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光乍破,嫋嫋炊煙喚醒了祥和安寧的村莊。
陸千帆一走出房門就聞到了讓人食指大動的鮮香味,往廚房望去, 果然是陸夕濛正在灶台前忙活。
“小妹, 今天吃什麼呀?”
“酸湯魚唄,昨天不是說了嗎。”
暴雨後秧田裡排水,陸大哥運氣好, 在泄水口跟一條五斤重的大草魚狹路相逢。經過一番他追,它逃,它插翅難飛的艱難追逐, 陸大哥直接拿水桶把這條魚舀了起來,成功帶回家加餐。
四五斤大的草魚放學後腥味淡, 刺少吃起來方便, 拿來做酸湯魚剛剛好。
酸湯魚的精髓就在於湯,陸夕濛是用米湯和淘米水做的,在灶上文火加熱不斷攪拌, 熱到差不多的時候, 卡在沸騰的時間點前將湯倒入壇子裡蓋一層膜再蓋稻草和泥土,密封發酵六天, 酸味濃重卻不熏臭,下鍋後切幾個自家種的西紅柿, 一鍋番茄酸湯就完成了。
草魚處理乾淨, 兩麵打上花刀, 放進已鋪好辣椒的鍋中,水開後煮15分鐘,這時候的魚肉能輕而易舉被筷子夾斷但不軟爛,有其獨特的韌勁兒, 特彆下飯。
陸夕濛把魚和主食分到一個個碗裡,在上方倒扣一個碗,再放到食籃中,簡易的午飯便當就完成了。
陸千帆抻著脖子,支支吾吾道:“小妹,給我多盛點魚……”
陸夕濛挑眉看他,才發現他今天捯飭得特彆精神,頭發扒拉得一絲不苟,灰土布襯衫,深藍色褲子,襯著一張青年人堅毅而陽光的臉龐,走出去說是個乾部也有人信。
她吹了聲口哨:“二哥,你這不是去上工,是去相親呢吧。”她看到陸千帆穿的那雙鞋子就知道有貓膩,大概要見他那神秘的女朋友去了。
村裡適齡未婚的姑娘數量不多,似乎都跟陸千帆沒什麼交集,她暫時還想不到陸千帆的對象會是哪個。
陸千帆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領:“胡說……這麼穿是不是挺奇怪的?”
陸夕濛搖搖頭,朝他豎起大拇指:“不奇怪,帥氣!”
陸千帆就嘿嘿傻笑。
“你今天去診所麼?”
“去不了呀。”
最近暴雨多發,去診所的路有一段被泥水衝垮了,診所附近的村民也因此在村支書那裡請了假,先把路清理好再去乾其他農活。
“那之前跟你約好的病人怎麼辦?”
陸千帆所說的病人也是跟麵癱患者一樣,家屬從縣醫院打聽來的,頭回來村裡迷了路,沒找到診所的位置倒直接尋摸到他們家裡來了。他問陸夕濛能不能出診,陸夕濛考慮到村裡有些複診的病人暫時走不開,那人就說找個天氣好的日子再把老母親送來。
彼時陸家人還不清楚縣醫院裡發生的事情,一問才知道縣醫院如今的院長就是陸爺爺診所裡的老軍醫楊青柏。
陸爸爸說:“妞妞,有機會得感謝感謝楊老。”他願意給陸夕濛施展的機會,而沒有忌憚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確實是念舊情且有寬廣胸懷的一個人。
陸夕濛對陸千帆說:“和家屬約好了,讓他直接帶大媽到家裡來。”
說來也巧,這位大媽跟麵癱患者有點像,但她不是臉上僵硬的問題,是全身肌肉酸脹且麻木不仁,隻有運動手腳後症狀會稍稍減輕,過幾分鐘又恢複麻木,求醫兩年多一直沒有明顯改善,算是難得一見的稀奇怪症了。
陸千帆應了一聲,趁其他人不在有心想問問陸夕濛跟衛寒山進行得怎麼樣了,囁嚅了一會兒還是沒問出口,倒被陸夕濛嫌棄。
“二哥,你要沒事先出去吧,在這裡礙手礙腳。”
聽她跟哄樂樂一樣的語氣,陸千帆撇了撇嘴,轉身走了。
中午休息時間,陸千帆帶著自己的飯,悄悄脫離大部隊。
大水車下,顧曉雲正拿著半包餅乾小口小口地吃著。這時候的餅乾裡沒有果醬沒有夾心,吃起來乾乾澀澀的,僅憑一點點糧食香味聊以慰藉,但這已經是發給知青的福利,要在供銷社買一包的話價格還不便宜呢。
“曉雲,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陸千帆打開自己的食籃,“我妹妹煮的魚,叫什麼酸湯魚,可好吃了,我給你撥一點。”
顧曉雲淡淡地笑了笑,眼中藏了些漂浮的哀愁。
“我飽了,你自己吃吧,不然下午沒力氣。”
陸千帆認真地看了她兩眼,瞧見她手指指腹上起了幾個水泡,像是鐮刀硌出來的,擔憂道:“是不是手疼呢?早知道我問小妹拿點藥了,賊靈。”
顧曉雲縮了縮手,下意識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麵:“不用藥,等長繭了就不痛了。”
“那,”或許是古銅色皮膚幫著遮掩了臉上的羞臊,陸千帆局促道,“要不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