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夜風漸涼, 吹過溫知一行人的手背,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四周安靜得厲害,隻有風吹過草叢的聲音, 四個人騎在馬上,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們這回出來, 隻是出來隨便走走,也沒有帶什麼武器。隻有江憑背著早晨柳宜送他的弓箭, 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
而他們麵前,三四雙發著幽光的眼睛, 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隨著草叢簌簌聲響,越來越多的眼睛從草叢中浮現出來。
是狼。
他們遇上狼了。
牧英咽了口唾沫:“沉哥和卯卯應該不會有事吧?”他自問自答:“應該不會,這些狼看起來還很餓。”
這時候, 溫知拿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 眼睛緊盯著前方, 微微側身,拽了一把牧草,飛快地紮了一個小火把,將牧草點燃。
有了火光,原本蠢蠢欲動的狼群都有了退縮的意思。
兩方僵持,牧草又燒得快,牧英學著他的模樣, 不斷地給他補充火把,周邊一片牧草很快就被他薅禿了。
柳宜年紀大些,看了一眼兩個小的, 再看看江憑, 深吸一口氣, 很快就下了決心。
他朝江憑伸出手:“弓箭給我, 我把它們引開,你們往回跑,回去喊人。”
江憑緊握著弓箭:“要怎麼引開它們?”
柳宜目光堅定:“狼群過了五隻,就有頭狼,我先傷了頭狼,把它們引開。”
江憑繼續問:“頭狼是哪一隻?”
“最前麵、正中間……”柳宜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不再說下去,轉頭看向江憑,朝他伸出手,語氣帶著些從沒見過的堅決,“你沒射過箭,弓箭給我。”
江憑再沒有回答,回憶了一下今天早晨,還有更早的時候,柳宜教他騎馬射箭的那些技巧,雙眼緊緊鎖著最前麵、正中間體型最大的灰狼,舉起弓箭。
“江憑!”恐怕驚動狼群,柳宜很快就壓低了聲音,“你給我。”
江憑射箭的動作還有些生疏,但是拿著弓箭的手卻穩得很,連抖一下都不曾。
利箭破空,打破僵持的局麵,隻聽“嗖”的一聲,長箭射偏了,直接紮進頭狼的脖頸中。
頭狼長嘯一聲,緊跟著,群狼都發出代表威脅的低吼聲,脖子上與尾巴上的灰毛都立起來了。
趁著這時候,江憑一邊策馬往相反的方向跑,一邊還朝頭狼射箭,將狼群的注意都引到自己這裡來。
狼群有了可突破的地方,江憑喊了一聲:“柳宜,走!”
柳宜也來不及再看,帶著溫知與牧英,策馬衝破狼群,朝著遠處燈火亮著的地方狂奔而去。
他們才跑出沒多遠,一道黑影便和他們擦肩而過,跑得飛快。
牧英回頭看了一眼:“那是什麼?還有一匹狼?”
溫知和柳宜都沒來得及回答他,隻能一下又一下地揮動馬鞭,被迎麵吹來的冷風嗆得直咳嗽。
良久,快到營地時,溫知才反應過來:“是係統,是卯卯養的那隻狗!”
*
天坑裡,謝沉和宋皎對外麵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還在等待朋友們來找到他們。
謝沉背對著風口,替宋皎擋著風。
宋皎和他麵對麵坐著,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皎想了想,把披風抖落開,從他身後繞過來,重新給他披上,係上係帶。
謝沉微微抬頭,好讓他方便一些。
他們本來應該說些什麼的,比如宋皎問問他會不會很冷,謝沉也可以推拒一下,把披風讓給他繼續穿。
可是兩個人都沒有,什麼都沒有說。
宋皎默默地給他係好係帶,而謝沉一隻手扶在坑壁上,把坑壁上突出來的石塊捏了又捏,全都捏成粉末。
風大算什麼?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宋皎。
宋皎的手指碰到他的脖子了,還有下巴,他像那隻叫做係統的小狗一樣,脖子和下巴就是舒適區,特彆喜歡宋皎的觸碰。
但是宋皎很快就把係帶係好了,很快就收回了手。
謝沉不免有些失落,彆啊,再摸摸嘛。
這樣想著,他鬱悶地加快了捏坑壁的動作。
宋皎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擺上,全都是謝沉捏碎的塵土。
他抿了抿唇角,小聲問道:“沉哥,你是想把這個坑挖大一點嗎?”
謝沉這才回過神,收回手,因為長久地吹著冷風,聲音也有些低啞:“沒有。”
但他還是忍不住摳手指,他太緊張了。
過了一會兒,宋皎又道:“你嗓子都啞了,還是彆這樣擋著了,你坐回來,我們還像剛才那樣坐著吧?”
謝沉用行動表示拒絕,他一伸手,又攬了一下宋皎的腰,把他抱過來,離自己近一點。
宋皎低頭看了一眼,謝沉舉起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很乾淨的,不是扣牆壁的那一隻。”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皎垂了垂眸,握住他的手,使勁搓了搓,“我怕你冷。”
“我不冷。”
“好吧,那你冷的時候再坐回來。”
“好。”謝沉低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開目光,似是隨口道,“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很倒黴,上次就和你一起被關地窖了,這次還和你一起掉進坑裡。”
呸,他本來不是想說這種話的。
愛逞強果然不是一種好性格,好好的氣氛都被他弄壞了。
謝沉在心裡默默流淚,無聲道歉,卯卯,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你聽到了嗎?
宋皎當然沒有聽見。
但是這回,他好像並不想和謝沉鬥嘴。
他歎了口氣,像是脫了力一般,靠在謝沉懷裡。
謝沉差點就往後一倒,想要躲開他,但是他很快就穩住了。
謝沉低頭看他,看見他頭頂一個發旋,烏黑的頭發,還有長長的睫毛,白淨的臉。
“你不舒服?”
“沒有。”宋皎靠了一會兒,又自己坐起來了。
他看著謝沉,正色道:“沉哥,你沒有想過原因嗎?”
“什麼?”
“和我在一起總是很倒黴的原因。”
“我……”謝沉拉不下臉,“隻是隨口一說,你不要……”
“因為我們總是待在一起啊。”宋皎用“你是小傻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靠回去了。
謝沉沒有回答。
宋皎繼續道:“我們一直待在一起,不管乾什麼事情都一起,比智多星、鸚哥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都要多。”
因為一直待在一起,經曆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所以和我在一起,會很倒黴,也會很幸運。”
謝沉頓了頓,輕輕應了一聲:“是。”
宋皎又問:“所以你最近會覺得很倒黴嗎?”
“不會。”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還能待在一起。”
宋皎這樣趴著有點不舒服,在謝沉懷裡又換了好幾個姿勢,把自己整個人都縮在謝沉懷裡。謝沉本來就比他高一些,他擠一擠,還是能鑽進去的。
謝沉就不是那麼好受了,他又開始挖牆壁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沉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眼睛一亮,立即轉頭看向宋皎。
“卯卯,你會想要和我待在一起嗎?”
宋皎把腦袋埋在他的肩上,含含糊糊道:“我會想,但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
謝沉這回倒是坦誠,迅速點頭:“我也想。”
“那真是太好了。”宋皎繼續道,“雖然你最近有點奇怪,但還是相信你一次好了。”
“卯卯真是寬宏大量。”
宋皎輕笑一聲:“可以像我爺爺和你爺爺一樣就最好了,而且我們認識得比他們早,從五歲就開始的友情,說不定還可以載入史冊。”
謝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嗯。”
又過了一會兒,宋皎都快睡著了,他想再換個姿勢趴著,動作之間,不知道碰到了什麼。
“嗯?”宋皎迷迷糊糊地要睜開眼睛看一看,“什麼東西?”
謝沉迅速捧住他的臉,不讓他往下看,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卯卯。”
謝沉看著宋皎的臉,緊張得口乾舌燥的。
他不能再這樣看下去,又不能挪開目光露怯,於是他使勁揉搓了一下宋皎的臉,他的兩邊臉頰的肉往中間推,直把他掐成個小金魚。
宋皎噘著嘴,說話也含含糊糊的:“沉哥,什麼事情?”
謝沉哽了一下:“我想問你,《獅子王》的結局是怎麼樣的?”
是他們上次被困在地窖,宋皎跟他講的那個故事。
但是宋皎這回困極了:“不是跟你講過了嗎?上次就跟你講過了。”
“再講一遍。”謝沉拍拍他的臉,“不能睡著,會被凍死的。”
“好吧。”宋皎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把下巴擱在謝沉的肩膀上,瞪大眼睛,看著夜空。
成功把宋皎的注意力轉移開,謝沉鬆了口氣。
這叫做友情嗎?謝沉低頭看了看。
這絕不叫做友情。
宋皎是小傻蛋。
*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皎趴在謝沉懷裡,掐著點報數,表示自己沒有睡著。
謝沉抱著他,也在想其他的法子。
外麵人這麼久都沒有找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他們得自救了,再這樣下去,他們會先凍死在坑裡的。
他抬頭看了看坑口,再看了看坑口到坑底的距離,想了想,最後道:“卯卯。”
“嗯?”
“我在下麵拖著你,你試試看能不能爬上去。”
宋皎打起精神:“好,那我試試。”
其實兩個人都知道,肯定是爬不出去的。
他們兩個加在一起,到坑口,足足還有□□尺的距離,坑壁又這樣鬆散,他們是絕對出不去的。
可是現在也沒有彆的法子了。
兩個人剛站起來,抬頭望著坑口,剛要有所行動,忽然,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掉進來了。
兩個人回頭看去,隻見一匹體型龐大的灰狼伏在他們對麵,灰狼受了傷,頸上插著一支箭,腹部還插著一支箭,身上各處還有被其他動物咬過、抓過的痕跡。鮮血已經將它的皮毛浸濕,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