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聲慘厲的豬也蹬蹬腿,不叫了。
滾熱的水澆上,楊中舉一手掐腰,一手指點著,講殺豬咋殺,顯擺他功夫厲害。
竇老鱉和楊柱子幾個拿著石塊,就燙好的豬搓豬毛。
竇清幽之前沒見過殺豬的,就站在一旁看,“柱子叔!等會把豬尿泡給我吧!”
“要那個乾啥?又不能吃,跟雜糟都一塊扔了的。”楊柱子問她。
“我有用。”竇清幽笑笑。
楊中舉以為她要乾啥,想著她跟梁貴學釀酒,梁氏和樊氏都疼她,就笑著擺手,“等會我開了肚,就給你!”
“四姐!你要那個乾啥?”竇小郎也好奇的問。
“給你玩。”竇清幽笑笑。
拿到豬尿泡,洗了乾淨,她就找了一根蘆葦杆,插進去,往裡吹氣。
竇小郎和楊依山幾個都湊在一旁,看她要乾啥。
竇清幽沒見過殺豬,但見過人家玩豬尿泡,吹鼓吹大,像個皮球一樣。
“好大啊!這個東西能吹這麼大!?”
用繩子綁緊了,竇清幽拿著,一腳就踢了老遠,“拿去玩吧!”
幾個小子一看,眼神頓時就亮了。
“讓我玩玩吧!”
“也讓我玩一會吧!”
小子們對玩球有著天生的熱情,尤其是這個豬尿泡竟然吹成了這個球。
竇小郎也高興起來,跑過來一把撿起來,“這個能踢的嗎?四姐!”
“應該挺結實的。”竇清幽點頭。
竇小郎畢竟才七歲,念了書更沒啥玩的了,竇清幽忙得很,就給他做過竹蜻蜓,紙風車,草編蚱蜢。拿了這個球,算是得了個好東西了。
竇老鱉幾個一看,說是個好東西,“原來這玩意兒還能吹大了踢著玩,之前可浪費了不少啊!”
幾個人跟著竇小郎就跑出去踢著玩了。
豬殺好,樊氏和提前來收拾菜的師傅,做了殺豬菜,招待楊中舉他們。
梁氏讓拿了殺豬錢給楊中舉他們。
都推說不要,楊中舉看看錢,也嚴詞拒絕了,說啥都是兄弟幫個忙而已。
吃完殺豬菜,次一天就是滿月酒了。
梁家溝的人不光梁貴一家,還有本家人,好幾家隨禮的,拉了三車才拉完。車上堆的全是笆鬥子。
正陽縣這邊的俗禮,滿月酒,姥姥家的人都要送笆鬥子。裡麵裝上麥子,上麵碼上一層雞蛋,封上大米和小米,上麵再蓋上小鋪蓋和做的衣裳虎頭鞋。
梁家本家的人不算多,但跟梁貴堂兄弟的有好幾家,然後人就多了。
“幸虧打算的多!還說不操辦,不操辦還不行呢!”樊氏看算出來那麼多人,滿月酒又沒啥忌諱,基本都是家裡婦女小娃兒都來,一家來幾口,算算得擺二十來桌。
梁氏叫了竇清幽,又悄聲叮囑一遍,“需要用的東西都找齊了,不用往屋裡去的。你那屋的門鎖上。來幫忙打慌的人也多,你一個小娃兒就不要多操心了!一會等著吃飯就行了!”
竇清幽點頭。
竇小郎早從窗戶進去,把她的屋從裡麵閂上。
楊裡正自告奮勇過來幫著主持,安排哪些人去各家借方桌,哪些人去借盤碗和盆子,安排桌掌上的事。
竇占奎看著那邊熱鬨非凡,怒哼一聲,不願意過去。
竇大郎特意請了假回來,勸刁氏和竇占奎也都去,至於竇二娘,倒不讓她過去,怕梁氏和梁家人看見,反倒連他也憎惡了。他甚至想,要是不抱養竇二娘,也不會有這些事了。梁氏就算再刻薄他,他也是長子,更不會像竇二娘沒腦子,不會弄到這一步。
他這邊正催促著,竇翠玲和趙成誌帶著閨女兒子過來了。同來的還有已經出嫁的大閨女,趙倩娘和朱來富兩口子。
竇大郎看到她們,皺了皺眉,“奶奶昨兒個喊爹來說,都說了不讓來。”
“我們兩家是親戚,兄妹沒有隔夜仇,哪能不來!”竇翠玲也不想來,可想了想,還是備了禮來了。就算不能和好,也不能讓竇傳家也氣恨上他們。
“正好趁這個機會,給大哥嫂子賠個禮,都是親一家子的,有啥仇怨放不下的。”趙成誌也嗬嗬笑,他們可還要賣酒呢!他拿著酒找了行商,那人嘗過之後,說難喝,竟然把價錢壓了一半。本來他要的價錢就不高。
“我做外甥女的,來看望大妗子和小表弟,也是理所應當的。”趙倩娘笑嗬嗬道。
竇大郎是不可能攔得住他們的。
刁氏嘴上不讓竇傳家養老,可現在的情況,她們要是不去,人家說罵的就是她們。再說她太知道竇傳家的性子,過些日子等事兒過去了,再說些好話哄哄,照樣得聽她這個娘的。
所以今兒個這滿月酒必須得去!不去是她們不懂事。
一行人挎著笆鬥子,拎著老母雞就過來了。
竇小郎一看她們過來,就小臉沉了沉。
梁氏正抱著娃兒在屋門口跟來人說話,看到她們,臉色頓時就變了。說的是好,可看見她們,她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怒憤惱恨。
樊氏出來一看她們來了,拉了梁氏一把。隻要她們不鬨事兒,就安排到一邊,當做沒看見。
但竇翠玲是肯定要上來跟梁氏說話的,先給趙倩娘使了個眼色。
趙倩娘笑盈盈的上來,“大妗子!看大妗子這麵色圓潤,滿麵紅光的,可真是喜事臨門!”又跟樊氏說話,“這是梁家溝的姥姥吧!我倒是很久沒見了呢!”
樊氏淡笑著,“這是二娘的大姐是吧?”
趙倩娘神色僵了一瞬,笑道,“我是倩娘!”說著上來看小娃兒,“我給小表弟打了一對手鐲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是個外甥女,雖然是竇翠玲的閨女,但個竇二娘不一樣,梁氏要是連她都懟,又要落個不好,笑臉笑不出,還是扯了扯嘴角,謝過了她,讓她去桌上坐。
竇翠玲看她沒下趙倩娘的臉麵,忙笑著也上前來,“嫂子!我給小娃兒,也打了把長命鎖。”
梁氏抿著嘴應一聲,叫刁氏,“婆婆帶著倩娘她們去坐吧!門口日頭大,紅糖水也在那邊。”
她好言好聲的讓她們坐到大門外麵去,沒有直接嗆懟她們,其他人也笑著湊趣的,“跟我們坐一桌啊!”
那邊又有人過來,梁氏把小六遞給乳娘韓氏抱著,她上前跟人說笑。
這明擺著是不想多打理她們。可她也沒有轟走,之前也說了話,又照顧到刁氏讓她帶閨女外孫女去坐桌,誰也說不出啥來。
竇翠玲還想說,刁氏搖搖頭,就去找相熟的說話去了,滿口的心裡歉疚,又說竇二娘在家裡多後悔不該一時衝動的。她去廟裡燒香給梁氏和小娃兒求平安,竇二娘非要去,但因為被打的太狠,傷沒好,才沒去成。
竇大郎先去找了竇傳家,說他給小弟打了對鐲子,說是上麵的花紋都是平安如意紋,戴了能保平安如意。
竇傳家點點頭,說好。
“爹!你這些日子瘦了好多,是不是平日裡沒多注意身子?”竇大郎說完,又關心的問他。
整一個月,雖然樊氏和竇清幽跟梁氏她們說說笑笑的,但對他卻冷淡疏離,心裡又憋著這個事兒,竇傳家這一個月都過不舒坦。看他關心,兩眼忍不住一熱,笑道,“沒啥!沒啥!你…你把鐲子給你娘送過去吧!”
竇大郎看打動他,笑著應是,拿了鐲子來看小娃兒,看梁氏。
梁氏厭惡憎恨竇二娘,也不喜他。他是刁家生的,跟刁氏親,成天一副看不起她這個娘的樣子。三郎去念書,他還不讓念。這會來巴結,也是想占便宜。不過她麵上不顯,收下了鐲子,“當初我熔了陪嫁的鐲子給你打手鐲戴,沒想到一轉眼十幾年了,你都能給弟弟打鐲子了。”一臉的感歎。
竇大郎眼神微閃,認真誠懇道,“我一直都記著娘的恩情呢!也一直想著高中之後,讓娘風光,孝順爹娘呢!”
“你是個好的!可要好好念書!去坐桌吧!”梁氏擺了下手。
像揮他去一樣,竇大郎也隻好去找竇三郎,說是幫忙。
竇三郎也隻是幫著跑跑腿兒,讓他去坐席。
竇大郎眼神沉了沉,現在他們憎惡竇二娘,是連他也一塊憎惡上了。他幾次示好,都是這樣,比個外人還不如。
外麵喊著刁家來人了。
竇大郎一聽,臉色頓時發僵,難看了。
刁氏也忙出去接。
來的人正是刁氏的弟弟刁順,還有她娘家侄兒刁承富和侄兒媳婦朱氏,侄孫刁二郎,刁三娘。
竇傳家正趕頭上,隻好也上來接待,“舅!”
刁順拍他兩下,“傳家呀!你這外甥當的可不厚道啊!你媳婦兒生了,也都不給我們送個信兒,這是不拿你舅當親戚啊!”
刁家離了好幾十裡路,竇傳家也沒想跑過去報信兒,讓他們出一份禮。現在被問到臉上,訕然的說不上話,“不是的,舅!”
竇大郎看著忙過來解釋,“舅爺!實在是太遠了,爹娘都念著路途遠,你也年紀大了,天寒地凍的跑著麻煩。早前還說年前要去一趟走親戚了!”
刁順卻不順著他的話接,繼續說竇傳家,“生娃兒這可是大事,哪能因為路遠就不去請了!是不是你們掙了大錢了,怕當舅看見了,跟你借錢啊?我可是聽人說,你們家賣龍須麵又釀酒的,都掙了上千兩銀子了!”
竇傳家尷尬。
刁氏暗瞪了他一眼,笑著圓場,“一把年紀了,還是喜歡說笑逗人!還不知道這就不是逗的話兒!”扭頭問刁二郎和刁三娘冷不冷,招呼幾個人喝熱茶。
竇大郎看看刁順,又看看刁承富和朱氏,他的親爹娘,可卻疏離的很,隻隨著竇翠玲幾個隨便打了聲招呼。
刁承富和朱氏看看他,也沒多說,並不表現熱切。
倒是刁二郎和刁三娘,叫了大哥,顯的很親切的樣子。
竇大郎也隻淡淡應一聲,說還要給三郎幫忙,就去找竇三郎了。
竇傳家接了笆鬥子,把的一行人往家裡讓。
刁氏給弟弟使眼色,彆胡呲亂說話,現在可不像以前了。
梁氏看到刁家人,更不想招呼,可她抱養了人家的兒子,總不能人家拿著禮上門,她還吊著臉子。
一番不看熱氣的招呼後,梁氏依舊讓刁氏帶他們去外麵去坐桌。
刁順卻不願意,跑過去跟梁貴說話,稱兄道弟的。
梁貴可不耐煩跟他說話,也知道他是個啥樣的人,讓他去坐桌,“這馬上就要吃飯了。”
“我今兒個就跟你坐了!咱們兄弟也好好說說話兒!”刁順拉著他。
“有啥話還是等閒了再說吧!今兒個都忙的團團轉。”梁貴打發他。
刁順卻黏上了他,“忙的不是有打慌的,你這都成員外老爺的人了,還忙個啥!我可是聽說了,你們家前前後後光酒都賣了一萬斤,掙了幾千兩銀子啊!這可是發大財了!你真是不厚道,一點都沒想著兄弟我啊!咱們也是親戚,我是傳家他們兩口子的舅,是幾個娃兒的舅爺!你們都掙了幾千兩幾千兩的,我家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掙!”
梁貴目光冷了冷,抿嘴笑,“刁順!你家種瓜的時候,我可沒吃過一口。咋著?你還覺得我家掙錢了,就欠了你的?”
刁家住在更遠的山裡,每年都種甜瓜。想跟老竇家換啥好東西了,就過來走親戚,拿上幾個甜瓜,美其名曰送瓜,換些東西回去。誰叫老竇家抱養了他們家的兒子來招弟妹!
見梁貴不讓,直接笑著嗆了回來,刁順不以為意,“哎!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往年送了多少甜瓜來,還讓傳家媳婦兒給你也拿點吃。誰知道她們自己吃完了!你沒吃,你閨女和你外孫子也都吃了。咋還說這個話!是親戚,就不能一家關門發財,帶著親戚一塊乾,那才是仁義啊!你不仁義啊!”
“那你大姐賣了大半年的龍須麵,掙了有二百來兩銀子,這中間就沒教你們?”梁貴冷冷的笑問。
那是因為今年的甜瓜漲價了,好幾文錢一斤,刁順哪還舍得,就沒來送瓜。刁氏自然也沒想到要告訴弟弟,教他們也做。
刁順噎的說不出話來,看梁貴已經冷了臉,也討不了大便宜,就起來,說要去找竇傳家說去。
不論是龍須麵,還是釀果酒,竇傳家都不敢鬆口告訴他。做龍須麵的黑石他也不知道從哪來的,竇清幽跟竇小郎去過,跟竇三郎去過,跟梁氏也去過,就是沒讓他一塊跟去過。至於釀果酒,他一直跟著在外拉貨,隻是知道釀果酒要用果子,冰糖,白糖和酒曲,和釀洺流子酒差不多,其他的也不太清楚。
刁順抓著他就大說特說,說他不孝順,不拿他當舅,沒拿刁承富當兄弟,抱走大郎的時候說的都是好話,現在卻忘恩負義了,自家發財都不顧親戚。
竇傳家被說的抬不起頭,跑腿兒也跑不了的,倆人就坐了一桌,還得上菜。
楊裡正看看,這刁順實在惹人厭惡,安排村裡的幾個人也坐過去,“倆人擺一桌,不上菜難看,上菜浪費。坐過去幾個人,湊夠一桌。”
朱氏推了推刁承富,“說多了就惹人厭了,你去讓爹少說幾句去!彆壞了我今兒個的正事兒!”
“你有啥正事兒?”刁承富不想動,這都上菜了,還都是好菜。
朱氏扭頭看了眼竇三郎,催促她快去,她過去跟刁氏坐一塊說話,“大姑!三郎還沒定親吧!”
“咋著?你有啥想法?”刁氏抬眼看她。
朱氏笑起來,“三郎跟我家三娘,年齡正相當呢!我看他說話辦事還怪像樣兒!”梁氏現在的日子可是好過了,不說釀酒,光一個龍須麵,都掙不少銀子。那釀酒賣一夥,發一筆大財。把三娘嫁過來,那就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他們家成了兩親家,自然能跟著一塊發財!
刁氏皺眉,不想願意,“看見我就跟看見仇人一樣,哪還會跟你們結親!”
朱氏又扭頭往大門裡看看,竇三郎正在端菜。竇傳家長得就俊,他青出於藍,更是清秀英俊,現在又念著書。就算不念書,家裡發了大財,以後也是地主老財的富貴日子。
“事在人為啊!再說我們家三娘又不差,還能配不上他!?大姑要是不願意幫忙說項,我自己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