咂咂嘴抱怨道,“你這裡茶葉怎麼這麼次,那麼多鑒定錢充電錢就不舍得買點好茶葉。”

“錢屁個錢。那麼多個要貼錢的業務不都在我這?你接了玄師的班被殷家奉為上賓說話倒是輕鬆,你看看我這,祝家煩死了,乾什麼讓我和他們走一條道。還老給我塞些要貼錢的東西,那個什麼樓子啥,每次來充電,給的那點錢夠個屁,簡直倒貼錢給他充。”甄大師一把抓起茶碗,灌了個底,呸一口茶末到地上,氣道,“就這茶了,愛喝不喝。”

撚著金念珠的禿頭僧人石大師搖頭:“阿彌陀佛,那都是玄師看重你,才給你安排任務。這回不是賜下了符咒?你也沒有被反噬啊。”

“風險,知道嗎?有風險的。萬一那符咒頂不住呢?”甄大師抓過茶壺又是兩口,“那祝家也是邪門了啊,先是反噬死了一個老秦,反手沒兩小時又解了我的施術。真是邪門。”

賈大師摸摸頸上金鏈笑:“你一口一個老秦,不知道還以為你們很熟呢。他死之前誰知道他是哪根蔥啊?”

“阿彌陀佛。很明顯,玄師知道。玄師有的從來不隻是我們。老甄,你這次暗示了那祝家主母,違背了玄師放任自然的意思,這樣不好。”石大師又是搖頭。

“啥暗示?我可沒暗示。我隻是說都是個人機遇,她要是去查,是她自己想查。再說,你不好奇嗎?才少少的一個多小時誒,居然就解開了術法,那祝白果後麵的高人,不會比玄師還厲害吧。”甄大師嗬嗬。

賈大師停下了摸金鏈的手,正色道:“最好不會。不然怕是大家都要麻煩。”

“北邊這一片,不會有比玄師更厲害的人了。”石大師亦正色。

厲害不厲害,反正外行人是不懂的。

就像錢清,既分不清真假秦大師,也不知其後頭的玄妙。

她隻知道,是此時那在屋中的人,平白消耗了自己十年的壽命,讓她一無所得。

錢清拍門的手,又快又重,裡麵來開門的人,卻是慢悠悠的。她手都拍疼了,才聽到裡麵緩緩擰動門鎖的聲音。

“在自己家,反鎖什麼門!以後不許鎖了!”錢清皺著眉一把撥開了來開門的祝白果。

一腳踏入房中,就見不遠處的地上,還坐著個祝錦城。

錢清眉頭愈緊,抿了唇不言語,如悍匪進村一般,從裡到外地將祝白果的臥室轉了一圈。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也許隻是不能理解不敢置信想要泄一把憤罷了。

如此瞎轉,自是……一無所獲。

沒有看起來奇怪的東西,沒有符咒,什麼都沒有。

“你們最近放學是直接回來嗎?有沒有去過什麼奇怪的地方?”錢清深吸了一口氣,緩了些表情,生生擠出些關心樣,“聽說最近你們學校那邊有些不安生,經常有奇怪的人出沒,你們有沒有遇到過什麼神神叨叨的奇怪人?”

甄大師和賈大師因著這些年與祝殷兩家交好,平日常被請著做客,大大小小的宴會也都沒落下過他們的名字。受到牽連的祝錦城與他們見麵不是幾次可算,就說前陣子他們生日請了京市的四位大師,祝白果也在,不也都沒看出來秦大師的所為麼。

錢清並不覺得祝白果和祝錦城能有本事主動接觸到什麼厲害大師,但是民間保不齊還有什麼奇人在。就如秦大師之前所提醒的那般,也許他們真的是在無知無覺下有了什麼奇遇也說不定。

這問話,錢清自覺編得有理有據,隻她不知,聽在祝白果二人的耳中,那就真是司馬昭之心了。

不似祝白果尚能按捺,祝錦城被這一問,立時就炸起了毛。

“嗬,你覺得我們去過哪裡?遇到過誰?”祝錦城譏諷滿滿。

剛還是沒證沒據的猜測,這會兒證據就上門來了。

錢清這問法,這態度,就差把“壞人”兩字貼腦門上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還不是關心你們?”錢清惱道。

一個惱羞成怒,一個真的憤怒。母子兩人唇槍舌戰噴出了一屋子的火藥味,完全沒有祝白果的用武之地。

隻是,一個還記著要旁敲側擊,一個沒忘了祝白果不能打草驚蛇的叮囑,再濃的火藥味最終要沒噴出個真爆出來。

祝錦城這張嘴向來不饒人,又剛是經曆了差點落回傻瓜的驚險,自是全力輸出毫不留情。沒幾個回合就把錢清氣得語不成序,跺腳甩門而走。

重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臥室裡重新安靜了下來。

許久,祝錦城頹然道:“已經很明顯了是吧?”

“嗯……”祝白果輕應一聲,走去門邊把門重新反鎖了。

不似祝白果那邊,充了氣的氣球逐漸頹然癟下,錢清回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氣球充氣機上,一下下地將氣打得更足,更滿了。

更讓她生氣的是,回房了才發現,祝忠言居然也在家。

煩死了,連個清淨點能讓自己單獨想點事情的地方都沒有。

錢清推門進房,在瞅著了屋裡那人時,立刻就要轉身離開。

隻是祝忠言卻沒讓。

癡肥,糾纏,絲毫不顧人臉色。

自打祝白果被接回祝家,祝忠言用對祝錦心的態度和待遇逼得錢清妥協了一步又一步,這一個多月她都快漸漸習慣了。

隻是今天心裡的火實在下不去,錢清終究還是無法忍下那麼許多,最終一把推開了祝忠言。

“今天沒有心情。”錢清攏了攏衣服,下床站了起來。

這句話,她在過去的二十年裡,說過很多很多次,在祝白果被接回來之前,每次她說完這句,祝忠言就會老實下來。隻這段日子,她因祝錦心的事情總忍耐著,倒是許久沒有再說過了。

此時一語出,錢清心中竟覺出了幾分暢快。

隻是祝忠言,卻再不是她可以隨意拒絕的人了。

“你前幾天給祝錦心請的那兩個老師,用著還好嗎?”祝忠言靠在床上,眯著眼似是輕鬆閒聊。

錢清聞言,心中卻是一恨。

從生日禮物的那匹馬,到零花錢,到對祝錦心的態度……再到現在的家庭教師……

祝忠言捏住了她的軟肋,折斷了她的驕傲,讓她如那些……那些女人一般……

這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

“怎麼?連請兩個補習老師你都要管嗎?我花自己的錢請!”錢清心裡憋著太多的火,這回沒有受祝忠言的暗示威脅。

“你的錢?”祝忠言笑,“怎麼嫁進來這麼多年,你的那點嫁妝錢還沒花完嗎?”

“夫妻共同財產,這個家裡的錢我理所應當有一份。”錢清恨恨硬氣。

“當然有你一份。夠你買衣服首飾,美容養身的,不過……有些支出,好像不是那麼必要啊。或者你的那張卡,額度也該調整調整了。”祝忠言言語慢慢悠悠,又道,“說起來,白果和錦城的成績都上來了,保持下去,一個去a大,一個出點錢去c大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就是祝錦心啊,這成績呢,如果殷家給她出點錢,估計也能進c大。”

調整,怎麼調整?

殷家給祝錦心出錢?那祝錦心嫁過去還能站得直嗎?

“我們養心心到這麼大,就差這臨門一腳的一點錢嗎?她也是叫了你十幾年爸爸的!以後她嫁到殷家,還不是會回頭幫襯你。”錢清壓著怒氣,逼著自己把話軟了下來。

祝忠言卻不大吃這套的樣子,笑道:“她又不是真的祝家女。之前看殷堯非她不可的樣子,倒還有幾分得用。最近看起來,殷堯好像對我們的真女兒有幾分興趣啊。能和殷家結真親,那不是更好嗎?”

殷堯態度的變化,祝錦心未與錢清多說過。隻是這段時間,錢清也撞到過幾回殷堯去與祝白果搭訕的樣子……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是……

錢清沉默了下來,祝忠言嗬嗬一聲,輕輕拍了怕身邊空著的床榻:“你知道的,你儘妻子的本分,我也能做個好父親。夫家不牢靠了,娘家還是可以撐一撐的對吧?”

物傷其類,祝忠言的這句話精準打擊到了錢清。

夫家不牢靠,娘家也靠不住是什麼日子,沒人比錢清更清楚了。

她能讓她的心心還吃這樣的苦麼……

十年的壽命都能付出,付出妻子的本分又能怎樣……

錢清重新坐回床邊,卻是想起了幾年前的一樁事。

那時,她還是被祝忠言捧在手裡小心翼翼待著的人,連著幾個月不搭理他都是常事。

祝忠言這些年一直在外麵有各種各樣的女人,錢清都知道,沒想過管,甚至還因著那些女人能減少祝忠言在她身邊的時間而覺得挺好。

或許因為她從不過問,那些事情一直沒煩到她眼前。一直到幾年前,祝忠言的一個女人找到了她。

那個女人說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說祝忠言總是喜歡找長得像錢清的女人收到身邊,有些是模樣,有些是氣質,甚至有些隻是眉眼和嘴唇。明明正主就在身邊,他卻好像還在拚湊。又比如說祝忠言床榻間的那點事,征服的暴戾,惡性的趣味……

錢清那時候多清高個人啊,便是極少數時候儘妻子的義務,祝忠言也都是順著如得了恩的奴才一般伺候著,哪兒會有什麼暴戾與惡趣味。那時她甚至覺得光是聽那女人說,都臟了耳朵。更是半點沒有理會那女人的求救,沒想去幫她離開祝忠言的意思,直接就回家許多日都沒出門去。

那女人後來如何了,錢清再不得知。

但是祝忠言的暴戾與惡,她這一個多月,倒是都知道了。

軟肋啊軟肋,如果心心真的是祝忠言的女兒就好了,她就不用委曲求全,任他魚肉。

不……

如果心心真的是祝忠言的女兒,那這世界還有什麼意思。

錢清想到年少時那人溫柔的眉眼,生生在遍體的寒意裡生出了些暖。

罷了,熬吧……

高高在上的神,一旦落入凡塵,滋味,也就那樣了。

祝忠言看著溫順靠在床上合上了眼睛的錢清,伸出手去,沒動躺屍一般的人,卻隻是撥了撥她的頭發。

“誒?”祝忠言疑惑道,“你怎麼突然有了這麼多白頭發啊?”

床榻上,錢清猛地睜眼,用比剛才逃離丈夫親熱還快百倍的速度竄到了梳妝台前,驚慌失措地撥起了頭發。

是了,這樣看,倒還有幾分意思。

祝忠言靠在床頭看著,露出了笑。

第59章

寒風瑟瑟,月影斑駁。

“給口米湯活著就行,還喝什麼奶粉。”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冷漠無情。

無風的夏夜,悶得人喘不上氣,大汗淋漓。

“為什麼不打她?不會處出感情了吧?要不我送孫老頭那去養著?”還是那個男人,滿滿的威脅。

金色落葉鋪滿半個院落,村裡的狗兒們不請自來,在落葉堆裡鑽來鑽去。

“彆讀了,人腦子都廢了,還讀個狗屁。”同樣的男聲語帶不屑。

分不清季節的寒暑,窺不透自己的所在,隻有滿滿的憤懣成為了心中盤桓的巨龍,暴躁得想要撕裂胸膛衝出身體,直殺那聲之所在。

沉悶的嗚咽,自祝白果的唇邊碎碎漏出,驚醒了一旁的宋秋意。

一室的黑暗中,宋秋意看到了祝白果眼角滑落的淚,本能地伸手按住旁邊那人的手腕,一道靈氣注入。

寒風消失,悶熱散去,金色的落葉悠悠飛遠……

睡夢中的祝白果漸緩了麵色。

宋秋意抬手輕輕擦了擦祝白果眼角的淚,又小心地將注入祝白果身體裡的那道靈氣運轉了一個周天,才緩緩撤出。

清晨,鬨鐘響起,祝白果醒來時隻覺頭腦沉沉,眼睛還有些乾澀。

隻不待她去分辨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境,就發現今天醒來時她和宋秋意的手居然是沒牽著的。

“你今天醒的好早。”祝白果坐起身,有些意外宋秋意沒在床上,隻坐在床邊椅子上。

要知道平日她們若是晚上一起睡,早上一般都要等鬨鐘叫醒,醒來時不說誰滾誰懷裡吧,那手肯定還是拉著的。

今天這般,倒是少見。

“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看著精神不太好。”宋秋意沒想讓祝白果知道她後半夜沒繼續睡隻是守著,也沒提她為了讓祝白果睡好些所以放棄了接觸時間,鬆開了交握的手還從床上下來了。

“是沒睡好。”祝白果活動了一下脖頸,又揉了揉眼睛道,“做了好多奇怪的夢,還都怪讓人生氣的。”

宋秋意微皺了一下眉,有些後悔:“可能是昨天被祝錦城他媽氣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早知道昨天就不催你睡了。”

雖說祝白果引氣入體後可以通過修煉恢複精神,方便她日以繼夜地學習。但是宋秋意總是覺得祝白果每次出去都會失去靈氣,最多隻能算半個修士,適當的睡眠才能放鬆緊繃的精神,所以她隔三差五會提一提讓祝白果晚上睡一覺。

要早知道祝白果昨晚睡那麼差,昨晚她就不提了。

“應該不是因為她。還總感覺有點……不像是夢。”祝白果揉了揉眉心,再抬眼卻是遲疑道,“上回我們突破阻滯,祝錦城不是夢到了他遺忘的記憶嗎……”

“你也夢到了什麼遺忘的記憶嗎?”宋秋意問。

祝白果又搖頭:“我也不確定。好像也不是一段完整的記憶,就老是聽到同一個人,說些不大友好的話。沒頭沒腦的,但是聽起來怪讓人生氣的。”

可不咋的……都氣哭了。

不過祝白果自己都辨不分明,也沒法與宋秋意細說,隻能揣著些個問號,上學去。

結果一出臥室,還沒下樓呢,就見著了等在樓梯口的祝錦城。

平日姐弟兩都是在樓下飯廳見,吃完早飯再一起去上學,乍一在樓梯口見著人,祝白果心裡一緊,還當又有什麼事了呢。

事情沒有,熊貓倒有一隻。

“我不想下去和她們一起吃早飯。”熊貓頹然開口,“我又做夢了……”

上學路上的早餐店裡,熊貓嘬著豆漿啃著油條,給他的姐姐分享了一下昨晚的新夢。

“祝錦心喝奶,我喝奶粉。我餓了,等不及了,祝錦心在旁邊喝奶,我也湊過去,她媽一把就把我推開了。我在床上滾啊滾,啪一下撞護欄上了……”

“我把祝錦心的小皇冠給弄折了,祝錦心哭了,她媽衝上來拉了我褲……咳咳,就把我按腿上就是一通揍。”

“她媽讓我教祝錦心讀書,我不耐煩跑了,後來她媽冷笑著說什麼‘以後也用不上你了’。”

……

祝錦城的夢境是瑣碎的,撇開敘述上對錢清的稱呼已經從“我媽”到“你媽”現在變成“她媽”這一點,也都還大致能聽懂些。

不過,可能能聽懂他這些話的,也就隻有祝白果了。

尤其是他絮絮叨叨一大堆之後,最後來了一句“我咋覺得不像是夢呢,我現在回憶起來都還記得老牢了,倒是有點像上回我記起發燒之前的那些事兒。”

一個人瑣碎記憶一般的夢或許還能是夢,兩個人的……應該就是記起了吧。

那些年幼時不曾在意的隻言片語,散落在記憶的長河中,本來或許是永遠都不會被記起的瞬間。

是昨天再次衝破阻滯帶來的附加效果嗎?

如果那些……是真的記憶。

她夢中那個說話的男人,是誰?

祝白果的思考,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為一到學校,她就發現了比夢境更大更直接的問題。

“不在一層樓都遇不上了,在1班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比18班的學習氛圍濃很多?”鐘慧兒麵帶笑意,關心道。

講真,從前鐘慧兒隻要不是開口一個祝錦心閉口一個你姐姐的時候就……人還挺好,祝白果也願意和她聊。

但是今天,祝白果真的……都沒法看著鐘慧兒說話,隻能偏開臉低下頭“嗯嗯”點頭敷衍。

畢竟……之前那淡淡如燈泡的紅光倒也罷了,今天那紅光愈深,不似之前瑩瑩籠著人,倒像是從人身上沁出了無數小血珠,便是鐘慧兒長得很不錯,那一眼看去也實在有些滲人了。

本著良心,祝白果還是在談論學習的話語間生硬插入了希望他們保重身體,有什麼不對及時找家長……

不管那兩姐弟如何看待她那些不大禮貌的話,總歸該說的都說了,該分開的樓層也到了。

祝白果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按這個世界的情況來說,她該再推薦他們一句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大師看看的。隻是……祝白果對那些大師的觀感莫名不大好,自己都不大信服的事情,她也沒辦法去建議彆人。

而祝白果沒想到,學校中變化的,並非隻有鐘慧兒姐弟。

憋了一整節課,下課鈴一響,祝白果就竄出了教室,在門邊捏著手機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等來了祝錦城。

“還是一個班的時候方便啊,9班離1班還挺遠……”祝錦城晃晃悠悠走到祝白果身邊。

人還沒站穩了,就被祝白果一扯,扯到了1班教室對著走廊的窗邊。

“第二排第四個,長頭發藍色蝴蝶結的女生,你看她的脖子,正麵那邊有沒有什麼發光的東西?”祝白果沉聲問道。

祝錦城定睛看了兩眼,搖頭:“沒有啊?你又看到什麼了?是前段時間你問我鐘叢和鐘慧兒身上的那個光嗎?”

祝白果沒答,又拉著祝錦城往後走了兩步,“第三排第六個,穿著校服的男生,你看他脖子……”

“光嗎?沒有啊。”祝錦城疑惑,“你是不是昨晚也沒睡好啊?我說你這眼睛其實還是該去看……”

“看到第四排了嗎?殷堯,你看他的脖子和右邊的衣服口袋。”祝白果打斷了祝錦城的話。

祝錦城愣了一下:“怎麼還有殷堯?殷堯也發光了?”

“發光了嗎?”祝白果抓著祝錦城的手緊了幾分。

“沒有啊,我是說你說他也發光了嗎?”祝錦城的眼中是滿滿的疑惑。

“……”祝白果鬆開了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吧,上課去吧。要打鈴了。”

祝錦城一臉困惑與擔心地走了。

再次看向1班教室的祝白果卻是目光沉沉。

教室裡,發光的人,並不止她剛才指出的那幾個。總共三十個同學,竟有近七八個在發光……

不似鐘慧兒和鐘叢那種籠罩身體時有時沒有的紅光,這幾個人身上的光很小,多集中在脖頸,少數在口袋,不到拳頭大的一團淡黃熒光,一直亮了一節課都暗過。多數人身上隻有一團,而殷堯和另一個女同學,身上有兩團,分彆在兩處。

趁著沒上課,祝白果又順著走廊走了走。

在後麵的2班和3班的教室裡,她也看到了幾個人身上有亮。

看來不隻是1班的同學有……

之前在校門口遇到鐘慧兒和鐘叢,為了不去看兩人身上變得有些可怕的紅光,祝白果大多數時候是低著頭一路走上來的,又是大白天,在室外的時候,那些拳頭大淡黃色光會變得更淡,所以直到她進教室坐下才發現了不對。

這種部位,這麼小的光團,讓祝白果想到了她最近掉出來能有鵪鶉蛋那麼大的靈氣團。她有些許猜測,隻是她剛來1班四天,班上的同學她都不熟,有些問題很難開口。

至於殷堯,那就更不用說了,她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祝白果的猜測撓得她心癢,現在驗證猜測,還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等到放學去找個修仙遺物展,可那對急於印證猜測的她而言還是有些慢了。還有一個辦法……

當樓子民出現在1班的教室外,是第二節課快下課時。

沒有到下課時間,祝白果不能出去。

但是……

透過走道那邊的窗戶,她看到了。

那淡黃的……懸於樓子民脖頸間的小小光團……

第60章

早晨遇著的那些事,祝白果沒在手機上和宋秋意說。

世界在她眼中揭開了愈發不可思議的一角,她很想與宋秋意當麵分享這個可能的驚喜。

“你一定不會想到我今天看到什麼!”憋了半日,中午特地回家一趟的祝白果一進櫃門就帶著笑開口。

隻話音未落,眼前空無一人的房間讓祝白果麵上的笑意頃刻散儘。

升到1班之後的這幾天,祝白果陸陸續續又給櫃中的房間添置了不少東西,有些是她想著買來布置房間的,有些是宋秋意提出的要求。

與授課“白板”相對的那堵牆下,一張新搭起來的長長台子幾乎貫穿了整個房間。上麵堆著宋秋意花了大價錢,祝白果花了大力氣弄回來的各種藥材和其他古怪東西。

台子上方的牆上,掛著祝白果新選購回來的純銅掛鐘,簡約中帶了幾分輕奢。

掛鐘的分針,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宋秋意從夢中醒來,困困地打了個哈欠,習慣性地捏了捏手,空無一物的觸感讓她立時睜開了眼,一下子清醒坐起。

其實才不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因為要學習,一起睡的時間其實也不多,可身體卻像是已經有了記憶……

還好,在徹底清醒的那一刻,宋秋意就已經聞到了屋裡祝白果的氣息,比她睜眼看到人還要快一步。

“怎麼起來得這麼……”宋秋意說著話呢,往牆上掛鐘上掃了一眼,一下子有些蒙了,“九點?等等……現在是早上九點還是晚上?”

早上九點,祝白果早該去上學了,晚上……那她也不該剛醒啊。

再等等……

之前祝白果不是剛去上學……

宋秋意的頭有點暈疼,本能地運轉起了靈氣。

“晚上。”背對著床的祝白果歎了一口長氣,“你還記得你是怎麼睡著的嗎?”

靈氣運轉一周天,宋秋意頭腦清醒了,想了一下抬了抬手,幾張糖紙從豆袋旁邊飛了過來。

“你走之後,我吃了點東西,是這個東西嗎?甜甜的糖……有藥嗎?不會吧?是祝錦城拿過來的零食包裡的啊?我也沒有嘗出藥味。”宋秋意說著,招了糖紙到鼻前聞了聞。不說彆的吧,她都金丹了,什麼藥能迷倒她。

背對著床的祝白果站起了身,走到了床邊,一言難儘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宋秋意:“可彆聞了吧,一會兒又醉了。”

說罷,伸手一撈,撈走了飄在半空中的糖紙。

“醉?乙醇嗎?我打翻了乙醇嗎?”宋秋意看向自己的新工作台。

“你吃了乙醇。吃糖之前不看包裝嗎?酒心巧克力,含酒精的。不能喝酒不要亂吃酒心巧克力好麼!”祝白果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這糖應是祝錦城前一日要留下聊天時搬過來的糖果大禮包裡的,兩人聊到挺晚,大禮包隻分著吃了最上麵一層糖果,剩下的祝白果順手就提進櫃子了。也是沒看裡麵還有什麼糖,更是沒想到宋秋意是個不能沾酒的。當然,不管是什麼疏漏,祝白果現在還生著氣呢,背鍋的當然隻能是宋秋意。

宋秋意聞言愣了一下,她這幾天整理材料還沒整理到乙醇,沒聞過味道。說起來,那糖好像的確吃起來還帶一點點彆樣的香辣……但是酒這麼厲害的嗎?自己可是個金丹修士啊。

“我……”宋秋意抬頭想要解釋,卻一眼看到了祝白果破了的嘴角和右耳邊的抓痕,驚得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一把拉過人,“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

祝白果:“……”

“怎麼不說話?是她媽又做什麼了嗎?”宋秋意輕輕地摸了摸祝白果的耳垂,急得眉頭都蹙緊了。

“不關她的事。”祝白果拍掉宋秋意的手,自己一把拉過右耳垂,指了指著正麵的三道紅印,又側了臉翻過耳垂去給宋秋意看耳朵背後的那道,又道,“你真的看不出來是怎麼弄的嗎?”

宋秋意一臉茫然。

“裝,你再裝。”祝白果哼哼兩聲,掏了手機出來,懟宋秋意眼前點了播放視頻。

視頻的最開始,是被宋秋意放到了房間角落的那個木樁,沒什麼可看的,宋秋意倒是注意到了手機屏幕上的一角好像磕碎了點。

“這手機……”宋秋意開口。

“認真看。”祝白果毫不留情地打斷。

鏡頭漸漸靠近木樁,貼得極近時幾乎可以看到木樁的紋理,而後一轉,拍到了擠在木樁後麵和牆壁縫隙間地板上的紅色小毛團。

宋秋意:“……”

視頻中出現了一隻手,宋秋意一眼就看出那是祝白果被自己天天拉著的那隻手,她現在也十分想伸手去拉住它,去打斷它的動作。

當然,不能。

宋秋意眼睜睜地看著那纖細的手指靈活地擠進了縫隙,夾住了紅色小毛團露在外麵的那雙金黃色小爪爪,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把整隻毛團拖了出來……

“你聽我解釋……”宋秋意看著視頻裡那不足一掌大的紅色小胖鳥,掙紮著開口。

隻她沒想好怎麼把事情說個分明,就被後續的視頻內容驚到恨不能立時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不出來,一了百了。

“煩死了煩死了,討厭祝錦城!”紅色的小鳥在地板上閉著眼睛蹬腿拍翅膀,像個傻癩子。

視頻在紅色小鳥口吐人言的那一瞬間抖得厲害,足可見拍攝者的驚詫。

蹬了會兒,拍了會兒,小鳥一歪頭,又不動了……

祝白果的手指再次出鏡,似是擔心小鳥嗝屁了一般,輕輕湊到了它的鳥喙上探了探,而後輕輕敲了兩下它旁邊的地板。

“敲敲敲!敲敲敲!天天敲!臭祝錦城!等我出去敲你個大腦殼!”紅色小鳥撲騰著翅膀搖搖晃晃站起,舉翅怒指。

看到此處,宋秋意已生出了太多不妙的猜測,十分心虛地分神瞅了一眼祝白果耳上的印子,慫慫不敢開口,隻能默念不會吧不會吧,不要吧不要吧……

祈禱多是無用。

下一秒,小鳥騰空而起,迎著鏡頭撲來,手機啪地墜地,畫麵一片黑暗。

不過……還有聲音。

倒是不如沒有。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雙修!”

“為什麼你不想和我雙修!”

“你不想做我的道侶是不是!”

“我哪裡不好,你說你說你說呀!”

一堆無理取鬨的質問裡,夾雜著祝白果輕聲的“不是”“沒有”“你好的”之類的勸慰。

宋秋意盯著地板。

為什麼這個地板它沒有縫呢,為什麼呢……

就在她都開始考慮要不要自己開一條地板縫時,視頻裡出現了祝白果輕聲的“不要”和類似於“嗚”的聲音。

就在宋秋意豎著耳朵想要聽得更分明時,祝白果把視頻關了。

沉默,如冰,將整個房間凍結。

“其實我應該是一隻鳳凰……”

“你為什麼總想揍祝錦城?”

同時開口的破冰不如不破。

冰層更厚,又幾息的安靜後。

祝白果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秋意先說。

宋秋意很緊張。

當初誰能想到兩人的關係能到今日這般呢……宋秋意非故意一直隱瞞,實在是最初未說,後頭就實在是說不出口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交代的,祝白果已經都看見了。

她就是一隻鳳凰,出殼即得人形,還有孩童的智商,修煉亦是一日千裡,順暢無比。那被安置在屋子一角的木頭,據說是萬年梧桐木,盛放過還是蛋狀態的她……

宋秋意說得簡單,祝白果重點卻抓得極快:“出殼就有孩童的智商……是說出殼就好幾歲了嗎?”

“三四歲的模樣……”宋秋意這會兒老實得很,隻是與祝白果聊出殼什麼的,真的很讓她有些崩潰。

然而祝白果的下一句話更讓她崩潰。

“那你的十八歲豈不是有水分?減掉三四歲,你才十四五歲?”祝白果瞪圓了眼。

“不不……”宋秋意還記得祝白果那不到十八不能雙修的規矩,忙道,“算上蛋時,那約莫得加個幾百年。”

祝白果:“……”

“是不是……又有點老了?”宋秋意忐忐忑忑。

老不老另一說,那最初相識時那句“為人十八載”哼哼,也是不老實了。

祝白果看著麵前這隻不知是老是嫩的鳥,心情也真的是很複雜。

“我說想打祝錦城,也就是說說。誰讓他老是來敲門。”宋秋意努力轉移話題,偷偷看了祝白果一眼,終還是弱弱問道,“說起來……你耳朵上,是我抓的嗎?那嘴上……”

“不是你抓的還能是外麵那隻聰明可愛又老實的小麻雀抓的嗎?”祝白果冷笑,隻後半句卻刻意忽略了沒答。畢竟被隻醉鳥抓著耳垂搖晃質問也就罷了,但是被一隻非要往自己嘴裡擠的鳥頭啄到這種事真的提都不想再提!

若是往日,宋秋意一定得與祝白果掰扯明白,究竟她和那小麻雀哪個更聰明可愛老實。

但是,今天她不敢。

剝糖,送果,落滌塵……

能做的好鳥好事,宋秋意都默默做了一遍。

至於祝白果到底介意不介意她是隻鳥,她現在是絕對不敢提不敢問的。

祝白果的確是很氣沒錯。

但是這大半天的,她最氣的時候不是發現宋秋意是隻鳥,也不是被宋秋意抓了啄了,亦不是人生第一次翹了一下午的課就為了守著一隻酒釀胖啾子。

而是……在進櫃子時見不著人,喚也沒人應,以為宋秋意回到了那邊的修仙世界,心正往無底深淵墜時,發現……人沒走,隻是醉塞在牆縫裡了。

那真是叫個氣啊!

要不是那時候那人一身的毛,真是恨不能咬幾口泄憤。

氣了一下午,再怎麼氣也過了那個勁兒了。

祝白果見不得宋秋意這折了脊骨伏低做小的模樣,隻是那時心臟快要停跳的難過還記得清晰,她也不願意立時鬆口和好,隻能暫且略過,說起了彆的事情。

這彆的事情,當然是她上午在學校的新發現。

當然,現在說起時,已沒了中午趕回來時的興奮。

鐘家姐弟身上變異的紅光,幾個教室裡的淡黃色光團,樓子民到學校後承認了脖子上是一件充過電的修仙遺物,還取出來給祝白果看了。

祝白果將前情一一說完,又道:“那是塊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吊墜,據他說一個多月前剛充過次電。上回從遊戲大廈回來路上,他就暗示過我,如果是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或者有什麼不該有的感覺可以找個大師看看,求個修仙遺物。我估計他身上的可能就是護身類的修仙遺物,這種不好外借,沒法帶回來。不過如果我能看到的那些淡黃色光團真的是修仙遺物,我就可以去上回聽說的造假集市,從賣修仙遺物的攤販那兒試試撿漏了。正好明天就是周末,我想去看看。”

按祝錦城所說,造假一條街,真東西不知道有沒有五件。之前祝白果當然不會花幾十萬去“抽獎”,但是如果她真的能看到,那又不同了。

“要不下午去吧,明天上午有個遊戲的二期款應該會打過來,能多帶一百多萬。”宋秋意正襟危坐,輕聲道。

彆說祝白果是要去逛街了,就是她現在想去月球,宋秋意也得乖巧含淚喊個好。

祝白果摸了摸耳垂,心中哼哼。

做鳥那麼威風,做人卻慫起來了。

隻是……

祝白果眼角的餘光掃著宋秋意低眉搭眼的樣子,心裡總有些不舒服。

無論是一身紅衣威嚴美豔的,還是穿著小碎花輕鬆居家的,又或者是淩空燃火自信授課的……總歸宋秋意不該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

自己得了她那麼多好處,便是有所隱瞞又怎麼了……

自己,哪值得她這樣低頭。

“誒……”祝白果伸腿輕輕碰了一下宋秋意。

後者乖巧看來。

“要不要雙修?”祝白果輕聲道。

說來也奇了怪了,這句話這一個多月都不知道說多少回了,偏偏有些時候說起來,還是那麼被困於羞意的難。

比如說,現在。

隻看著宋秋意那雙沒精打采的眼一下子亮了起來,祝白果又覺得掙脫那層羞意也不是太難的事情了。

真是笨蛋。

祝白果的唇角微微勾起,而後被溫柔軟意小心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