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夫人家住得比較遠, 丫鬟一時半會趕不回來，就算趕回來了, 前三件衣裙的訂製名額肯定被搶光了。她摸了摸頭頂帶的珠釵, 這釵子她很喜歡。磨了相公一個月才磨來五千兩銀子，一狠心就買了。
摘掉珠釵, 又擠到瓊琚麵前，把釵子遞給她：“馬少夫人呀，我這釵子值五千兩，先給你保管著, 您給我一個前三的名額，待會兒我家丫鬟就回來交錢了。”
瓊琚把珠釵插她頭上，她膚色白皙, 臉圓身材微胖, 很有福相。配上暖玉雕成福珠的釵子更顯和藹可親，瓊琚拍拍她的手：“洪夫人放心，你經常光顧我們如意繡莊, 是老顧客, 我們繡莊絕不會讓你久等的。”
店夥計遞上一份名單, 裡頭清楚列出哪位夫人小姐什麼時候到如意繡莊做過衣服, 買過繡帕, 花了多少銀子，共計消費幾次。
瓊琚勾起唇角：“凡是到我們繡莊消費過的客人，都可以定製落雁輕紗裙，但刺繡的人就一雙手, 不可能短時間趕製出來，我們繡莊優先讓做衣裙次數最多的客人先訂製。”
說著，她讓掌櫃把定金都退還回去，嘴角彎彎：“每個顧客隻需交一兩銀子定金就好。”
“一兩銀子哪夠！”洪夫人大叫：“我家丫鬟馬上到，我讓她給你們付一千兩的定金。你們如意繡莊是彩蝶鎮的老牌大繡莊，我從小就穿你們家的衣服，質量和色彩都特彆好。往後我有了女兒，也帶她來你們這兒訂製衣裙，從小訂到大。”
方小姐年齡不及洪夫人，可她從小到大的衣裙也都在如意繡莊訂購，交完定金後，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其他人沒經常光顧，也交了定金。
一輪夫人小姐交完錢後，劉夫人又走上前來：“我想給我夫君訂製一套落雁輕紗衫，價錢貴些不要緊，時間久些也不要緊。”
洪夫人是除了劉夫人外第一個訂到落雁輕紗裙的女客，對如意繡莊的好感度又上了一層樓：“劉夫人不是喜歡找玉蟬繡莊的輔老板做衣裙麼，你相公的衣裙也該找輔老板做呀。”
最好她全家的衣服都找輔老板做，那她就不用等那麼久才可以穿上漂亮的落雁輕紗裙了。
輔玉蟬那件素巴巴的裙子被扔到櫃台上無人問津，洪夫人剛被打臉，這會也沒臉發脾氣：“哎呦，如意繡莊的繡工，大家都有目共睹，誰還去玉蟬繡莊做衣裙呀。”
方小姐本不想招惹劉夫人，可她現在語氣和藹，被洪夫人刺了幾句也不發脾氣，裝作不在意說：“聽輔老板說，劉夫人特彆喜歡她的繡工，她繡的落雁輕紗裙您隻讓自己穿，不許她給彆人繡。”
也不知是被戳中心事，還是想到了什麼，劉夫人臉色發青：“她真這麼說。”
方小姐問瓊琚：“馬少夫人也聽見了吧，那日馬少夫人上玉蟬繡莊買繡品，輔老板拿出您訂製的衣裙，親口說您穿了其他人就不許穿。馬少夫人說君子不奪人所好，您的衣裙，她不能要。可輔老板非要送給馬少夫人，馬少夫人過意不去，花了一萬五千兩買呢。”
方小姐同伴也在場，頷首：“確實如此。”
劉夫人臉色乍青乍白，要不是顧忌在外頭，她早就拍桌砸杯大發脾氣了，氣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拍了拍櫃台：“她胡說八道。她聽說我要回錦玉城娘家看父母，便登門拜訪，說自己繡工了得，還毛遂自薦為我準備一條落雁輕紗裙。前朝失傳的手藝，誰不稀罕，我給了她五千兩銀子做定金，讓她好好做，說是要穿著回娘家的。”
“除此之外，我隻問了她一句，繡衣裙要花多少時間，能不能短期繡製一件出來。我隻委婉提了她幾句，我不希望我在娘家看到有夫人小姐跟我穿同樣的落雁輕紗裙。她一口就答應了。”
方小姐的同伴很驚訝：“輔小姐明明說您中秋要用的。”
劉夫人臉色轉黑，也顧不得貴婦人形象，擼了袖子就要找輔嬋兒那個臭丫頭麻煩。她這是要讓彩蝶鎮乃至全天下想穿落雁輕紗裙的女人跟她過不去呀。
臭丫頭，害她不淺。
她踏出門沒幾步，轉頭回來巴巴的問瓊琚要物證：“這件破爛，相信馬少夫人也看不上。”
瓊琚一臉嫌棄：“是看不上，你拿走吧。”
方小姐委婉提醒：“這衣裙花了您一萬五千兩銀子呢。”
“沒事，我家窮得就剩下錢了。”
***
劉夫人去玉蟬繡莊砸了半個店，幸虧她丈夫來拉她回家，不然她肯定放一把火把玉蟬繡莊給燒了。
輔嬋兒被人砸店，還被人當眾羞辱，心裡委屈，一邊哭一邊跑著回家。輔縣令雖然心疼女兒，可砸她店的是劉夫人。
劉夫人的娘家是大家族，爹和兄弟都在朝廷做官，姐姐被封了貴妃。她比李家更不能惹，無奈安慰了女兒幾句，女兒哭得更加厲害。
輔縣令瞪向一眾衙役仆從：“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修繕好玉蟬繡莊，弄不好就彆回來啦。”
這件事情鬨得極大。瓊琚聽說劉夫人的壯舉，敬重她是一條女漢子，晚上高興得沒有親自下廚，帶相公去吃婆婆的手藝，小秀才聽到這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對劉夫人打從心底裡感激，本刺繡疲憊的眼睛不累了，一口氣又繡了一個時辰了。
傍晚，紅霞飄滿西邊，瓊琚給小秀才蒙好白綾，牽他走出繡房，心裡沒來由一陣自豪。她的相公不但英俊好看，還是個刺繡了得的高手。
她沉思了一會兒，語重深長說：“會刺繡的女人叫繡娘，那會刺繡的男人就該叫繡爺。”
“繡爺，我以後都這麼叫你。”
小秀才剛踏上馬車，聞言差點跌落在地，還是他娘子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小秀才耳根發紅：“娘子，這名號怪怪的。”
“那是因為你還沒聽習慣。”瓊琚坐上馬車，寸步不離守著他：“我的相公這麼厲害，就該叫爺，往後人人都這麼叫，把你的名號和繡技都傳到外國去。”
小秀是因為喜歡刺繡才這麼努力的，壓根不在意什麼名號，可娘子這麼說，他心裡還是甜滋滋的。
馬府大門外堵了不少穿華衣的夫人小姐，瓊琚跟她們隻混了個臉熟，瞧她們一臉殷勤盯著自己，略有些不自在。
她剛扶相公下馬車，婆婆迎了出來：“兒媳婦和兒子回來啦，來來來，我做了你們最喜歡的栗子雞。”
她挺直腰板，無視圍著她家大門的眾人，把兒媳婦和兒子帶回家。
剛落座，她想起門外那些求她的夫人小姐就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兒媳婦呀，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媳婦。”
她還舍不得鬆開拉瓊琚的手，眼裡心裡都是驕傲的。輔嬋兒學了十幾年的刺繡，繡工了得也就罷了。她家兒媳婦才學了幾日，就鑽研出大雁南飛那樣的失傳繡技。
她何止是厲害，簡直牛上天了。
見大廳內仆從仆婦看瓊琚的目光從害怕到敬畏欽佩，瓊琚想起今日那些人都誤會了，正要解釋。
小秀才挽住她胳膊：“媳婦當然是最好的。”
他言語帶著緊張，頭一直低著，沒敢直視婆婆。瓊琚一手被婆婆挽住，另一手牽著相公，捏住他的手：“今天那件繡裙做得特彆好。”
“是呀是呀，真是特彆好。”蔡三娘知道兒媳婦今日經曆了什麼，先是被劉夫人找茬，再利用出色的繡技挽回局麵，把玉蟬繡莊徹底比了下去。
給他們馬家長臉了。
門外那些夫人小姐整日嘲諷她這個土匪婆娘一日到晚舞刀弄槍，不屑於與她為伍。在她兒子眼瞎後，也沒少說風流話，明裡暗裡嘲諷如意繡莊早晚得關門大吉。
嗬嗬！
她蔡三娘的兒媳婦厲害著呢，有本事不要求她做裙子。
仆婦擺好飯菜後，一家四口落座。
馬武眸光在兒子和兒媳婦之間流連。蔡三娘笑著往他碗裡夾了塊咕嚕肉：“多吃點兒，今兒個老娘高興，準你吃個夠。”
瓊琚也給小秀才盛了一碗湯：“我們家今天這麼高興，必須要慶祝慶祝，相公今夜的宵夜我也不做了，讓我們家的廚娘給露一手，讓相公嘗個鮮。”
小秀才的繡技得到彆人的認可，自然是高興喜悅的，可回到家後要麵對父母，卻不知該怎麼把謊言說出來。
他怕他們不理解，也不同意男人刺繡，更加害怕他們失望傷心難過。臉色沉了下來，連媳婦說話也沒聽到。
瓊琚碰了碰他胳膊：“看來相公還是更喜歡我的手藝呀，行，今晚給你做個陽春麵。”
蔡三娘高興的臉垮了半刻鐘，又重新掛起。兒媳婦的廚藝是特彆糟糕，讓她這個做了幾十年菜的大廚子都不敢輕易動口品嘗，真是難為他兒子了。
瞧瞧他兒子呆滯無神的懵懂臉，蔡三娘越發心疼：“兒媳婦要刺繡，還得回家跟我學做飯，太辛苦了。飯什麼時候都能做，還是如意繡莊的生意要緊，你不是接了幾個大單子麼，這陣子特彆忙碌吧。”
“不礙事，我平日不也做飯麼，可該接的單子照接不誤。”瓊琚眉眼彎彎：“我身旁不是還有相公幫著我麼。”
蔡三娘若是好好品她這話，定能品出什麼，但她被興奮衝昏了頭，頭腦一熱，豪邁衝天：“兒媳婦說得好，我們馬家能娶到你這麼個入得廚房，進得繡房的好媳婦，那是祖宗保佑。今年清明已經過了，明年咱們一定要回老家好好拜拜。”
今夜蔡三娘高興地吃多了一碗飯，仆從收拾了碗筷後，她站起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推了丈夫一把：“馬武走，咱們到大街上逛逛，平日裡彩蝶鎮那些自視甚高的女人都瞧不起我這個土匪婆娘，現在我們馬家娶了個漂亮能乾又聰明的兒媳婦，哼，她們想穿落雁輕紗裙，還必須得求我這個土匪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