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李溫書看著妹妹,她肩膀顫顫發抖,默不作聲的哭,眼淚止不住了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下淌,又怕在家人麵前丟臉,遂抬手抹了把,清潤澄淨的眼眸透著股不服輸的韌勁兒。

“為何一定要去國子監?”

堂中隻剩下父親和兄長,兩人麵上俱是風塵仆仆,一看便知是聞訊急趕回來的。

李幼白吸了吸鼻子,道:“考進士,博功名,入內閣,光宗耀祖。”

本朝民風開放,政通清明,朝中不乏女官居於高位。

前兩年長公主與陛下獻策,要放寬取士限製,不拘一格,不計門第,不論性彆,舉賢任能,但凡識達古今的有才之士,皆可參加朝廷舉辦的考試。陛下采納了長公主的提議,自此以後越來越多的女郎走進書院,走向朝堂。

李沛眉心緊蹙,瞟了眼立在旁側的兒子,又往窗外看去,確認沒有第四人後,低聲說道:“你天賦高,又肯用功,本是讀書的好苗子。”

李溫書跟著點了點頭,幼時他讀書練字,隨便給妹妹一本什麼書,她就會乖乖坐在旁邊,且翻看幾次便能默記於心,同樣年紀差不多的二妹卻是坐不住的。

李沛話鋒一轉:“但你不能去國子監,也不要往下讀了。”

“為何?”兄妹二人異口同聲,說完,互看一眼便都齊刷刷望向李沛。

“你母親偏愛曉筠,我心裡清楚,但她藏你的具結書,實則另有隱情。”李沛語重心長,將目光落在女兒麵上,“我和你母親藏了十五年的秘密,今夜該與你們坦白了。”

“幼白,你不是我李家骨血。”

“你的親生父親,是我當年的同科狀元,言文宣。”

李沛說的徐緩詳細,但仍給堂中兩人極大的衝擊,尤其是李幼白,自始至終,就像被人推到一團絮麻中,腳踩不到底,喉嚨發不出聲,手心冒出綿密的熱汗。

在祠堂跪了兩日多,水米未進,本就虛弱,如今乍一聽到自己的身世,更是如遭雷劈,一陣暈眩,李溫書忙搭手扶住。

原來她的生父與父親是同科進士,生父言文宣殿試後被陛下欽點為狀元郎,父親是榜眼,探花則被閔弘致摘得,三人因此成了摯友。

後言文宣在翰林院做編修,眼見著是要進內閣的,誰知他竟自請離京,去了江州那等荒涼地做知州。陛下惜才,三年後又將他召回京中,入了禮部。

翌年春祭,閔弘致揭發上奏,道言文宣意圖在祭禮作亂,而後侍衛果真搜出行刺的刀劍火/藥等物。因事關重大,此案經由刑部和大理寺聯合審查,言文宣俯首就縛,定罪後沒幾日便被斬首示眾。

“文宣到江州的第三年秋,也就是貞武八年,他托心腹丫鬟將你送到李家,告訴我你娘失蹤了,你爹說言家要出禍事。”

“我到李家半年,我爹便被召回京中,也就是說,我爹預感到他會死?”李幼白很快理清了脈絡,事情聽起來說不出的古怪。

李沛道:“此事疑點重重,但牽扯到陛下,且你生父並未喊冤,故而無人翻案。”

“我娘是誰?”

“無人知道你娘身份,文宣是瞞著我們成的婚,連前來送你的丫鬟也不知道。”

李幼白握著兄長的手臂,一瞬不瞬地望向李沛:“爹爹,您相信我生父的清白嗎?”

李沛沒有猶豫,頃刻便答她:“我信,文宣不會做那等弑君悖上的惡事。”

今夜的震動委實過大,以至於李沛說完,堂中靜寂無聲。

秋風吹著門板,發出肆虐的咆哮。

李沛複又開口:“你生父被斬,閔弘致平步青雲,如今已然坐到禮部尚書的位置,且兼任國子監祭酒一職。我和你娘之所以不讓你去國子監,怕的便是此人。”

一旦李幼白的身份被揭開,不單單是她,還會給李家招來禍患。

她抿唇沉默著,濡濕的睫毛垂下。

深夜,半青端著一盆水走進屋裡,彎腰蹲在地上。她將李幼白的褲腿卷起,看見青腫的膝蓋不由嘶了聲,隨後將洗淨的帕子摁在上麵,擦拭完畢又塗抹了藥膏。

“幸好公子去平縣前把白毫給了姑娘,若不是他去通風報信,姑娘少不得還要跪上幾日,夫人好狠的心。”

半青兀自說著,“跟二姑娘比起來,姑娘你就像是撿來的,自小到大她要什麼姑娘都得讓著。就說許家小郎君,他分明更喜歡姑娘.....”

以往聽半青嘮叨,李幼白不會多想,可今日知曉了身世,再聽這番抱怨便有些刺耳突兀。

“半青,你去睡吧。”

再有兩個時辰天便亮了,她的心很亂,腦子裡擠滿了各種念頭,胸口也仿佛壓著一堆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天蒙蒙亮時她就頂著兩個黑黢黢的眼圈來到正院,屋內將將響起說話聲。

半晌,陶嬤嬤打簾出來。

“姑娘,快進來吧。”

一看見李沛和馮氏,李幼白便撲通跪倒在地,朝著他們深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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